“他为什么要……”
“他太累了……”舒涟低头，“相比他和二师兄，我和宇寰已经是无比幸运而又幸福的了。”
寒凛惊异的看他：“你和宇寰？你莫非一直都……”
舒涟忽然抬头看他，脸红：“我又不是真傻，怎么可能不知道他的心意？”
“那你为何？”他奇怪的看着眼前脸色绯红艳若桃李的男子。
“他是傻子！老是觉得我喜欢的人是大师兄，他觉得自己比不上大师兄，就什么也不敢说，哼！他不说，我凭什么倒贴？”舒涟翻着白眼，语声怨怼，一副恨君不识妾意的样子。
寒凛感到额头上一阵凉，汗了一脑门，心里只暗道：冼宇寰，你好可怜～～
“可是，无论如何，宇寰能千年如一日的伴着我，大师兄却没有这么好的福份，他无法忍受自己青春永驻，而他心爱的人却一天天老去，终有一天形枯神衰……”舒涟语声哀伤的低叹，“寒凛，你也是散仙了，从此青春永驻，除非穿心断头，或是象当年那般耗尽阳寿，自毁元神……否则将不老不死，你想过没有？天穹王是个凡人，五年、十年、二十年后，他渐渐衰老时，你将如何是好？”
寒凛愣住，他从来不曾想过这个问题……突然想起梦中，那个年近四十，一脸风尘沧桑的男人，少年时的纯真不再，青年时的俊秀不再，浑身散发着成熟、暴戾甚至是血腥味的男人——那样的玄火，而那时的凛凤华，依然是二十四五岁时的样子……你当时在心疼吗？曾被你捧在手心里玩耍的小鸟儿再也不会回来了。
如果是烈熵呢？他的心突然猛的抽了一下，生生的痛楚哽在胸口，他无法想像。
凛凤华，这就是你要杀玄火的理由么？你在请天兵的时候就已经决定与他共同堕入轮回了是么？所以你不肯承认自己爱着他，却爱极生恨，是怕一旦承认了便再也忍不下心去杀他？可是你一边不肯承认自己的爱，却又一边逼着玄火承认自己喜欢上你……你……
寒凛忽然感觉一股热浪冲上眼眉，他捂着唇，紧紧的堵住想要喷涌而出的悲声——凛凤华，你一直是如此痛苦么？
“历经千年轮回，结果你们还是回到起点，面对一样的问题，这一次你要怎么解决它？大师兄。”舒涟悠悠叹道。
寒凛待心情略略回复，无奈的摇头：“舒涟，我不知道……”
“放下这段感情，你回来随我们修仙，你是有仙缘的人，只要你愿意，成为飞仙是轻而易举的事；或是重复一遍当年的痛苦，继续与他一起堕入轮回中，世世纠缠，大师兄，你是有选择的！放下了，对你们都是幸福！不要再留恋俗情了！那样对二师兄也好……”舒涟轻轻道。
沉默，许久许久……
舒涟的目光真诚而又热切地期盼着，看到寒凛不得不避开他的眼，忽然嘴角微扬，一抹苦涩的笑泛起来，他歉然的道：“对不起，舒涟，我办不到，我放不下他……没有办法。”
舒涟秀美的眼中突地浮出一幕浓雾化作泪雨划下脸颊，却是苦笑：“果然，你果然还是这样回答了……虽然早已料到，不亲耳听你说，我真的不愿相信！我又要失去你了……这一世分别，不知道再过多久才能再见了啊！”
寒凛笑着，却觉得胸中的浊气去得一干二净，心境从来没有一刻如此清明，他摇头：“别难过，舒涟，你还有宇寰呢！”
两天后，寒凛离开了琼皇山，踏上了回天穹的归途，回头再看了一眼漫山的琼花，轻轻的笑，知道这一别已是永诀。
临行前，舒涟交给他一只小小的琉璃瓶，里面是金丹玄火，不容他推辞说道：“玄火丹是大师兄用自己的元神炼就的神丹，宇寰之所以看不出你的来历就是因为你的命脉里缺少这部分属于凛凤华的元神，不论你愿意与否，这丹你留着，总有一天会有用的。”
真的会有用么？寒凛忍不住想重申自己并不想成为凛凤华这件事，但最终还是收下了。
看看寒凛的身形渐渐远去，舒涟轻轻叹了一口气，怅然转身却不料撞进一个坚实的胸膛里，他习惯性的笑着勾住男人的颈项：“宇寰师兄，我们回去吧～～”
冼宇寰犹豫了一下，轻轻搂住他回应道：“好。”
舒涟一愣，他居然没有象以前一样尴尬退缩？“宇寰师兄？”他试探性的叫他，“你没事吧？”
冼宇寰看他一眼，忽然狡黠的笑了一下道：“以后叫宇寰，师兄二字，我听腻了。”
“咦？”
“呵呵！”
冼宇寰吊着舒涟的胃口，看向已经消失人影的琼花深处——寒凛曾去找过他。
“舒涟怎么叫凛凤华和玄火？”
“大师兄，二师兄啊。”他理所当然的回答。
“那他怎么叫你呢？”
“宇寰师兄……”
“嗯，好好琢磨琢磨吧～～我的三师弟。”他笑着离开。
25 移情
皓京就在眼前，远远看着城墙上飞舞着红色的喜幡，听到传来的悠长的喜号，寒凛有些奇怪，他当然不会自恋到以为这是为自己准备的，事实上他回京的事没有告诉任何人，包括烈熵。
那这是哪位皇亲国戚在办喜事呢？
皓京里繁华依旧，街上的人们个个面露喜色，不用多打听便知道了。
这么大的排场，只有一个原因：国主终于有后——废后半年之后，一个原本名不见经传的小女子自后宫脱颖而出，成为国主的专宠，短短两月间，从后宫女官一路攀升至贵妃，而且就在宁王妃诞下永安世子之后不久，这位青妃娘娘也传出了喜讯，自此，国民们担心了十余年的皇室传承问题终于得到了安抚。
重华殿内早朝正进行到一半，突然有宫人进来禀报道：“镇国玄衣寒大人回朝。”
这句话令沉静的朝堂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所有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往殿外看去——玄衣，散发，淡然苍白的人慢慢的走进来，望定王座上的人，凝视无语。
入殿，倾身拜倒：“臣寒凛，叩见王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两只手托住他，将他扶起，国主大笑着道：“寒卿快请起！回来就好！孤可想极了你了！”
他身子一僵，抬头迎上一双满含笑意的眼，是的，他是在对自己笑，然而那是君王对臣子赏识的笑容，那一脸温柔痴迷从此不复……
“谢王上。”他站起来，目光划过群臣，似乎在寻找一个答案，于是看到坐在角落里的宁王小心的避开了自己的视线。
散朝，他慢慢步出重华殿，却被烈熵叫住：“寒卿！我有个好消息告诉你！”
他站住，僵直了背，半晌才缓缓回头朝他的国主笑：“哦？”
烈熵脸上扬起一抹兴奋的红潮，又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呃，也许你会生气……”他看了寒凛一眼，并没在意对方的变化，继续道：“我赐了青燕为贵妃！我知道她是你殿里的姑娘，你不在时也没来得及跟你说，所以就……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他撇撇嘴：“什么时候的事？”
烈熵笑道：“两个月前，不知怎么一时醉了，没想到却发现一个如此可人的孩子，不过你也真是的，这么好的人儿放在你那殿里这么久，你居然都没碰！真是没眼光哪！”他笑着调侃。
寒凛双手握拳，强忍着心里某种将要激化的愤怒，深吸了一口气才缓缓道：“那孩子本来就是王上派给臣的，王上的人，臣可不敢动。”
烈熵笑笑，又道：“晚上一起用膳吧！煊会带炫儿来，你还没见过那孩子吧？真是太可爱了……”
寒凛打断他：“王上，臣刚刚回宫，还请让臣好好休息一下，今晚不打扰王上的家宴了。”说完，急急离去……
两个月前——
“宁王妃生了个男孩……我给他赐名‘炫’……火部依玄字，玄为寒……寒凛，你回来吧……”
这就是你叫我回来的原因？！
“移情。”深宫转角处，烈煊似乎正在等着他。
寒凛停下脚步，瞪着他，似乎从来不认识眼前的男人：“为什么？”
烈煊正色道：“因为他是国主，因为他是男人，而你也是！你想叫他绝后吗？！”
他晃了晃，咬着牙不发一言。
“你们两个的事……青燕跟我说了，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同情，也理解你，可是不论是站在国家还是他兄弟的立场上，你叫我怎么接受？两个月前他跟我提退位的事！你知道么？那家伙疯了，他想为你退位！诺大的天穹他都不要了！若我现在以宁王的身份跟你说话，你就是奸臣惑主，罪该万死！”烈煊的神情前所未有的激愤。
“不要说了……”他闭目摇头，不敢看烈煊的眼睛。
“可我没办法恨你……寒凛，若你当真爱他如斯，就做个称职的镇国，为他开创霸业吧。”他平复了怒气，语声渐渐和缓。
“那青燕呢？你们可是逼她……”他突然想起那解语花般的少女，惊恐的问。
烈煊摇头：“是个意外……他醉了，一个人去丹师院，在那里遇到青燕，将她……那孩子差点为了这事自尽，可是，她怀孕了，是熵的孩子，她又不忍心不要，跑来求我，所以，我用移情让他将对你的情义都转到了青燕身上，现在他们很恩爱。”
“是么？”他身子一松，有些晕，倚了墙轻轻道：“也好……也好……”
烈煊轻叹：“我知道你为他也吃了许多苦……你放心，他现在依然记得你是他最宠信的臣子，私下是最好的朋友……只是再多，没有了。”
“我明白。”
“寒凛……对不起。”
“我明白。”他点头，慢慢离开。
走进丹师院，迎面扑进怀里的小黑猫眼里闪着泪光，似乎也感应到了他的心情……
寒凛抱着小焰，抬头望向远处灯火通明的宫殿，一站，一夜。
转眼又是入夏，浮躁的天气令人也焦虑万分，北肃与洪蛮联名挑起“伐烈”的大旗，向天穹发下战书，齐苍因受过天穹救国之恩，在镇国的力劝下按兵不动，天宇则单方面提出与天穹中断姻亲关系，虽未发兵，但也公开表示了对北肃与洪蛮此举的支持……
一时间剑拨弩张，战争的脚步轰轰踏破空苍为数不多的和平，纷乱开始了。
26 奉吾命，请天兵
“呃，寒卿，我拜托你个事。”烈熵笑得有些谄媚的叫住准备退朝离去的寒凛。
“王上有什么事，只管吩咐。”寒凛渐渐道。
“燕儿最近夜里一直睡不好，这些日子肚子是见长，人却瘦了，看得真叫人难受，我得去陪着她才成，这里还有十二份折子，你帮我批了吧～～”他将朝案上的一叠奏折往他面前一送，一脸祈盼。
寒凛一惊，退后两步摇头道：“自古镇国不干政……王上莫非忘了？再说，以前王上有事时，不是都由宁王批折子的么？”
“煊家那个更闹腾……再说，也不记得是哪个人跟我说过来着，不准我再让宁王替我上朝看折子……呵呵，虽然不记得是哪个臣子说的了，想来也是该避嫌……寒卿……你怎么了？寒卿！快来人哪！镇国吐血晕过去了！”他大吼，托着倒下的人一时慌了手脚。
——生?不?如?死！
深夜，烈熵安顿好青妃，没有留宿。
寒凛突然病倒，现在没人替他批折子了，叹了口气只得自己回御书房继续忙，抬头看看天色，今夜只怕要通宵了……
然而走到御书房前却见里面亮着灯，心里奇怪着，推门进去看，就见寒凛披着玄袍，伏在书案上已经睡着了，手边已处理了的折子有一大堆，就连以前积压的他也都一一批示了。
这人以前就一直无意政事，想不到真叫他接手，他倒也能办得妥贴。烈熵随意看了一份折子，不禁笑了，忽然又皱眉，他不是才吐了血让自己着人扶回丹师院了么？怎么又跑来？玩命么？
看着沉沉睡去的人，忽然心疼，想推醒他，让他下去休息，忽然看到他身下压的折子，是关于北肃洪蛮联名战书的事，几个老臣上的折子是暂缓回应，等得到齐苍的正面支持和与天宇国重修旧好后再做回应。而折子下方的朱笔批注只有一个字：战。
惊讶的看着苍白的人，乌发低垂挡住了大半脸颊，他的睡脸透着淡淡的苦闷……他忍不住伸手想替他拂开一些发丝，指间轻动忽然定住，怎么能对镇国做这么失礼的事？他的手轻轻拍向他肩头：“寒卿，寒卿！”
寒凛惊醒，看到烈熵，连忙起身让座，道：“刚才实在是累了，忍不住便睡着了……”
烈熵笑着摇头：“无妨，太累了到后面偏殿去休息便是。”
寒凛点点头，转身要走，烈熵叫住他：“寒卿觉得我们应该迎战么？”他扬了扬手中的折子。
寒凛看了一眼那折子，淡淡道：“臣以为，若是王上，自然也会如此回复百官。”
烈熵剑眉一挑：“你这么了解我？”
寒凛忽然笑了笑：“王上不是一向都将臣当心腹知己的么？若不了解，何称心腹？”
烈熵一愣，也笑了起来：“果然不愧是我烈熵的心腹知己。”
两人相视而笑，一场风云之争在笑声中席卷空苍大陆。
空苍?天穹历七四四年秋，北肃、洪蛮、天宇三国联军讨伐天穹，齐苍以国小无力为由继续保持中立态度。
联军一路势不可挡，天穹全力回护皇城皓京。
次年三月，皓京已被围困两个月，天穹军队死守皇城，四野焦土，十七年富饶国泽不再，百姓流离……天穹烈氏的统治似乎已至末路……
定天公主烈煜便是在此时出生的，她的出生带给气氛压抑的天穹皇宫里带来一丝喜悦。国主对于出生的是位公主而不是王子并没有太在意，这也许是因为她的母妃依然是国主最宠爱的女人的原因吧……
似乎公主的出生，也带给整个天穹国还来了新的希望，被困两月多的天穹军一连数日突进成功，三天后，传出齐苍出兵援助天穹的消息。
而几乎在同时，突然从四面八方涌出了数支分散的小部队，就象小溪融入大海一般迅速汇聚起来，与齐苍的大军汇合，在皓京以外的包围圈外形成了一个更大的包围圈。
于是，一直处在优势的三国联军突然由压倒性的局面转而变成里外受敌的尴尬情势。
而此时的天穹皇宫里，三个男人携手大笑，一切尽在掌握。
然而似乎好事多磨，很快便有军情来报说北肃旗下有一支约两百人的炽炎丹师小队，连夜增援而来，此刻竟然已攻到城下！
朝堂上一片哗然，居然有两百人的炽炎丹师部队！这可是一个可怕的数目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