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婚室来的聋哑人————紫微七杀
紫微七杀  发于:2010年08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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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子,他就站在我身边,因为离婚室很狭小,上一对人的手续还没办完,

没有多余的椅子给他还有他的妻子坐。而我,得了这样得天独厚的视角偷窥他的侧脸。

后来,他在我心底长成了一株茂密的爬山虎,终年充满了湿漉漉的气味。

藤蔓长上来,温柔地抚住我的口鼻。

有一个声音在我耳边说,我爱你。

可是,夏天总会结束在秋天里。

那是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孩子,年轻到我坐在一边看D.劳伦斯的《儿子与情人》时都不禁要抬起头来望望他。

他有一个比他的正脸更完美的侧脸,很挺拔的鼻子,眼睛总是向下看,睫毛长长的,那份浓密里透出一点灵气来——那是他眼珠的高光。

他就站在我身边,因为离婚室很狭小,上一对人的手续还没办完,没有多余的椅子给他还有他的妻子坐。而我,得了这样得天独厚的视角偷窥他的侧脸,并没有想要放弃这个机会的意思,自然也是不会站起来的。

我瞥了一眼在那头大呼小叫的女办事员——我妈,又回过头来看看在他身后站着的女人——他的妻,不禁摇摇头。这年头,离婚的人真是多,看把我妈忙的。

其实他的妻看上去也是个标致的人物,和他很配。他们的鼻子都是一样的挺拔,只不过他的更为直一些,而他的妻反倒有一截微微突起的鼻骨,不过看上去还是很秀气的。

能到这间屋子里来的人,年纪都不能叫小吧。好歹男的得过了22,女的也满了20。

我猜测他的年纪。因为他真是对我的味口,我对美的东西一向没有什么抵抗力,而且还是这种深深契合了我心底那种对黑暗的放纵和憧憬的作为男性的存在。具体说来,我喜欢的是男性躯体的美,是畸形不被认同的苦苦追求。其实说白了就是,我是个同性恋者。

不要误会,我不是在离婚室里专门盯哨的。

这里来来往往的人都是异性恋不是么?

我只是被那个女办事员抓了壮丁,准备两天后的驾驶人理论考试,只不过这个“囚禁”地点是她的办公室而已。

我在她的眼里还是没有一点自制力的半大的孩子。21岁?还小着呢。看看早上我们的对话吧。

“还有两天就要考试了哇,你也不晓得看看书。”

“我有看的啊。”

“放你小子在家里跟电脑一起你会看啊?会看有鬼……跟我到办公室里去看。”

“这个东西这么简单,怎么会考不过呢?”

“噢哟,叫你在我办公室里呆半天会死啊……”

算起来,我也有一个学期没有回家过了。我知道这个女人心里有点苍凉的,怎么说呢?我爸早离开了她,我么,是她放心头用血一滴一滴哺出来的鸟。现在,鸟儿大了,长硬羽了,稍稍扑扇两下翅膀她都会痛到一下,又滴出血来。

她还不知道她儿子关于“审美”方面的倾向,能陪她就陪一下吧。

于是,就出现了我坐在她本已拥挤的办公室里翻看《儿子与情人》的那一幕。

不知道为什么,看他的侧脸的时候我就走神了,还想到早上和我妈的对话。他真是一种安静的力量。

他的确安静得出奇,这个嘈杂的办公室里,有人抽烟,有人哭泣,有人咒骂,有人不耐烦的抱怨冷气打得不大,只有他没有开口,只是那么安静地站在我的身边。

对了,他的味道也是很干净的,没有汗酸也没有烟味。

大概是我的目光被他的的余光扫到了,他不再看地面,眼皮抬上来看了我一眼。

我冲他一笑,又低头去看书。

终于那嘈杂的一群走了,轮到他办手续。

“身份证、户口本、结婚证拿给我……”我妈机械化的声音响起来了。这边,却不见有动静。

我看他拿手比在自己的嘴还有耳朵上,然后摇了摇头。他的妻也比划着,嘴里有一些不是太响的发音,很含糊。

他挨着桌子站了,从包里拿出一叠纸,又掏了一支笔,开始写字。

原来他们是聋哑人。

他坐在那张离我较远的椅子上,写字时他臂上肌肉被牵动着,拉出完美的弧度。他穿的是一件黄色的背心,我看得到他的肩胛骨——配上麦色偏黑的肤色让人觉得很瓷实。

我真觉得被他吸引了,就借由喝水走过去看他写的是什么。

我拿水杯的手臂无意间擦到了他的胳膊,他抬头看我,并没有什么表情。我又冲他示好地笑了一下,便把目光放在那叠纸上。

我妈在劝他“不要离”,他就写了一个字“要”。

字不是很好看,但是也和他的人一样,看上去是清爽的。

我突然很想知道,他发不声音,那是怎样表达他的愤怒的呢?哦,可以用更暴力的方式,扭打在一起,摔东西……他会么?

这个问题,我后来知道了答案。

他带的证件不齐,当下没法离婚,只能明天再来。

走的时候,他的目光驻在我身上了一下,想笑却又是淡淡的,几乎看不出来。

垂下的门帘挡住了他的身影。

我看着那还在晃动的门帘,说:“妈,我明天是不是还要到你这儿来啊。”

我妈一边理着资料一边说:“到你考完为止。”

第天我还是坐在那个位置上看《儿子与情人》。

我把书翻得哗哗的,书页里面小小的码地很整齐的字一行一行飞出来,黑黑的一片开始闹我眼闹我的脑。记得昨天看到一句话是什么来着?“我感觉不到我与社会或与他人之间存在热切的或本质的接触。这中间有隔阂。”

对的,这中间有隔阂。我开始想,也许不是他的耳朵有问题,而是我。而且一同有问题的还有我的眼。

因为他没有来。

等到傍晚吃饭的时候,我故意问了我妈一句:“那个聋哑人……”

我妈吃着吃着听我说到这回事,突然来了一句:“对啦,这件事还没有跟主任汇报一下。”

“汇报?为什么啊?”

“两个聋哑人自己来离婚,都没有人带着来。这两个人也好笑的啊,就这么跑过来离婚,离什么离……”

我皱了皱眉头,把碗里剩下的几颗饭扒干净,起身的时候“咯吱”一下,椅子和地板摩擦发出噪耳的声音。

“唉!你小子手脚也不知道轻一点,地板啊,地板划掉了啊!”

也许是有什么事儿给耽搁了吧。可要是明天他来的话我就不能在那儿等着他了,明天我要去T县考试了。后天大后天的乃至以后的一个月都没时间,因为师傅那边得跟车训练了。

那我还见得着他么?一个月后我再一次坐在离婚室里看《儿子和情人》,他走进来看见我惊讶而后一笑,比划着手上齐全的证件来办离婚?就像这当中的时间都被剪子一刀咔嚓了?真是好一个宛如昨日啊。

我草草冲了个凉,把自己抛在床上。

那边我妈又在咋呼:“今天怎么这么早就睡了啊?”

良久,我答她:“明天考试怕起不来。”

手机震起来,是夏沔。

“最近怎么样?哈哈,我找了个小孩。”

“哦,是么?有照片没,发来看看。”

夏沔这个人其实也挺对我口味的,只是缘份不到吧,没走在一起。

他是个闲不住的人,一天没爱情就空虚,想来他跟我耗的时间还真是长啊。我果然耽误了人家奔大好前程的时光,这我们才分了多久啊,他就找了新的。

我想了想,又给他发了条信息。“我最近看上一个,可是镜花水月啊。”

“人家是直的?”

看他问到这个问题,我突然觉得心里更闷了。看着自己的拇指长按在待机键上,然后屏幕就陷入一片漆黑。

他是直的。

不说这个,我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因为他压根就没把证件拿出来过,他姓什么呢?又叫什么呢?我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世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尤其是你想要找一个人的时候,这个世界就变得格外的大。就像驾着柳叶舟,很小很单薄,却要在汪洋里行驶。有的时候,你觉得你在很努力的前行,然后镜头拉高了,在上帝的那个视角,你不过在一个漩涡里回环往复地打转。

天很热,我没有开空调也没打电扇。

我只穿了一条裤衩躺在黑夜里。

我感觉得到闷热里,汗水从我的额上冒出来,一会儿就湿濡了我的脸。好像眨眼的时候,汗水还糊上了睫毛。我不想睁开眼睛了。

身上的汗也是。它们滚动着,很快汇成一汪一汪的,攒在我的肩窝里。有些就顺着身体滑下去,粘到了席子上,汗水就变得冰凉。

很舒服。

这让我想起了他的胳膊,写字时被牵动的肌肉,还用那种干燥的触感。

我的手不自觉往下滑,捉住那个即使是在夏天也不会嫌它热的燥源。

睫毛颤动地很厉害,于是有汗水渗进了眼睛。但我眼前的景象越来越清晰了——挺直的鼻梁,浓密的永远垂着的睫毛,这个侧脸无限地放大,让我产生了一种进入他的错觉。我的脸贴着他的,感触他不安的睫轻轻扫过的味道,我觉着我融进了他的身体。

眼前渐渐杂乱起来,好像一切都开始飞舞。先是他的脸,再是麦色的肌体,又有一件黄色的背心——纵使飞快的闪过,我也还是看清了那件背心是用藏青色的线勾的边,很好看。

我的手心也开始出汗,混着各种液体,它也疯狂地飞舞着。

视线里像是有一颗白色的围棋子,混沌如初生的宁静——空气里有汗水的味道,还有男性释放后的味道。

我听着自己渐渐平息的呼吸声,整个人都懒下来了。

我妈那边总没有他的消息。

当我坐在教练车里,看着身边掠过一辆一辆的车,还有往两边飞快倒退的蒙满了尘土的绿化带时,我都会下意识的去注意那一张张脸庞。更多的时候,因红灯停留在熙攘的人流之外,我会向那一片嘈杂里寻找,希望就这样,在街头我们就相遇了。

然而,我总会发现几张熟悉的面孔,却不是他的。

世界真的很奇怪是不是?那么多年不联系的人,生疏到我几乎认不出那就是曾经生活在我身边的人,轻而易举地闯入我的视线。而往往我记得最深刻的那个人,哪怕是在茫茫人海里露出那么一丝侧影我都能一眼认出来,总是那么难再见一面。

当我几乎要放弃的时候,没想到,我们会再一次见面。有时候,不得不感叹生活简直就和电视剧一样,那么能折腾。

他像天使一样出现在我面前?至少我心里不是这么认为的。

他是精灵,只趁夜色的掩护在人们的梦中出现,在醒的时候就会转身离开。然而那天生活却把他留下了。

当车门打开时那一刹那的灯光亮起,先是一条修长的腿跨了进来,纵使穿得是长裤也依然展现出姣好的腿形。

彼时,我正交抱着双臂,偏头沉沉欲睡中。看到那只腿的时候,眯着的眼睛随着微微昂起的头部睁开来。

然后是是侧身坐进来的背影,我几乎有冲动一把拉住那条胳膊,狠狠地把他转过来——转过来后是盯住他看呢还是激动地质问他呢,我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明明都不是作为我可以做的事情。

实际上,我只是稍稍往边上移了一下,身子还和他挨着,在他脑袋转过来的时候又一次冲他微笑。

这一次,他终于有了反应。可能是见到我过于惊诧,他一楞,连还未跨进车子的那条腿都僵住了,一半挂在了车外。

他的裤腿被勾住了,裸露出来的一截小腿上有大片的淤青,有一块还起了乌紫的血泡。

我真的盯住他看了,只不过看的是他的腿,他的伤,还有他从眼睛里透露出来灵魂深处的悲伤。

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事了么?所以那天过后他都没有再去过离婚室。可是,他到底受了什么,身上居然青肿一片。

前面在车上教练接的一个电话想必也是跟他有关吧,很有耐心的教练居然都急得用方言来讲电话了。

教练上车了,她一边倒车一边跟我说:“这是我弟弟,从我妈这边接来到我那儿住两天。”

“他是聋哑人。”教练的方向打得飞快,车头迅速掉转,从那条巷子里驶出来,外面就是马路,路灯很明亮也很晃眼。

“他是天生的还是……”

“小时候生了场大病,发烧烧成这样的。”

“师傅你弟弟还在上学?”

“都结婚了他。读书也没什么用,还是让他找份工作比较实在……”

我几乎都忘了,他是个聋哑人。

“你弟弟多大了啊?”

“23。”

……

我用脚轻轻踢了一下身边的他,用一只手作纸状平摊,一只手作握笔状比划了几下。

他看我做完手势,抬头看我,半晌才拧头过去,不愿和我“说话”。

路灯暖黄的光被车窗一格,成块状从我的身上滑到他的身上,流淌的光里他一动也不动。

我想了想,便掏出手机,在上面打出“我叫陆庄,你呢”的字样,伸到他眼前。

我看见他的睫毛垂下了,在手机屏幕的光亮里,显得那么不真实。

他接过我的手机,夏夜里微凉的指尖上都是汗水,那不经意间在我手背上的一扫而过把他的温度留给了我。

他接着上面那行字继续打——“程晓东”。三个字,干净利落。

我接过手机,还想问他那你电话号码是多少,突然又想到了他不会说话也听不见声音,不禁沮丧起来。

好在,他妈妈那边还有他姐也就是我的教练的地址我都算知道了。

日食来临的那一天

一大早去了场地,就看见外围花坛上坐着正啃早饭的他。

遂整个人都清醒起来,哦,应该是惊喜起来。

时值上午五点三十五分。

六点十二分,溜外场一圈。踩错油门,教练急得跳脚,于车后一米追车,大喊“刹车刹车!”

六点十五分,被训三分钟后场上阴凉处休整。

紧挨着程晓东坐下来,用手机打字给他看。

“今天日全食,一会八点半左右看得到。”

“很难得见一次。”

“不要用眼睛直接去看太阳啊。”

……

他很温柔地对着我笑,就是不说话。

哦,他不会说话。那他怎么不打字给我看呢?

于是很快的到了八点三十二分。

来自上面的光线还是很强,天空的云盘旋成大大的漩涡,凝聚在太阳的周遭。

一个小时过去了,渐淡的光线连我们的影子都拉不成形。边上房子里的灯光亮起来了。

而后的几分钟内,天全黑了。

真是伸手不见五指,连夜空都比这时的天空要亮得多,透得多。

我抓住了身边人的手,拉向自己怀里。

他没有挣扎。

于是,我慢慢地把头移过去,看不见他的眼,只凭感觉吻了过去。

很湿很长的一个吻。

因为日全食持续了356秒。

突然车子刺耳的鸣笛声响起,两束车灯光将我们打亮!

我头痛地睁开眼,四点三十三。

闹铃还没响,我翻了个身。

床硌得我骨头发疼。

今天是七月二十二号,日全食。

五点半的时候,睡眼惺忪地到了场地,还算早,同车训练的也才刚到。

外场的花坛上空空如也,果然都是梦。

今天的状态不太好,老是撞杆,还中停了一次。教练的脸色黑得很,她扶了额坐在花坛上不忍心多看我们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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