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言思蜀一把火烧了那客栈便依旧继续上路.
宋叶词吃了药,休息了一晚,虽恢复了些精神,可终究是大病初愈,再加上以前极少骑马,不过走了一段路,便渐渐落在了后面.
有随从不满了:"宋大人,你能否走快些."
宋叶词懒懒的:"不能."
那随从卡了壳,没了言语.
宋叶词又道:"不过你们可以先走,我自会慢慢赶上."
那随从翻了个白眼.
宋叶词抬眼看了看天,日头已渐渐升起,地上的热气也上来了.想了想,忽然勒马停了下来,找了片树荫就坐了下来.
那随从一看,不由瞪眼:'宋大人."
"我累了.'
"这才刚开始走呢."
"不知我病才好么?还带伤呢."
那随从看他耍赖不动,不由张口想骂,可对方好歹也是个官,不好太放肆,僵了半日,却听马车里言思蜀道:"既是这样,就请宋大人上车吧."
这便是宋叶词的目的,可他也未想到那言思蜀会如此轻易就答应了,也不知他打的什么主意.
马车里布置的很舒适,铺着厚厚的软垫,燃着熏香.言思蜀身穿淡清白花长袍,半倚在塌上,宋叶词看他一眼,笑道:"多谢言大人了."
言思蜀淡淡道:"当初若不是宋大人给那长安令抓了起来,落了七日路程,需用快马赶上,你也是可以坐马车的."
宋叶词笑:'若非那样,今日也不能有辛和言大人同坐一车了."
言思蜀懒的再说话,只哼了声,便侧头不再理他.
宋叶词看他闭了眼,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圈阴影,越衬著眉目的精致,却看着有些心事重重.
行了一日,至黄昏时分,犹未见人烟,言思蜀挑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忽道:'就在这停吧."
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谁都知言思蜀对吃住挑剔异常,有客店住他尚有不满,如今竟主动要求露宿,实在奇怪.可既然他已如此说了,就没有置疑反驳的理.找了林中一片空地,栓了马,便开始生火.
宋叶词坐在树下,看言思蜀在林间晃来晃去绕了几圈,心想定有古怪.
果真到了晚上,众人都睡下后,许久,便听身旁细细轻响,有人起了身,睁眼看时,果见言思蜀独自朝那林子里去了,等了一会,宋叶词也起身跟了上去.
密林间只有一轮皎月投下淡白的光,宋叶词轻手轻脚,盯紧了前面那淡青的影子,愈走愈远,不由开始有些发寒,也不知他要去做什么.
行至一片空地上,言思蜀停了下来,宋叶词定眼一看,只觉一股诡异森寒之气自脚底往上涌.
原来那空地上竟突兀的立着一快墓碑,因隔的远也不知写了什么,只见言思蜀在那碑前跪了下来,喃喃的不知说了什么.
那样的夜,那样一个人痴痴跪在孤坟前,月下只闻偶尔几声鸟叫,却有一种凄凉之意.
宋叶词看了半日,也想不明白会是什么人葬在这么个地方.
跪着的人依然是那样痴痴的跪着,动也不动,那乌鸦叫声愈显凄厉,宋叶词忽觉鬼气森森,打了个冷颤,便离开了.
回去后躺了下来,却是辗转反侧睡不着.而言思蜀竟是在那坟前守了一夜,直至天亮才回.
第二天却是未起程上路,是言思蜀的意思,说是两日后再走.
宋叶词看他站在那,神色淡淡的,却显的异常憔悴.
那些随从也不知是为了什么,只能听命.
到了正午,那些侍卫打了野鸡野兔,生火便烤,香气四溢.一面烫了酒,美美的饱餐了一顿.
宋叶词因病初愈,也无甚胃口,不过草草吃了几块糕点,然后便无事可做,闲的发慌,转眼去看那些人,酒饱饭足,懒懒的晒着太阳,半睡半醒,看着他们只觉得自己也身上也发了霉,没了精神,懒懒的.不由更加的想念长安,想念他府里那个糊涂的老管家,想念那张舒适的床,想念皇后赏的云片糕.想着想着,不由叹了口气,愈发觉得没意思.
坐了半日,想起这林子东面有条小河,心想干脆去洗个澡好了.兴许会有些精神.
闲步过去,却发现有人先他一步,是言思蜀.
宋叶词眼珠一转,笑了.
一日未洗澡,言思蜀便觉身上痒的慌.这日趁了他们皆在林中昏昏欲睡之时,来了这河里.哪想一转身,就看岸上一人,悠闲的坐在那,嘴里叼了根草,笑咪咪的托腮看着他.
言思蜀眉尖一跳,冷冷道:"宋大人也来洗澡?"
"是啊."宋叶词笑,"哪里知道言大人抢了先,所以只好等着了.
言思蜀看他大刺刺的坐在他放置衣服的石头旁,不由皱眉.
宋叶词又笑道:"这天虽暖,不过在冷水里泡的久了还是不好哦,小心着凉."
言思蜀道:"有你宋大人这个活生生的例子在前我自然会小心."
宋叶词笑笑,不再说话,只拿那眼盯着水中的人.他虽对此人没什么好感,可不得不承认他很赏心悦目.湿淋淋的长发披在肩上,素日凌厉的五官显的极为柔和,赤裸的身子半隐在水中,是种不同于女人的魅惑.
言思蜀一向最忌讳别人如此看他,不禁有些恼怒,可他管的了别的却管不了人家的眼.而在这水里泡了半日果真有些发冷.挣扎了一会,还是朝那岸边走去.
宋叶词看他冷着脸,湿淋淋的上了岸,就那么裸着身在他面前擦拭,更是放肆的上上下下打量着,道:"言大人虽是文官可身子却不弱啊."
言思蜀冷哼:"和你相比自然不弱."
宋叶词也不恼,眼神却往下瞄了眼.
言思蜀声音忽的就拔高了:"宋叶词!!!你往哪看!!!"
宋叶词笑的无辜:"言大人不必着急,你那又不小,看看也不丢脸啊."
言思蜀只恨不得拿刀捅穿他的喉咙,正欲发作,一抬眼却看远处站了一人,正是他的一个随从,楞了楞,脸色顿时青了.
宋叶词看他古怪也转头去看.
那随从见两人齐齐瞪着他,撒腿便跑了开去.
宋叶词又回头去看言思蜀,只见他脸色千变万化,也不知是个什么颜色,忍了一会,没忍住,扭头就狂笑出声,直笑的肚子抽痛.
再说那随从,十分无辜,其实只是无事可做随便走走,哪知就看到那样一幕情景,他们的言大人未着寸缕,站在那,身前坐的便是宋叶词,他并不知两人在说什么,只觉那情景情色无比.想那言大人素日冷漠严谨,今日却见他立在那,雪肤红唇.......
忽觉鼻中热热的有什么东西流了出来,伸手一摸,红红一片,竟是鼻血........
七
想那言思蜀青青白白的脸色,宋叶词心情畅快了许多,晚餐时还吃下了两大块香喷喷的兔肉,却导致饱的有些撑着了,入夜,躺在那,半天睡不着.
听得身旁细细声响,知道定是言思蜀又要去拜祭那孤坟,心下一动,也未及思索,一翻身便压了上去.
言思蜀对下午河边之事还耿耿于怀,宋叶词此举更是让他火从心起:"宋叶词!!"
压在身上的人只是在他胸口蹭了蹭,又没了动静.疑惑去探他呼吸,平稳和缓,睡着了?当他是被褥么?言思蜀不悦,抬手去推,哪知他却压的死紧.
这边西西梭梭的动静,那边有侍卫还未睡去,迷迷糊糊问了句:"什么事啊那."
言思蜀顿了下,没回答,也没再去推身上的人,只怕动静大了,都被吵醒,心想待他们都睡去之后再说.
宋叶词看他欲推不推,不由想笑,却又怕被发现,只能在心里暗暗窃笑.脑袋舒舒服服枕在他胸口,闻到他身上有那熏香的味道,心想这味还满好闻的,一面沉沉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天已大亮,满足的打了个哈欠,自长安起程至秦州这么多天,总算是舒坦的睡了一觉,笑咪咪的抬头,不出意料的看到一张阴沉的脸.
言思蜀此时很震惊,非常震惊,他无法相信自己昨晚竟然就那么睡着了,原想等他们都睡去,哪知自己就先睡着了,而且是在身上还压着一个分量不轻的人的情况下.
宋叶词神采奕奕:"言大人,早上好."
"滚下去."
"一大早火气不要这么大.'宋叶词朝他挤挤眼,暧昧的笑,"大人早上精神很好啊."
那样的笑,言思蜀瞬间便明白他指的是什么,如此紧密的相贴,早晨身体的变化哪里躲的过对方.想他竟被一个八品官压在那说出如此轻薄的话,不由有些恼羞成怒.
宋叶词看他脸上竟染上一层薄红,原本清冷的面色,被这红一染,真是艳丽非常,他没想到这个人竟会脸红,不由吃惊,笑道:"你脸红了."
言思蜀顿时觉着一团火在周身熊熊燃烧,将上面这个人烧的灰也不剩.咬牙忍了一会,怒极反笑,抬起膝盖狠狠撞向宋叶词胯下,笑道:"宋大人这里也很精神啊."趁他痛的缩成一团时将他按倒在地,一手扣住他犹缠着绷带的脖子,指尖压在他伤口上,轻笑:'我会让你的脖子也红起来."微一用力,伤口裂开,隐隐便有血丝渗出.
宋叶词哪里受的了这痛,嘴唇都咬破了:'放......开.........疼........放开.........混蛋......."
这里言思蜀得意极了,却不知两人这一夜相拥而眠的情景早一被他的那群侍卫看了个够,此时正聚在一旁三八兮兮的谈论着.
因宋叶词这一闹,他们又在此地多停留了一天,那两晚,言思蜀离他远远的躺着,让他无处可压.
宋叶词眼看言思蜀又去那坟前守了两晚,任是谁,好奇心都会被勾起来,忍来忍去还是没忍住,这天下午趁了没人注意,偷偷去了那林子里.
白日里,那孤坟看着便没那么阴森可怖,可那一块碑孤零零的竖在那,看着却让人倍感寂寞,很容易勾的人心底发酸.宋叶词上前细看了下,那坟头的杂草已被言思蜀除去,再看那碑上,不过简简单单刻了几个字:
赵冕之墓
赵冕?宋叶词沉吟半晌,把这两个字翻来覆去念了几遍,依稀觉得似乎有听说过,却又不确定.又站了好一会,才转身离开,走了两步,又停下,心想虽然言思蜀认识的不见得会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到底逝者已逝,已是天人永隔,来了这,还是拜祭一下的好.于是欠身拜了几拜.这才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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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劳顿,他们紧赶了几日,这日终于来到安州,安州过去便是越州,过了越州便是秦州了.这安州虽未大旱,不过因有大批灾民逃到此处,再因安州本就不富裕,所以亦是十分困难.
西部是中原地区最荒芜落后的地方,愈往西去愈是如此。宋叶词第一次到了这种地方,见到这有别于长安繁华的凄荒之地,别有一番感慨.
他看那街上,十步一个衣着褴褛面黄肌瘦的灾民,不禁皱眉:"言大人见此情景有何感想?"
言思蜀淡淡道:"很正常啊,太平盛世只是表象,底下都是千疮百孔,历朝历代皆是如此,饥荒战争,这是避免不了的."
"确是如此,可若不是贪官污吏横行,我想他们会过的好些."
言思蜀笑:"想的真是美好,这种事哪朝能避免?宋大人可别太天真."
宋叶词欲再什么,可那安州知府张篙已领了手底下的人迎了上来:"下官见过尚书大人."
言思蜀点点头.
此时天色已暗,那张篙回说已在府中备了酒菜,将他们请至府里.那府不大,也及普通简单,连宋叶词住的府邸也比这大.再看那一桌酒菜,也都是家常菜,唯一的肉便是那鸡腿.
张篙道:"因为难民过多,以至十分困难,所以只能委屈二位大人了."
言思蜀道:"朝廷送来的官银官粮呢?"
张篙道:"回大人,朝廷送的官银官粮固然很多,可难民更多,实难维持啊,所以......."
"哦."言思蜀应了声,只看着桌上的饭菜,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张篙立在一旁,看他脸色,忽听他道:"明天拿了你们安州的官银官粮收入分配的帐册给我看."忙应了:'是是,大人."一面又道,"一路走来辛苦了,您先吃吧,下官已让人备了房,大人您吃了饭好好休息一下,宋大人你也是,请,请."
宋叶词撇撇唇,这才想到他啊.
"邦邦..."张篙听得外面更夫打梆,已是三更天.
门外小厮道:'大人,三更了,睡吧."
"恩."听了这话,张篙也站起身,吹了灯,由小厮打着灯笼,出了书房,抬眼看西面两个房间,灯早已熄了,想来他们已睡了.于是回身一路往自己房间去了.
他们那前脚刚走,这里后脚便有人潜入书房,正是宋叶词.他左右张望了下,看那书桌上摆了几本册子,正是言思蜀要的帐册,拿起细细翻看了好一会,笑道:
"真的是滴水不漏啊."放下那册子,又四处翻找,却也不过是一些普通的书籍罢了,不免有些气馁,又去看那书架上,一目了然,都是些普通的饰物,架旁的墙上倒挂了几幅画.
宋叶词对着那画看了几眼,想了想,便将那画掀起,竟果真在那发现一个暗格,那小箱子并未上锁,轻易便开了,里面放了几本小册子,和那帐册极像,不由大喜,忙拿了出来,对着月光翻开,一看之下,那册子哪里是什么帐册,看那泛黄的纸张上,竟是春色无边,分明一个女子与男子,赤条条,交叠纠缠,那身体各部位画的极是生动.
"........."宋叶词当下也不知该做何反应,呆了一会,只哼了声,"这人倒藏着好东西."
翻看了一会,见其中夹着一本,无甚奇特,只那封面上写了几个字:龙阳十八式.暗笑:"这张篙原来还好这口."一面说着,一面兴致勃勃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翻开看,里面是淫意横流,两男子赤裸相拥,清楚可以看到底下男子的那根插于上面那男子的股间.
这一看,他才明白原来这男人之间是用那个地方做的.抬头想象了一下,不由打了个冷颤,头皮都有些发麻.虽是如此,还是忍不住看了下去,那千奇百怪的姿势直他看的冷汗直冒,心想那么折腾,那个地方还不废了。
合上书,看到案上的帐册,有一个念头闪过,忍不住笑了,拿了那毛笔就在书册上涂画起来。
八
第二天,张篙去了侧厅,就见言思蜀坐在上座,已是换上了官服,那红色官服穿在他身上,即便是冷着脸,仍是风流尽现,威严却是不足.
张篙虽有龙阳只好,如此美色在前,却是连想都不敢,他虽是远离长安,可眼前人记仇恶毒的名声却是有所而闻,所以他连看亦不敢多看,惟恐眼神里泄露了什么.
行过礼后,便拿了一本帐册递上,然后便垂手侯在一旁,偶然间的抬头总是会看到言思蜀身旁的宋叶词冲他笑的一脸古怪,不满的皱皱眉,便低了头不理他,站了一会,又忍不住偷眼去看言思蜀.
宋叶词忽然咳了声,道:"张大人,你这偷偷摸摸的往哪看呢?"
张篙一楞,还未来得及收回眼,就见言思蜀"刷"的抬起头,只那一眼,便看的他胆寒,忙诺诺低下头,道:"下官只是看大人那本似快看完了,想该换一本了."
言思蜀道:"拿过来."
"是."张篙忙应了,拿了面上的一本正欲递过去,却发现有些不对劲,那封皮上写着的竟 是"乐不思蜀"四个字,疑惑的翻开来,竟是他藏于书房内的那本春宫图,再看相拥的两人,其中一男子看来竟像极言思蜀,不由大惊失色.
言思蜀看他:"做什么一惊一乍的."
张篙忙掩饰的抽了底下的一本递过去,道:'没事,没事."
言思蜀也懒的理他,拿了帐册便低头看了.
那边张篙是满头大汗,心里直打鼓,一面想那书怎么会夹在这里面,一面想这下可怎么办,两下里思绪一混乱,汗流的更是快,头上都似有烟冒出.偷偷抬眼去看上面的两人,言思蜀垂头翻着手里的册子,宋叶词也低头一起看.心想这是个好机会,便悄悄侧了身,欲将那书藏入怀中.
却忽听宋叶词叫了起来:'张大人,你这是藏什么宝贝呢?"
直吓的他手一抖,那书"啪"的掉在了地上,张篙顿觉全身的毛都立了起来,见言思蜀抬头看了过来,忙一步跨上前把那书掩在了袍下,干笑道:'宋大人说笑了,我能藏什么东西."
"没有么?"宋叶词走上前,笑咪咪看他,"张大人,当着尚书大人的面说谎可是不好的哦."
'这个自然,我怎么会欺瞒言大人,宋大人你定是看错了."一面说一面拽了宋叶词的袖子对着他猛使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