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道:'确实防不了,防不了便要看你自己了,若你强了,谁还敢这么对你?叶词,你也长大了..."
宋叶词听着这话方向不对,正欲开口,哪知皇后又紧接了下去:"终有一日你要自己做些大事,总不能永远呆在左拾遗这么个位置上,所以那日我就跟皇上说了要你以后多在言大人身边学些东西,恰好秦洲出了贪污案,我看这是个好机会,正要和皇上说,哪知皇上却说言大人已亲指了你的名希望你一道去,我哪有不同意的道理."
宋叶词一听这话,懵了,他本想装装可怜,哭上一通,引的皇后一心疼,定是不放心让他出远门,哪里想到这事竟是她亲口答应的,这一个跟头栽的够呛.
皇后伸手将他扶起,道:"叶词,这趟出去要好好干,明白么?"又见宋叶词两眼泪流不止,便亲自拿了手帕为他拭去.
宋叶词心想这事是不成了,何必再在这丢人现眼,便忙接了手帕,道:"皇后说的是,我定不会让皇后失望的."
皇后听他这一说,笑了:'这就是了,否则我总也放心不下你.好了,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我这有你最爱吃的云片糕,等会我就叫人送去."
"谢皇后娘娘."宋叶词行了礼便退了出去,一出殿门,便忙拿手帕捂住眼睛,一面在心里咒骂那管家,虽说叫他去拿辣椒,谁知竟拿了如此之辣的,只抹了一点眼睛就肿的睁不开,热刺刺的疼,眼泪狂泻,止都止不住.
那晚,皇上听闻宋叶词无故被人泼了一身墨,幸灾乐祸的笑了一宿,直说若知这泼墨之人是谁,他定要重重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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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多雨,白天还是太阳当头照,晚上便淅沥沥下去雨来.
宋叶词披了外衣躺在塌上,怀里抱着宫里送来的云片糕,状似悠闲,心被却是愁肠百转,思来想去如何才能不出这长安门.装病?装的话定然会被识破,真生病?可这病不是说生就生的,除非真严重到了只剩一口气,否则那家伙抬也会把他抬出去的.装死?这念头一起,宋叶词不由翻了个白眼.
窗外雨打芭蕉,滴滴哒哒,就似珠子砸在石地上,磨的慌,宋叶词起身关了窗,忽有一个念头闪过,要说哪里能躲,那大牢才是最佳之地啊.那言思蜀再张狂,
这台面上的事总还逃不过一个"法"字吧.想到这一层,宋叶词开心了,舒舒服服躺回塌上,啃着云片糕,一面想着哪儿的牢房能拦的住那言思蜀.
刑部么?刑部自然扛的住,可那刑部大牢进去了就再难出来了,即使出来了估计也剩半条命,这和言思蜀去秦州并无区别。那就是长安令衙门了,以前未和长安令打过交道,不过听闻此人执法严谨,说一不二,不畏强权,为此还得罪过不少人.....
想了一会,宋叶词起身去了书房,翻出法典.......
管家见宋叶词进了书房,不免激动,这向来不怎么爱读书的大人竟然转性了?扒在书房门口老泪纵横的看了半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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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程去秦州的前一日,傍晚,宋叶词美美的饱餐一顿,便去了东口市场,这东口市场是长安城最繁华一个地儿,摊贩极多.景色亦美,粉墙碧瓦掩映竹树,天风云影山色湖光.
宋叶词站在那观察了一会,便在一个卖纸伞面具的小摊旁坐了下来.
那摊主见有一个漂亮的公子哥在路旁坐下,不免疑惑:"公子,你这是做什么?"
宋叶词笑道:'等人."
坐了好一会,便见长街尽头有人走来,玄色衣裳,腰配长刀,是长安令衙门的人.
宋叶词笑着站起身,拍了拍衣上的尘土,待那人走的近了,突然转身一把掀了身旁的小摊.
那摊主卒防不及不由呆在当场:"你.....这........."
宋叶词见那衙役已朝这面看过来,一鼓作气,接连掀翻了近旁的几个小摊。那些摊主自然急了,揪住宋叶词一顿怒骂。
那衙役眼看那一片乱成一团,咒骂声不断,便挺了胸膛,威风凛凛走了过去:'吵什么吵什么,怎么回事."
自古便是民怕官,纵使没做过亏心事,见了那一脸凶横,腰配长刀的官差,还是会心慌.那些摊主一见衙役走来,便安静了下来.一人怯怯道:"官差大哥,不是我们闹,是这个人,突然掀了我们的摊,你说这算什么事嘛."
"恩?"那衙役眼一瞪,看向宋叶词,"你干的?"
宋叶词一副流氓样:"怎么?老子喜欢,管的着么?你不就一小小衙役,拽什么?'
"嘿,你这臭小子."那衙役哪容得人如此小瞧他,踩了尾巴的猫似的跳了起来,"大爷今儿就让你看看我管得了管不了你."手一伸,扣住宋叶词的手腕,一把扭到身后,恶狠狠道,"走,跟大爷回衙门."
宋叶词心里乐开了花,却一面装模作样的挣扎怒骂.
那些个摊主见两人走远了,不由摇头可惜那么个衣着光鲜的公子竟是那副德行.
律法规定,蓄意闹市捣乱者视其态度,或罚银三两,或关押三天.
辱骂官差者罚银5两,关押四天.
宋叶词开开心心进了牢房,那些狱卒见他满脸笑容,心情十分愉快的样子,不由窃窃私语,说是此人脑子绝对有问题,指不定还是疯子,以后可要小心,离他远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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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宋府前便来了人,乒乒乓乓敲了一阵门,才有一把苍老的声音应道:"来了."是那老管家,一开门,见到那阵仗,一群带刀侍卫骑着高头大马,簇拥着一辆马车,个个是面无表情,便有些胆怯.
一人朗声道:"去告诉你们宋大人,说是吏部尚书言大人在此,让他快些出来."
那老管家一听这话,竟一脸痛心道:"说到我家大人啊,不知受了什么刺激,昨日竟然莫名其妙去掀了人家摊子,还骂了官差,给长安令大人关起来了,说是七日后才能放人."
马车里的言思蜀一听这话,便知是那宋叶词故意搞的鬼,再一思量,想那长安令素日行事,若去要人必不肯放,只能等七日之后,可秦州之事哪等了那七日.想了想,不由笑了:'宋叶词,既然如此我便乘了你的心,让你在那牢里好好呆上七日."一面叫过侍卫,吩咐了几句,那侍卫便退到一旁,待那马车走的远了,才回身往长安令衙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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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叶词自小便是娇生惯养,哪里吃过苦,那牢里虽还算干净,却是阴风阵阵,四月天,到了晚上更是冰凉,牢里更甚,稻草堆再厚也抵不了寒,宋叶词牙齿打颤躺了一会,便拉开嗓叫道:"来人."
有狱卒慢悠悠晃过来,离的远远的道:"做什么."
"给我床被子."一面自袖中掏出一锭银子,明晃晃的直晃那狱卒的眼.
那人吞了口口水,道:'不行,有稻草堆你就该偷笑了."说完便闪开了,任凭宋叶词怎么叫嚷也不理会.
宋叶词目瞪口呆,他知道那长安令治下极严,哪知已到如此程度,连那最爱贪小便宜的狱卒见了那银子竟连眼也不眨.
他哪里知道,那狱卒哪里是不贪银子,他是不敢要,因为那吏部才来了人,命他对此人犯的任何要求皆不能理会,连饭菜也要给最差的.
如此一来宋叶词也只能自认倒霉,这牢是他自个进来的,再苦这七天一晃眼也就过去了,比起跟那个阴险小人屁股后面去秦州便不算什么了.
凄凄惨惨在那阴森的牢里数了七日稻草,吃了七日糠咽菜终于可以出狱了,宋叶词心想那个言思蜀不定会就这么放过他,为了以防万一,他决定一回家便装病,说是在狱中受了风寒,未及时医治,严重了.可他千算万算却算差了一步.
他刚出了长安令衙门,就见一人牵着两匹马在外等候,他楞了一下迅速闪身躲开,却终究慢了一步,那人已看见了他,脚尖一点落在他身前,貌似恭敬道:"宋大人,您终于出狱了,小人是言大人手下,特在此等候,大人请上马,我们须快些赶路才能追上言大人."
宋叶词将那言思署祖宗十八代和那未出生的后代逐一"问候"了一遍,才冷笑道:"你说你是言大人手下你便是么,言大人此刻不在长安,恐有人冒他之名也不无可能."
那侍卫面无表情掏出腰牌.
宋叶词却看也不看:'不用拿了,那腰牌在垃圾堆里翻翻便能翻出一块,谁知道这是真是假."
那侍卫听他如此说,知他是故意为难人,又因吏部的人素日就极嚣张,哪里把这一个八品官放在眼里,上前二话不说抓了宋叶词丢上马,一拍马屁股,那马嘶叫一声,撒蹄便跑,回身自己也上了马赶了上去.
宋叶词哪里料到他竟会来硬的,晕呼呼抓着马缰绳,咬牙切齿了半日,扔出一句:"狗仗人势."
七日的路程缩成三日,那侍卫是武将,自然不成问题,可宋叶词不行,在牢里呆了七日,还未吃上一顿饱饭,便被抓着日夜兼程,心里呕的要死,待赶上言思蜀一队人马时,竟果真病倒了.
那侍卫问言思蜀:"要请大夫么?"
言思蜀笑:"急什么,过两日再请."一面推门进了房,就看到床上一人,脸色绯红,黑发散乱,异常虚弱.
"宋叶词,这可是你自找的."
五
言思蜀笑:"急什么,过两日再请."一面推门进了房,就看到床上一人,脸色绯红,黑发散乱,异常虚弱.
"宋叶词,这可是你自找的."
言思蜀在床边坐下,伸了手在宋叶词的额上,那样的滚烫,不由想,冬天拿来暖手倒是不错。
宋叶词意识模糊间,只觉额上清凉的触感,下意识便往那凑.
言思蜀皱着眉将他推开,站起身,看宋叶词痛苦潮红的脸,又愉快的笑了.
**
这是个小镇,虽不算贫穷,却也不富,镇上只有这么一家客栈,普普通通.不甚干净.
住在这么个地方言思蜀虽不情愿,可也无法,何况只是住一晚,睡一觉也便过去了.
转眼便是日落时分,该吃晚饭了.这客栈素日最多不过5.6人,今日突然多了他们这一队12人,掌柜的高兴之余也忙乱极了,几个店伙计厨房大堂来回的跑,又是杀鸡又是宰羊的,一面又怕几位贵客等急了,便先上了几道前菜,一名随从眼看菜端了上来,便拿了银针仔仔细细的一碗碗试了过去.
那小跑堂和掌柜的交换了眼色,回脸笑道:"客官,您也太小心了些,我们可是百年老店,哪儿能做那缺德事."
那随从冷冷看他一眼,嗤笑道:'百年老店?这年头千年老店有算个脾.'
"嘿嘿,爷说的是."跑堂的挤着一脸麻子哈腰笑着.
此时的言思蜀因坐的不耐烦,便去院子里转了一圈,经过厨房时,见两把铜壶注酒正在火上温烫,一个厨子蹲在那守着.便在那看了半晌,才转身回了大堂.
店里除了他们这些人,只有两个书生打扮的人和一个大汉.坐在那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那三人见言思蜀进来,穿着月白长袍,本是清俊的长相,却似罩了层霜,冷霎霎的,自有一种威严.不由噤了声.
言思蜀冷冷盯了他们一眼,在位上坐了下来.有随从问了句:'大人,可要拿些上去给宋大人."
言思蜀笑:"拿给他做什么,他现在那样吃的下什么?"
再一看桌上,大鱼大肉,忍不住的皱眉,他素不喜荤菜,只是偶尔吃些,看那满桌的鱼肉只觉有些反胃.
身边那些随从从未伺候过他的饮食,所以见他皱眉也不知是哪不对.
言思蜀让人把那些油腻腻的肉撤了下去,只留了些清淡的.转念一想,又道:'那些个肉不吃实在浪费,不如拿上去给宋大人吧."
宋叶词昏沉沉躺在床上,浑身火烤似的,滚烫烫,嘴里干巴巴的.忽见一人端了一大盘羊肉,肥渍渍,油腻腻的,放在他床前的小桌上。扑脸都是那腥味,本就毫无食欲,猛然见了这,一双眼对了上去,只觉嘴里有什么东西往上涌,一翻身便想呕,干呕了半日,却什么也没吐出来,只更觉头晕眼花,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
咬了呀,伸手便推开那盘子,呼啦一下砸在地上.
楼下听的清楚,掌柜的担心问道:'这是........"
言少蜀满心愉快:'没事."
隔一会,酒烫好了,跑堂的将那酒拿了来,一杯杯的斟满,然后放了酒壶侯在一旁.随从将言思蜀面前的酒杯拿了来以银针试了,才又放了回去.
言思蜀端起酒杯,微微一笑,一饮而尽.
那跑堂的见那酒杯空了,忙凑了上来欲帮他斟满,却听言思蜀道:'下去吧,这里不用你伺候.
"是是,那各位慢用,慢用."
一时吃过晚饭,便各自回房.店内顿时安静了下来.只远处偶尔一两声犬吠与鸟叫.
黑嗖嗖一条人影鬼魅般,闪至一间房前,舔破窗纸,定眼看时,就见言思蜀坐在桌前,低头翻着一本书,整个人笼在那淡黄的暖暖的烛光中,竟异常显得柔和.等了一会,却见他带出一丝倦意,眼睛半闭,撑了一会,便倒下了.
房门外的人大喜,开门便入,原来是那个跑堂的.
轻手轻脚来到言思蜀身旁,观察了一会,又去推他,唤道:'客官,客官."唤了几声,犹未答应这才放了心,急燥燥的就伸手摸进言思蜀怀里,指尖一颤,触到几张纸片似的东西,便知是银票了,大喜过望,忙往外掏,却忽被人一把扣住手腕,浑身一颤,抬头就见言思蜀睁了眼,似笑非笑的瞅着他,烛光中,那眼中暖暖的似汪着水,柔到了及至,却是狠厉.
那跑堂的只觉全身雷打一般,动也不动,只呆楞楞的,言思蜀柔声道:"你以为那酒里的迷药奈何的了我?你偷钱,杀人,我不管,可你为何偷到我头上?你可知道,我什么都舍得,就舍不得钱,你爱钱,我也爱啊."
跑堂的张嘴想说什么,忽觉手腕一紧,"卡"的一声,骨头断裂,他眨了眨眼,像是不敢相信似的,却又见言思蜀伸手探入他袖中,摸出匕首,笑道:'这刀你原想拿来做什么?'
"没....没........"
"没?若是我的话,偷人钱财后定要杀人了,否则不是后患无穷么."
跑堂的牙齿上下咯咯做响,想挣开,那断了的手腕被抓在他手里,握的死紧,钻心的疼,猛一拉,正个手掌便被按在桌上.
言思蜀拿着匕首,对着他的手背比划了一会,找了个好位置,便刺了下去,缓缓的,一点点刺下,直透手掌.
他清晰感觉到那刀尖一丝丝破开他的皮肉,深入骨髓,那样的缓慢,似让他好好感受那每一丝的疼痛.张嘴想喊,却被死死捂住,挣扎着,脸孔疯狂扭曲.
言思蜀冷冷盯着他,眼角的朱砂痣柔媚至极.
却在这时,有人开门而入,是那些个随从,押着那掌柜的以及四个伙计.
言思蜀看了眼道:"还有一个人呢."
"应该在宋大人那."
"哦."言思蜀仿佛这时才想起还有宋叶词这么个人,放开手中的人,站起身,带了一个随从便往宋叶词那儿去,一面心想或许那个家伙已经被杀了.
到了房门外,他也不急着进去,只是弄破窗纸向里看,就见一人拿了匕首对着宋叶词当胸刺下,言思蜀眉一扬,意料中的鲜血四溅并未出现,只听得"叮"的一声,刀尖断了一截,宋叶词依然完好无损.不只里面的人呆了,连言思蜀也楞住了,沉吟一会,才想起皇后曾赐了一件银蚕甲给他,刀枪不入,没想他这次竟穿了来,看来宋叶词对他还真是防范甚严啊.再一
想,若这宋叶词在他手上死了,回京也不大好交代.于是递了个眼色给身边人.
那随从得令便踹门而入.
那店伙计正拿那匕首对准宋叶词的脖子,哪想竟有人闯入,反射性抓了宋叶词道:"别过来."银闪闪的匕首架在他脖子上.
那随从看了眼言思蜀,见他点头,便毫无顾忌的走上前.
那店伙计未想他竟丝毫不顾手中之人的性命,忙退了两步,锋利的刀锋往颈中更深了些:“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言思蜀笑:"无所谓."
店伙计错愕间,那随从已移至他身前,抬手去挡,刀锋自颈侧划过,宋叶词只觉一阵刺痛,意识清醒了些.捂住脖子便软倒在地,指间模糊一片
,只觉那血不断涌出.暗暗恨道,言思蜀,有种你在去秦州这路上把我杀,否则回了京定要你好看.
六
言思蜀在他面前凉凉道:"这可怪不了人,要怪只能怪你那银蚕甲护了身子护不了脖子."
不过却是因祸得福,找来了大夫,那大夫看了眼宋叶词,便叹道:"若是再晚些恐怕会落下病根啊."只听得宋叶词火星乱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