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簧 上————虫曷
虫曷  发于:2010年09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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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儿心里转了十八道弯,终究觉得这事还是不能由自己说出来,便随口说著:「爷不眠不休的照看您,结果受了风寒,又没仔细调养,就变成这个样子了。」说著看屋子收拾的差不多了,就对李顺说:「大爷,我下去做饭了,您要吃点什么?」
李顺虽然这两天一直过的是被人伺候的生活:心里到底觉得不安,站起来就说:「我是有什么吃什么。你累了一天,不如先歇著,我既然能动了就由我做吧。」
四儿回嘴说:「大爷,您还是陪在爷身边吧。爷这两天不能下地,不知道有多想见您。您要是对他有心,就在这陪陪他......」他停了停,终究没继续说下去,告退了一声,转身走了。
李顺听四儿说的,竟一下子怔在床边了。四儿这话明着就是告诉他温庭玉的心思了。他原真是把温庭玉当弟弟的。如今知道了温庭玉的心思,李顺心就乱成一团了。
若温庭玉是个女人,他肯定是把温庭玉娶回家的。可温庭玉是个男人,李顺从来也没想著自己也有一天会沾男风,这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终究没有好结果。况且自己又是个跛脚穷汉子,而温庭玉是个红角儿,自己又拿什么和他好?还有他俩都是独苗,不孝有三,无後为大,若他跟温庭玉好上了,他们又拿什么去传宗接代?
李顺杵在床边,心里胡思乱想著,却总是想起温庭玉那天晚上问自己愿不愿意再养他。他如今回想起来,心底一阵的荡,这才明白过来温庭玉那天晚上的意思。他转眼又看了看躺著的庭玉,心底又一阵的疼。温庭玉好好一个人,为了他病成了这样,也由不得他不动心。
李顺心里乱七八糟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好。忽看著温庭玉的眼睛煽了两下,慢慢的睁开了。
温庭玉见到李顺站在自己眼前,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眨了两下眼睛,轻轻开口唤道:「顺哥?」
李顺听著温庭玉低低柔柔的嗓音在自个儿的耳边响起,心中就是一荡,庭玉从小的样子一阵的从他心里走过去,一直到了那天晚上温庭玉躺在他怀里的情景。他脸一红,坐到床边说:「庭玉,你醒了?」
温庭玉见李顺脸红,自己就想起了十二那天晚上的事情,脸上也是飞红著。他也不答李顺的话,只是羞的往床里面靠了靠,转了头不看他。
李顺哪知道温庭玉的心思,但看他苍白的脸上飞了血色,躺在床上偏著头娇羞的样子,只是看的呆了,觉得论模样,无论男人女人都比不上现下的温庭玉。
俩人就这么静了好一阵,温庭玉终究想起李顺不知道那晚上的事,心下有些恻然,转过头要坐起来。
李顺见温庭玉要坐起来,伸手把他按下去说:「庭玉,你身子不好,好好躺著,别起来了。」
温庭玉顺著李顺的手躺下去,两手抬起来,握住李顺的手说:「顺哥,你怎么下地了?身子支持的了吗?你要是难受,就叫四儿过来搀你回去。」
李顺见温庭玉抓住了他的手,直觉著要抽出去。但耳朵里听见温庭玉的问话,竟句句都是关心著他。李顺心下觉得一阵的颤,眼睛红了起来,手盖上了温庭玉的手说:「庭玉......你......何必呢?我就算是你义兄,到底还是个瘸子下三滥......」
温庭玉一听眼睛就红了,掉着眼泪说:「顺哥,你何必糟践自己。况且,你是瘸子也好,瘫子也罢,无论你是下三滥还是叫花子,就算你是占山为王打家劫舍的,我......我......」温庭玉看着李顺的眼,轻轻的说:「我都跟着你。」
李顺看著温庭玉热烈的眼睛,有点不知所措。他没想到温庭玉这么直接的就把话说出来了,心下甜甜酸酸的,有些儿个颤,说不出是高兴还是感动。他看著温庭玉柔美苍白的脸庞,有点想就俯下身去抱住温庭玉,可转念间又想起了他们俩娘的面容,心下一凛,头低下去躲著温庭玉的眼睛说:「庭玉,你们温家就你这一个独苗,你娘还指望你给温家传宗接代。况且我......我......」李顺想起他娘从小教训他的话,咬了咬牙说:「我到底还是得延续李家香火的......」
温庭玉听得李顺这么说,宛似天上打了个焦雷,看著李顺发起呆来。原来自己到底不能待在李顺的身边靠著他,就因为他是个男人,所以只能当李顺的弟弟。可打他进了戏班子,段师傅就刻意拿他当了女孩子来养,学的都是女孩儿家的行止心思,渐渐的他自个儿都不大拿自个儿当男人看了,更不要说什么传宗接代。如今李顺这么一说出来,他才清清楚楚的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个男人,自个儿喜欢李顺的心思再怎么强烈,到底也赶不上女人。
温庭玉沉沉的吐了口气,脸色蜡黄的躺在床上。他也不看著李顺了,只呆呆的看著床顶,嘴唇颤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顺看著温庭玉这个样子,心底跟割过去一样的痛。如今叫他再拿温庭玉当自己弟弟看,恐怕他自己也不成了。可他XX的话他不能不听,还有温婶也盼著温庭玉能为温家延续香火,两个老人家已经死无全尸,他不能再违了她们生前的心思。
他咬了咬牙,抽出手说:「咱俩的娘生前唯一的心愿就是要咱们继承香火,咱们俩要是好上了,两位老人在地底下也不瞑目。」
温庭玉一听,反而哭了起来:「我娘要是真寻思著让我继承香火,就不会把我往戏班子送。如今让我......我......」温庭玉顿了半天,这自己早就没法喜欢女人,早就当自己是女人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口,只得躺在床上闭著眼睛掉眼泪。
李顺看著温庭玉掉眼泪,手就要伸出去替他擦眼泪,可到了一半,又停在半空。温庭玉看也不看李顺,只是一直哭,也不说话。俩人就这么僵持了好一会,听见四儿在外面喊:「大爷,饭做好了。」
李顺应了一声,咬了咬牙,攥起拳头,起身走了出去。
温庭玉躺在床上,跟没魂儿了一样看著床顶,眼泪就一直这么流著。自己做了那么多,李顺终究是不肯跟他在一块儿,那要他以後怎么办?李顺就在他身边,他是再也没法子把自己再给别人了,可李顺又不肯让他跟著,自己往後要怎么活下去?温庭玉听着李顺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觉得自己的心跳也要随着这脚步声去了。
温庭玉躺在床上,思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才好,突然胃里一阵的翻腾,喉咙里一阵甜腥,他转身冲到床下哇的吐了一口睡前刚喝下去的参汤。
温庭玉这几天一直进的是流食,胃里能吐的,除了水还是水。等四儿端著汤进来的时候,就看见温庭玉惨白著脸在往外吐瞻汁。他吓的赶快把温庭玉扶到床上,给温庭玉顺著气儿,又紧著把翠环叫过来说:「你跟著伺候著爷,我去请常二爷过来。」说著看温庭玉总算是消停下来了,拔腿就往外跑。到了门口的时候,他正看见听见声音往屋子里跑过来的李顺,停下来狠狠瞪了他一眼以後,又往门口跑出去了。
李顺跑进屋,正看见翠环在收拾地上吐出来的东西,见他进来,冲他笑笑,又低头收拾。温庭玉躺在床上,脸上一丝血色都没了,嘴唇边上沾了点刚吐出来的秽物,紧闭著眼,竟是半厥了过去。
李顺一看,心都揪起来了,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了温庭玉身边,握著他的手,又跟翠环说:「翠环,劳驾你去帮我拿条巾子过来。」
翠环点点头,把收拾好的秽物拿出去,转头又拿了条汗巾进来给李顺。她本来想跟李顺说什么,可看李顺一瞬不瞬的看著温庭玉,轻轻的帮温庭玉擦著嘴边身上的秽物,心下什么都明白了。她叹了口气,悄悄退了出去。
李顺也没看翠环,只专心帮温庭玉擦著身子。他看著温庭玉半厥过去的样子,一边後悔自己刚才的话。
温庭玉为了他把身子毁成了这样,可见用情之深。可这一番深情就被他用传宗接代四个字给轻轻带过了。李顺心里痛得直颤,没想到温庭玉被他几句话就伤成了这样,才短短一会儿的时间,温庭玉的病似乎重了很多,看起来一副随时香消玉殒的样子。
要是温庭玉就此病下去,死了怎么办?李顺心里一紧,握著温庭玉的手就紧了起来。他心想,庭玉要死了,那他恐怕这辈子都活不好,更别提什么传宗接代。李顺想著温庭玉的好,伸手把还留在温庭玉脸上的泪迹抹去,摸著温庭玉的脸说:「你的心我明白,你可别死了,不然以後要我养谁去?」
常二爷很快就过来了。一进屋见温庭玉是半厥过去了,连忙伸手掐温庭玉的人中,一边说:「四儿,我交代过温老板要静养,切忌动气,你怎么都没听进去。」
四儿站在下面应著,眼睛狠狠的盯著李顺:「我哪有那么大本事招惹我们家爷,这院子里有谁还能招他动这么大的气?」
常二爷看著站到了一边的李顺。李顺满脸都是著急上火的样子,眼睛一直不离他和温庭玉,似是想问他温庭玉的病情又不敢开口。常二爷心下叹了口气,心想,这就是命,随这两个闹腾吧。
他见温庭玉渐渐醒转过来了,这才坐到一边,开始给温庭玉号脉。李顺在一边小心的问:「二爷,庭玉到底是什么病?」
常二爷抬眼看了眼李顺,又看了看四儿,见四儿微微摇头,心下了然,闭起眼睛继续为温庭玉号脉。过了一会儿才站起来说:「温老板不过是受了风寒,前些天过於劳累,加上身子原本就单薄。只是今天急气攻心,身子支持不住才会厥过去。」
他站起身说:「温老板这病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心病好了,身子也就好了。」他看了一眼李顺,又转身往外走:「四儿,你跟我去同仁堂抓药。」
常二爷刚出了门口,就听翠环说:「老爷,我看大爷身子好的差不多了,这儿也没什么我做的事儿了。」
常二爷看了看四儿,见四儿点点头,就说:「那成,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著点。」说著继续往同仁堂那走。
温庭玉的小院里就剩下了躺在床上的温庭玉和一边的李顺,温庭玉自从醒转了以後就看著李顺,一眨不眨的,看得李顺脸通红。他乾咳了一声,站起身来说:「你吐了那么多东西,我拿碗水来给你漱漱口。」
温庭玉突然一把拉住李顺说:「顺哥,你别走,你......你再让我看看你。」
李顺听得温庭玉委屈的话音,心里好像被死劲抓了一下。他心疼著坐下来:「我不过是去拿碗水罢了,你吐了瞻汁出来,嘴里必定不好受。你要看,往後随你看个够。」说著拍了拍温庭玉的手,走去拿水。
等他拿了碗水转了回来,就看见温庭玉撑著起来,靠在床上伸著头看他。李顺笑著说:「我又不会走了。你干嘛起来?来,用这水漱漱口。」
温庭玉看了看李顺,拿起水碗漱口,一边还偷眼瞧著李顺。李顺心下奇怪,问:「我脸上长了什么?你干嘛一直看?」
温庭玉放下水碗,摸著李顺的脸说:「顺哥,我这是怕我自个儿发梦呢。我刚才厥过去的时候,听见你说的了,你再说一次给我听听。我......我怕只是我自个儿发梦梦到的。」
李顺叹了口气,抓著温庭玉的手说:「庭玉,你的心我明白。你可别死了,不然你要我以後去养哪个?」
温庭玉的嘴唇颤著,眼泪断了线的掉下来,李顺替他擦著眼泪说:「别哭了,再哭坏了身子。」
温庭玉抓著李顺的手,问著:「那传宗接代的事儿怎么办?」
李顺反握著温庭玉的手说:「还想这东西干嘛?我既然要和你好了,自然不会再理会那种事情。回头等咱们都入土了再跟咱妈请罪,你现下好好养病,别再为这事儿操心了。」
温庭玉靠进了李顺怀里,小声哭著,觉得自己这才算是真真正正的靠到了李顺身边,真真正正在北京城里找到一个能扎下脚的地方了。
温庭玉的心病一解,身子自然好的也快起来,不出两天就能下床走动了。四儿见李顺总算是知道了主子的一片心,对李顺也有了好脸色。李顺一直要问他们自个儿月初被掳走的事儿,可温庭玉总是把话岔到其他地方,而四儿就一问三不知,渐渐的李顺也把这事给忘了,每天只是陪著温庭玉。

二十七那天的晚上,李顺看著温庭玉跟小院里摆了一桌酒菜,把他拉过来就坐。他看著桌上的好酒好菜,再看身边温庭王殷勤的为他倒酒,不明所以的问他:「庭玉,今儿个什么日子?四儿呢?」
温庭玉笑著说:「我打发他去别处睡了,今儿晚上就咱们两个。顺哥,你怎么自个儿都忘了,今儿是你生日。」说著就举起杯说:「顺哥,庭玉祝你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李顺这才想起来今天好像的确是他生日,只是从他娘死了以後他就没再过过生日,渐渐的连他自个儿都忘了,难为温庭玉还记得。他傻笑了一下,也拿起杯子说:「没想到你还记得,我都忘了。」
温庭玉和李顺碰了杯,喝了酒,坐在了李顺身边娇笑著说:「顺哥,只要是你的事儿,我都不会忘。只盼咱们两个能年年这么过生日才好。」
李顺听著温庭玉软语在边上吐著,有些儿的心驰荡漾,恍惚了一下,握住了温庭玉的手说:「当然了,只要我没个什么三长两垣,肯定会跟你身边的。」
温庭玉抬手掩住李顺的嘴说:「顺哥,大生日的,说什么不吉利的话。」说着又笑道:「今儿个高兴,你坐好,我唱出贵妃醉酒给你看。」说着站起身,拿起一杯酒,走到小院中间,亮起了平板,开口唱道:「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皓月当空,恰便是嫦娥离月宫。」唱毕抬手,就著手边的酒杯一口饮下,开始作起身段。
温庭玉虽然没穿戏装,但仍是丰姿绰约,莲步轻栘,再加上天上的一弯明月,竟真的好似贵妃赏月进了小院。李顺不懂戏,只觉得温庭玉舞步轻飘,身段如扶风弱柳,眼波流转,看的都是自己。他虽然要和温庭玉在一起了,可两个人身子都才好,平日里也只是靠在一起说说话。如今温庭玉使出了浑身解数唱起这出贵妃醉酒,真个成了那百媚千娇的杨玉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地方不似女人,不胜女人。这李顺哪见过这样的温庭玉,一时间竟看得痴了。
那边温庭玉正唱到:「同宵捧金盅,高裴二卿接手捧。人生在世如春梦,奴且开怀饮数盅。」脚步轻栘,走到了李顺身边,拿起了桌子上的酒,眼波流转,媚看著李顺,仰头把那杯酒喝下。
李顺只觉得自己刚才暍的那杯酒直直的从肚子里烧了上来,烧得自己满脸通红,口乾舌燥。他转过脸,拿起酒壶,又倒了一杯,直著脖子暍下去。却忘了哪有人用酒来解渴的,身子越发的热了。
而温庭玉连喝了三杯,睑上也如添了胭脂般通红。看著李顺的眼睛柔得似要滴出水来,一边做著身段,嘴里一边打著板子。最终一个下腰,叼住了李顺手中的杯子。
李顺一惊,手下意识的捏紧,低头看著温庭玉。温庭玉没咬走杯子,就停了下来,一直看著李顺。
俩人对视了好久,李顺才惊醒的松开手,让温庭玉把酒杯叼走。却觉得浑身燥热,本是凉风习习的晚上,他竟出了一身的热汗。而温庭玉本该一挺腰站起来,把整杯酒喝下去的,可他叼著酒杯的嘴轻轻一扬,把酒杯摔出去,腰一松,竟躺倒在了李顺的腿上。
李顺看著温庭玉就这么百媚千娇的躺倒在了他腿上,一下就不知道该干嘛好了。他浑身燥得好像进了火焰山,又觉得刚才喝的酒不但烧上了头,也从一直往小腹下面烧。而温庭玉的睑也是越来越红,看著李顺的眼睛渐渐的蒙上了一层雾,胸膛急速的起伏著。
俩人就这么对望了好一会,李顺却突然大叫了一声:「好!」然後鼓起掌来说:「怪不得你是京城的第一的名角儿,唱的真棒。庭玉,过来听我说段相声。」
温庭玉的眼睛一下就黯下来了,到底笑著站起身来说:「也好,不如咱们两个演双簧,就演咱们小时候看过的那段。」
李顺跟逃似的跑进屋,找了个合适的桌子搬出来。刚才那种燥热的感觉还没退,如今他的心好像揣了个兔子在怀里一样乱蹦着,心想,还好自己反应的快,不然就要唐突了温庭玉了。 、
李顺至今还是想不明白,男人到底该怎么跟男人好,但自己喜欢温庭玉这份心是没错的。平日里两个人靠得近了,他也乱撞般的有反应,但总不好跟温庭玉说。他心想这男人和男人,的确不合天理啊,难不成让温庭玉用嘴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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