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言耸听 第一部(出书版)by 嫣子危
  发于:2010年09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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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来不及发生的事情太多。
如果知道结局必然如此,不如让一切都发生。

职业杀手   文 / 嫣子危
 
 
 
 
J是一个杀手。
他的职业,是在接获上级命令的时候,准确无误、毫不留情地,把目标对象杀死。
他干这一行已经很久了,有足够心得。他有一把形状优美,线条流畅的枪,因为他知道,一个好的杀手,不能没有一把好枪。
就是这样了。J,身为一个杀手,他沉默,寡言,清高,傲视同群,他经常背负双手,站在窗边,欣赏落霞,感叹生命的奥妙。
"喂,J,开工了。"老板是个不解风情的人物,在J正沉浸在一片凄迷忧郁的气氛中时,他故意扯大喉咙:"隔壁的肥婆又来投诉我们,说上次帮她大扫除的时候没有把蚁窝全部挖清,现在又有好多蚁跑出来。"
"蚁窝?"J皱一皱眉,他的眼神变得精练而锐利,他肯定地说:"无可能!以我的技术,这是诽谤!"
老板瞪他一眼:"叫你去就去,废话多多,日日只晓得对着窗台发梦,迟早把你炒掉。"
穿着一身正式西装的老板大摇大摆地走出去,又到下一个班房去施展他的威风,J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拿出他珍藏的枪,细心地抹一抹。
这里是一家灭虫清洁公司,J是员工,只是数十个专业除虫师其中一名。他没有正式的学历,也没有什么特长,哦不,他是有特长的,J觉得,这里的任何一个除虫师,都不能称之为"师"。
只有他,才是一个完美的杀虫专家。因为他细心,专业,技法精湛,心领神会,所有蛇虫鼠蚁,蚊蝇蟑蛾,他都应付自如。要么不出手,他的枪可是例无虚发,冷酷无情的。
可惜J 空有一身绝技,却无人欣赏。
就连他的老板,也对他恶声恶气,从来没有好面色。这个世界,令J很失望,他觉得自己像一只有着坚硬外壳的漂亮甲虫,被深埋地底,无法伸展。
背起所有装备,J出发了。
每逢有新的任务,J就会特别的精神抖擞,他的生命,他存在的意义,全部体现在杀虫上。这是一个多么痛快的过程--戴上加厚防护镜,密闭的口罩,醒目的制服,他拿着私家枪,一个闪身,机灵又敏捷,找出目标,杀杀杀!
J好兴奋,他期待着每个新的ORDER,他会提供最完美的服务。
叮当叮当......他按响顾主的门铃,很久之后,有一个打扮妖艳肥美的女人走了出来。
"你好,我是杀死你'清洁公司的皇牌杀虫师,我叫J。"J抖一抖制服,以最优美的姿势掏出证件,一扬而过,又优美地收回。
他觉得自己好有风范。
女人没有什么耐性,她撇了撇嘴,就数落起来:"你们公司的服务好差!上次约我十点,你们十点零十分才到,上了门又不马上工作,东看西看,最后还留了手尾,蚁窝都未清干净!"
"据我所知,上次你要求的内容是灭鼠,不是灭蚁。"J以杀手特有的冷漠说道。他的记性很好,这也是他引以为傲的优点。
"你们清洁公司不是全包的吗?"女人火冒三丈:"实在太不专业了!"
专业这个词引起了J的兴趣,他稍稍抬头,说道:"的确如此。夫人,上次为你服务的是我们公司的新人,下次请你指名要我:J?2533。"
"还有下次?!"女人指着他:"这次再弄不好我就要去消委会投诉你们公司!"
J不作声,跟她进屋。
以他一贯的经验,他喜欢先查看工作地点的环境,这是很重要的,因为敌人就暗藏在某个角落里,正对他窃窃窥探。
这个女人,她真的是女人吗?J很迷惑,她一点理家的能力也没有,满屋垃圾,东边有条蛋卷,西边有块芝士,桌子上遍布面包屑,地上还有块牛肉干,怪不得蛇虫鼠蚁都喜欢与她作伴,这里简直是天堂。
J浅浅地咳嗽一声,不过这都与他无关,他只负责杀虫,除此之外,他不想,也不能知道太多。这是作为一个杀手的专业守则。
J工作的时候是很认真的,一丝不苟,分秒必争,因为他知道,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他绝对不容一丝错漏,这关乎他的名誉,和身份。
经过他一番细心的探察,他发现了敌人的基点在厨房。J严阵以待,冷静地打开装备,取出配置。是了,他的枪,他那支肆杀了无数生命的枪,此刻正在那个大小适中的盒子里,闪耀着淡淡的光华。
又将是一场新的杀戮。
J对于自己的工作,已经习以为常,他不会让自己倾注太多的感情,这样,在每一次的任务完成之后,他都可以甩一甩头,淡漠而潇洒地离去。
这一次也不例外,J在厨房里东躲西藏地,幻想着周围全部都是他的敌人,他正陷于一个危困的空间里面,稍一不慎,就会葬身险境。
那个肥女人在大厅里面看电视,她一点也不关心厨房里的事,电视正播放本年最劲爆的新戏《职业杀手》,那个杀手多么有型,女人痴迷地把脸贴近电视机,他被十三派的黑帮追杀,在数百层的大厦里来如风去如风,无人能够掌握。
女人总是容易被危险的男人吸引,这个弱点似乎从一出生就已经注定。
J就在大厅里那充满场境效果的无敌音响声乐配衬之下,漂亮地完成了他今日的任务。
仅仅用了二十分钟,J按下秒时计,摇了摇头,这不是他理想的纪录,他的目标是七分三十四秒。
蚁窝已经被彻底根除,那些蚁真是死得不明不白,不过它们和人不同,不会追着你问:为什么?为什么?我和你无怨无仇,为什么你要杀死我?
J从厨房里走出来,他终于可以脱下那个沉重的面罩,甩了甩头,扬了扬汗湿的头发,女人对着电视机如痴如醉,刚一抬眼,就看见他。
电视里的男人,和现实中的这一个,在意想不到的巧合下,动作一致,神态一致,连同那迷人的冷酷魅力,也像突如其来般,令她砰然心跳。
细看一下,这个除虫师竟还跟戏中的男主角有几分相似!女人被迷惑了。
"夫人,如果你查看无甚大问题,请在这里签字。"J掏出验收单,摆在茶几上,细长的笔压住单据的一角,格局齐整而肃穆。
女人一改之前跋扈的姿态,连忙倒来一杯可乐,她满脸娇笑:"辛苦了,快来这边坐。喝点饮料吧?"
J有点愕然,他还没反应过来,女人已经亲昵地把他拉了过去旁边坐下,一边说:"这是什么单据啊?我签!我签!不过这上面的条款我看不懂,你来解释一下吧。"
J 看着面前突然风骚四起的女人,并不言语。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想的是什么,其实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没有碰过这样的状况,不过他很镇定,对,这也是他的优点之一。
"你的技术实在太好了。我很满意!"女人讨好地说,她对那个蚁窝不屑一顾,不闻不问,不理不睬,她只对面前这个充满明星气质的男人感兴趣,她的手甚至爬上了他的手,来回地抚摸。
J打了个寒颤,腰莫名地板得挺直,他终于知道了女人的意思。
这是一个考验,J对自己说,他是一个杀手,他不能跟雇主发生任何感情,即使对方是一个完美的女性,这也是杀手致命的规条之一。
是以J保持着他一贯的骄傲和漠然,坐怀不乱。阳光从窗外射进来,透过那块比桌布还油腻的窗帘,照在室内这一对男女的身上。
这个春心勃发的女人和这个成日幻想自己是个杀手的男人,各自怀着不同的心思,于一个肮脏、零乱、充满垃圾的空间里,正发生不可思议的暧昧抗争。
J其实不是那么喜欢女人。
不要误会,他不是同性恋者,他甚至有一个很漂亮的女朋友。不过,那已经是好几个月前的事了。
J跟他的女朋友是青梅竹马,自小相处,别无二志。J知道自己除了她,不会娶别的女人,女孩子也一样,她说,除了他,她不会嫁给其他人。
J自觉责任重大,他的保护欲很强烈,和女朋友一起的日子里,他总是神经紧张地,左防右防,最后,女孩子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提出要与他分手。
"为什么?"J完全不能理解:"我对你那么好,为什么你还要喜欢其他人?"
J的女朋友叫布甸,她的性格也温驯甜美如布甸,不过那一晚,她好凶,对他完全地不耐烦,她把积怨全部一次过倾吐出来,原来她早就对J不满:
"是!我是喜欢其他人!J,你看看你自己,都快三十岁的男人了,又无学历又无经济基础,成日不思上进,又不懂增值自己,二十年前我认识你时是这样,二十年后你还是这样,我已经对你很失望,我好厌倦!我不想再对着一个日日只会拿着喷杀剂周围喷的男人,你只晓得杀虫杀虫杀虫!有没有想过我?你可以用什么来娶我?杀虫水和老鼠药?我受够了!"
布甸用尽毕生的力气来处死和J相处二十年的感情,她一点也不留恋。J站在她面前,看着她,她的身边站着另一位高大威风的男士,他是她新任的情人,瞧他多么的昂扬气派,想必有齐J没有的东西:高等的学历,尊崇的地位,和雄厚的经济基础。
J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和她在一起的时候,他什么都听她的,对她关怀周到,无微不至,他不知道为什么最后却得到这样的下场。
杀虫师又怎样呢,杀虫师也是正当职业呀。难道女人都是这样的吗?贪慕虚荣,水性杨花,表里不一,口不对心。
不过J很快就接受了现实。
其实,一个杀手的爱情又怎会长久呢?J深知自己前途黯淡。
他是输了,输给另一个杀手,一个情场杀手。
大家都是杀手,只是专长不同而已,为什么自己这么失败?J叹了口气。
这边的肥婆也叹了一口气。
她百般引诱,出尽法宝,可惜遇上个柳下惠,他一点也不为所动,像缺少一根主要神经,对所有的挑逗毫无反应。
女人在验收单上签下姓名,J任务完成,收起行装,也如来时一般恭谨地退至屋外。
他又要上路了。女人倚在门边目送,两个背影孤单的人,像扩展在同一空间中两条无关紧要的直线,偶一交错,又各自向自己的方向延伸。
夜里,J回到自己狭小的宿舍中,他再一次拿出布甸的照片,细细回忆。
今晚的月亮好圆,所有的情人都看得见吧?
J抬头看着天空,他的面前,是一幅凄凉萧瑟的风景,但是他的身后,却热闹非凡,所有与他同住一个宿舍的员工,此刻正围着那张占了全室一半空间的破床板在赌大小。
他们吆喝着,划拳、猜枚、尖声怪叫,臭气熏天。大家工作了一整天的疲劳,似乎也只有这样,才稍稍得以舒展。
J不屑与他们为伍。
其实J很清醒,他知道自己只是一个普通而又平凡的人物,他很多的条件不如他人,在他看不起很多人的同时,也有很多人看不起他。
高不成低不就,J被逼活在一个现实社会里,被逼看着自己和别人在别扭的舞台上出演别扭的人生。
每个人都有一套逃避的方法,像身后的这一班人,他们逃避到赌博里,就像有人选择唱歌,有人选择运动,有人选择读书,有人选择做家务,有人选择夜游,总之方法多的是。
而J逃避的方法是,把自己幻想得与众不同,他把自己当成一个杀手。
是了,一个杀手。一个杀手没有光明的前景,生命可有可无,感情淡薄,关系疏离,独来独往,自生自灭,多么像他。
"喂,J,隔壁麻将三缺一,你去不去?"一个同班的同事向他嚷道。
J回头瞄他一眼,清高地,毫不稀罕地,扬起头。
"装什么装,明明昨天输得惨叫震天,你今天不报仇就拉倒,别说兄弟不给你机会。"那人哈哈地笑着,已经跑到隔壁的宿舍去了。
J想了想,机会难逢,怎能错过,他暂时忘记了自己是个杀手的身份,这一晚,他还是个普通人,可以做任何他想做的事,他其实最迷打麻将,J连忙跟着大家挤进那小小的房间里面......
这一个喜欢幻想的杀手,这一晚,他用了最愉快的方式,去杀死他的时间。
至于明天的事。
那就明天再算吧。
 
现代网络即食爱情   文 / 嫣子危
 
 
 
 
他是我在网上钓到的第八个情人。
那时我正在聊天室内大片厮杀,他在那里静静地打着,夜无边际,我如此寂寞。
我马上第一个冲过去,让我来安慰你。我说。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我正愁找不到对手,打发我多余的空虚和时间。
没想到会有人对他作出回应,如此迅速,他十分感动,我猜。
几句话下来,发现他很保守,并且被动。我幻想他是生涩软嫩的小妹妹,藏在网络背后含情脉脉,闭月羞花。于是极尽勾引之能事,以博红颜一笑。
或许是我言词轻薄,他很快送过来一句,我是男生,让你误会,不好意思。
我呆在那里,这的确唐突。
真巧,我对他说,我是女生。这次轮到他呆在那里,他不相信。
他说滚滚长江东逝水。
我说万里长城万里长。
暗号之后,天色大变。我和他一见钟情,天雷勾动地火。
现代网络的即食爱情,不需因由。我们只要另类,不要真心。
他说你就是我要等的人,我非娶你不可。
我对着屏幕挑挑嘴角冷冷地笑,我说春宵一刻值千金,我今天就是你家的人。
在场所有人见证,晚上九时十分三十八秒,副产品与即食面,结为联姻,此志不渝。
那个虚幻的网络上,他是寂寞副产品,而我,是爱情即食面。

第二次的见面,依然是在聊天室。
在我还没有认出他之前,他叫优良基因,而我是一只鬼。
优良基因遇上了一只鬼。
他问:你因何事眷恋红尘,久久不去?
我问:你是第几代克隆变种,竟自称优良,难道是负负得正?
他不生气,与我侃侃而谈,依然有一点点的保守,一点点的被动。
数十分钟下来,我和他隐隐感到玄机,模式太过相似,感觉只隔一层薄纱,似拒还迎,若隐若现。
我问,你可是单身?
他答,为了你,我可以单身。
你是不是寂寞?
你喜欢不喜欢吃即食面?
滚滚长江东逝水。
万里长城万里长。
我早就知道你的基因都是寂寞的副产品。
我也知道你其实是一只爱吃即食面的鬼。
第一次的外遇就被对方逮到,我们相视而笑。
之后每一次登陆,他依然是副产品,我做回我的即食面,我们恩爱如常。
他说能在网上遇见你是我一生最大的幸运。
我说你的人生过了还不到三分之一,如果这是事实,你前途堪虞。
他说为何你感觉永远如此玩世不恭?
我说为何你喜欢事事追究,可知真相永远使人失望?

我们每天见面,已经成为习惯。
他会在深夜空无一人的聊天室内跟我谈情说爱。我则在寂静的空间对着屏幕哈哈大笑。
神秘的网络恋人,似稳定又飘浮,既真实又虚假。
他问,你喜欢我吗?
我说,当然喜欢,无庸置疑。
他说,你欠缺诚意,因为你总不对我坦白。
我说,什么才是坦白呢?对你交待我的身高年龄体重姓名电话就是坦白?
他说,我实在不懂你。
懂不懂并不重要,在网上,没有人知道你是一条狗。
我向他道别,打个哈欠。
事实上我知道他谁,他就住在我家隔壁,那次我坐电梯的时候,他与朋友说起爱情即食面,我在一旁默默地听,然后细细地打量他。
这一切他当然不可能知道。
巧合让人轻信缘份。而缘份,却又如此奇妙。
我问他,为什么要叫寂寞副产品?
他反问我,为什么要叫爱情即食面?
因为网上的爱情就是即食面,我说。你瞧,我和你从相恋到结婚不过短短数十分钟,足以抵挡别人一半的人生。即食的爱情,只有快感,没有责任。并且简单快捷,省时省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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