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气息让他抓狂。
手缓缓伸到傅千裳的后脑,纤细修长的指间捻着一枚毫针,针尖对准他的玉枕穴,只消片刻,毫针就会没入他的大
脑,他会死的很安静。
没有多少时间,他知道,将郦珠等人弄晕的迷药撑不了多久,他该速战速决,可是,手却不听使唤的发着轻颤。
纤腕在下一刻被紧握住,傅千裳转过身,睁开慵懒双瞳,看着眼前一位内侍。
「遥枫公子,你的手应该拿乩盘,而不是凶器。」
探身挥手,扯下了内侍脸上的面具,隐藏在后面的是遥枫那张精致冷漠的面庞。
没有被戳穿的恐惧,反而有种妒释重负的解脱,遥枫淡然一笑。
「是啊,想看看一直害我的人究竟是淮,你心智高超,却不够狠毒,杀人不该在关键时刻犹豫。」
傅千裳站稳身形,整整衣衫,还好,衣衫不是太凌乱,只是充满情色味道的床榻看起来有些尴尬,不过他忽略掉了
。
再看看遥枫,依然一张平静冷峻的面容,只是冷漠的背后,掩藏着热烈贲涌的情感。
「最初在宫内传谣我跟聂琦之事的人是你吧?在药书架上做手脚,企图杀我的也是你!」
遥枫没说话,不过坦然的表情汪明傅千裳没有说错。
「当初一点儿都没想到是你,找只是个小药官,却让显赫自律的——筮师费尽心思。」
「卜筮师也是人,是人,便无法不嫉妒,一个出身卑贱的药官,根本不配太子殿下为你倾倒!」
遥枫心思灵慧,早在聂琦对傅千裳的情感还懵懂时,便看出了他的心思。
相识了几十年,他从没看到哪个人脸上除了微笑的面具外,有过其他表情,温柔的,惶惑的,还有痴迷的,一切源
头,都出自那个小药官。
默默等待了那么多年,他知连自己再也等不下去了,除了他,没人可以得到聂琦 ,那个他想捧在手心里疼着爱着
的人儿,绝不拱手让人!
「太子妃猝死不会也是你……」
「不,殿下从来没喜欢过那个嚣张跋扈的女人,我又怎会将她放在心上?」
说起聂琦,遥枫眼里闪过温柔的光,他没称聂琦为皇上,在他心中,聂琦永远都是他的太子殿下。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无关,她看出了我对殿下的感情,说了很多讥笑我的话,我反驳了她,刺激了她的心病,她
是个极高傲的女人,无法忍受殿下从来没在意过她的事实,羞怒之下,导致了她的猝死。」
「既然喜欢聂琦,为何还给他下红丝蛛?并跟贺翰之联手害他?」
贺翰之是个多疑之人,但逃离时,却将后背对向遥枫,那证明他对遥枫是信任的,而且,用卜筮之言引聂琦去千绝
山的不也是遥枫吗?遥枫淡笑。
「下红丝蛛一是为了让殿下脱困,那段日子百官逼他选妃的事你也看到了,二来,也是为之后下百萏香做打算,如
果不是你多事,太子殿下可能早就忘记过去,跟我在某个不知名的地方隐居了。」
贺翰之求他卜筮帮忙,他口头应下,却将计就计,弄出一套所谓的龙脉之说,他知道以聂琦盼个性,一定会亲自去
做,他将轻微的百萏香混在盛符水的瓷瓶中,淡香一点点地渗透,聂琦的神智就会逐渐混乱迷失.到最后全部忘记
,到时,他就可以带聂琦远走高飞,去想去的地方。
可是傅千裳却出现了,并一路跟随,有他在旁边不断刺激,聂琦的记忆便时好时坏,眼见离千绝山越来越近,担心
再生异变.他只好现身,用大量的百萏香迷惑住聂琦的神智,让他刺杀傅千裳。
「可惜你的计划不仅没成功,反而弄巧成拙,让我和聂琦的关系更加亲密,所以,之后你故意引我去沈鸿月那里诊
病,令我们产生隔阂,而后又将混了毒药的莲子汤端来,逼我死心,自行离去,你如此处心积虑,都是因为喜欢聂
琦吗?」
「是。」
遥枫很痛快地承认。
「从八岁那年跟太子殿下相识后,我就喜欢上了他,时间越长,就越喜欢,为了他,什么事我都可以做,他也是很
喜欢我的,可自从你出现后.一切都变了,这不可能,这跟我卜的卦象不服……」
他盯住傅千裳,眼神里现出痛恨鄙视的光芒,咬牙道:「你不过是个会点儿毒术的丑八怪,根本不配跟殿下在一起
!」
「喂,你太激动了,我其实也不丑……」
「闭嘴!你根本没资格跟我说话,你连给殿下提鞋都不配!」
遥枫眼光瞥过床榻,那纵情过后的旖旎风光令他更加恼火,喃喃道:「我卜过卦的,殿下的情人当是风华绝色,天
下无双,那个人应该是我!」
居然有人认为绝色是件值得炫耀的事,傅千裳耸耸肩,「你好像很自恋哦」
「不是自恋,是事实!我从未卜错卦,你一定是用了蛊术,才让殿下对你这样的丑八怪意乱情迷。」
遥枫怒斥中充满鄙视冷嘲,看着傅千裳,一脸不屑。
「闭嘴!」
是可忍,孰不可忍!被人一口一个丑八怪的叫,傅千裳怒气冲上,抬手一把扯下了脸上的面具他的易容面具做的太
精湛,平时卸取都要用专门药液慢慢揭下,现在正在火头上,这么生扯下来,痛得连连嘶气。
遥枫也同时发出一声惊呼,骂声在看到傅千裳的面容后遏然止住,一脸不可置信。
脸颊痛得要死,却还要在遥枫面前硬撑,傅于裳悠悠道:「我不知道自己的容貌算不算是天下第一,但绝对是胜于
你的,所以,你没卜错卦。」
遥枫眼里不断闪过震惊,失措,艳羡的光芒,只觉这张容颜之丽,生平未见,恍惚间,嫉恨之情消失得无影无踪,
反而心生仰慕。
良久,他方喃喃道:「原来如此,输于你,该当无憾……殿下便是因此才对你如此倾心么?」
「不,他不知道。」傅千裳摇头。
「若他是因为我的容貌才对我执着,我早离开他了……」
话音未落,纱帐翻卷处,他已看到后面立着的身影。
该死,伪君子比他想像的要聪明,既然他都猜出了一切都是遥枫布的局,以聂琦的心机,自然也早就知道,说不定
刚才是故意走开,引遥枫上钩的,自己却沉不住气,笨笨的自现原形。
聂琦踱步进来,却没说话,遥枫没有回头,身子却颤了起来,似乎从傅千裳的反应中已知道身后之人是谁。
「你……其实早就知道了吧?」他的问声中有一线颤抖。
「抱歉。」
遥枫笑了起来.撑起的笑中泛着苦涩。
「殿下无需说抱歉,你从来没欠我什么,你的隐忍我都知道,只是不甘心罢了,不过,一切都结束了,卜筮结果没
错,傅千裳容貌天下无双,我也输得心服口服……殿下好自珍重,遥枫就此拜别。」
遥枫转身,向聂琦深施一礼,便踏步走了出去,看着那挺立孤傲的背影,傅千裳心里一动,忙追出去,叫住了他。
「遥枫公子,看在大家都长得不错的份上,我给你一句忠告,为了一个人,可不惜手段的感情不叫爱,那只是一种
偏执,还有啊,千万不要被你的太子殿下的温和外表骗了,他对你笑的时候,说不定背后会随时桶你一刀,真正接
触过,你就会知道他有多阴险,狡诈,暴力……」
在这一点上,他自信比任何人都有切身体会,因为他自己,就是这样一步步陷进那个虚伪陷阱里的。
傅千裳舔舔昨晚被聂琦咬破的唇角,继续道:「你需要的是个能把你放在心上,真正关心你的人,而不是总戴着微
笑面具的伪君子。」
遥枫立在风中听着,半晌忽然一笑,声音清清朗朗传来。
「居然有人这么形容我们的永嵊儒帝,看来你真是把他了解透了,谢你吉言,希望将来我能找到那样一个人。」
话音落时,身影已在极远,想到此人也是人中龙凤,却无缘结交,傅千裳颇为感叹,摇头转回房中,立刻便看到郦
珠煞白的一张脸,聂琦则立在那里,静静看他。
他眼珠一转,飞身冲上前,反咬一口。
「你太过分了,明知有人对我不利,还故意走开,如果我出了事怎么办?」。「我不知道遥枫会来,只是刚才一直
心神不定,还以为你要溜走,才匆匆回来。」
「真的?」
「自然。」
聂琦用力深呼吸,尽量保持住心平气和的情绪。
刚才把傅千裳和遥枫的对话听的清清楚楚,原来自己那晚见到的根本不是什么谪仙,却是傅千裳的真貌,这个该死
的小药官,竟敢一直瞒着他,害得他把沈鸿月当成倾慕的对象,难怪他对沈鸿月一直有种莫名的抗拒,也许潜意识
中他知道,那并非他真正喜爱的人。
再想到傅千裳笨的喝下毒药,一走了之,弄得自己这几个月来相思成灾,直到现在还担心他会随时跑掉,聂琦心中
就怒火狂燃,下定决心将这件事追究到底。
见聂琦眼里波澜不惊,看不出话的真伪,傅千裳便懒得多想,伪君子不说谎那才叫奇怪呢,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猜
疑上。
他讨好的拍拍聂琦的胸膛,小皇帝看上去好像不太高兴,所以,安抚是必要的。
「放心,我不会溜走的,我曾发过誓,将来若有人不因容貌而喜欢上我,哪怕他是残者乞丐,我也会陪着他,一生
一世追随。」
聂琦脸上泛出微笑,但那微笑让傅千裳看来,很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你很幸运,朕非残者乞丐.不需要你追随着
沿街乞讨,不过,千裳,你可知道欺君该当何罪?」
永嵊皇宫。
刚刚下朝的君王正步履匆匆往回走,今早他跟皇后打赌,赌那个最喜欢讲谏的谏官今日是否会安静,他压的是安静
,结果自然是赢了。
那是一定的,在上朝前若被威胁今日如敢多言,便诛九族的话,再硬脖的谏官也会安静。
所以,他轻轻松松便将千裳的当月俸银赢到了手,没了钱,看他还敢不敢四处见习?回到只属于他们两人的寝宫,
聂琦还没来得及开心,便看到桌上那封折得很漂亮的金边信纸,和立在旁边哆嗦个不停的小内侍。
突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他忙上前拿起那封信。
郦珠及几名暗卫默默立在远处,很同情地看着他们的君主。
自从主子把人拐回来,并立他为后后,这位新皇后就没有消停过,那封信不看也能猜出大概,一定又是留书出走了
,却不知这次是去哪里见习?聂琦将看完后的信扔到了一边,脸上泛出微笑,只是微笑中,带了几分冷森。
「主子,您药见习药理,一个人就行了,为何还要抓我一起来?」
小五抓件滑溜溜的梯子,哭丧着脸问。
梯子好高,直达天井,要是一个不小心跌下去,可不是闹着玩的。
傅千裳则安稳坐在对面另一架木梯上看书,对小五的哭诉置若罔闻。
回来了多久,聂琦就折腾了他多久,以惩罚他的欺君之罪,当然,他也礼尚往来,三天两头背着小药包四处见习,
让聂琦满地方找人。
皇宫实在太闷了,不过却从没想过要逃离,就在聂琦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封他为后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和这个
男人今后的命运将会永远连在一起,不会,也舍不得他一个人留在这寂寞无趣的深宫里。
外面传来脚步声,沉稳坚定,是聂琦来了,傅千裳抬起头。
门被推开,聂琦缓步走进来,很轻松就找到他们藏身的偏僻角落。
「皇后,朕来接你了。」
可怜的小五在看到皇上后,激动加恐惧,身子一晃,一跟头栽了下去。
傅千裳飞身跃起,揽住小五的腰,将他平安送到地上,脚刚着地,小五就向后一翻,晕倒了事。
没再理会胆小的小内侍,傅于裳看看旁边点着的线香,冲聂琦微笑。
「有进步,不到一柱香功夫就被你找到了,你是不是在我身边安了密探?」
「没有。」
不需要有,因为他早在傅千裳袖口上涂了药,那药粉香气足可以引他轻松找到人,为了这香,他可是被七皇弟狠狠
敲诈了一笔。
聂琦也回以微笑,「皇后,今早的赌你输了。」
「是嘛。」
傅千裳眼睛转了两转,一脸沮丧,跑到还躺在地上停尸的小五身旁,踹了他一脚。
「别装死了,马上起来做事去!」
小五立刻爬了起来,但看看聂琦,没敢动弹,小声嗫嚅:「皇后,现在就去吗?」
「现在!」
傅千裳凑到他耳边,小声道:「把赌资都收齐了,回头我分你两分红利,搞砸了,你倒赔我十倍。」
看着小五领命,一溜烟跑出去,傅千裳一脸春风得意。
如果亲爱的小皇帝知道自己先用三倍赌资跟谏官做赌,赌他一定会被威胁的话,不知是否还能笑得出来?哪知道自
己被算计的这么惨,聂琦拉起傅千裳的手往外走。
「皇后,今天天气不错,不如做些开心的事,跟朕回宫见习去。」
自称「朕」,代表聂琦不悦,不过傅千裳没在意,依旧笑嘻嘻地问:「见习药材该去御药库,去寝宫做什么?」
「去朕的龙床,那才是你该见习的地方!」
「不要,你这个暴君……」
话未说完,便被封缄,以吻。
守在暗处的侍卫们自动自发游到了较远的地带,皇上皇后又要见习每日一课了,这个时候他们是不希望被人打扰的
。
「千裳,你一直没告诉我,在千绝山那两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热吻中,聂琦用鼻音哼道。
这算是他的心结,断断续续的记忆告诉他,两人曾在那里有过肌肤之亲,却始终弄不明白其缘由何在。自己之所以
那么动情,难道是记忆混乱时,感情的本能宣泄?「这么着急做什么?以后有时问,我自会告诉你的。」
吻毕,靠在聂琦怀畏,傅千裳笑的一脸狡黠。
那个因胡乱配药而铸成大错,导致自己被乖乖吃掉的事,他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告诉聂琦的。
其实,缘由怎样都好,重要的是现在他们相守到了一起不是吗?就把在千绝山上的那段经历当作只属于他自己一个
人的小秘密吧。
<本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