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鬼精怪。
完全不同的爱情方式。
可是,心却一次次被打动,一次次被震撼。
不论是真实抑或虚幻,唯情不变。
虽然都可以算是美好的结尾,但中间过程,不免令人唏嘘。
由四个小故事组成,分别是《叶生》,《魏紫》,《移魂》,《画壁》
《聊斋异撰》之《叶生》
江南叶生,人如芝兰,文似珠玑,冠绝京华。
京城坊间小儿近几年传着这首小谣,歌里唱的江南叶生,是我爹的门生,来自江南苏州的叶淮。
我第一次见他的那会儿,叶淮哪里有歌谣里唱的这般好。
芝兰玉树倒是真的,文章锦绣自然也不假,就是那气质痞得不像苏州书香名门叶家里走出来的公子,倒真像那些流里流气的纨绔子弟。
那年,十岁的我在京城创了祸,我爹吏部侍郎林奇一气之下将我送到苏州别院自省一年。苏州别院不大,景色清幽,可就是闷,除了纸砚笔墨之外就是一堆沉闷的书籍。
看来我爹将我丢到这地方,想将我闷成个小书呆子。
总之,生活寡淡无味,我除了加倍的闯祸来自娱自乐之外,别无他法。
别院的仆人们都让我闹得一个头两个大,我常常听到他们背地里抱怨说:「这林小公子咋这么皮呢,猴子似的。看着机灵,写书习字没一样做得好的。」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听到了一个人的名字老是拿来和我比,将我比得一文不值。
那个人就叫叶淮,苏州有名的才子。不过只比我大六岁,可口碑跟我是一个天上云,一个地底泥。
听说叶淮三岁能诗,五岁能文,十岁就让江南万千自命不凡的才子们汗颜,是真真的文曲星下凡。
呸,我不屑,不就是个很年轻就很穷酸的腐儒么,有什么好称赞的。
人是会闷出病来的,于是趁着往日午睡的时间,我悄悄的爬上了别院围墙旁边的一棵小树,然后魏颤颤的攀着小树的枝桠往围墙外爬。
可是爬着爬着,我忽然听到小小的一声嘎吱,我胆战心惊的抬起头,居然发现枝桠承载不了我的重量已经有点裂开的迹象了。
吓得我魂飞魄散,从这儿摔下去可不是开玩笑的。我想爬回去,可是又恐惧一动就让树枝彻底断掉,想喊下人来搭救,又怕传到那个木脸管家那儿让他报告给爹听,只怕到时候连院子都不能去了。
进退两难的情况下我只好蜷成一团乖乖攀在树枝上。
正着急的时候,忽然听到下边有人吃吃笑了两声,低吟道:「满园春色关不住,一枝红杏出墙来。春早啊春早啊,今年春天来得真早。」
我低下头,见到一个少年,抬头看着我,满脸的笑意。那人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好像会说话,漂亮英俊极了,京城里那堆小子没一个有这小哥哥那么好看的。
那会儿我诗不能文不就,一时间听不出那人在笑我,可我穿着大红色挺喜气的小短袄,又战战兢兢的团成一团攀在伸出别院的树枝上,狼狈之极,下面那人眉眼里调笑之意又那么明显,那所谓的一枝红杏出墙来不正指我现在这倒楣样子么。
「滚开!」我脸上顿时烧成一片,大声的吼他。京中小霸王何曾被人看过如此狼狈的样子?
「怎么,你不用我帮你么?」他好整以暇的问。
我的确不想摔得屁股开花,于是有点心动。
可是看到那人脸上老神在在的笑意,这念头就烟消云散了。我真的很生气,他是个什么东西,搭救我这个侍郎公子是理所当然天经地义,现今不救就算了,还取笑我!不知好歹!
他掸干净巷子里的石头,一屁股坐上去,「我累了,要在这儿休息一下。」分明等我摔下来看笑话。
我气得话都说不出来,可又不敢动,只能可怜兮兮的团在树上干怒。
不知过了多久,我攀得手脚都酸。
我能拼着一肚子的气硬着骨头,可那树枝还是承受不住终于应声而断。我啊的一声重重掉了下来。
可半天没有觉得疼痛,张开眼睛才看到那少年笑咪咪的搂住我,「天上掉下个小红袄儿。」
我气得发昏,一拳走过去。可打遍京城无敌手的拳头居然轻松给那人截住了,我不信邪又揍了几拳过去,少年一拳拳都格开了,最后一拉我,把我硬抱在怀里,笑着说:「小猫爪子似的,这就叫打架?」
「哼!」我红着眼睛撇过头不理他。
他轻轻摇我的身体,笑道:「别不服气啊,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以前打架没输过,不过那肯定也是人家看你出身富贵让你的。」
我挂在树上老半天,又受他言语嘲笑,终于抵不过心底的忿怒和委屈,哇哇大哭起来。那人顿时手忙脚乱,拿过一串糖葫芦,递过来:「喂,别哭啊,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任你打好了,别哭啊。乖,请你吃糖!」
没有一个十岁的孩子能抵抗糖葫芦的诱惑,我红着眼睛瞪他几眼,又打了他几拳,心满意足的接过糖葫芦舔起来。
他问:「小红袄儿,你叫什么名字?」
「才不告诉你!」我瞪他。
「打又打了,又请你吃糖葫芦,你连名字都不告诉我?你还想怎样啊?」少年撇着嘴看我。
我三下五除二吃掉糖葫芦,从他怀里跳出来,做了个鬼脸:「糖葫芦是赔罪,你该给的,我打你是你应该挨的!」
说完气话,看到别院小门被人打开了,便一溜烟儿跑回去将那痞子少年抛在身后。
爬树之事自然纸包不住火,被管家好一顿教训,我安分守己了数日。过了几天,清晨时管家将我揪到书房,说替我请了个好先生。
我一踏进门就像退出来,所谓的好先生不就是那个看尽我笑话的少年。可那少年一本正经的模样,简直和那天欺负我的那人大相径庭,假如不是等书房里只剩我们时,他原形毕露的叫我小红袄儿,我准以为是两个人。
那时我才知道他原来就是那个名满江南的小才子叶淮。
叶淮当了我的先生,的确让我乖了许多,再不捣蛋闯祸了。大家都赞他名门之后管教有方,哪里知道他那所谓的温润如玉风度翩翩都是装的,私下里带我玩得比我自己更疯。
不过他的确是个天才,够聪明,闯祸从来收拾得干干净净,绝对叫人看不出蛛丝马迹,难怪整个江南都以为他是翩翩贵公子,其实真正的叶淮不过还是个大男孩罢了。
我开始叫他叶大哥,我喜欢他教我许多新奇的玩法,喜欢他一射一个准的弹弓技术,喜欢他背着我爬树掏鸟蛋,喜欢他每天悄悄带给我的各种零食,喜欢他说的跌宕起伏的传奇故事。
更喜欢午睡的时候,叶淮暖暖的怀抱和那一声声亲昵的「小红袄儿」。
和他相处后,我才知道以往在京城,那些跟着我转悠的人对我的好不过是讨好的手段罢了。
除了爹娘,只有叶淮才是真正的温柔。
然而一年时间还是转瞬过去了,爹派人带我回京城。最后那天在书房里,叶淮抱住我,将一块暖玉挂在我的脖子上,笑着说:「你是我的。小红袄儿,可不许忘记我。」
直至回京后,我都无法忘记脸颊边,叶淮的唇留下的温热。
再次见到叶淮已经是七年后了。
他来京城赶考,我爹很欣赏他,让他住在府上,收他作门生。
白天的时候叶淮还是那翩翩君子的模样。。
见到那张英俊更胜当年的脸时,我才发觉这七年里我是多么的想念他。
可他居然和我生疏而礼貌,气得我当场摔袖而去。
反正林府公子京城出了名的任性娇纵。
出去之后和几个素来亲近的狐朋狗友上了青楼,喝花酒喝到夜晚,悄悄回家进房,却看到月光下有个人影等着我。
那带着点调笑的脸,不是叶淮是谁。
我惊喜的发现原来他还是他,我怎么就忘记这人最喜欢伪装。不过他似乎很不高兴,带着笑容的脸染着点铁青。
叶淮将我拉过去抱住,唇落下来的地方不是七年前的脸颊,而是我的唇。
我不知道为什么对着他会这么容易顺服。七年前他给我的所有快乐和温柔依然在我心底根深蒂固的存在着,并不曾随时间消失。
「珂儿,珂儿。」他一声声的叫着我,好像蛊惑人心的咒语,叫我沉溺。
当叶淮温热的大手伸进我衣襟的时候,我才惊醒过来一把推开他。
不过论起打架我向来不是他的对手,他将我禁锢在他怀里,我挣扎的时候露出了他七年前给我的玉佩。
叶淮脸上的不悦顿时消退,他笑起来圈住我,温柔的吻过我的额头眼眸和脸颊。
「真好,你终于长大了。」
爹让叶淮继续当我的先生,教我四书五经。
我好像回到了小时候,叶淮明着教我经书,暗地里却跟我纵谈各地见闻,和传奇。
他跟我说《牡丹亭》,我对他挤眉弄眼:「杜丽娘真是至情者,为爱生,为爱死,又为爱而复生。」
叶淮微微一笑,「我也舍不得让爱情因为生死而被强行中断。死了也会和爱人相守。」
我笑他:「到时你可别吓着你心里的那人儿。」
他但笑不语。
故事野史讲得多了,我问他不怕让我爹发现,林老爷眼皮底下教坏他儿子。
他摸我的头说:「我可不让那些假道学将我的珂儿弄傻,现在的珂儿最好。」
因为叶淮,我基本已经断了和那些狐朋狗友的花天酒地的胡闹了,我爹自然最满意,更是让叶淮跟我朝夕相处。
那个晚上,叶淮和我在院子里喝酒赏月,他有数不清的好玩的事,我不知不觉就喝多了。
迷迷糊糊之间,看到叶淮伸手过来,将我带入怀里。
寂静的院子里有凄凄虫鸣,有摇曳花影,有婀娜柳枝,天上的月亮又大又圆,好像伸手就能摘到揽在怀里似的。
我醉得很深了,不由得吃吃地笑,叶淮问我笑什么,我对着天上的月亮张开手,说:「你试过将月抱在手里吗?我就可以……」
叶淮收紧手臂,说:「抱住了,我抱住我的月儿了,珂儿。」
忘记那晚他怎样带我进房间,我记得在黑暗里看到他晶亮的眼睛,手上感觉到他背上的汗水。他在我身上烙下一个个吻,好像点起燎原大火,又像将我抛到水里,主宰我的沉浮。
隔天早上醒来,全身都痛。罪魁祸首叶淮睡在我的身边,含笑看着我。
昨天我是醉了,可身体记得他给我的温柔,给我的娱悦和快感,还有疼痛。这一切混合着七年前那些快乐的、温柔的回忆,让我无法去反抗他的笑容。
或者七年前我从树上掉到他怀里时开始,就无法抗拒他。
因为和他在一起,总是那么快乐。
快乐得能让我忘记一切人情伦理。
和叶淮就这么顺其自然的走到了一起。我们两个都年轻,朝夕相处自然情难自禁,红烛垂泪,芙蓉帐暖。
「珂儿珂儿,」他搂着我说:「等我高中状元,向皇上请个民间视察的职,跟你爹说让你跟着我历练,咱们好好的在一起。」
我一直记着他这话,天天盼着他中状元。可是还没来得及科举,我们两人便东窗事发了。
看到我们两人赤裸相拥在床上,我爹当场气得差点晕倒。他唤来下人将叶淮拖了出去,又上了家法打得我后背皮开肉绽,可直到晕死之时,他都没能让我说出口和叶淮断关系的话。
等我醒来时,已经是三日后了。我问小厮叶淮的事,所有人都三缄其口。
我急得恨不得马上去找他,可根本起不来身。
在心急如焚中,我爹来了。可我还没来得及向他求情,他就说已为我订了一门亲事,等伤好就娶那女子进来。
叶淮的事情所有人只字不提。
我不想和那女子成亲,除了叶淮——那个总是戏弄我,却总那么温柔,真心待我的人,我谁都不想要。
没办法去找叶淮,婚期将近,我只能绝食
与其和他人相守,毋宁死。
我爹看到我绝食,气疯了,他不让下人们劝说,一定要我屈服。我用我的身体和他倔着,看谁坚持到最后。
我滴水粒米不进,身上的伤反反复复,高烧着缠绵病榻,神智迷糊。
夜晚的时候,高烧不退,却总能感觉到叶淮的气息。他修长的手指划过我的眉眼,一声声一遍遍的低声喃喃我的名字。
「珂儿,珂儿,珂儿。」我不用睁开眼睛也知道是他,只有他才能叫我的名字叫得这么温柔,也只有他的声音能进入我的心。
他总是夜晚来白天走,我虚弱得无法捉住他让他留下来。
不知这样过了多少天,有一天夜晚,我觉得有人讲我抱了起来。
怀抱和温度都是熟悉的,叶淮叶淮,带我走吧,哪里也无所谓了,只有我们两个长相厮守。
有人喂我水和稀饭,身上换过了干爽的衣服,我觉得舒服起来。
醒来的时候叶淮果然含笑守在我的床边。
那一刻,我居然就立刻哭了出来。
他的样子很憔悴,脸色有点苍白,手足冰冷。他将我带到山间木屋隐居,给我盖了许多厚厚的被褥,自己却单衣薄衫守在旁边。山间寒露重,不知道他守了多久,才冷得这么厉害。
我奇怪他怎样在林府重重守卫里将我偷出来的。可是看他那么憔悴,便也不问了,反正他向来聪明,鬼点子自然多。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我们现在在一起了,那就什么都没关系了。
因为有他的陪伴,我的伤好得很快。
山间岁月过得很开心。以前我是多么喜欢京城的花花世界,和他两人隐居了才知道,整个繁华盛世,不及他的一夜陪伴。
春天雨水丰润,我总是窝在他的怀里,快乐的听外面树林的沙沙声。想起七年前他抱着我午睡,总一声声叫我「小红袄儿」,我吃吃的笑,问他是不是那时就开始觊觎我了?他倒是直言不韪大言不惭,「我还用得着觊觎?你都掉到我怀里了,还不是我的了?」
夏天阳光灿烂,我喜欢拉着他在林子里跑来跑去,一起钓鱼。可惜我定性总没他好,不一会儿就扔了鱼杆赖在他身上撒野。他刚有鱼儿上钩,被我吓跑了,气得捉住我丢进清凉的溪水里一阵热吻。清凉的溪水带着他的灼热进入我的身体的那一刻,我觉得生死都无关系了,只要他和我在一起。
秋天树叶红了果子熟了,他总是摘许多果子,然后剥皮给我吃。我要跟他一起爬树摘,他断然拒绝没有一点松动,「十岁的时候就掉下来过,还学不乖?」歧视!这是严重的、赤裸裸的歧视!他将我看扁了,我很生气!
冬天大雪将树枝都压得低低的,我们两个跑到空地堆雪人,他堆了个小小的雪人,跑到屋子里拿了件红色的棉袄,孩子气的披在雪人身上,硬说这雪人是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我。我的样子有那么傻吗?
山中无岁月,日子过得很快乐,可是总觉得有什么不妥。
叶淮的身子有点冰冷,不如我记忆里的那么温暖。我开始以为是他守候我时没注意身体落下病来了,他却说不是。春夏秋天都过去了,依然这样,我看他看上去也挺健康便放下疑心。
夜晚蜷在他怀里,他用手捂着我的手,感受着他温温的热度,想起以前他总是很容易就捂热我的手,我抱怨道:「现在你都捂不热了。」
叶淮僵了一下,凑头来吻我,然后两个人就在被子里翻云覆雨。
后来慢慢的,我注意到,每隔十多天,叶淮总是去山林的深处,不知做什么。我疑惑的问了他数次,撒娇耍赖软磨硬泡都没能让他告诉我。后来自然也跟了几次,可总让他甩开了我。
「珂儿,乖,别去那地方。」叶淮叹息地吻着我说。
可是越被禁止,好奇心就越重。在跟了数次后,我终于知道那是个什么地方了。
那是一间小木屋,没有窗子,只有门,好像一个恐怖的洞穴。
叶淮独自进去许久才出来,看到我疑惑的站在树下,脸色白了白,很僵硬的表情。他锁上屋子的门,走过来粗暴的吻我。
我什么话都说不出口,我知道他不想让我清楚某些事。
那屋子里藏着叶淮的秘密。他害怕被我揭穿的秘密。那晚,他发疯了似的和我纠缠,我无论怎样求饶都没能停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