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冗指着墙角缠在梧桐树上的菟丝花说道：“烟云，你可知，女人就如那菟丝花，终是要依赖大树的，到死也要相缠，不惜代价！”

我推开他牵着我的手，说道：“本答应过你，要陪着你，直至你死去，想来，现在已经不必了！那烟云便告辞了！”说着我朝外走出。

我顿住脚步，没有回头，“绿冗，希望你不会忘记夜辰，其实保他我另有他法，虽然不容易，也打算试一试，这样便可保住你们母子！”说完之后拂了衣袖离开。

其实，这些话可说可不说，而我只是不愿相信绿冗会因自己的性命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三颗金莲莲子换她三十年的命，舍去了她的孩子，不知她是否会后悔？季夙玄是否会原谅她？

感情有的时候太苍白索然，有了污点就失去了那份真诚，它太过脆弱，何况一个太痴，一个无情。

月临苑中的兰草中，季夙玄一身黑衣，轻轻的抚弄着院中的兰草，似乎那些兰草如他心间上的宝贝一般。

“你要走了吗？”季夙玄忽然抬头朝我看来。

他紫色的眸中有着忧伤，我竟清楚的看到，他亦没有掩盖的迹象。

“是该离开了，绿冗已经医治好了，不是吗？”我轻轻的笑道。

“你失望了吧？其实人性本就如此！”季夙玄站了起来。

我摇了摇头，“其实我一直都懂！”

“今夜有一个宴会，看在夜辰的份上，宴会结束再走，可好？”

我点了点头。

兰草的沙沙声不断的响在耳边，其实我一直都懂人性的可悲可恨可怜，可是却从不想面对真相，奈何，他们一个一个的把真相铺在我的面前。

第六章（绿冗）

记得初见烟云是在初一，那时我正登台献艺，所有人都被我吸引住了，而他却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转身离开，留下一抹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

不曾想他会来醉生梦死，因为他是一个干净得让人惊讶的男子，总是一席白衣，纤尘不染。

他精通音律，常常指点我的舞姿，又平易近人，美得不食人间烟火一般，即使身为醉生梦死的花魁，依旧及不上他的十分之一。

他那么优秀，我却没有爱上他，或许是他比我美太多，或许是他太过纯洁，总觉得那抹白色是对自己的嘲弄。

遇见季夙玄是个美丽的意外，而这个意外源自于烟云。

烟云每每会唱些歌曲，或弹奏些曲子，而季夙玄便是被烟云的歌声引来。

“绿冗姑娘，从你屋子内传出的乐声叫人甘愿沉溺其中！”记得季夙玄初见我是这般说的。

“那是烟云公子的歌声！”我笑道，他有着别人没有的雍容高贵，阅人无数的我自然看出了他的不凡。

“男人吗？”他挑眉沉吟，有几分诧异，几分嘲弄，几分失望，即使只有片刻，还是被我捕捉到了！“我还以为是声音低沉些的女子！”

我依旧温柔的笑，如大家闺秀般的笑容可以让自己看起来淡去一些风尘气息，“若公子喜欢，改日绿冗约烟云公子一同游湖，如何？”

我从未想过自己会爱上人，身陷青楼的我，该如何相信那虚伪的东西，而我却爱上了他，清冷高贵的季夙玄。

姻缘洞中，与他相遇在花雨之中，旋身回眸看到的是他那双神秘而清冷的紫色眸子，便一发不可收拾的陷了进去。

怀了他的孩子，他却不想要，即使是清倌的我也是配不上他的吧？一个靠舞技取悦他人的青楼女子。

于是让秋逸烨将烟云引来，烟云依旧很温和善良，他将我带回了他的院子，那个温馨而雅致的院子。

我没想过季夙玄会是浮云国的王子，更没想到他会如此和我说话，如同交易。

“绿冗，你可以留下孩子，但是我需要一个有手段的王后，我想你可以！”季夙玄是这么说的，他紫色的眸中带着嘲弄，我知道，他是看清楚了我的心，我的心并不如烟云了解那般的温顺柔和，若非没有手段，如何在醉生梦死当上花魁，女人的战斗永远没有硝烟，却来得更加卑劣残忍。

我同意了，与他回到了他的国家，浮云，我登上了所有女人梦寐以求的高位，我却得不到他的心，因为我知道他的心早被那那一曲曲曲子勾走了，再也没有了我的位置。

他登上帝位，后宫是属于我的，我可以看着那些一个个美丽的妃子在这美丽的牢笼中身陷，凋亡。

季夙玄的妃子很多，很多，但是她们都像一个影子，只是烟云的影子，确实，只要有丁点的相似，便也是足够美的吧？

季夙玄不会让自己爱上男人，可是他却爱上了烟云，只因那飘渺虚无的音乐。

生下夜辰，身体却日渐衰弱，虽然众人想要隐瞒，可是我却轻易的知道了我的病情，因为季夙玄并无意隐瞒。

我知道自己时日无多。

季夙玄或许还算有些良心吧？或许他不想少去这个有手段的王后？他竟大肆寻找大夫，只为替我治病。

烟云出现了，他替我治病，却告诉我只可保我和夜辰其中之一。

我舍不下夜辰。

在烟云面前，季夙玄竟可以放下帝王的架子，即使在我面前也不曾有过。

嫉妒像火一般灼烧着我的心，可是我知道，季夙玄不会放任自己爱上烟云，因为他不敢，面对爱情的时候，他从所未有的胆小，所以他欺骗自己。

初一十五，季夙玄都要来我的宫殿中就寝，就如我还是花魁的时候，初一十五要登台献艺，不同的只是以前取悦众人，现在只取悦他。

又是十五，体力越发不支，半夜，季夙玄悄悄的出了宫殿，我跟在他身后，学习舞蹈的我，有一个好处便是身子轻盈，不容易让人听到我的脚步声。

他竟站在月临苑外听着苑内的箫声，脸上是从未有过的悲伤和柔和。

月临苑是他的别院，从不让别人轻易进入，因为里面有一院的兰草。

记得他曾酒醉后说过，烟云，是如兰草一般的人，清冷而优雅。

我亲手掐死了夜辰，吃下了那三颗金莲莲子。

我决定放弃夜辰，因为我不想离开，我想看着烟云，看着季夙玄，看着他们以后，是否会很有趣呢？

烟云见到我的时候，他不再如之前一般的柔和，冰冷得如同面对其他人，甚至更甚。

我知道，我失去了这个一向待我不同的朋友。

“绿冗，希望你不会忘记夜辰，其实保他我另有他法，虽然不容易，也打算试一试，这样便可保住你们母子！”烟云说完之后拂袖而去。

我滑落在地上，其实烟云并不是温柔的人，只是他不曾将冰冷给予我，而到此时，我才知道，烟云竟是如此冰冷的人，冷漠得如同与人间格格不入。

第七章

宫廷的宴会，总是严肃中透着颓靡，华丽中透着腐败，高贵中透着昏沉，喧嚣中透着寂寥，就是那么的矛盾，奢华。

宴会并没有我相像的那么清雅安静，毕竟辰夜才死，今夜的主角却是另一人。

殷浩澜，他幽黑的眸子中带着一丝得色，含笑看着我。

“烟云，让我找到了吧！”他笑盈盈的说着。

我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没有任何言语。

“浩澜皇子，我们的协议你可别忘了！”高高在上的季夙玄含笑看着我们，他那双紫色的眸中带着浓浓的笑意，以及我不懂的忧伤。

“自然不会，就算没有寻到烟云，我也会那么做的！不过，既然浮云国主这般客气，浩澜也就却之不恭了！”殷浩澜还有些孩子气的脸上却是与他不符的表情，有着恨？或许是无奈。

“季夙玄！今夜你算是把我送人了吗？”我拈着酒杯，含笑看着季夙玄。

季夙玄没有说话，只是扫了我一眼，就将眼神瞥开。

其实我可以离开，没有人可以阻止我，可是我却不想离开，本可以置身事外，我却想身陷其中，感觉着事情的发展，或许是无聊吧！

殷浩澜坐在我身边，脸上是郎爽的笑容，如同他的年纪一般的灿烂。

我看着他那一身华贵的绛紫色锦袍，说道：“你果然不适合黑色！”

他不在意的拈着酒杯碰了碰我的杯子，仰头喝下了杯中的酒水，说道：“我知道改进，你却依旧一身不适合你的白袍！”他笑。

“习惯有时候很难改变。”我抿唇笑了，有些嘲弄，“就如习惯性的相信人性，却总是被欺骗，出卖，利用，虽然于我来说无关痛痒！”

“无关痛痒吗？为何你的眸中是化不开的忧伤！”殷浩澜凝眉看着我。

“忧伤吗？无非是看着你们的可怜可悲罢了！”我喝下了杯中的酒水，辛辣，是我不喜欢的烈酒。

“是吗？”殷浩澜不再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在我身边喝酒。

看着不断来给殷浩澜敬酒的人，形形色色，他却一杯又一杯的饮下，直至昏昏沉沉的倒在我怀里，话说回来，他还只是一个孩子啊！一个带着仇恨的孩子。

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我将殷浩澜带离了宴席。

月临苑外，依旧是那不急不缓的脚步声，他没有停在苑外，直接走了进来。

我坐在院中看着他，勾出一抹笑容。

“烟云！你可以恨我！”季夙玄清冷的声音响起。

我笑了起来，说道：“季夙玄，我为何要恨你！你们不过达成了什么协议罢了！反正我也习惯被利用了！”

“你不问我协议的内容吗？”季夙玄颦眉。

“没兴趣！不想帮忙，也不想破坏！”我摆了摆手。

“烟云，其实我很讨厌你！因为看到你进出绝楼！”季夙玄似乎相似老朋友交谈一般的说着，我却不知道自己和他这般熟识！

“看来浮云国王对断袖有些成见啊？不过我不在意，你要讨厌便讨厌吧！勉强自己实在很难受！”我看着夜空，没有月亮，或许被乌云遮了吧！只隐约看到几点星辰。

季夙玄忽然闭上了眼睛，脸上是满满的苍凉。

“烟云，可以给我唱首歌吗？”他忽然问道。

“现在不想唱！”我笑了笑，转身走进了屋子。

牙床上是睡得正香的殷浩澜，夜寂寥，他的额头渗出了汗水，想来又是做了噩梦，坐在床边，轻轻的哼起了歌谣，他渐渐舒展的眉梢。

门外，季夙玄听着那并不是很清明的歌声，脸上是一片惨淡的迷茫，轻轻的叹息：“那样的歌声，始终不是为我而唱。”

风拂过，兰草沙沙沙的响着，无限的寂寞。

夜，漫长。

第八章

我随殷浩澜到了回旋国，他是回旋国的皇子。

我被安置在了回旋皇宫的一个角落。

“烟云，你可讨厌皇宫！”殷浩澜拈着酒壶，眯着眼睛，看着在风中摇晃的烛火。

“讨厌一样东西，会让自己觉得很累！”我坐在台阶上，看着迷惘的殷浩澜，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太稚嫩，却又觉得沧桑。

“烟云，我很讨厌皇宫，它像只怪兽，将我笼罩在阴影之中，压抑得喘不过气来，有时候睁开眼睛前，我都会在想，我睁开眼看到的会不会是地狱！”殷浩澜倚着白玉栏杆，额前的发丝被风吹得凌乱。

“浩澜，这只是你自己给自己的压力罢了！”

殷浩澜笑了笑，脸上恢复了带着青春的气息，“烟云，如果我转手把你送人，你也如同不恨季夙玄一般，不恨我吗？”

我站了起来，走近他，夺过他手中的酒壶，拈在手中把玩，看着他幽黑的眸子，我一松手，酒壶便落在了白玉砌的地板上，清脆的破裂声打破了小院的宁静。

酒水溅落在白玉地板上，如同白布上多了一些晦暗的污渍，无端的叫人觉得烦闷。

“浩澜！如果你是为利益而活，如同季夙玄一般，那你就可以出卖任何东西，得到你想要的，不过那会让你孤独……”我蹲在地上，将酒壶碎片摆放成奇怪的图案，什么也不像。

殷浩澜笑了笑，闭上了眸子。

我轻轻的哼起了歌，抬头时，看到了殷浩澜幽黑的眸中闪着细碎的光芒，依恋，亲切。

殷浩澜很忙，虽然他每天都会来看我，但是他的脸上有着无法让人忽略的疲惫，以及青黑的眼袋。

每当我哼着歌曲的时候，他总是很轻易的就睡了过去。

他对我，从不防备。

我也从没有出过这座小院，更没有人进来过，除了殷浩澜和他留下的一个侍人。

炎炎夏日，就连偶尔扑面的风也带着热流。

院中的花草本就显得凌乱，此时更显茂密，连白玉栏杆都有被草木淹没的迹象。

我坐在台阶上，将摘下的草编织成一只只蚱蜢，放在身边。

听到脚步声的同时，将一只蚱蜢捧在手心，端到前方的人面前，我抬起了头。

在我收回手的时候，手中的蚱蜢已在了那人的手中。

他含笑看着我，竟是那么的柔和，以及宠溺，痴恋，我抬手挡住了眼睛，那依旧是梦吧！他寻到我的时候，不该是这样的表情。

手被他拉着，紧紧的，仿若要将我的手揉入他的掌中一般。

我颦眉看着他，“很疼，旃珉！”

旃珉笑了，蹲了下来，紧紧的拥住我，“烟云，我很想你！”

“我没有利用价值了，不是吗？”我任他抱着，将下巴支在他的肩膀上，鼻尖萦绕着甜腻而绝望的香味，或许是许久不曾闻到，鼻尖有些发酸。

“烟云，我爱你！”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小心翼翼。

“旃珉，你没睡醒，还是我在做梦？”我推开他，看着他那双红色的眸，仿若无底的漩涡，灵魂不受控制的被它吞噬。

“烟云！我爱你，我爱你……”他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好像这是一句咒语一般。

或许真的是咒语吧！竟让我流泪了，让我没有拒绝他的吻，让我的心酸酸的疼，如同凌迟着心一般，不急不缓，一片一片的将心上的肉切下来，疼得发酸，亦或是酸得发疼。

第九章

旃珉出现在回旋国的皇宫，本该是件很奇怪的事，可是那于我无关。

我拈着棋子，看着纵横交错的棋盘，上面已密密麻麻的放着些黑白棋子，犹豫着下一步该如何。

身上一重，旃珉靠在了我身上，慵懒的眯着眼睛，殷红的袍子敞着领口，垂着的发丝滑在我的胸前，手臂。

“烟云，自己一人下棋多无趣！”旃珉在我耳边呵气。

我不理会他，正要下子的时候，他抬手一抹，棋盘上的棋子被扫落了，砸在白玉地板上，发出一阵清脆的响声。

“旃珉，你……”我本想问，这样的他，是真实的他吗？没了戾气，和王者的霸气。

旃珉抬手一揽，将我横抱了起来，身高本就没多大诧异，被他这么抱着，觉得有些怪异，却也只得抬手环住他的脖子。

“烟云，你离开我这么久，就一点都不想我，对我这般冷淡？”旃珉不满的看着我，目光哀怨。

“旃珉，我还有什么可以让你利用吗？”我看着他那双红色的眼睛。

他的眼睛划过一道光芒，快得似乎没有存在过一般，他赌气的说道：“烟云，我知道利用你取得玉玺是我不对，可是我真的爱着你，并没有伤害你，不是吗？”

我垂着头，将头埋在他的胸口，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可以让他利用了，他已是一国帝王，如若他要吞并其他两国，我也无力帮他。

“烟云，相信我好吗？信我一次！我不会再让你伤心！”旃珉的手紧了紧，温柔的说着。

我闭上眼，眼角的泪滴落在他的胸口，为何被他利用了，会伤心，不像面对季夙玄一般，无论是怎样的利用，都不会让自己的心有任何的波动，除了一时的诧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