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学后我通常不是直接回家,蒋勤会来接我,然后一起晚餐。
这是我们初也是最先对彼此的第一个承诺,我们谁也没有忘记过。
通常点餐他都问我意见,我缺乏创意的回答数来数去就那几样,但他还是乐此不疲每次都一定要问一次。
对我来说吃了会饱就好……除了要用到某些餐具的地方之外。我对于某些摆明就具等级之分的地方依旧有某种程度上的偏执性感冒。
但我想,他一定也有想吃的东西吧。(事实证明是我想太多,这家伙甚至喜欢吃蚵仔煎跟臭豆腐)
车内沉默了许久,我突然转头看他开车的侧脸,想也不想的就问:“你是不是想吃西餐?”
“怎么突然这么说?”蒋勤诧异的转头看了我一眼。
“没什么。你,你想吃就去啊……”想起那些餐具我就觉得胃又开始抽搐。“我也不是不可以……”
低回的笑声截断了我的话,我转过头瞋他,“笑什么?”
蒋勤一手伸过来覆住我的头,看着前方笑道:“我知道你不喜欢吃那种东西,我也没有想吃,你不用勉强自己啊。”
看见他的笑我就知道他才没有勉强。我没想太多便说:“干脆自己煮不就好了。”
“……”蒋勤沉默。
“……当然是我煮。”所以我说。
正好是红灯,他转过来看我的时候,表情带了那么点兴味,我有些不自在。
“还、还不用准备胃药,我没你那么逊。”
“你会煮饭?”
“不行啊?”我有些窘的凶他。以前老爸忙都是我一个人在家,简单炒个几样菜还不难。
眼前的那张脸庞却笑得温柔,连眼睛都微眯地漾了开来。
“当然可以。”
我脸有点热,遂调头看着窗外吹风不再理他。
我不知道,这种小事会让他这么开心。能为他做点什么,看见他感到满足,是我意想不到的事。
一发现到这点,我也偷偷的,为此感到很高兴。
※ ※ ※
超市里。
不管从正前方看,后面看,左看右看哪里看,蒋勤挽起袖子推着手推车的样子就是跟他很不搭嘎,我很不客气的取笑他,他倒不介意,不停拿起一样东西问我这个要不要那个买不买。
他放下去的我就拿起来。对他这样很像小孩子的好奇举动好气又好气。
“你干嘛一副从没逛过超市的样子。”我忍不住说他。“喂、那个你家不是还有吗放回去啦!”
他继续拿起一瓶罐头端详着,没回头的笑道:“一个人都是有需要才来,没跟你一起来过呀。”
我胸口微微的热,“胡说,上次我们有来买过猫食。”
他皱了下眉头,表情真的很像小孩子。“那次是为了你的『宝贝』。不算。”
他那两个字还特别加重,我笑了出来,“它不也是你宝贝,想推卸责任?”
蒋勤却摇摇头,说:“我的宝贝不是它。”
我怔怔地伫停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慢慢走开,听见自己心跳噗通噗通地响,好大声,还听见自己的声音,傻里傻气的,有些不稳,远远的低声问他。
“不然是谁?”
长长的走道上就只有我跟他,蒋勤闻言侧过头看我,他总是包容而温柔的笑,好像在取笑我的傻劲一样,他朝我走来,牵起我的手,抬起来晃了晃,秀给我看,是两只交叠在一起的密度。
“当然是大只的啊。”
我仍旧懵然地望着蒋勤的侧脸,本来想取笑他肉麻的,可是酸酸软软带点疼痛的感觉让我一时开不了口,回握的手也没有因为发抖而稍微松开。
我在想,连我的心脏也开始不受我控制了,那里强势的被住进了一个家伙,大概是毒瘤,名字叫蒋勤,然后我就,再也不是属于我自己的了。
我们靠得很近,互相牵着的手就埋在两人之间,像是没有人能知道的秘密,蒋勤一手闲适地推着车,嘴里哼着不成调的曲子。
“你又不吃甜食你拿巧克力做什么?”我挡掉他正要放下的一盒巧克力。“我也不吃甜。”
“看起来很好吃……”
拿起他刚放下的几包苏打饼,我说:“买那么多又不吃完!”再看见他要将那包茶包放进推车里的动作,我受不了的翻白眼。
“我说蒋少爷,你需要减肥吗?”
蒋勤不明所以的望着我。
“那个是减肥茶,通常是女人在喝……”我瞅着他。“你不知道?”
他耸了耸肩,放了回去。“我对这种东西不熟。”
我们举步继续逛,沉默了几秒之后,我问他:“你没交过女朋友吗?”
半晌也没传来回答。
在我心里想,他应该没听到那就算了反正我也不想知道答案的那几瞬间里,下巴蓦地被扭过,蒋勤朝我扬眉眨了眨眼,似笑非笑的反问我:
“你说呢?”
我嘴巴一闭。
因为已经太习惯,才忽略了既有的事实,我是白痴啊……气氛一下子变得有些暧昧,可蒋勤仅是气定神闲,眼睛带笑的看着我,我讷讷地说不出话来,他也不放手,两个人的对峙形成一种很诡异的画面。
“那你呢?”一会,换他启声问我。
“什么?”我有些紧张。
他眼睛微微眯起来,缓缓俯近道:“我猜猜……”
真想告诉他不用猜了,也不要再靠过来了,这里是公共场合你千万不要做出什么举动会吓坏良家妇女市井小民……我咽了口唾液,下意识想往后退。
蒋勤微微一笑,手没有让我离得太快,突然凑近亲了我嘴一下,接着俯近在我耳畔轻声道:
“意乔给我的,就是你的初吻吧?”
我呆呆地愣住了,忘了要推开他,忘了看是不是有人走过,也忘了确定良家妇女市井小民们有没有晕倒……蒋勤放开我,笑眯眯地轻啄了下我的脸,还故意蹭了两下。
“意乔好可爱哦。”
可、可恶!
拉过手推车,我低着头就走,任蒋勤在后面叫也不理,一会还没到转弯处,腰就被人反方向揽住了。
有抹温热近贴在我颈边,声音的主人问道:“生气了?”
我死低着头,怕痒着挪动闪躲他。“放开,你以为这是哪里。”
“哦……”
双手环着我的腰,他贴着我的背,故意拉长音节,加上又深沉又缓慢的嗓音,在我耳边狡黠道:“那就是害羞了。”
我立刻转头瞪他,不顾脸上显露的赤红说:“当然啊,我又不像蒋少爷,连在厕所跟人亲热也能毫不犹豫!反正我就是没经验,不行啊!”
刚讲完我就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马的,沉不住气!
蒋勤微微怔了一下,随即会意过来,笑得更恣意了。
“你果然还记得。”
“Shit!”我不住咒骂,再次推起推车走人。
走没几步,这一次不是腰被揽了下来,而是整个人被一把拽拉着推到角落,背部往墙面上按去。
“你不相信我?”蒋勤靠过来,握住我的手腕,掀起眉目认真地问。
他的眼睛黑黝黝的,好像承载着一段没有尽头的长路。
我根本就不是那个意思。但这样被他一反问,倔强的性子就让我不太想开口回答,只是不语地瞪着他。
“你不相信我吗?”他又问了一次,声音软软的,就好像在撒娇一样,眼睛微微垂敛下来,接着拉起我的手,从拇指开始轻轻的揉着。
“意乔。”
蒋勤把我的手放到他唇边,从掌心开始,一路吮吻到手指,隐隐约约,我还能看见自己交错在他手里的指节,不停瑟缩打颤。
“有……人……”似乎有道人影走过,我不及细看,注意力都被他的一举一动给牵制住。
“那又怎样?”蒋勤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看我,嘴里持续以煽情的方式与节拍吻到了第三根手指头,神情却既端正又自若无辜。
我失神地看着那两片线条好看的唇瓣随着含动时的唇形变化,以及当舌尖露划而出时的点触搔痒感,觉得口干舌燥的,只能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最可怕的不是他那毫无波澜的平静眼神,而是他那依旧专注温和的声调。
湿热的触感来到第四根指节的时候,掌心突然被用力咬了一下,我吃疼地想缩回来,蒋勤紧紧握着不肯放,然后扬起眼睛。
“就在这里把你吃掉好了。”
他背着光线,忽然对我这么柔声说。
他的唇线上有我很熟悉的浅浅奕奕弧度,定定注视着我的眸底深深湛亮,眼瞳却反之是片幽邃的林子,我分不清楚,这是往常他会开的玩笑还是这一瞬间的真心话,紧绷的喉头不住又滑动了一下。
“不管他人怎么想,会有什么目光,就这样把你推倒,压在墙壁上狠狠的侵犯。”
背脊因他毫不客气的一字一句划过丝丝颤栗,脚跟着有些虚软,心绪翻搅凌乱,我险些撑不住,勉强支靠着墙面而站,只能用另只自由的手臂仓促地遮住面孔,脱力的声音硬是从喉头挤出来:
“你……不要说这种话……”
“就算你会哭会尖叫,也不会因此停下来。或是拿条锁链把你关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地方,没有人会来救你,钥匙丢得远远的,你再痛苦挣扎我也不会放手。”
他微微一笑,倾近我唇边接续道:
“喂你吃饭,替你洗澡,帮你穿上衣服也是为了再脱下来……最好让你连没有了我,就不懂得怎么呼吸……”
“蒋勤……”我咬牙。
“这样你就会相信了吧。”
“够了……”
“还是不相信吗?那……”
“够了混蛋!”
蒋勤静默下来,定定凝视着我,我闭了闭眼睛,再睁开时,连从齿缝里硬挤出来的声音都在发抖。
“你这个……神经病!”
然后我骤然抑制不住地,双手紧揽过他的脖颈,欺身用力吻住了这个神经病。
我的神经病。
就着我的吻,我感觉到蒋勤缓缓地笑了。
那是,那个夏天,刚过一半的时候。
蒋勤开始失控的程度,远超乎我所想。
第十六章
蒋勤家的厨房是半开放式的,我在忙的时候他一直坐在餐桌上看英文报纸,回头的时候我老有种错觉,好像我们已经住在一起。
……我才不是贤内助。
蒋勤走过来的时候正好听见我的自言自语,他很过分的笑到简直是嚣张的地步,我要他滚远点,别一直站在后面妨碍我做事。
那种目光让我很别扭,打挺着肩背也不太好意思转身,一顿饭做下来比打场架还累。
三道简单的家常小菜,汤是苦瓜排骨。
苦瓜炖了很久,早就不苦了,汤很甜,但那家伙不买帐。
“你很挑食。”我说,是结论。然后用筷子戳起一块苦瓜放到他嘴边,他嚼着米饭顿了一下,迟疑了很久才在我的盯视中咬含进嘴里。
我看他从面有异状的咀嚼到喉结正常滑动后,才问:“没苦瓜的味道吧?”
他点点头,对我笑了笑。
我觉得他那个样子很可爱,又继续面不改色的丢了几块进他碗里,见他都乖乖夹起来吃掉了,才淡说:“多吃点,苦瓜去火,你该降降『火』没错。”
蒋勤抬头看我,笑了:“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啊。”
不提还好,他一提及,我脑子里顿时又都是店员小妹看见我们时那种充满惊吓脸红的表情……我下次死也不会再去那间超市。
不想理神经病,嘴边冒然探来一块苦瓜,抬头见他笑道:“降火。”
脚边忽然一痒,猫咪蹭了过来,它已经习惯我叫它宝贝(事实上是我习惯了),蒋勤叫它摩卡它都老大不理,但痞子很坚持。
自从上回带它去公司,结果被我们发现它一口气舔光了黎心的摩卡,蒋勤就决定叫他摩卡……有够瞎的。
我抱它过来,放在脸边亲了亲,摸它肚子,发现蒋勤把它养得好胖。
“宝贝,你怎么被他养得越来越胖了……”
“嗯,可是我的宝贝却怎么养都胖不起来。”旁边的人应道。
我顿了顿,脸不由升上一阵热度。
最近他越来越直接了……不,我想他没有含蓄过,只是我还没一一见识到。
我从猫脸旁边偷偷瞅着他,只见他正默默把筷子缩回去,眼底载有哀怨,可怜兮兮的表情,像被主人冷落的大狗狗,我噗嗤笑了出来,抽手一把拉住他,就着筷子把苦瓜咬走。
我笑嘻嘻的嚼着,顺手比了比桌上的菜肴问他:“好吃吗?”
他凑过来,也笑咪咪的,手指在我嘴边擦了擦:“好吃。”
两个人隔着张桌子,脸凑近着脸,看着对方不停的抿嘴微笑,傻呼呼的,晶亮的眼里都是彼此,光是看着对方快乐自己就能满足;那时,一点忧愁也没有。
也是我一生中渡过的最闲不下来的一段假期。
我很忙,时间单调且规律,生活每天就是放学、上学,蒋勤,猫与我。
偶尔他分不了身,便会请黎心来载我去公司,等他下班,一起去逛超市,然后回他家,我做饭,我们变得较少出外觅食,他比我想像中的还要更喜欢家常菜。
黎心大美女还是很喜欢玩我,逮到机会都不会放过,一次我刚上车才开了她一句玩笑,就被她捧住了脸,这一幕正好被王宽明撞见,那家伙竟然冲过来就是一副感动涕零的样子对着我们说:
“意乔你终于甩掉那辆SLR了吗?!”
我愣住,黎心也愣住,然后我脑子里就只听得见她毫不节制的大笑声了,连脖子都是热的。
我没有问王宽明是怎么知道的,或怎么看出来的……即便是黎心,我们也没有主动向她公开过什么。总觉得这种事不需要向他人多问,我想我也只是下意识地想避免开来罢了,但这并非是烦恼。
相爱也是需要勇气的。更遑论是我们的性别重叠。
那个时候,什么都还不足以让我畏惧。
黎心却说:“很明显不是吗?我看全天下只有你自己还不知道你们早就在谈恋爱了吧。”
早就?我觉得车里温度越来越高,口干舌燥,一个字也回不出来,大美女睇过来的视线也让我浑身不对劲。
恋、恋爱?我的确没想到过这两个字,当被这么明白讲出来的时候,我非常的……别扭。
而王宽明说:“我觉得你有重色轻友的倾向!”
我有些汗颜,也知道他在抱怨什么,可是我没有否认。
我的确,除了必要的事情之外,把时间都给了蒋勤。
我没空多想其他的事,我很忙,我忙着喜欢一个人,忙着了解一个人,忙着跟那个人相处,那个人让我忘却悲伤,我因他而快乐,我喜欢看他的笑,喜欢他偶尔展露的孩子气,喜欢他眼里因我而承载着的满足与温柔。
我正试着了解、体会,以前那些我所不懂的、无法理解的懵懂世界。有关蒋勤只给我一个人的这个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