仓促地低下头轻点了点,不住浅浅地喘了口气,也不敢附应得太用力,怕一用力就会被他发现,半晌,只能低声跟他说:
“不可以随意……丢弃哦……”
话稍落就被用力拥进了怀里。
“你回来了。”
抵近耳畔的这一句浅得像叹息,肩背上的力气却沉重得像要窒息。
胸口一阵抖瑟,然后再也压止不住般地,瞬间全都被一次掏空,好像我终于能够松口气、再无防备地尽情宣倾……将脸埋进他颈窝,我点了点头,在他肩上偷偷将眼角溢出的湿润擦掉,边努力把话说完。
“不然,他会很难过的……”
蒋勤像我一样轻点了点头,手臂力道收得更紧,一吻印在我发际,边承诺般地在我耳畔重复道:
“不会的……不会的……”
我已经知道了,在离开他的第一天我就知道了,心脏,会因为一个人而泛疼泛酸是为了什么。
反手环抱住这个男人,我倚贴在他身上,带着一点点想为他扬起的笑。
“我回来了。”
我回来了。还是要做你的傻瓜。
※ ※ ※
上楼的时候,蒋勤帮我提行李,我只顾着跟那只小花猫玩。
小猫儿很黏人,不时就用鼻头蹭蹭蹭的。
“它好像饿了。”
蒋勤从里头出来,见我们还黏在一起不放,走过来一把捻抓过去,单手将小猫举得高高打量着。
蒋勤个高,这一举连我踮起脚也勾不到了……我呆了呆,看着他们两只、两双眼睛以大瞪小。小猫似乎也不怎么害怕,四肢小小挣动了几下,发现挣脱不开也就乖巧地安静下来,只是表情无辜。
“原来是只米克斯啊(Mix),而且还是公的……”蒋勤眯着眼睛盯了一会后道,接着忽然皱了下眉。
“怎么了?”
“意乔,它……跟你好像。”
“……”
蒋勤挑眉端详着猫咪的脸,然后转过来看我,手在我脸上随意比了比,笑道:“像你每次打架的时候,都有张大花脸。”
瞪了他一眼,我趁其不备将小花猫抢回来,宝贝的护在怀里,说:“它饿了。”
“大只的也饿了吗?”
我一愣,下意识点了点头。下机后直接过来他这,肚子的确很空。
蒋勤笑了,拿起钥匙说:“那走吧。”
出了社区,蒋勤家附近有间二十四小时的超市,只是要走一段不长的路,最后我们决定抱着小猫一起步行而去。
随便买了些冷冻食品以及临时的猫粮,回程的路上,蒋勤跟我解释为什么不直接让小猫喝牛奶的原因。
原来是他小时候也养过一只猫,但那只猫因为本身乳糖不适症的关系,只要一碰奶制品就会拉肚子,于是为了小猫咪好,还是决定直接选买猫用乳品。
“后来那只猫呢?”
蒋勤回过头来,云淡风轻的:“跑了。”
“跑了?”
“嗯,有天早上我醒来,它就不见了。”
“为什么?”
“不知道。大概不适应我给他的生活。我在一次放学的路上遇到它,是只很漂亮的纯白色野猫,毛色很亮,眼睛很锐利,可是防备心也很重……我捡到它的时候全身都是伤,我费了一番心力才将它的伤口治好。”
蒋勤抱着袋子走在前方,另一手牵着我,我们走得慢慢,优闲得像是在散步,凌晨时分,空气气息清冷,风吹拂得舒服,偶尔才有车啸声息的大街上空旷安静的,还听得到我们说话时的回音。
“你没有把它找回来吗?”
“没有。”
“为什么,你不难过吗?”
“当然难过,”蒋勤回过头来,对我眨了眨眼睛。“那个时候我多喜欢它啊,晚上还偷偷哭了好几次。”
他的表情根本不是那么回事。我笑了。“是吗?那为什么……”
他摇摇头,背影挡住了一点点风,我大步一跨,走到身边与他平行,看着他迎风说话的侧面,小猫在我怀里安稳的打盹。
“留不住的,何必让他不自由。”
那个时候,蒋勤说这句话时的表情,我一直到后来,都还牢牢地记得。
回程有段长长的上坡路,我有些累了,懒懒地任蒋勤在前面拖着走。
“小懒虫,这样就不行了。”
“想睡觉。”
“不是饿着吗?”
“唔。”
我听见他的笑声,“吃完也早上了吧。”
经他这么一说,我才注意到天边已是微微的深蓝了。回头看蒋勤,发现他身上也还穿着西装。
“你今天怎么那么晚回来?”
“加班罗。”前方牵着我的手一紧,“等了我很久吗?”
“还好啦。”
“几点下机的?”
“……八,八、九点吧。”我讷讷地。
“晚上?”蒋勤停下脚步回过头来,见我点头,他眉头一皱。“为什么不打给我?”
避开他的眼睛,我随便耸了耸肩,没有正面回答,只说:“给你惊喜啊。”
“……的确是惊喜。”
他侧眸看了我一眼,嘴角微微的扬起。
接下来长长的一段路上,只有我们两人一前一后的身影安静地走着,清晨微风凉快的拂过,气氛舒适不已,我无意识地,开始哼起那首钢琴乐。
有他当前锋,我一点也不担心会走错路,就在我准备放心地打起盹的时候,他的声音从前方平淡地传了过来。
“旧金山好玩吗?”
“嗯。”
“有交新朋友吗?”
“嗯。”
“有没有不乖又打架?”
“才没有。”
低低的笑声,悦耳得令人想闭起眼睛仔细聆听,我不觉也扬起嘴角。
“意乔。”一会,又听见他的声音。
“嗯?”
“你还要忍多久?”
我睁开眼。
蒋勤不知何时已停了下来站定在我眼前,紧紧聚拢着眉头的神色望着我,眸底已失却了刚才自然的愉悦,他眼里的那些东西像根尖锐的针,准确无误地刺破了我。
“意乔,在我面前,你还要隐忍多久?嗯?”
我茫然地望着他,眼皮才被他轻轻触上,强压已久的汹涌感便开始聚集盛满。
太快了……蒋勤这招来得让我毫无防备,我没有料到他会突然出手……那一瞬间,我整个人像猛然失控般。
“什么……”连声音都细微颤抖,我还在挣扎。
“从刚才,就一副快要哭出来的表情。”蒋勤喃喃低叹道,声线有些平板冷酷,动作却全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我怔忡地看着他,他靠过来,就着牵握着手,将我的环绕到他身后。
我睁着双眼瞪他……没有躲开,动也不动的,咬唇任凭他开始动手卸下我逞强的武装,放任他在我眼里的影像越来越模糊,直到脸上一片止不住的湿漉。
“为什么不老老实实的宣泄出来?”蒋勤把我摁进他怀里,手在我头上轻轻抚着。
“在我这里,你可以放心的哭出来。不会有人看见的……”
蒋勤温柔的揽住我,帮我挡住泪被风干的可能。
紧抓住他的衣服,我再也控制不了,像终于抓住浮木般地剧烈颤抖,如个失措的孩子,不禁微微的抽泣,然后再也忍不住地开始痛哭失声。
那一夜的清晨,我在他怀里哭到完全停不下来。
蒋勤一个字也没有问,只是牢牢抱着我,有时会紧蹙着眉将唇贴覆在我额际,偶尔会不忍地用双手拂擦着我的脸颊,一遍遍向外拨去,任我哭到累,伏在他怀里静下来抽泣为止。
※ ※ ※
早上醒来,感觉自己鼻息还有一下没一下无意识的泣着,我肿着双眼睛,恍恍惚惚又困难的顺着放在腰间上的臂膀看过去。
身旁紧揽着我的男人身上衣服还是那一套,脱也没脱,被压得像乾菜一样。
他困顿地沉睡着,微皱起的眉眼间有些疲惫,搭上熟睡时带点孩子气的神情,竟然有点可爱。
我失笑了出来,有些想笑,笑了笑,又笑出眼泪来。
从来也不知道向来强悍的自己有这么脆弱,泪腺如此发达,哭得像个孩子,完全没了平时倔强尖锐的形象。
我早就不是我了。
背着他小声的啜泣,我不敢哭得太大声,却又停不下来,怕会吵醒他,硬是憋了一会,胃却在这时不合作的开始抽搐起来。
突如其来的阵阵痉挛疼得让我冒起冷汗,不想惊扰到他,我试着将放在腰上的手拿开,揪紧被单,将身体蜷缩得像虾米。
“意乔?”懵然困顿地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转头仓促地朝他笑了下,“早。”
“……意乔?”
瞥见我的异状,蒋勤整个人清醒过来,脸色铁青的坐起,手臂急忙揽着我想把我转过去,我不让的摇着头,只是继续揪缩着,他一手忙按在我肚子上。
“意乔,怎么了?胃又痛了是不是……”
“等、等下就会好了……你不要紧张啊大叔……”
我还有空跟他跟开开玩笑,他显然就没那肚量跟心情了,虽然还是一副冷静的样子,脸色却难看得要死。
“我去拿……”
吃力拉住他就要起身的姿势,我摇头仰看着他。
“……等下就好了,你不要走。”
硬让我扯着,蒋勤皱着眉犹豫了一会,最后拗不过,还是回到床上陪我,臂膀有力的一把将我揽过,从身后紧紧贴抱住,手在我肚子上轻轻抚动,低哑的嗓音在耳边重复问着。
“是不是很痛……”
声音很心疼很不舍……我没有应话,只是笑着点了点头,感觉一滴滴的湿润温热不停划出眼角,停不下来。
后来,疼得,哭得,都有些累了,意识逐渐有些放空,迷迷糊糊的,知道自己的眼泪尚未乾,有人在抹我的脸,应该很狼狈吧,连棉被都是湿的了……
蒋勤没有离开过一步,一直在我身边,不停问我还会不会痛,最后我总是笑着摇摇头,却仍抓着他的手不肯放。
很痛,却又不想让他轻易离开,一下下也不想……两人顺着上半身的弧地相贴,像是嵌合在一起的样子,让我很安心,我什么都不用担忧,连疼痛都能放心的适应。
那个时候,我们都觉得,只要这样紧紧偎揽着,伤口就都不会再疼痛了。
我已经那么喜欢他了。喜欢到在他面前再筑不起防备,能够为他坦诚脆弱,毫不掩饰地大哭,如果他愿意,也许伸手一碰我就可以为他崩溃。
可蒋勤他给我的从来都不是伤害。
那些温柔,体贴,心疼,珍惜和不舍……都是我不愿意放开,只想紧紧抓着不放手的宝。
然而,到了后来,那些他只给予我一个人的好,都是当我一个人回想起来的时候,会为他偷偷流泪的心碎。
第十四章
再醒过来都是中午了,两个人明明都饥肠辘辘的,但在床上面对面、额头贴额头的躺着,却又都不想爬起来。
看见蒋勤身上还是那套比乾菜更乾菜的衣服就想取笑他,可我还没出声就先被那痞子将了一军──他竟然伸手就往我眼皮上戳。
“好像核桃哦……”
我倒抽了口气,吃疼嘶的一声闪他,他又把我头拖回来,眼神清醒的看着我,嘴角边有抹轻浅的笑。
“如果每天都能这样醒来就好了。”
我没多想,直接就反问:“为什么不行?”
蒋勤眼睛看着我眨也不眨的,在窗帘拉上的昏暗室内显得特别晶亮,眸底里隐隐约约的,像是失落。
半晌才听得他开口:“……下次不要再像这样一声不响的离开了。”
“哪有,我不是回来了。”况且不是被你查到追过来了──啧、我还很没用的差点就心软不走了。
蒋勤静静看我,接着慢慢出声说:“我知道你会回来……只是我不知道可能要等多久。”
他眼中淡淡的平静,像在陈述着一件平凡的事,眸底那隐约浮动的浓烈悲伤还是被我撞见。
他在我面前,向来都是自信从容。
他有多种面貌,会笑会皱眉,既自若也会寂寞,还会模仿调皮的孩子气,但他鲜少有何不对劲。然而当他这么对我说的时候,只要意识到,他是因为我而承担着未知的害怕、胆怯或脆弱,心就沉甸甸的,不堪地责备着自己,很想好好,紧紧的抱抱他。
那个时候,蒋勤独特的强势,让我认定他很坚强。
撇嘴抬眼看看他,我往他那边更挪靠了过去,用额头撞了撞他的胸口,然后,就不动了,想维持着这样。
我听见他笑了,伸手轻柔地顺着我的头发。
这样的力道,我又能够为他而放心了。我已经知道,要让蒋勤能感到满足或放松,只需要一些些东西,那些东西全来自于我。
现在想想,如果当时候也能为了蒋勤心软点,我是不是就不用……
大概是看穿我在想什么了,蒋勤顺着我的力道一顿,改而摸摸我的头。
凌晨哭到喘不过气的时候,我依稀记得自己糊里糊涂的、大概是毫无章法的抽噎着却全招了……想想真有些赧然,在他面前已经够赤裸裸的了……我不知道自己还剩下些什么。
“好了。”
张臂把我翻抱到他身上躺着,蒋勤下巴亲腻地在我头上点了点,我心里痒痒的缩了几下,听见他的声音在我头顶上,一字一句清晰的说着:
“不要再想了。想那些不如想我……我才是活生生站在你面前的那一个。”
就着这样,我能听见他的心跳声,平稳的,律动着的,伴随着他说的,让我知道让我感受到的……他才是我还能抓得住的真实。
“我好久没哭了。”感叹一下。感叹那惊为天人的水量。
蒋勤却不这么想:“你一定从来不知道自己会在半夜流泪吧?”
我一愣,抬起头来,见他不是在说玩笑话,忙反驳他:“你骗谁……我醒来脸都是干的!”连黏腻的泪痕也没有。
“你以为……”
他说,捧住我的脸,指节在我颊上搔刮着:“我会让你流着泪醒来吗?”
我一阵语塞,愣愣的与他对望。
这些事我真的不知道……只是,还记得,认识他之后,我已经很少再去梦见那些事了。是不是会流泪,什么时候会流泪,因为都是一个人,这些事,我还真的从没去注意过。
听蒋勤这样说我才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那个时候……原来,那天醒来的眼睛干涩不是我的错觉……
我有些不自在。那只是我们第一次的交集吧,连朋友都还不是,这家伙、这家伙对个陌生人的举、举动会不会太,太……
“怎么了?”见我脸色不定,蒋勤问道。
“你,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