埋沙 上————涂鸦
涂鸦  发于:2010年09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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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深睡的面容一会,我有些失神,思绪渐渐地远扬。

像这样能够坚定地凝望着他,也不再轻易的避开或置身于事外,已经不知道是何时开始的事。只是,不知不觉的,忽然就能够自然了。

我知道,这男人正一点一滴的渗入我的血脉,进驻我的心脏,参与我的生活。

连往事在记忆里,也悄悄开始变得些微透明。而虽逐渐透明,或许可以试着淡忘,但事实并不会学着改变。

蒋勤对于我而言,是抹太过美好的存在。

因为太过美好,放在眼前了,都会觉得不够真实……这样美好的一个人,他握有自由自在的前程与人生,想要什么轻易能拥有什么,怎么会选择渺小而不起眼的自己?

就算想伸出手,也会无时无刻担忧是否会再度被丢下。不敢碰触,轻轻摸上,也怕仅仅是个易碎虚幻的梦。

那个人就像个梦,所以当她选择丢下我的时候,从来都没有犹豫。

回过头,继续享受她暂时搁放在一旁的美丽前程,于是那些被择弃远抛在身后的人事物,以爱为承诺的曾经,终是被优渥自由的人生给埋没,渐渐的看不见,最后就是遗忘。

这么多年,我总会想,她是不是还记得我?有没有想过,回来看我一眼?

小的时候我等着盼了她很久,等我长大了,才终于知道,那真的,是个梦。

身旁的人忽然动了下,我回过神来,感觉腰上一紧,人就被更揽了过去,一项事物跟着贴在我额头上。睡梦中的人力气不知轻重,这么近几乎无隙缝的距离下,手跟脚没办法随意伸展,有些疼,心脏都有些麻。

眼前这个人,是不是,也是个梦?

我可以动的,推开他就可以,让他醒来,我就能知道了,他是不是个梦。

但他的呼吸是温的,体温是真的,抱着我的臂膀以及自他身上传来的熟悉气味都是我所忽视不了的。

我想起他抱着我,说要把时间都给我。我知道,他给我的承诺都不是凭空说大话而已。

这么全心全意相信一个人,我还能骗得了自己什么。

“幸福要靠自己争取。”

小哥说过的这句话,我一直都记得。

以爱为名的理由,或许还是让我害怕。

但在这个他未醒来的清晨,我为自己下了一个决定。

早上醒来的时候,身旁那个人还在我旁边,一手轻轻卷玩着我的头发,在我张开眼时笑着对我说了声早安。

气氛平和舒服得令人想要微笑。

接下来那几天,我们相处自然,但没有丝毫的逾矩。

每天早上我会吃他煎的荷包蛋加上一杯他煮的咖啡……慢慢的我不再帮蛋黄加蕃茄酱调味;然后跟着蒋勤去上班,他开会的时候我玩电动,在他盯着我吃中饭的时候逼他陪着我一起吃。

伤口在他的照料下好得很快,绷带的范围越来越小,他还是坚持替我擦澡;晚上的时候我们一起吃饭,看他替水果们削皮,吵着跟他讨冰吃。

洗完澡后,我已经习惯走进廊底的那间房,在他翻开棉被的时候窝进去,看着他将灯转黄,躺下来揽着我,互道一声晚安,直到我们都入睡。

闲暇的时候我们会坐在客厅看电影,或用电动PK对方,虽然我老赢不了他,但我喜欢看他那种带着从容的笑。

偶尔他会栽进书房里忙,我则自己拿出稿子反覆的看,稿子上已经被涂涂抹抹很多次了,上头有他帮我修改过的痕迹,他替我挑掉不少文法用词等细节上的错误,本来让我头痛的演讲稿,在他的帮忙下变得洋洋洒洒。

蒋勤只知道我要参加比赛,却不知道我是为了什么而参加比赛,他似乎乐于见我投注这种事。

但我没有把我的决定告诉蒋勤。

※ ※ ※

地毯上摆了盘棋,走得已有些僵。

蒋勤最近在教我下西洋棋,我还没赢过他。

我趴在沙发上,剩块纱布贴着的脚近乎快好了,只剩下一只手臂还缠了点绷带,完好的那只手在沙发外动来动去的,蒋勤倚着沙发坐在地上,转头正在讲电话。

他讲电话时的声音很低沉,令人有种严肃的错觉。

我无聊,打量着地上的棋局,其实已经是死局了,是否往前都会被秒杀。

但是蒋勤正在跟黎心讲电话,已经进入五分钟了。

于是趁着他不注意,我很贼的偷偷挪走了一支棋,局看起来是稍微松了,不至于马上死,但下一步若还是走错,这家伙仍会吐出一道低沉好听的Checkmate。

挂下电话,蒋勤回过头来,看见棋盘,咦了一声。

我马上忍不住就笑了。在他抬头看我的时候,笑意更是嚣张到我差点隐忍不住,他狡黠怀疑的看着我,我连忙正色摇了摇头,力表我的清白。

他挑起眉,眼里有玩笑式的质疑。

我不敢出声,怕一出声就被识破了。

“真的没有?”

我还是摇头,在他抬起身子俯过来的时候摇得更大力,边努力将身子往后缩去,明明就快笑出来了,还是要极力隐忍着。

“是你记错了,我像这么奸诈的人吗?”

人就在沙发上哪里好缩,没几下就被困在沙发里,顶着椅背了,只能眼睁睁的看着他压上来,动弹不得。

“是不像,不过你的表情眼睛都在告诉我有问题。快,老实招认吧。”

“哪有什么问题啊,是你小人肚子……唉唷……哈,哈哈哈……”该死的小人竟然用偷袭的,明知道我最怕痒!

“快说,有没有?”

“没……没哈、不要,好痒……哈哈,咯……”

笑都快岔气了,这家伙的双手还是不依不挠的在我腰际上搔着点弄着。

全身为了闪躲扭动到都快疯了,不停的挣扎,他力气一使劲,也不管我还是半个病患了,一把就能牢牢制住了我的双手,上半身压过来,脸带威胁的俯了下来,嘴边是抹淡淡不安好意的笑。

“认输吗?”蒋勤不闹了,定定看着我馀韵未平的样子。

我不服,喘了喘气笑骂道:“你才该认输咧,怎么可以耍贱,明知道我怕痒……”

“我故意的。”

我一愣,立刻静了下来。

“什么?”

“我知道你怕痒,我故意的。”他又重述了一遍,看着我的眼睛。

“……为什么?”

“为什么?”蒋勤呢喃着反覆述我的话,语气像是困惑又像不是,一手仍压制着我,另外一手帮我拨开脸上的头发。

“对,为什么。”

蒋勤没有回答,视线在我脸上徘徊回浏览,原本扣压着我的双手慢慢滑过我的手腕,指节划过我微握的掌心,然后穿过每一根指缝,接着紧密扣牢。

“认输吧。”

蒋勤微微垂敛的视线近在我眼前,我心跳变得难以平稳,我们近得,可以感觉到他的气息,他的吐息,不停在我脸上蹭动游移。

“为什么?”

“认输吧……意乔。”

“……不要。”

“说你认输,意乔。”

蒋勤仍是执着的重复说道,尔后抬起我的右手,在动脉处印下一吻,发出了一记满足的喟叹。

眼睫挡住了他的眸光,我知道他正注视着哪里,还有那一声随之而来,极轻,带着乞求的喟叹,埋进我的颈窝里。

“快告诉我愿意你认输了,意乔……”

我同样轻轻地又问了一次:“……为什么?”

蒋勤慢慢抬起眼睛凝望着我,漩涡般的深黑,紧紧捕捉住我的目光。

“认输吧,意乔。”他说,平静也坚定地注视着我。

“因为这样……我就有吻你的理由了。”

……

好久,我们之间静了好久。

久到我在那双眼睛深深的注视下无法有任何的动作。我知道,他在等待,耐心的等待,他总是有足够的耐心包容我的迟疑或犹豫。

困难地咽了口唾液,我连声音都忘了该怎么发了,指节不安地动了动,继而缓缓地收覆起来,握住了他的,感觉到十指交扣住的力量。

“你……”我的气息难以平稳,连嘴唇都控制不住地翕瑟起来地仰起眼睛看他。

“不是知道了吗……我作弊,怎么……能算赢……”

最后一个音节还未完全,蒋勤的吻已牢牢贴落了下来。

轻的,在我唇上,不带一丝侵略。

我想,可能,是因为都有些失控。

蒋勤的吻很轻柔,带点小心翼翼的安静,不是深入的湿热,仅是点着一下又一下。

太安静了,空间里传来的干净啄吻声越来越清晰。

总觉得这男人是故意的,逐渐在用力,啾啾啾的……我有些想笑,嘴角不由自主扬扬地闷笑起来,蒋勤抬头看我,凑过来接着又想印我唇角,我忙脱离他掌握,伸手捂住他嘴巴隔远些。

“喂、够了,我才输一次。”算一算我还赔咧!

蒋勤拉开我的手重新压制住,低下头来又用力地亲了一下,霸道的:“不够。没有规定输一次只能吻一下。”

那你也太多下了吧大叔……才一走神,嘴上又是用力的一记,我瞪了他一眼,他也没反应,挣脱手再捂住他嘴巴,他也不甚在意,一吻干脆印在我手心上,绵绵痒痒的细搔感,觉得心里有些软,就不觉收回了手。

他像着了魔似的,逮着空隙凑过来就是一下。

但是慢慢的,停留的时间在拉长,渐渐多了种温热的湿意,感觉到有柔软的东西划过唇间,搔搔痒痒的错觉,我开始有些不安起来,挣动的也越发频繁认真,不停转动着头部闪避。

“好了……喂、够了蒋勤!”

蒋勤乍然停了下来,张开眼睛看着我。

那一眼,不知道包含了些什么,比幽邃还要漆黑,深沉的,我很陌生,一瞬间我有种错觉,觉得,那不只是失控。

或许是看穿了我的紧张,蒋勤没再有动作,牢牢地盯着我不知道在想什么。在那种眼神下,让人无端头皮发麻起来,搞得我也不敢动了。

良久,我听见一声像是挫败的轻叹,我还未反应过来之际,他却马上又出招了──恶意的反指陡然地又点戳了我腰部几下,趁着我吃痒不住乏力挣动脱笑间,抱着我就遂往沙发外滚了下去。

“唔哇──”

我吓了一跳,听到棋盘散倒的声音,一阵眼花,等定下神来,我已经反压在垫底的蒋勤身上,他的双臂还牢牢环在我腰背间。

“你吓人啊……”我说,反射性就想爬起来,放在腰上的手却紧扣着不让,才刚起身又被压了回去。“干嘛?”

蒋勤躺在地上看着我,便是一阵沉默,然后我看见,他眼底竟缓缓浮上一丝丝难得不再从容的懊恼。

我觉得有趣,索性乖乖趴在他胸口上欣赏这难得一见的画面。

“怎么会够……”他说,呢喃般地,“差点就控制不住……”

“什么?”第一次听见他用这种语气说话,好有意思。我连忙又问了一次:“什么什么控制?”

见我问个不停,蒋勤不知怎么,竟是好气又好笑、还有些莫可奈何的神情看我,一手边轻轻拨弄着我的头发,专注又像漫不经心。

良久,才听到他用慢慢的口吻对着我说:

“意乔,吻我一下吧。”

我静了下来。

看见自己两手都缩搁在他胸前,他的手臂还系在我身上,这种距离他的箝制……我早就无路可逃了,也不知道该怎么逃了……如果还要挣扎,我不会下那个决定。

“为什么?”

他笑了下,神情带了点没办法。只是不知道,他拿没办法的是我,还是他自己。

“我好像越来越贪心了。”

“所以?”

“所以……如果你吻我一下的话,说不定我就有动力继续撑下去。”

蒋勤是笑着说的,眼里也闪烁着一丝顽皮。

但我知道,这不是玩笑,他的每一份认真,不知从何时开始,我都已逐一明了。

这男人今天莫名的可爱啊。我好笑的睇着他道:“说不定?你不是绅士吗?”

“我可没说过,是你这么认为。”他回我一笑,拉起我的手吻了下我的指背,边放在手心里揉了揉,又说:

“我可以是。意乔,我也可以是……但不会是你所想像的那种。”

他说后面那句话的时候,眼底的执着与认真让我心脏为之失律。

“想、想得美……”慢慢抚平心跳,我坐了起来,由上往下斜睨着他,说:“等你输给了我再……”

“我已经输了。”

我起身的动作一顿,再也来不及防备,被那双手重新揽回牢牢贴压进他胸口。

“我已经输了,意乔。我已经输了。”

蒋勤定定地凝望着我的眼睛,声音冷静沉着却嘶哑,湛亮的眸底里除了未变的认真和坚持,没有半分迟疑或挣扎。

我听见从他胸口处传过来的跳动节奏,和我的一样,纷乱而不整齐。不同的是,我的心脏正无法遏止的,为了这样突如其来的告白,萎靡软缩的揪着疼痛。

酸酸疼疼的,我早已理不清了,这到底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了。

难耐地闭上眼睛,那种瞬间即被涨得满满的感受……我怎么也无法冷静地抑止住自己为之动容的心情。

一会,终于能够困难地睁开眼睛,对上一双直视着的温柔眼眸,才稍微忍住的颤悸又开始萦绕流泄,我不住有些急切地伸手覆住那双眼睛,然后慢慢地俯下头,慢慢地,慎重地移近……

他吻我时的那般小心翼翼,这一刻我好像能够明白了……感觉到我们嘴唇趋近时的微微温度,直到轻轻点触到这个男人,我想起了我们的失控,也想起了我的决定。

蒋勤淡淡笑着,当我收回手,就能看见那双眸子正因为情感而温润,尽管那只是蜻蜓点水般的、几乎不带重量的痕迹,他的手仍是满足而轻柔地抚摸着我的脸颊。

我看着他,我说:“蒋勤,我要回去了。”

脸颊上的手有过停顿,但没有就此离去。我有些安心,却又不敢表明。良久,蒋勤低低叹了一声,转将我抱进他怀里,臂膀在我身后紧了又紧。

我乖乖躺在他怀里,没有挣扎。我们之间宁静的,都想把握住这样的时光,没有短暂需要的离别,没有相互要求的约束,不需要做解困的挣扎,不用刻意出口的请求。

“原来已经一个礼拜了,好快……”

我又听见他的再一次叹息,像是不舍,搞得我也有些闷了。过了一会,他拣了个棋子到我面前,放在掌心上拖着,是个骑士。

他的掌心又宽又大,形象既能独立又够坚强的黑色骑士被端置在他手里,好像也能变得拥有足够的柔软,不再寂寞,不畏孤独,懂得缓下脚步,为谁停留下来。

他说,好像很认真:“如果你只有这么小就好了。我就可以偷偷把你带走,不用还给谁,然后远走高飞,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发现。”

蒋勤竟说出这样的傻话。这个在我眼里好像无所不能了、总是从容自在的家伙,竟说出这种傻呼呼的话。

是不是,太深刻的情感总使人变得如此易碎?

我被摁在他怀里,打着主意想好好取笑他几句,扯动嘴角却笑不出来。好半晌也说不出话,疼痛的感觉依然没办法抚平,但我好不容易喘过气,已经脱离他怀抱,定定的俯视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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