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流乐师————羽宸寰
羽宸寰  发于:2010年09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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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凡冷冷看了床上动弹不得的人一眼,走了几步,来到洛熙宫面前,出手急点数处穴道,袖中暗袋滑出一粒殷红药丸。

“张口。”

洛熙宫浅笑着,张口服下药丸,感觉胸中翻绞的疼痛缓缓消失,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被墨凡搀扶着坐在茶几旁。

“告退。”墨凡一揖,躬身就要退下。

“解穴。”洛熙宫比了比床上的人。

“十个时辰,自退。”说完,他便转身离去。

洛熙宫带笑望着墨凡的背影,举步行至床榻前,扶起床上的人,语气抱歉地说:“墨凡是这里的管家,沉默寡言得很,要他多说几个字像是要他的命。你受伤不轻,我这里还挺安全的,加上墨凡武功不俗,你就安心住下来养伤,待伤势好转后再离开吧!”

小三警戒地看着洛熙宫,却不开口。

“阁下如何称呼?”

“哼!”小三冷冷一哼,闭目不搭理。

洛熙宫按着疼痛的胸口,温柔地将棉被拉起盖在他身上,笑道:“你不说啊!那就随我取啰!嗯……小狗,这个不好,狗儿忠主,不像你才一见面就乱打人。那阿花,还是阿牛……不然叫你蜜汁火腿好了,我挺喜欢吃这道料理的,不过这样一来,你就成了小猪仔了……哈哈……咳咳……”

小三碍于穴道被封口不能言、手不能动,只能呆呆躺在床上听着洛熙宫给自己乱取名字,那张脸说有多黑就有多黑。

胡乱想了一堆奇怪的名字后,洛熙宫轻拍他,见他睁眼恶狠狠地瞪着自己,温柔地笑了笑。

“方才那些都是玩笑话,你别气了!你在我这里养伤,总不能没个喊你的方式吧?要不这样好了,你不愿告诉我真正的名字没关系,今年是辛卯年,你现在躺的地方是西陵别院的‘云轩’,那我就唤你‘辛轩’可好?”

小三仰躺在床上,睁大双眼,双唇颤抖。

“不反对就是答应了,时候不早了,睡吧!”洛熙宫轻柔地梳理他的乱发,安抚地哄着。

梳理发丝的动作既轻又缓,温柔得像定呵护幼儿的母亲,令床上的人儿渐渐地放松僵硬的身体,沉沉地遁入梦乡,半梦半醒间,耳边传来低低的、细细的声音,不断重复念着……辛轩。

 

小心翼翼掀开纱布,浓郁的膏药味扑鼻而来,令洛熙宫不禁皱了皱眉,拿起沾了清水的帕子把药膏拭去。

“轩儿,痛的话,告诉我一声。”

辛轩背对着洛熙宫,沉默不语。

皮翻肉绽的伤口触目惊心,一牵动,又是一道血水流出,洛熙宫忙把墨凡新给的膏药涂在伤口上,迅速利落地将纱布给缠好,这才松了一口气,他顺手帮辛轩穿好外衣。

“痛不痛?我已经很小心避开,但还是……唉……”洛熙宫忍不住地叹气,语气里满是歉意。

辛轩拧起眉心,冷漠地说:“没感觉。”

洛熙宫疑惑的抬起头,“什么意思?”

“我没有痛的感觉,所以不知道什么叫作痛。”

“怎么会……”

“痛久了……就会习惯……最后连痛的知觉也没了。”

洛熙宫神情一愣,伸手一圈,将那瘦弱的身子收拢在怀里,疼惜地说:“怎么可能习惯?痛就是痛,会感到痛才是个人,才是个活生生的人。究竟是什么遭遇让你变成这样?我不知道轩儿你身上背负着什么,可是难道不能把它忘了,重新过另一种生活吗?”

辛轩被洛熙宫紧紧搂在胸前,闷声道:“有些事……不是你想忘……就能忘得了的……”

放开怀里纤细的人儿,捧起那表情冷漠的脸蛋,洛熙宫笑了笑,“一时半刻要你忘了以前的痛苦遭遇,是我太自大了。但至少……希望在我这儿,就算一点点也好,可以让你感到开心。”

辛轩敛下眼帘,嘴唇抿得泛白。“等等!”

“嗯?”洛熙宫疑惑地看着他。

“你的伤……”先前那掌,虽然他仅是用上一成的力道,可对于一个毫不会武功的人而言,确实并非只有轻伤。

洛熙宫微微扬唇,“不碍事,你早点歇息吧!”

目光随着洛熙宫在房内游走,见他将伤药棉布一一收好,燃起淡淡的熏香,手中的动作偶尔会不由自主地停顿,蹙紧着眉心。

他的胸口……必定很疼……

辛轩望着负伤忍耐的洛熙宫,胸口地揪痛,以为早已冰冻的心,竟然平生第一次……为人而痛……

伤药中的麻醉成分渐渐发挥效用,辛轩却舍不得闭上眼,硬撑着不睡。

洛熙宫偶一回头,发觉辛轩竟还睁着眼盯着自己瞧,像足了一只戒心十足的小猫,忍不住来到床边,笑着捏了辛轩的脸颊。

“怎么还不睡?”

辛轩没有回话,眼睛却又张大几分。

洛熙宫笑着叹了口气,起身取了只通体碧绿的竹笛,背倚着床柱,将笛子搁在唇角,笛声婉约,柔和且抚慰人心。

渐渐地,辛轩放松了紧绷的身子,合上双目……

 

数日后,洛熙宫见辛轩伤势好了泰半,但内功仍需些时日调养,于是邀他一道返回京城的家。

抵不过那温柔的笑容,辛轩心里暗自盘算过,如此恰可躲过唐门的搜索,也就点头答应,随着洛熙宫以及那沉默寡言的管家墨凡踏上回京之途。

一路上,横云断岭,山抹微云,画舫摆荡在长江急流上。

两岸陡峭山崖耸立,日日夜夜浮载于弯曲的江流,湍急的水势拍打在船身,雷霆万钧、气势万千。

夜里,洛熙宫总爱拉着辛轩伫立船头,时而解说三峡各景的文词典故;时而按萧抚琴,引吭高歌畅快淋漓。

杀手的生活,处处沾血腥、时时有危机,足迹虽然遍及大江南北,却是行路仓皇、匆匆路过,未曾驻留片刻停步观看周遭景色,更从未以如此宁静的心,抬首仰望漫天星辰。

清风皓月,相与忘形,辛轩回看身旁专注抚琴的俊容。

渐渐地,他沉醉在悠扬的琴音中……沉醉在辽阔的天地间……

也沉醉在……那温柔的笑容……

 

出了巴蜀,行至桂县,约莫十天左右的路程便可抵达京城。

一日,洛熙宫将更换伤药的工作交给墨凡。

在客栈的房里,辛轩解开了衣结,露出背脊,深浅不一的旧伤,似是许多不同的兵器所造成。

唯有肩头一处,并非利刃所致,倒像是被树枝什么的尖凸钝物刺伤而留下的疤痕,疤痕淡得几乎与四周的肤色一样,不仔细看实在是看不出来,足可见这道伤是很久以前留下的,甚至比其它的旧伤还要久。

那个平日里沉默寡言几乎能一整天都不开口的墨凡,见了辛轩肩头上的伤,直追问这伤是如何来的。

辛轩凝思想了想,老实地回答:“忘了!”

“忘了?”墨凡神情激动地抓着辛轩的手臂。

“我没有三岁以前的记忆……或者说我对那时的印象很淡,只剩一些模糊的片段。淡得连我也分不清那些片段究竟是真实发生过,还是自己脑中胡乱的想象。”

“你的爹娘、你生长的地方……这一切的一切你全都忘了?”墨凡用力晃动着辛轩的肩,像是疯了似地质问。

身上才刚愈合的伤势被这猛劲牵动,一不小心地撕裂了开,鲜血沿着伤口流出,辛轩眉眼不动,对于墨凡此番异于平常的举动,脑中有着一丝模糊的身影闪动。这人……竟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可是……他在哪里见过?

心底默默思量,却怎么也搜寻不到曾见过墨凡的印象,辛轩抽开被墨儿紧紧抓住的手臂,冷漠地说:“我的事与你无关,药我自己换,不送。”

看到辛轩明显摆出送客之意,那疏离冷淡的神情,尽入墨凡眼底,令他胸口疼痛,自责、懊悔、关爱、不舍、焦虑、怨恨、哀痛……

杂乱的情绪交错在墨凡的眼中,最终化作一声长叹,他拿起布条与伤药,默默替辛轩换上,随即掩上房门离去。

之后,三人一路直往京城,墨凡再也不发一言,可那交错复杂情感的眼眸,从没离开过辛轩身上;而辛轩,也维持一贯的冷漠,全然忽视那道在自己身上的焦灼目光。

可这一切,一旁的洛熙宫看在眼底,起初还颇饶富兴味地揶揄,左一句动情啦?右一句闭着嘴怎么追人家?

说到后来,也不知这游戏人间的贵公子哪根神经错乱了,竟雇了辆马车拉着一脸茫然的辛轩窝在车内,还将车帘放下,遮得密密实实。

就连下了马车用膳或在客栈休息时,也有意无意地遮在墨凡与辛轩中间,像极了抵死守护自己心爱之物的笨小孩。

就这样,三人之间流窜着诡异的气氛,顺利抵达京城。

第三章

京城,乐楼。

乐楼无名,就只叫作乐楼。

可无人不晓乐楼之名,只因为这里的主人姓洛——凡尘乐仙洛熙宫!

乐楼不大,至少不像官宦富贾的宅院,到了那种会让不熟悉的人迷路的地步。

楼内划分三区,琴轩、虎阁、观潮亭。

琴轩授艺,虎阁起居,至于这观潮亭……

高出围墙许多的亭子,紧邻大街,何来潮水可观?

辛轩忍了许久,终究还是忍不住地开口探问。

墨凡当场白眼一翻,伸出手往亭子下方一指,然后甩头就走。

反倒是乐楼的主人洛熙宫满脸得意,支着脸颊笑眯眯地给了答案。“观人潮嘛!”

 

辛轩身上毒素全被墨凡给解了,内息也恢复了七八成,本欲就此拜别离去,却又被洛熙宫硬留了下来,执意要帮他将内力完全恢复。

于是,他再度屈服在那温柔的笑脸下,辛轩只能认命,只是那张秀气的小脸蛋满是挫败。

孟冬十月,北风呼呼,天气清冷,霜雪霏霏。

住在乐楼的这几日,他不时被洛熙宫拉着手往外头跑,说是要领他瞧瞧这京城的繁华与美景。辛轩红着脸,欲挣脱被人抓在掌中的手,但顾虑着洛熙宫不会武艺,不敢动上半分气力,却被洛熙宫笑着拒绝,直说若不这么做,恐怕他们两人会走散。

辛轩别过脸,两颊上热辣辣地发烫,可耳畔却传来压抑的低喘……

洛熙宫强势地将他搂在身前,大掌轻拂那红嫩诱人的脸蛋,指尖轻抚柔软的唇瓣,迷恋地探入温热的檀口。

辛轩愣了愣,望着上方骏逸的容颜,神情是惊讶与不解……

探入口中的手指,顺利撬开阻挡的贝齿滑入,触摸勾弄挑逗着。

辛轩微张着嘴,未能咽下的津液沿着唇角溢出。

洛熙宫突然吃惊地收手,闭眼压下胸中奔腾的欲念,随后叹了口气,睁开眼眸,指尖抹去辛轩唇角的水渍。

“轩儿……可别在其他男人面前脸红……你不知,自己这模样很诱人……唉……”

又是一声长叹后,他依旧牵起辛轩的手,带着满脸疑惑的他,草率结束预定的出游行程。

一路上,忽视辛轩用眼神不断投来的询问,洛熙宫在心底自嘲……

他是想问自己为何吻他吧?

可连自己都不明白的事,要如何与他解释?

弯腰拾起方才被遗落在地上的伞,撑起遮雪,顺手拍去落在辛轩发梢和身上的冷雪,两人就这么无语地返回乐楼。

 

虎阁——

苏绣云帐、熏香缭绕,洛熙宫侧卧床榻弓手枕颈,晃动着微温的酒盅,神情悠闲地品尝着上等佳酿。

他眼眸半眯,享受着微醺。

突然门板传来轻敲声,洛熙宫应了声,随即房门往内推了开,辛轩缓步走了进来,闻到满室的酒味后,忍不住皱起眉。

洛熙宫唇角扬起一丝浅笑,打了个酒嗝,挪了挪身,拍拍床上移出的空位。

“来,轩儿来陪我喝一杯。”

辛轩坐上床榻,摇摇头。“我不喝酒。”

洛熙宫却不理会,径自斟了杯酒递过去。

辛轩盯着鼻尖前晃动的液体,皱眉下了评语。

“任性!”

这样的话语令洛熙宫不禁爽朗大笑,大言不惭地说:“我向来如此。”

拗不过任性的他,辛轩接过酒杯,打量了此生从未碰过的液体一会儿,一仰首,豪气地一饮下肚。

归还酒杯,他却见洛熙宫摇头叹气,啧啧惋惜:“如此上等佳酿你居然是这种喝法,真是牛嚼牡丹,大杀风景。”

洛熙宫从床上翻身坐起,又斟了杯酒递向前去。“舌尖浅尝,含入口中细细品味,方不辜负这存封三十年的佳酿。”

辛轩推开酒杯,神情认真地说:“我有事要问你。”

洛熙宫打了个酒嗝,勾起辛轩的下巴,醉醺醺地说:“不喝多可惜,我偏要你也尝尝这味……”

他含糊说了两句话,拿起酒盅含了满满一口酒,捧着辛轩的脸颊用力一吻,趁辛轩不及反应,酒浆顺着微启的薄唇滑入檀口,沿着喉咙咽入腹中。

舌尖挟着酒酿的芳香,火热而强势地探索口内每一处敏感地,酥麻骚痒的感觉犹如星火燎原般传遍周身百骸。

辛轩慌乱地想躲开这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却被洛熙宫的大掌强硬地扣住后脑不放,任由他尽情缠绕自己的舌。

片刻,双唇分离,痞子似的邪笑在洛熙宫脸上漾开……

“味道好极了……”

他舌尖舔过湿润的唇瓣,“三十年尘封佳酿,配上轩儿甜甜的口水,天下再也没比这更醉人的酒了。”

闻言,辛轩只觉得火烧燎原,脸一路红到了脖子,傻愣在原地。

反倒是脸皮厚比城墙的洛熙宫,愉悦地欣赏着辛轩傻呆呆的模样,免不了乘机摸摸他小脸,吃些豆腐。

待回过神来,辛轩不禁懊恼至极。

想自己虽是拿钱取命的杀手,但江湖上人人闻索命使之名莫不胆战心惊,黄泉地府中更是无人见了他不打哆嗦的。

什么场面没见过,可偏偏被眼前这男人弄得心浮气躁,心慌意乱,像个蠢蛋般任人亲、任人抱,还红脸……

活到这般岁数,才知道什么叫作脸红,以前从没有过的反应,到了乐楼这儿倒成家常便饭似地,不时自个儿的脸就会烧红起来。

热烈的……暖暖的……

辛轩板着脸,迁怒地掌风一扫,劈碎洛熙宫手中拎着的酒盅。

“啊!我还有三口……没喝啊……”

“我有话要问你。”

洛熙宫惋惜地看看空如也的手,再看看满身的酒瓶碎片以及湿了大片的衣裳,有些笨拙地爬下床,脱下外衣抖去碎片,又跌跌撞撞倒回床上。

他侧身看着辛轩,无奈地说:“问吧!”

“遇见你时,我身中奇毒。”

“我知道。”

“是唐门的‘噬血散’。”

“毒药还有名字啊?改天找墨凡讨教讨教。”

“噬血散乃唐门镇教之宝,从不轻易使用。”

“这样啊……”洛熙宫一副等待受教的脸,说完还认真地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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