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神撰之夜遇(出书版)+番外 BY 绯语
  发于:2010年09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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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修白身影如飞,可是那女妖也不相上下,紧紧咬住不放,江修白的拳头和踢腿根本打不到她的身上去。那蜘蛛精露了个破绽,江修白立即猛攻,刚飞近她身边,那女妖忽然张开嘴巴,唰的吐出了白色的丝,紧紧缠住江修白。

江修白闷哼一声,他满脸通红,那丝紧得几乎要将他勒断,快窒息了。蜘蛛精大笑:「得手了,快把那臭小子摆平,来吃了他!咱们这次白长几千年道行!」

蜘蛛精顺着口中的丝窜了过去,张开血盆大口对准修白的脖子就咬。

江修白忽然笑了,他张开嘴,轰隆一声从嘴巴里喷出一股烈火,那火焰沿着白色的丝瞬间就窜到了猝不及防的蜘蛛精脸上。

那蜘蛛精立刻就被烈焰全身包围,痛苦的在地上打滚,一会儿就被火烧成了灰烬。另外一只蜘蛛精登时方寸大乱,向季方虚打了几下就扑过去,哪知道才扑到快要成灰的另一只蜘蛛精身边,季方刚才虚发的符咒连成了一个咒阵,一下就将她困在里面。

「雷电!」季方低吼,一束响雷正劈在蜘蛛精身上,她惨叫一声就伏着不动了。

江修白扯开黏腻的蜘蛛丝,一脚踹在那妖精身上,怒道:「凭你也想吃了我?简直做梦!」

季方赶紧过来帮忙扯江修白身上的丝,一边叹道:「就算只剩一成法力,也不容小觑啊!果然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江修白略略顺了顺气,一转过头,看到李慕远脸色发白的站在那里惊恐的看着他们。

看着那双一直带着温柔笑意看着自己的眼睛如今带着恐惧,江修白的心忽然就好像被重重打了一下,连他自己都不明白心里的惊慌从何而来,只能怒骂:「你在这里干什么,滚回房间去!」

李慕远这才回过神来,他张了张口,艰难地找回自己的声音:「不,我……」

忽然,原先被季方的雷电劈中的那只妖精凭着最后一口气猛地跳起来,疯狂的大笑:「就算死,我也要有陪葬!」

她知道凭着自己最后一点妖力,是不可能伤到修白和季方。

在所有人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她已经向着李慕远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扑了过去。

李慕远眼睁睁的看着面目狰狞的蜘蛛精眨眼间已经近在眼前,非人所能及的速度之下,他想要避开已全无可能。

可是最后那尖利的指甲没有插到自己身上。

江修白用双手抱住了李慕远,将他稳稳的护在怀里。

强大的冲击力让两个人都摔倒在地。李慕远什么都听不到了,世界好像忽然寂静了一样,耳朵边只有江修白短促的一声闷哼,将他震得全身瞬间冰凉。

季方迅速往蜘蛛精的心脏部位打过去一张符咒,顿时那蜘蛛精的心脏就被灼烧出一个洞来,血肉横飞,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就萎顿在地,慢慢变成一只巨大的黑色蜘蛛,然后灰飞烟灭了。

江修白撑在李慕远身上,李慕远颤抖起来,却完全动不了。

江修白满脸都是血,那些血,是蜘蛛精的,还是修白的?李慕远根本不敢去碰他,他害怕一碰江修白,他就会倒在自己怀里。

两个人就维持着这样一上一下的姿势,半晌,修白雪白的脸忽然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眉梢眼角依然不改高傲,轻轻地问僵直在身下的李慕远。

「受伤了吗?」

李慕远无意识的摇摇头,依然怔怔的看着他。

「害怕了吗?」看到李慕远那惶恐的眼神,江修白又问。

李慕远没有回答。

「害怕了吧。明天一早你就赶快滚回家吧。」江修白又笑了笑,可是话里多了些细微的颤抖。本来带着傲气的眼睛渐渐的染上了从未有过的慌乱,李慕远看得出来,江修白在努力的压制着自己的情绪。他拼命咬着唇,却好像一个迷路的孩子那样还是泄出了凄楚惶然,看得李慕远心里一阵阵揪心的酸楚。

江修白挣扎着从他的身上爬起来,踉跄着往季方那边走去,被蜘蛛精的指甲穿透的左肩火烧似的痛,痛得他什么都快感觉不到了,视线模糊不清,脚好像灌铅那样,走了几步就重重的摔倒在地上。

李慕远冲过去抱住他,颤抖着摊开双手,一片的血红。修白的衣衫红得像火,摸了才知道已经快被修白的血给浸湿了。

天啊天啊!李慕远闭上眼睛都不会忘记那蜘蛛精尖利得能在石桌上扎出洞来的指甲。那本来是扎在自己身上的利刃,修白就这样用身体挡住了。

季方抢过修白,狠狠的瞪了李慕远一眼,打横抱起修白就往房间走去。

「修白!修白!」李慕远忽然好像怎么呼吸都不懂了。刚才抱着修白的时候身上沾满了他的血,直直灼到他的心脏那里去。

「滚开!」季方恶狠狠的将李慕远挡在门口。

那扇门整整合了一个晚上,李慕远胸前和手上那些修白的血早已经凝固了,可是他依然感觉到这些血是多么的灼热。

东方开始泛白的时候,门终于开了,季方疲惫的走出来,看到坐在门前的李慕远后,眉眼渐渐浮出狂暴的愤怒,一拳揍到了他的脸上,李慕远被狠狠的揍翻在地上,季方蹲下身子,揪起李慕远的领子,忍下想剁了他的冲动,咬牙切齿的说:「你有没有心?修白为了你差点连命都搭上了,你却只把他当妖怪,害怕他!你伤透了他你知道不知道!赶快滚吧,不要再出现了。如果修白有丝毫的差池,我绝对会让你用命来填!」

李慕远像头困兽那样疯狂起来,挣开了季方的桎梏,将他推到墙上狠狠压住,低声怒吼:「对!我是害怕!怕得要死!我怕的是修白受伤!我恨自己看着他危险迭出却束手无策,我恨自己还要他来保护,我更恨自己为什么不是你!」

季方吃惊的看着压制住他的疯狂男人,这才发现,这个骄傲英俊的男人脸上全是憔悴、悲痛、恼恨。

还有满脸的泪痕。

「你……」季方长长舒了一口气,拂开李慕远,看了看他满身血迹的衣服,「给我弄干净一点儿,然后进去陪着修白吧。」

李慕远冲回房里快速整理了一身的狼狈,轻轻推开了修白的房门。

修白正安静的躺在床上,那身艳红的衣服衬得他的脸白得像纸,唇也干涸得好像要裂了,淡淡的跟脸色差不多。

李慕远沾了点水轻柔的抹在修白的唇上,拉过他的手紧紧握在手心中,然后眼泪一滴一滴无声的砸在床褥上。

修白醒来的时候看到李慕远在身边,他第一句话是:「你为什么还在这里?」

李慕远的心都快痛得碎了,他将修白抱进怀里,一下下的吻着他苍白的脸:「修白,不要这样。」

突然间,李慕远怀里的修白像一只绝境中的小兽似的,拼着最后一口气,开始猛烈的挣扎,李慕远用尽了力气将他困在怀里。

「修白,修白。」李慕远不知道说什么才能安抚住怀里的少年,只能一遍又一遍的低声呼唤着他的名字,喉咙好像被什么塞住那样,哽咽着声音一直在颤抖。

「修白……听着,听我说。我的确很害怕!但不是你以为的那种害怕……我看到你险象环生都快吓得肝胆俱裂了……我第一次那么害怕一个人消失在我的面前,但我却什么都无法做!修白、修白……我不是害怕你,你是什么对我来说都没所谓,我要的只是你,我要的只是你平平安安的在我面前,不受一点伤害。我看到你挡在我面前,我害怕得……」

他忽然停住了,他不知道要怎样跟修白形容,当修白为他挡住那致命一击的时候,他那种痛彻心肺的恐惧。

修白是他想拢在手心的人儿……

看着自己拢在手心的人在那么恐怖的妖怪手下危险迭出;看着自己拢在手心的人就这么挡在那利刃前面,那种恐惧要怎样形容!?

所以他只能说:「因为我爱你啊,修白,我爱你……」

江修白渐渐的安静下来,长长的睫毛垂着遮住了他的眼眸。他蜷在李慕远的怀里,双手用力的攥着李慕远的衣襟,好像一个惶然而不知所措的孩子,因为受伤而苍白的脸让他显得很脆弱。

他喃喃的说:「我不明白,我不知道要怎样……」

李慕远不知道修白所茫然的是自己爱他呢,还是季方所说的那些关于机缘和天劫的事情,所以他只能一遍遍的安抚地吻着修白的脸:「没关系的,没关系的,修白,你慢慢的想,我一直陪着你,直到你想明白为止,我一直陪在你身边。」

到底是体力不支,修白很快又安静的睡着了。

第二天,修白一直在沉睡,李慕远担忧的问季方要不要喂一些汤水或是汤药,季方只说不用,修白跟凡人不同,睡觉是最好的修复身体的方法。

第三天的中午,修白才醒了过来。李慕远看着季方为修白的肩膀敷药,才发现伤痕虽然还很深,但已经不是致命的伤了。

除了修白的伤,李慕远耿耿于怀的还有另外一件事情——修白的天劫。

今天就是月圆之夜了,李慕远一直都惴惴不安,可是修白脸色如常,并没有显露些什么来,让李慕远张了几次口都无法问他关于天劫的事情。

熬到了晚上,李慕远像这几天那样要到修白房间陪着,季方却将他拦阻在门口。

「你今晚不要进去了。」

「……为什么?」

「你进去了也没有用,修白该受的还是得一分不少的受。」季方淡淡的说。

李慕远眉尖跳了跳,他抬头看着夜空,月亮圆得像盘子,漆黑的夜空里泛着淡淡的柔和的光,却兀地让李慕远有点触目惊心,不安一点点地泛滥起来。

李慕远说:「不行,我还是要进去。我已经发誓,无论怎样的事情都要陪着修白一起扛着。」

季方摇摇头,终于错身让开了,看着李慕远推门走进修白的房间。

但愿这个男人真的是修白的机缘,把这一切都结束了吧,季方在心里暗暗的祈祷。

他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修白,自己只是个七岁的孩子。

虽然只有七岁,可自己跟在凝道子身边学艺已经三年了,小小的妖怪根本难不倒自己。于是趁着师傅喝醉了酒,偷偷的跑到山林里去玩儿。

这个山林没有入了魔的妖物,就算有妖精,也并不很坏。季方玩得很开心,待觉得肚子饿了想回家时,却发现在山林里迷了路,天快黑还没找到出口。他那个时候毕竟还是个七岁的孩子,渐渐阴暗的天色终于让他觉得惶然害怕。

就在这个时候,他见到一个红色衣衫的漂亮男子,那就是修白。

江修白将他带回家,煮了好吃的晚饭给他吃,过了一会儿凝道子就来将季方接走了。

后来,在季方十八岁出师前,他都常常来江修白这里玩。修白虽然喜欢掐他捉弄他,可是一直对他很温柔。被师傅骂了,修白会变着法子哄他开心;学不会法术,修白会很耐心的指点;生病了,修白会熬药给他喝,虽然很苦却很快就痊愈了。

可是修白从来不走出山林一步。后来,十五岁的时候,从无所不知的师傅凝道子口里套出了修白的事情,季方在一个月圆之夜跑到修白的宅子里,哭着陪修白渡过了一个痛苦的夜晚。

后来的三年,每个月圆之夜季方都陪着修白,直到他出师离开山林。

在看到修白的痛苦之前,修白是他的哥哥,他的师傅,他的朋友,可是在那个月圆之夜后,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长得比修白要高了,修白成了他想保护的人。出师的时候,他问修白要不要跟他一起离开,修白摇摇头,拒绝了。

你不是我的机缘。

为什么?为什么!你怎么知道!那个时候的自己还是个很莽撞的少年,他不想修白再受苦了,一心一意的带他出去,想亲手为他结束了这件事。

江修白说,我不知道为什么,但我只知道你真的不是我的机缘。

从那个时候起,自己无论流浪到哪里,唯一牵挂的就是山林里陪着自己长大的那个少年,找到机缘没有。

李慕远推开门走进修白的房间的时候,看到的就是江修白拼命的将自己蜷成一团瑟瑟发抖。

李慕远吓得心都快停了,他不知道怎么回事,只能冲上去紧紧抱住江修白。

江修白的身体一会儿冷得像寒冰,一会儿又热得像个火炉,他的脸白得没有一点儿血色,确切来说,他全身因为剧烈的疼痛而苍白得恐怖。

李慕远不知道修白有多痛,只知道怀里的身体一直在颤抖,修白用尽全力咬紧唇,将惨白的唇咬得艳红艳红的,几乎瞬间,牙齿就染了血。他甚至还尽力的团成一团,好像这样就能减轻身上的剧痛。

李慕远惊得脑子里一片空白,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么痛?出了什么事情?修白到底哪里在痛?

可是他除了一遍遍的抹去修白像淋了冷水似的冒出来的虚汗冷汗之外,他就什么都做不了。

李慕远知道修白一直没有痛晕过去,因为修白纤长的眼睫像飞不起的垂死蝴蝶那样不断微弱地颤动,李慕远将唇印在修白汗湿的脸上,惊惶的问:「修白,告诉我,你到底怎么了?」

他不断地吻着哄着,修白仿若未闻,他已经分不出力气去回答李慕远了,只顾得上用尽全力抵御痛楚。李慕远的唇能感觉到修白额头上的青筋微微的突跳着,修白握着拳头的手已经因为用力过度而鲜血淋漓。

李慕远没有任何办法,只能用力地一只一只的掰开修白握得死紧的手指:「不要伤着自己,痛的话捉我的手。」

修白的手指一碰上李慕远的手腕立刻铁钳子似的扣住,那个力道大得让李慕远冒汗。

不怕,这个是修白的痛。不能帮他减轻痛楚,那就陪着他一起痛好了。

李慕远还是轻柔的吻修白的脸,修白微微的睁开眼睛,视线对焦了许久才看清楚是李慕远,嘴巴张了张。

李慕远凑近过去,听到他在呻吟:「好痛啊……慕远,我还要……痛多久呢?真的,好痛。」

心一下就扭成麻花,李慕远记得前几天修白为他挡了一下,蜘蛛精那尖利的五只指甲深深抠入修白的肩膀,几乎穿透了,修白都没有喊过一声痛……

李慕远只能哄他:「乖,快了。很快就不痛了。」

李慕远不知道这个噩梦般的夜晚是怎样过去的,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修白才停止了这场折磨,李慕远的两只手腕被修白捉得鲜血淋漓。

修白蜷缩在床上,整个人轻飘飘的好像一碰就会碎,不贴近他的胸口的话根本感觉不到他胸膛的起伏和微弱的呼吸。

半晌修白才睁开眼睛,看到李慕远伤痕累累的手腕,便用冰冷的手指去摸了摸,忽然好像烫着似的收回手指,钻进被子里,闷闷的声音从被团里传出来:「你、你活该!」

李慕远翻了个白眼,坦率一点会死吗?他认命的将修白从被子里挖出来:「那算我自作自受好了,但总得让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吧?」

第六章

江修白没有出声,只安静的伏在李慕远的怀里。

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长得李慕远以为修白已经体力透支晕过去了,修白忽然用低不可闻的声音说。

「我有一个和我一起长大的表哥,他一直都很护着我。那个时候我很高傲,也很暴躁……结果一时意气之下犯了一个大错。」

李慕远吻了吻他,鼓励他继续说下去。

「按照律例,我该被剥皮拆骨,然后打得元神俱灭的。可是那个表哥代替我领刑了,等我知道的时候就只能冒险去求观音大士。观音大士说,他代替我受刑,其心可嘉,可以不用受此极刑。但是,必须要打入轮回,世世不得善终,直到抵消极刑为止。」

李慕远安静的听着修白叙述,觉得一阵阵的心惊。

「可是,那个是我犯的错误,为什么要他来替我受罪呢?于是我再求观音大士。最后,观音大士说,让我来这个山林,每个月领一次天劫。就是受一次十八层地狱的酷刑的痛楚。每受一次就抵消表哥在人间的一次劫难,他虽然还要受轮回之苦,但是却可以世世荣华富贵,快快乐乐。」

「……多少年了?」李慕远尽力使自己的话说得齐整,可是还是没办法掩饰话里的颤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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