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修白恨得直跺脚,「那些没了心的尸体全是他弄出来的,每次我寻着那邪门的法术都没能收了他。」
「要那么多活人心做什么啊……」李慕远直咋舌。
「做什么!当然是做药引啊!」
「那药是什么?」李慕远问。
「哈哈,药是什么?自然是这位江公子的精魄了!」一个苍老却疯狂的声音插了进来。
李慕远和修白面前拦了个人,不是盈虚子是谁?
「你的……精魄?」李慕远脸色刷白的看着修白,「他要你的……精魄?」
修白点点头,双眼像利刃似的看着盈虚子:「哼,想要小爷的精魄,也不知道你受不受得了!」
「你要精魄做什么?」李慕远翻身想护在修白面前,可却因为身上的伤太重而功亏一篑,还被修白拦腰搂住,皱眉道:「你逞什么强,这种情况你哪边凉快哪边去!」
「他要练移魂功,药引是七七四十九颗活人心,药是……我的精魄。」修白对李慕远解释。听得李慕远一阵痉挛,太恶心了。
「修白不过区区一个小妖,你要他的精魄何用!」李慕远道。他忽然想到之前山林里的蜘蛛精也是想吃了修白以增加道行。嘴巴里虽然这么说着,李慕远却深知修白必定不简单。
「你、你该不会其实是什么人参雪莲变的吧?」李慕远在修白耳边疑惑道。他其实并不太紧张,江修白在他眼里是强大的,眼前这个盈虚子不过是个杂毛老道,靠着邪门歪术来修炼罢了。
修白嘴角抽搐了一下:「人参雪莲?亏你想得出来。有能吐火的人参雪莲吗?」李慕远心里暗自腹诽,可别的什么生物也不能吐火的啊。
盈虚子在旁边冷笑道:「区区小妖?你连他是什么人都不知道?要我告诉你吗?」
「敬谢不敏了。」李慕远回以冷笑:「我们小俩口之间的事情凭什么要你说?」
顿了一顿,李慕远忽然道:「你……要练移魂功,莫非是要,和我父皇移魂?」
盈虚子一扫手上的拂尘,微微一笑:「王爷真聪明。可惜贫道还差最后一颗心了,还请王爷把您那颗玲珑七窍心送给贫道吧。」
李慕远打了个寒颤,鸡皮疙瘩全都很听话的站了起来,他勉强笑了笑:「真抱歉了国师,我的心早就是修白的了。这事儿不能勉强,所谓强扭的瓜儿不甜。」
盈虚子气得胡子直抖,李慕远真害怕他的胡子给他抖掉。
江修白趁着这会儿忽然从口里吐出一束火,盈虚子猝不及防差点被烧个正着,急忙狼狈地侧身躲过,可惜那把又长又白又浓密的胡子却没有那么好的运气,当堂被烧焦。
等他回过身来的时候,修李二人已经不知所向。
江修白瘦弱的肩头背着重伤的李慕远,踩着清风一直向东方飞去。李慕远伏在江修白肩膀上,看到景物模糊一片往后急速狂奔。
不知道飞了多久,他敏感的感到江修白的速度渐渐的慢下来。忽然,江修白闷哼了一声,两个人直直的坠了下去。
幸好修白飞得并不高,落地的时候江修白抱住李慕远,让自己先砸在地上。
李慕远挣扎着抬起身体滚出江修白的怀里,幸好下面是一片柔软的草地。他连滚带爬的伏到江修白身边,只见江修白捂住胸口,咳嗽了几下,紧接着吐出一口鲜血。
李慕远颤抖着手去解开修白的衣服,竟然看到修白胸膛上缠满了咒文,他伸手去碰,却被冻了一下,好像修白身上缠了千年寒冰,才惊诧的发现那些咒文全部是冷得要把人冻结。
江修白推开他的手,擦掉嘴角的血迹,指着前面的山林说:「我没事,那个混账想用这些来压住我还差点道行!慕远,你快点去那边,那个山林是受过印的,那种邪门老道是进不去的!」
李慕远心里一窒,他知道修白惯用火,自然是属火性,全身被这么冰着,就算是普通人也受不了,何况还是属性相冲的他?刚才那么勉强的飞过来,还背着他那么大一个人,难怪修白最后支撑不住摔倒下来。
想到这里李慕远挣扎着起来,拽起江修白,两个人才走了两步就摔倒在地上。修白怒道:「你赶快进去,我自己一个人能对付他!」
连飞都飞不起的江修白,怎么对付盈虚子?江修白的这个谎话像劣质的牛皮一戳就漏了气。
李慕远握住他的手,在他的唇上吻了吻,道:「不行,我们生在一起,死在一起。」
「哈哈,王爷果然深情!」他话音未落身后赶来的盈虚子已经笑着回答。
「你们虽然不能生在一起,但倒是可以死在一起的!」
修白脸上的血色退了个干净。他自知法力已经山穷水尽,断没有生路了,只咬牙暗恨自己的法力若如当年,这杂毛老道哪能在他面前这么猖狂。
心里又恨观音大士,明明说出了山林自己的天劫就走到最后一劫了,可是命都给赔上了,天劫不天劫有什么意义,更让他咬牙心痛的是白白搭上了李慕远那傻子的一条命!
都是自己害了他的!
李慕远见修白脸上全是绝望,也明白今天凶多吉少了。只是在修白的身边,他却觉得心安,无论生死,对于他来说都已经没有关系了。
盈虚子也不再和他们废话,从袖口摸出一叠符咒,就撒了过来。那符咒形成一张网,快如飞刀,直对准修白仿如天罗地网似的漫天罩过来。
李慕远武学不错,拼了命抱紧修白滚出好几米躲避开多数的符咒。却有几张没能躲得过,说时迟那时快,李慕远一个翻身就挡在了修白前面。他本以为不过是一两张纸而已,哪里知道每一张都好像刀片子,又薄又锋利,打在身上痛得抽心,好像被大刀砍了几下似的。
「傻瓜傻瓜!」修白的眼泪掉了出来,他一边哭一边骂:「你这个没用的凡人就该一边凉快去!」
李慕远咳了两声,吐了口血,虚弱的笑着擦去他的眼泪说:「我是凡人,死了能投胎,你可不能死,你死了谁把我的转世找出来?」
江修白怔住,他伏下身子吻了吻李慕远的唇,眼里忽然显出一种决绝的坚强,李慕远觉得不妙,想去抱住他的腿,却抱了个空。
江修白站直身体,双手结了个印,开始喃喃念咒。渐渐的他的身边开始罩上一片柔和的红光。
盈虚子惊异道:「天劫中你竟敢化为原形?」
他顿了顿,又尖厉地大笑:「也是也是,你都要死了,天劫不天劫也不用在乎了!」
李慕远紧张看着红光中的修白。
忽然,修白长啸一声,一阵红光直窜往天空。
一条通体艳红的龙!
他的修白,原来不是什么妖精……李慕远痴迷的看着天空中那条矫健而灵活的穿梭在云间的红色小龙。
是龙啊!他早该想到,这么高傲的修白,只有龙才能变成这样的修白!
真漂亮,他的修白果然是最漂亮的。
修白在空中长啸一声,天空立刻布满了乌云,盈虚子脸上也渐渐的凝重起来。他抽出腰间的剑,剌破手指头,在空中画了个印。才刚画好,一束五色的雷便轰然而至,盈虚子刚画好的那个印好像破碎的琉璃那样发出锵的一声消失不见了。盈虚子往后倒退了数十步,捂住胸口,往地上吐了几口暗红的血。
他大笑道:「哈哈!我躲过了天雷!躲过了!敖修白,以你的功力只能再唤一次天雷,这次再打不到我,你就乖乖的奉上你的精魄吧!」
天上的修白烦躁的长啸一声,在云层里快速的游动着,他忽然再次长啸,那声音颤动天地,不远的山林那边刮起一阵狂风,摇得树木沙沙作响。
盈虚子早已经画好了法印,他丢下剑,专心的双手撑在法印下抵御将要到来的天雷。
这次打下来的天雷却比方才的弱了些,盈虚子的法印破了,却没显示出受伤的样子。他丧心病狂的大笑起来:「哈哈!你完了!我能练成移魂da*fa了!」
可是话音刚落,一束红色的光线却从旁边射了过来穿透了他心脏的位置。
他不敢置信的看着举剑站在一边的李慕远,喃喃道:「怎么可能……怎么可能……」
原来这次的天雷比第一次的弱,正是少了红色的一束,修白将红色的天雷打到早有准备的李慕远手中那把铮亮的剑上,正好反射穿透了盈虚子的身体。
李慕远丢下剑,冷笑道:「想不到吧,国师,你吃了那么多百姓的心,如今你的心也保不下来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国师该记好这话才是!」
盈虚子功败垂成,眼睛不甘心的瞪着李慕远,忽然阴恻恻的笑起来:「你、你也别高兴、太早……我、还有、那条小、红龙、陪葬!」
说着就咽气了。
李慕远心中一个咯登,白了脸色,抬头,正看到修白化回了人形,正从空中坠了下来。
「修白!」李慕远嘶声大叫!
修白躺在地上生气全无,唇白得像他的脸色。李慕远跪在他身边将他揽在怀里,颤声道:「你、你怎么了?不要吓我,修白!」
江修白慢慢张开眼睛,「天庭的律例,受天劫的神仙,不能对世人公布身分,或者化回真身……否则……死……」
李慕远动了动唇,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你也是个傻子……」
江修白虚弱的笑起来,瞪了他一眼:「我不是、傻子,慕远……」
他想抬起手来去摸李慕远的脸,挣扎了几下却没有办法,李慕远察觉了他的心思,赶紧将他冰冷的手按在自己的脸上摸着。
江修白很认真的看着李慕远,「我不是傻子,慕远……我只是因为……」
「因为,我爱你啊!」
我爱你,所以拼尽一生休,只愿君平安。
李慕远怔住,他那么爱修白,爱到能为修白去死。可是,他不知道,原来修白的爱跟他是一样的。
修白只是不说,可是这样的时候,修白毫不犹豫的挣开一切,只为了他的平安……
江修白第一次认真的说爱他,「我爱你」三个字好像惊雷一样在李慕远的心头炸开。
李慕远抱住他,泪如雨下,却没办法阻止江修白在他怀里慢慢的阖上双眼……修白、修白,不要走!
怀里的身体已经冰冷了,李慕远长长的叹了口气,将修白轻轻放在地上,拿起盈虚子的剑,闭上眼睛,往自己的心口插去。
修白,我们生在一起,死在一起。李慕远抱起江修白。
只是不知道我去的地府有没有你……
在意识弥留之际,李慕远看到遮天蔽日的厚重黑云渐渐的化开,露出本来晴朗的天空,蔚蓝得好像水洗过一样纯粹干净,一抹金色的佛光从西方的天边洒下来笼罩着经过一场血战的土地。
在金光中,李慕远看到了拈花而笑的菩萨……
尾声
修白觉得自己好像在那片长大的东海里那样,全身暖洋洋的。这些年来所受的苦和寂寞似乎都被这种柔和的感觉慢慢的消解了。
好温暖,这……就是魂飞魄散后回复到本初状态的感觉吗?修白模模糊糊的想着。
「醒醒。」忽然有一把难辨雌雄的柔和声音这么说。这声音仿佛从远处传来,又仿佛就在他的耳边。
修白缓缓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居然身处在一处云雾缥缈的竹林里。身边是一条流淌着的小溪,水清澈见底,哗啦哗啦的水流仿佛是一支乐曲。竹林的深处传来阵阵缥缈的乐声,隐隐约约。
「东海的七太子。」平淡温柔的声音从旁边传了过来。
江修白乍一听有些疑惑,片刻才回神过来。他猛然抬头,赫然发现面前的正是观音大士。他赶紧行了个礼,「观音大士。」
观音大士微微一笑,道:「七太子,你的天劫已经历完了。」
江修白闻言一惊,完了?可是自己罔顾天劫规矩,不但化为真身,而且勉力使用了天劫期间不允许使用的天雷攻击,理应魂飞魄散,怎么自己还好端端的,三魂七魄一缕都没少呢?
观音仿佛看出了江修白的疑惑,祂伸手在江修白的额头上触了一下,江修白感觉到大量的画面涌进自己的脑海中。
自己死后李慕远自/杀、观音现世、用凝神露将自己快要魂飞魄散的精魄又重新凝在了一起……
记忆戛然而止在此处。江修白却丝毫不觉得有重生的喜悦——慕远那个傻子自/杀了!观音大士救了自己,有没有救那个傻子!?
他惶恐的抬起头来:「观音大士,李慕远他……」
观音大士却并不回答他,只是淡淡的道:「回去你的真身那儿吧,东海七太子。」
「不——」江修白看到自己的魂魄被下界的一股巨大的力量牵引着就要离开这儿,不由得失声惨叫,「慕远他死了?去轮回了?还是——魂飞魄散了!?」
对于修白一连串的疑问,观音大士只是微笑着说了一句:「一切自有定数。」
魂魄回归真身后,江修白睁开眼睛环顾左右,发现自己居然躺在海底龙宫里。这个倒没什么可奇怪的,问题是这儿并不是他东海的龙宫,而是西海他表哥修远的龙宫寝殿。他自己有半个童年将近五、六十年都是在这儿过的,尽管离开了二百多年,却依然熟悉得很。
两百多年前,修白一时意气用事,失手杀了滥用职权让黄河泛滥整整两年的白龙,结果其父北海龙王一怒之下状告天庭,修白被判剥皮抽龙髓的极刑。临刑前却忽然被释放了,修白这才知道是自己的表哥——西海的五太子敖修远,在观音大士的紫竹林前跪了七天七夜,希望观音大士向天庭求情,让自己来代替修白受刑。
观音大士觉得他其心可嘉遂免去了如此极刑,却要修远受轮回之苦,每世受尽苦楚并且早夭。
修白知道后立刻直奔观音大士那儿,希望还是他自己担受极刑。观音大士只让他下凡间受天劫,抵销西海五太子每世的劫难,却并没有讲何时才能到尽头。如今自己回来了,是不是修远表哥也受完轮回之苦回西海了?
修白这么推断着的时候,一干婢女鱼贯而入,端来洗刷用具和精美菜肴来伺候修白。
修白想起那个生死未卜的傻子李慕远,心里火烧火燎的只恨不得立刻就去找他,哪里有耐心等他们伺候,便自己胡乱穿戴整齐就直接冲出寝殿。
才刚踏出寝殿,五太子宫里的管家,一只道行有数千岁的海龟便迎了上来道:「两百多年不见了,七太子殿下!」
「我表哥呢?」修白一把拽住海龟爷爷问。
「太子殿下他到天庭受命去了……」海龟爷爷被修白吓得老骨头也抖了一下,暗想这个东海来的混世魔王七太子,两百多年不见还是这么火爆毛躁。
修白跺了跺脚:「那他回来了就告诉他一声,我先走了!」说到那个「走」字时,修白的人已经在龙宫外面了。
「唉!」海龟爷爷看着那个自小看大的孩子毛毛躁躁的跑出去,急忙大喊:「殿下让你醒来后哪里都不要去,等他回来有要事相告的……」
可惜话还没说完,对方人影都不见了。
修白冲出西海,腾云驾雾片刻就来到了京城,他念了个咒降落在京城的一个偏僻处。脚刚沾到地面,修白就迫不及待的就往李慕远的陵王府中冲去。可是才跑了几步,他就觉得京城中的气氛很怪异。往日热闹的京城有些沉寂,百姓们都穿着素色的衣裳,乐声飘飘的酒楼饭馆和勾栏场所今日居然都停止了经营。
然而去到陵王府门前,修白才真正明白这种不安来自何处。
陵王府的门前挂满了黑白招魂幡,俨然一座灵堂。修白倒抽了几口气,颤抖着勉强捉住一个过路人。
「这位大哥,敢问这陵王府……死了何人?」
那人一脸诧异看着修白道:「陵王府死的自然是陵王殿下了。」
「这位小兄弟,你没看到皇榜吗?贴了都有五天了!」那人说完往旁边墙壁一指,抽回被修白拽住的袖子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