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知,这么做,便是再也得不到……
然而……
为了那抹笑容,他……甘之如饴。
61
凤惜是个傻子。
然,吟珞和凤韹又何尝不是痴儿?凡与“情”字牵连者,又有多少人能保持理智?
吟珞也不晓得这决定对否,只是,在凤惜声声带泪的呢喃之中,将怀中的少年安然地放置在原先寻得处与半崖间的黑穴。望著少年带泪的颊出神,只觉得心口微微刺痛,闭目。良久,玄衣男子站了起来,缓步移向外头,喃喃自语道:“惜儿,珞哥哥定不会让你同凤氏族人落于同样的命运,亦不会……让你悲痛孤苦一生——!”
说罢。玄衣男子咬牙聚气,将内力全集于双脚,猛地呼一口气。
一跃,飞身而下。
那一抹玄色,渐渐没入那白雾之中。
“爹爹……”眼眸,微睁。
疼……头疼。
“爹爹……爹爹……”对了、对了!爹爹——!
凤惜回复意识之时,身旁无一人,环顾那陌生的地处。凤惜靠著石壁,麻痹的双腿渐渐站稳了些,一步步走到洞穴前头,外头尽是一片纯白雾色。凤惜一惊,向下望去,更是惊得退后几步,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珞哥哥!爹爹!珞哥哥!”此时,脑海里不知为何,涌现的是那清冷的声音——『惜儿,珞哥哥定不会让你同凤氏族人落于同样的命运,亦不会……让你悲痛孤苦一生——!』
是……珞哥哥。
凤惜顾不得恐惧,慌乱地爬至穴边,对著那深不见底的峡谷不断大喊:“珞哥哥!爹爹!爹爹——!珞哥哥——!!”
无人回应。只有那孤寂的回声。
凤惜心底一凉,惧怕地拽著自己的衣袖,然而,这如若惊弓之鸟的少年却低声自语道:“莫怕。凤惜。莫怕……莫怕……”沉吟了半晌,凤惜微微睁开眸子,颤抖的双足明显地缓和了下来。凤惜咬著下唇,走前了几步,此刻,却是向上望去……
碧蓝的苍穹。凤惜心中猛地一跳……或许,这地处,已经接近了崖顶也说不定……
“珞哥哥……你跳下去救爹爹么?……”凤惜低语,下一刻,定定道:“珞哥哥、爹爹,我爬上去,去找师父!找师父!”或许,凤韹和吟珞永远也不会知晓,水如云在凤惜心中,可是犹如大罗神仙一般地牢靠。
事实,的确如此。
凤惜颤抖著看著那陡峭的巖壁,咬了咬牙,抬首。并不是爬不上去,只是,定得万分小心。凤惜结下了腰帛,又脱下了外袍和内服,只剩下了里衣,将这几样衣裳缠成一条较长的绵帛,斜著身子,看著那不远处的一块极大的石块……
凤惜将那绵帛奋力甩了出去,来来回回试了不知多少次,好容易勾上了那一块大石,便又多甩了两圈。虽是极其惊险,凤惜的胆子又不是一般的小,如今却想著底下的两人,嘴里念著:“师父、师父、师父……”这凤惜俨然是拿水如云当佛神来拜了。
凤惜深吸了一口气,纵身一跃,“啊啊啊啊!”凤惜整个人在半空中荡了荡,好在这绵帛牢牢地缠在自个儿腰上,且凤惜体型较小,体重和小姑娘没两样,只见石子抖落几颗,沙石稍稍滚落,那大石仍旧宁立不动。
凤惜体态轻盈,然这攀巖实在是吃力,凤惜又无内力傍身,更是困难非常。只见,这吓得脸色苍白的少年顺著陡斜的崖壁,踩著每一处的狭窄石座,竟是让他给缓缓上了去。良久,凤惜才攀到了那座大石上,趴在上头,全身皆是冷汗,却也没歇息,急急寻找另一个倚靠之物。毕竟,谁知这身下的大石突地松落,那别说救爹爹和珞哥哥,即便是自己,也会摔得粉身碎骨。
凤惜微微吐息,又瞧准了那上方另一座稍大的坚固石座,手心皆是惊恐的汗水。只是……
凤惜扔了几次绵帛,渐渐有了准头。见它牢牢地缠上了,凤惜才又缓缓攀壁而上。这功夫——怎么说,都是师父让他给练出来的。毕竟,和师父四处游走的时候,待一瞧上什么山中奇药,即便地势险峻,也势必取得。这攀巖之技,还是师父让他和尉迟夕学的……
奈何,凤惜从未试过这如此陡峭的崖壁,和之前所经历完全无法相比。不由得失神——师父当初,果真是没真正狠心欺负自己……
凤惜这一失神,脚登时踩了个空,整个人立马往后仰去,凤惜还没来得及惊声尖叫,整个人好似被甩飞出去,于那半山来回晃荡,吓得眼泪都给逼了出来。凤惜怕得叫不出声来,目光又直直对著底下,死死咬著下唇,手脚更不敢胡乱摆动。只听那落石声越大,凤惜脸色发白。
万念俱灰之际,凤惜却隐隐听见那一声叫唤:“主子!”
“主子!主子!别怕!我让尉迟夕下去救你!主子!”
凤惜颤颤抬眸,却迎面对上刺眼的阳光,一片朦胧。“主子别哭!尉迟夕下去啦!”
这个声音……声音……
『主子。』
凤惜仰面,泪水模糊了双眼,颤声唤著:“尚喜……尚喜……”
霸主的傻兒
作者:WingYing
霸主的傻儿 外卷──风起云涌
62
少年睁开眸子,晃了晃小脑袋瓜子,这才想起什么似的大叫一声,立时跳下了椅子,穿过了回廊,跑到了厨房,却见另一个灰衣身影正小心翼翼地将煲好的汤药倒入碗里。
“啊……”凤惜呼了口气,来人见是凤惜,同是咧嘴一笑,唤道:“主子你可来了,师父嘱咐我千万要盯牢你,这可不是么?好在我瞧见了这锅汤药。”那是一个面容俱毁的男子。脸上交错的伤疤,还有类似灼伤的痕迹,远远看来,便让人觉得恐惧。
然而,少年丝毫不觉害怕,反倒是为了男子的话而略显懊恼,喃喃道:“我是不小心才睡著了……师父老是让你来取笑我。”男子闻言,摇头轻笑。“好了,我的好主子,替小的把药端给公子喝罢。”
少年眨了眨眼,小心地接过那小碗黑糊糊的汤药,脸上的笑靥渐渐退去,低声喃道:“珞哥哥……什么时候才会好呢?”
男子瞅著一脸担忧的少年,徐徐道:“公子为了救爷,方落到这个地步。但是,上天不会这么残忍的,主子还请放宽心。”
少年一听,吸了口气,露出笑容,应了一声便转过身去。只是,走了没几步,少年霍地回头道:“真的好像……”
男子疑惑,“什么好像?”
少年瞅著男子,微微一笑,“好像尚喜……”男子一顿,笑骂道:“主子,小的可不是那没良心的白眼狼,也不是……”
“你不是,你是阿如。”凤惜又道:“你也不是救我的阿如,你是师父的弟子阿如,我没有忘记的。”然而,回头之际,只听见少年轻喃:“可是,你们都好像啊……”
男子一颤。
看著少年离去的背影,欲言又止。已经伸出的手,缓缓颤抖。主子……
『我们再也不分开。』
而后,豁然一笑。
将手收了回来。
偏头,喃喃自语道:“今个儿晚膳,该煮什么好……”
少年捧著那小碗汤药,悄悄推开了门。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凤惜缓缓将药放在桌子上。此时,由内是走出另一个男子,瞧见少年的时候,唤道:“护法。”少年颔首,瞧了瞧毫无动静的内室,小声问道:“珞哥哥睡下了么?”
男子露出苦笑,轻轻点首。“护法,这药待会儿我来喂罢,今日暗皇大人凯旋归来,护法还请随水大夫到城门迎接暗皇大人。”
凤惜闻言,眼眶微红,“我来罢。”徐徐走入内室,那床榻上,一身玄色的男子,脸色苍白,散乱的发丝让他显得有些狼狈,却仍旧不损那绝色的容颜。凤惜凑近男子,坐在床头,伸手,握住男子枯瘦的五指——仿佛正在凋零,毫无生气。
“珞哥哥……”
男子缓缓睁开双眸,瞧见凤惜,眼里透著一抹陌生——再也没有一丝宠溺。
“珞哥哥,你好多了么?还……会不会冷?你等等,喝了药,就不会冷了。珞哥哥……”
凤惜小心翼翼地服起男子,低首,这才瞧见,男子的腰身被紧紧禁锢在床上,动弹不得。凤惜心中一窒,哽咽道:“珞哥哥,你等会儿,我给你拿掉。”
“护法,万万不得。”外头的影立时上前,阻扰了凤惜要解开那锁链的行动。凤惜难忍悲痛道:“别锁著珞哥哥,珞哥哥一定也不喜欢这样的。”只见,男子那一双红眸戒备地瞅著眼前二人,眼里透出阴狠。
“护法!这使不得!”
影也是著急,他好容易才制住了那已然失去理智的教主,要是眼前凤惜让教主伤了……不仅是教主清醒时不会放过他,就是他也不会原谅自己。
“但是……”
“笨徒弟。”
一白衣男子擒著笑,由外头走进,凤惜一怔,连忙走前道:“师父,为什么要锁著珞哥哥?”水如云扇子一收,戏谑的目光移向床上那微微挣著的男子,冷笑道:“要是不锁著他,难道任这个疯子到处伤人么?”
“水神医!”“师父!”
“水某不过说说,瞧你们二人恼成这模样。”水如云哀叹一声,瞅见凤惜眼里打转的泪,伸手,轻轻抹去。“今个儿可是你爹爹凯旋归来的好日子,要是他在外头没瞧见你,又要怎么伤心啊……”
凤惜一顿,诺诺道:“我喂珞哥哥吃好药就去……”
水如云轻叹一声,“你珞哥哥当初练那一门邪功,必要承受今日这一个苦处,谁也认不得,逢人就伤,你这是何苦呢?”
凤惜抬眸,又摇首,不语。
“唉……到底,当初他也是拼死才把你爹爹给救了上来,才会冲开筋脉,功力硬生生又上了一层。这倒好,却成了彻彻底底的疯子。”
63
神都历431年,天下强国郯如向刚历经内乱的圣朝开战。圣朝方历经四王之乱,正欲修身养习之际,郯如以无双公主下嫁暗皇却遭不测之事为由,网罗边境小国,于圣朝发动进攻。
圣皇座下神将琉璃受封镇西元帅,同圣朝暗皇凤氏接受皇令,一日不灭郯如皇军,誓不回朝。战火波及,民不聊生、生灵涂炭。
然,三大强国之一的岳清于432年同圣朝结成盟军,暗皇凤氏的暗剑、神将琉璃的帝师以及岳清天宫的暗门,势如破卒,逼得郯如皇军节节败退。
神都历433年,郯如帝皇驾崩,其幼子登大位。届时,郯如国内忧外患,已然是千疮百孔。新帝上位不足百日,便遭其叔冷王囚禁,后颁发诏书,禅位于冷王,便是日后的戎帝。戎帝一上位,顺应民心,平息战火,于盟军签订合约,割让十座城池,赔偿黄金十亿。
神都历434年,以暗皇凤氏为首的盟军归国。圣朝玥皇大悦,于皇殿上放言——若寡人无子,逼禅位于凤氏!众臣惶恐,然暗皇面不改色,只道——陛下记得遵守与臣的约定即可。
皇宫大宴三日。
第四日,暗皇携岳清天宫宫主归舒璟城。离城门百里之外,已有城民夹道迎接。暗皇坐于白马之上,如若天神,天宫宫主骑著黑马相随,面若冠玉,擒著笑容。围观的城民声声欢呼,却有一老人指著那天宫宫主道:“这不是……咦——”
欢迎者甚多,然,暗皇目光偶尔向四处瞟去,每每无所获,竟是有微微失落之一,冷面帝皇露出此等神色,让将暗皇奉为天神的城民心下微觉惊愕。
走到尽头,暗皇终究是没有见到,他思念的人。
×××
凤惜守著吟珞入眠,一双手满是的鲜红抓痕。
水如云已经先行到了主宅大厅去,临走前对著凤惜留下了句:“你自己瞧著,他已经认不得你,你愧疚也好,真是心里喜欢也罢,待明日,水某定然将他送归坛玄教。”水如云走前,还瞪了眼一边沉默站著的影:“看好你的教主,别再让那疯子给水某伤了笨徒儿。再者,坛玄教如今教众涣散,是时候带你的教主回去整顿整顿。”
水如云这是让人气的。他这人就是如此,护短得很。
凤惜在水如云走后,对著一脸阴郁的影笑道:“别担心,师父嘴巴说说,不会真的这么做的。”说罢,凤惜又失落道:“这味儿药里我加了冰莲,是退火宁息的,待会儿珞哥哥醒来,你给我说说效果。”
影感激地颔首,道:“有劳护法了。”
凤惜这些年虽说智力没长多少,不过却是比之前更加奋力,日日夜里寻遍水如云的医书,只盼能找出治好吟珞的秘方来。然而,他却糊涂地没想到,水如云都没法子了,那看尽这一整屋子的医书,又有何用?
只是,这段日子凤惜知识多了不少,抓起药来,渐渐有了门道。不过,这还远远不及水如云门下的另一弟子。那人面容全毁,却是脾性纯良,颇有医德,在日后尽得水如云真传,十几年后,又有一神医从现世间,行医天下,造福百姓。
凤惜急急走过了回廊,面色有些著急。方才府内刚聘的方温总管正慌张地来找这小主子,只说爷已经归来,正在大厅宴客。方温已经上了年纪,极是老实,好在做事认真,凤惜之前同水如云游历各方的时候结识了他。前些日子,水如云实在拿这毫无人烟的主宅无法,便老远把这老实人请来,管理府内事宜。
凤惜一听,才想了起来。
说来,凤韹在外迎敌一年有余,两人这段时日分隔极远。凤韹每隔十日便捎信回来,凤惜每每提笔,都要耗个几天。这字儿……凤韹在营里,对著那几封家书,久久皆不出营帐。神将琉璃凑近一瞧,脸上笑意褪去,认真严峻地瞅著凤韹,道:“这可是什么暗号密信?”
凤韹抬眸,神色冷峻非常,一双凤眸瞪得琉璃再不敢多说一句。
凤惜这走过小道,跑得气喘吁吁,怎料,突地什么东西撞了上来,硬是把凤惜整个人撞倒在地上。“啊……谁撞老子啊——!你……”凤惜扶著发疼的肚子,抬头,就见另一头一个跌坐在地上的……小少年。
“你是……”
凤惜眨了眨眼,那小少年衣著朴素,似乎是个小厮,只是,那容貌疤痕满布,像是让人拿著利器刮过。小少年怔怔看著凤惜,立马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著凤惜挤出一个笑容,“这位主子真是英俊潇洒,风度翩翩,是小人无眼,撞了主子,给主子赔罪啊!”
凤惜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