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城 上海篇 上————龙马甲
龙马甲  发于:2010年09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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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耳光堪堪擦着我的脸掠过去,他的动作顿住,我感觉停顿的时间有些长,于是睁开眼睛,接着,我的眼光

跟他的眼光就这样撞上。

我们踩着水,沉浮在破碎的月光下面,跌宕在涟漪不断地江水中,无力在浮华的人世里,但这一刻的眼神交汇就

像我已经等了足足千年才等到的回眸,让我想哭。

"哗哗"的划水声似从另外一个世界传来的,然后我听见生叔他们的叫声:"赐官,赐官!"对了,我是周天赐,你

是鲍望春,我们眼神交汇那一刻营造出来的我们的世界再一次,破碎!

 

***

 

"赐官,赐官!"生叔和福仔七手八脚地把我拖上船,我回过头去的时候,鲍望春已经一个猛子扎下去,不知道游

到哪里去了。

刚才在水里打了一架,我多少了解了他的水性所以也不担心,只是--

"赐官,你流血了!"福仔大声地叫出来。

不,那不是我的血。我呆呆地看着手上的鲜血,这是我打鲍望春的时候,从他身上沾到的血迹,他是被我用枪打

伤的。

但这个人不可能因为这样的伤有什么危险的,我想了想就释然地微笑起来,实际上,这个看起来瘦弱得过分的极

品鲍鱼还是一个极难得的高手呢。想到他在水下对我下的狠手,一下子好像连腰都跟着痛起来。真是又凶又狠又

辣,嗯,特别是他长长的腿儿紧紧箍住我的腰的时候......

"呀,赐官,是不是发烧了?怎么脸这样红?"生叔看着我紧张地问。

"不是啦!"我挥挥手,我当然不是发烧,我只是发春而已。

看着水光粼粼的黄浦江,我突然充满了斗志,"鲍望春!"我对着江面喊,"明天我等着你!"

不管你为什么要杀我,不管你到底跟我有什么仇,我只知道从你在水底最后一刻放开我开始,到我们视线交汇,

你对我不是没有感觉的。

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能解决的问题,鲍望春!我再一次轻轻地笑了起来,我等你来找我,再大的事,我也奉陪

到底!

黄浦江里碎开的月亮慢慢地又圆了,不知道珠江里的月亮是不是也是一样呢?

千江有水千江月......

 

 

第三章

 

夜还很长,但我的时间却没有想象得那么多。青帮那里的消息传来以后,我顾不得进一步治疗脸上的伤口,换了

衣服就让生叔带着我去拜码头。

拜码头听起来好像是一个很仪式的事情,实际上就是送礼,而且还是那种不一定送了人家就会收的礼。但我还是

必须要去走一趟。

走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忍不住胡思乱想,当然,方向只会针对一个人。

但我无论如何也猜不透自己到底是哪里得罪了鲍望春,让他会往死里整我。我发誓在这以前我从来没有对一个男

人这样上心过,不,女人也就双喜一个,而且感觉似乎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了。所以我想应该不会有人因为我这样

纯情来谋害我吧?

那么就应该是商场上的事情。

广运行到我手里的时候,经过了老爸还有卿姨的收拾整顿,可以说是南方第一大的船行,如果有人眼红广运行的

生意想置我于死地,这倒也是不可能。但如果说鲍望春会因为收了别家的贿赂来杀我,那么一个是他太会演戏了

,另一个就是我瞎了眼了。

除此以外还有什么理由?我暗暗地想,难道真的会有人因为工作原因而不惜杀人的人?那是杀手好不好?

但哪家要是请了小鲍去当杀手一定生意都做不出来,他在人群里太醒目而且人也太漂亮,他要是去杀人,应该会

还没有摸出枪来已经被人围堵上了吧?当然也有可能就是他准备要杀的那个家伙会因为他的美貌自动送上去给他

杀--就比如我这样?

这真是一个荒谬绝伦的设想,我自己忍不住就先傻兮兮地笑了起来,结果在前面带路的福仔奇怪地转过头来看看

我,还一副担心我是不是中邪了的样子。

我挥挥手,把思路重新拉回来眼下当前。

现在去的是上海青帮老头子杜先生的府上,本来生叔在昨天已经跟青帮这片面打过招呼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

杜先生今天好像突然来了兴致,发下话说要见我。

我这个人是规规矩矩的良民,正正经经的生意人,但是既然人家杜先生要见我,我当然也不能不给他见。所以匆

匆备好了几色礼品过来,但是我为什么会把生叔准备的礼品当中的极品鲍鱼抽掉呢?啊啊,这真是一个奇怪的下

意识的行为啊。

杜公馆是一栋很漂亮的洋房,虽然是晚上了,但是风吹过来的时候把一股清新的草腥气吹入我的鼻腔,间中还夹

杂着一些紫藤花的香气,这令我想到杜公馆一定有一座很不错的花园。

走进大厅,我顿时被白炽灯的光亮晃得闪了闪神,好一会儿才看得清楚这个跟外面洋房简直格格不入的大厅。一

律的酸枝木交椅、桌子、茶几,哦,还有一个香案,就连地板都是踩上去咚咚响的紫檀木。幽幽的檀香味道弥漫

在空气里,有几个清客模样的人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主位则坐了一个身形消瘦,面目威严的中年人。

我微微笑了笑,脱掉帽子递给门童后大步跨走上去,双手交握,双拇指竖起恭恭敬敬地向着那个瘦削的中年人行

了个礼,"学生周天赐见过青帮杜先生。"

看见我的手势,一直拿着茶杯慢慢品着茶的杜大亨才稍微有些惊讶似的抬起头来,"哦,周大少原来也是我们青帮

门生。"

我笑笑,"学生拜的是洪门会稽山逸远堂纶水七炷香龙头陈北昌老爷子门下。"

立刻有人站起来,走到我面前向我伸出右手,做了一个手势,我小心应对,以相配合手势回复了他询问我身份的

手语。那人点点头,转身朝着杜大亨一躬身又退了下去。

"嗯,"杜大亨朝着我微微一笑,也点了点头,"青帮洪门原是一家,都是自家兄弟,请坐吧。"

我告了一声谢,心中依然盘算着杜大亨今天找我来的目的。

杜大亨不急不缓地看着下人给我上了茶,伸手取过放在桌子上的一把黑扇抖开,"周老弟年少有为,年纪轻轻就把

广运行做成了南方第一大的船行,可敬可佩啊。"

哟,玩奉承吗?我的酒窝深深地钻出来,"杜先生这句话可就说错了!"

"嗯?"所有人听我这样一说顿时一愣,我甚至察觉到身后隐隐传来的杀气--不愧是青帮龙头啊。

我摇头笑着解释道:"杜先生明明年纪没有大我几岁,却说我年少有为,那我又该找什么词形容杜先生你年纪轻轻

就当上了青帮老头子的本事呢?哦!"身体微微前倾,我的笑容绝对是人见人爱--这点信心我还是有的。

所有的人再次一起愣住,然后杜大亨震天响的笑声就爆了出来,"这孩子......"他哈哈大笑,"这孩子竟然说,说

我没有大他......几岁!"

我一脸惊讶,四下望望,"杜先生,贵庚应该才过而立之年吧?"

这次连坐在我旁边的清客也忍不住了,"杜大亨下个月要摆五十寿酒了!"

"啊!"我仓皇地站起来,匆忙得连身边的茶几上的茶都撞得差点翻了,"学生唐突了唐突了......"

当下有人笑着站起来缓颊,"周大少就是单纯稚气,说话就是那么直,哈哈,哈哈哈......"

大家一起哈哈哈哈起来,我吐吐舌头,嘻嘻一笑望着杜大亨,"那是杜先生长得委实年轻啊!"

"那是,那是!"大家一起点头。

而杜大亨大声笑了半天才缓缓歇停下来,最后似笑非笑地看着我,"嗯,单纯,稚气!好!"他点点头,"后生可畏

啊!"

他的笑容,让我有点笑不下去了。

"好吧,多余的话我们也不说了。周老弟既然是自己人,广运行又是南方第一大船行,老哥哥想借你的几条船用用

,应该不成问题吧。"

--这老狐狸!我辛辛苦苦打混了半天,他竟然还是给我一刀见血,我暗暗咬了咬牙。

"杜大亨要用广运行的船,那是广运行天大的福气。嗯,这些日子常见报纸上老哥哥做了这样那样的善事!诶哟,

不要说老哥哥要用我们广运行的几条船了,就是所有的船,还不是老哥哥一声令下,我让他们全部都开到上海来

?只不过,老哥哥你也要给我这个面子,开船运货那天,一定提携小弟,让小弟也在报纸上露露脸才好!"

--老狐狸,谁不知道你是靠卖鸦片发家的?你觊觎我们广运行的运输线只怕不是一天两天了吧,不过你那些见不

得人的东西若真敢光明正大地开运,我还真不在乎就送你两条船。

杜大亨摇着扇子的手一顿,脸色也有些不太好看,"我的东西,不适合见光。"

--他还真敢说!

我慢慢举起茶杯,"这就为难了,小弟家有祖训,一些东西是不能走的。"

"周天赐!"果然立刻有人跳出来了,"你不要不识好歹!"

我喝一口茶水,不如白天的碧螺春嘛,接着悠然地回答:"杜大亨既然叫我过来,想必对我们周家也有一定的了解

。我周天赐若是不遵祖训,不守规矩,胡作非为,只怕下一刻就有人把我取而代之了。"玉卿姨,玉卿姨,我不是

故意要让你吞这只死猫的,只不过现在救我自己要紧啊,你在广州可不要怪我!

"周老弟......"杜大亨笑笑,慢悠悠地说,"你姨娘的确厉害,称得上女中豪杰,不过你也不用妄自菲薄,自贬身

价。哈!若你真的一味遵照祖训,老弟啊,你广济会那些慈善捐助,这两年福建沿海海啸,番禺顺德蝗灾的流民

安置,哦,还有广粤抗日自助联的会费都是从哪里来的呢?"

我僵住,这老狐狸,查事情也查得太详细了吧。

杜大亨明显是看见了我浑身一僵的动作,身体悠然往后靠在交椅椅背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扇着扇子,"你我都是商

人,当然知道这世上没什么东西是不能卖的,只要有个合理的价钱!"他笑笑,"开价多少,你不妨直言。"

感觉到身后犹如芒刺在背的杀气,我心里一凉,只怕这次是真的要交待在这里了!正打算不顾一切地拒绝杜大亨

,却又看见他温和地笑了笑。

"年轻人,做事不要冲动!"他摇着扇子,"我这次要广运行帮忙运的,是一千套防毒面具!你若不信,可以一路盯

着装货。只是,这些东西却不能给军方查到,否则你我只怕都有麻烦。"

--他这是什么意思?我心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这是要给......"

"嘘!"杜大亨装模作样地竖起食指放在嘴边,还展露一个貌似慈祥的微笑,"老弟,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知道要抗日

,我们都知道。"

"......"我突然发现自己傻兮兮地说不出话来了。

杜大亨伸手打了个响指,立刻有人送上来一本支票簿跟一支钢笔,我眼睁睁看着他"刷刷刷"写下一连串的零,又

签上大名然后递给我,"这是我给抗日联的会费,算我们青帮一份,也替我向洪门兄弟致个意。打鬼子是整个中国

的事情,别瞧不起我们青帮!"

我拿着支票,简直哭笑不得。听他说得如此大仁大义,一派抗日英雄气概,但只怕在他心里,还是盯着广运行打

算抗日赚钱两不误,不!赚钱应该在抗日的前面才对,可是无论如何,他至少还有这份心,就足以让我不得不让

出广运行的一部分利益了。

看看支票,活!十万?他要是不从我这里赚回二十万,我把头给他!

叹口气弹弹支票,我脸上还是要挤出感动的酒窝,"杜先生不愧是杜先生,学生受教了。"

"那么......"杜大亨看着我,等待我的具体答复。

"规矩虽然是规矩,但不是不能改的。"我笑着说,"明日我就发电报,让广运行空着的船都过来上海,为杜先生运

货!"

 

***

 

从杜公馆出来,天色已经蒙蒙亮了。我打了个呵欠,却顾不得回会馆补眠,吩咐福仔替我安排车子去租界的礼拜

堂。

再见那个蛊惑仔神甫的时候,我差点认不出他来,"约,约瑟神父?"

不知道为什么正忙得满头火的神父回头,"干吗干吗?忙着呢!......诶,还戳?我说你啊,怎么着吧你!没见过

我这么牛,这么帅,这么有老爷们儿气概的神父吗?"

我看着他一双眼睛布满血丝,才一天功夫就满脸胡渣的样子,不由自主苦笑了一下,"你,你不会从昨天开始一直

到现在就没有休息过吧?"我在车上还睡了一小会儿呢。

"休息?"约瑟神父哇哇大叫,"你看这事,能有一点消停的时候吗?哦,对了,你哪位啊?"

汗!

我再度亮出我人见人爱的酒窝,"我是周天赐,昨天跟你见过面的。"

"哦,对!想起来了。"约瑟神父点点头,突然一伸手,"喂!你抱扎个什么呢?还没有消毒!"一回头又叫,"你干

什么吃的,那是红药水!不是墨水......"

好半晌才重新把注意力转回我身上,"周那个什么,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儿吗?现在我忙着,告解明儿请早哈!"

"我是来替你解决问题的。"我连忙说,"昨天我就注意到了,很多人都在往教堂慈善会这写地方挤,但你们不可能

容纳下那么多人的。"我看见他终于认真听我说了,连忙把自己的名片拿出来,"我是南方第一船行广运行的东家

,我想我可以提供船,让一部分人离开上海,转到相对安全的内地去。"

约瑟神父盯着我看了半晌,突然伸出双手紧紧抱住我,"OhmyGod!周兄弟,你一定是上帝送来的天使,不!你比

天使还要可爱,我等了你好多年了......赞美主!"

"诶,诶,喂!"我一边拼命挣扎一边大叫,"你再亲我,我就去追随......撒旦了......啊啊......救命!"

 

*****

 

终于可以去到广州会馆,冲凉、睡觉!打算在梦里等到那个叫做鲍望春的家伙来抓我,或者被我抓住--就算猛地

被人叫醒说:赐官,那个什么处的人来抓你了,快起来!我也会甘之如饴。感觉似乎有点自虐的样子。

不过一个晚上来回奔波,真的是头枕到枕头上就睡死过去。梦里遍地黄沙,奇奇怪怪的嶙峋峭壁,就是没有我想

看见的人出现,反而有一种沉沉的死寂压在我的心上,怎么也挥之不去。后来一直到下午两点醒过来才发现是我

自己的手压在胸口,紧紧捂住了心脏的地方,难怪心头负重累累的感觉。

嗯,负心?

在那开满了火红的木棉花的广州,一定有个人会这样怨我,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她不会知道!

打铃,起身,又冲凉。出来的时候,福仔已经把早餐(?)还有今天的报纸放在了桌子上。

我给袖口系上纽扣,对着镜子梳了梳头一边问:"码头那里没有什么事情吧?"

福仔笑嘻嘻的,"没事,一早青帮就派了一位大阿哥在码头坐镇,连洋人见了都要绕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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