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荣华鞍马尘————大爷嘎意
大爷嘎意  发于:2010年09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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颜华是怎样的人,他苏白是最清楚的。颜华这人,骄傲倔强,固守己见,从来不认为自己错了什么,也不认为自己有负于谁,而这人,却突然对自己说,他有负于自己和琉璃。

苏白一双眼晶亮,牢牢盯着颜华,但看他还会讲出些话什么来。

颜华迎上他目光,握住他的手掌心灼热。

“我原本答应过你,不管这场赌的结果如何,我都会替琉璃脱奴籍。这两日我想了许多,对于琉璃,我亏欠她的确不少,近日我便会着手替她脱奴籍。这样,你也可以放心。”

“颜华,将赌注加得这么大,你输得起吗?”

苏白略垂头,垂眼将眸中情绪遮去。他觉得心里隐约有什么东西鼓噪起来,动静不大,却如同在湖心投了颗小石子,满湖粼光,久久不得平复。

颜华一笑,不以为意,却也胸有成竹的模样,“怕什么?怕我为琉璃脱了那尴尬的身份,你再无顾忌,转身便躲得远远的,再不见我?还是,怕你心中从未有过我。”颜华话锋一转,斩钉截铁道:“苏白,我便与自己打这个赌,赌你,心中有我。”

苏白心头一颤,手猛一抽,欲从颜华掌心抽回。奈何颜华握得太紧,手被握在颜华掌中,半点动不得,只能道:“你若要赌,就尽管试试。试试看,我苏白这颗心里,可有你。”

试试看我苏白这副躯体里,可还装得住一颗有你颜华的心。

颜华看着苏白的侧脸,轮廓俊美精致如画中人。颜华目光益发柔和了些,他轻叹一口气,口气同样和缓,但却有无尽无奈。

“苏白,对我公平一些。也对自己公平一些,试着看看在你的心里,可有我颜华这个人。”

苏白抬眉,眉眼间无尽风情。“颜华,我便告诉你实话又何妨。”苏白将颜华手按在自己胸前,淡淡一笑,“这颗心里,就算是有过你,也早丢了。”

恰时不知何处风吹过,吹动苏白头发,也吹乱一城风絮满腔愁。

颜华手臂骤然收紧,将苏白禁锢怀中。从云黛馆出来后的满腔自信,至此消减无数,心底又生出担忧慌虑。

颜华将苏白紧紧圈在怀里,感觉那人的气息萦绕鼻间。记忆中那个笑容醉人的少年,亮着一双眼,只将他看在眼里。颜华闭眼,将脸埋在苏白颈间,许久,才开口道:“就算是弄丢了,我也要你将它找回来。苏白,这一世,我都不会放开你。”

苏白,我们这一世,注定纠缠不清。

苏白仍旧笑得淡如水,“颜华,我们没有一世的时间,你有的,不过是一年。”

第二十一章

颜华从六部衙门出来的时候,脸上乌云密布,沉得像要滴出水来。

先前在衙内,户部主事虽给他陪着笑脸,但口气却是半点不松懈,将一套四两拨千斤的功夫舞得滴水不漏。不敢直接回绝他,却只说殷太师公案乃是圣上亲判,他们做臣子的不敢随意更改,以免触逆圣意,但请颜华询问上意再做决定。

颜华将拳握得死紧,却也知道多说无益,只冷冷点了头,转身便出了衙门。

户部主事即忐忑又无奈,坚持将颜华送到门口,但对于殷琉璃奴籍更改一事,只字不提。

说起来,这朝中官员无论大小,若不是太过为难的事情,总会卖颜华三分薄面,像今日户部诸人这般脸上陪着笑,态度坚决万分的,极为少有。

颜华虽不喜欢官场上的揣测量度,但身在其中,纵使是武将,对这些个事情还是通透的。居然拿圣上亲判来搪塞他,这群人平日里也未见有得把国法君令看得多重。何况如今旧事久远,圣上也没那么多空闲仔细追究这些琐碎事。

若不是有人背后交代,户部那些个八面玲珑的人,定不会放着卖自己人情的机会不要,转而得罪自己。

殷太师为官多年,朝中不少官员都是他门生,就算他们不帮忙,至少也不会做这些背地里使绊的事。真要认真算起来,有能耐说得动户部诸人,又与殷琉璃多少有些牵连的人,屈指可数。掐算一番,颜华突然心念一动,唇边展开的笑意,竟隐隐透出几分狠绝的味道。

搞不好,暗地里使绊这人,并不是要寻殷琉璃麻烦。相反的,是要寻他颜华的麻烦。而且,这人耳目通透,都算好了自己会插手殷琉璃的事情,布好了局等他钻。

哼!他倒要看看,对方这局是不是困得住他。

且说颜华在六部衙门门口琢磨的这会工夫,原本候在外面的四儿已经赶了车过来。

“侯爷,这是要回府,还是去鸿胪寺衙门接苏少爷?”

“都不去。”

“啊?”

四儿奇怪地盯着自家侯爷,只见颜华抿了抿唇,眼神中寒光如利刃。四儿赶紧低下头避开视线,暗地里嘀咕这是谁家不长眼的又惹侯爷发火。头顶,响起的是颜华简短的吩咐。

“去护国公府。”

这会过去,不出意外,杜凌都应当在府中。

见颜华脸色不佳,四儿自然不敢拖沓,当即驾了车直奔护国公府。

杜凌的父亲杜修文,乃是先帝钦封一等护国公,杜凌也身居要位,这护国公府邸自然也是恢弘大气,连门前一石一物都透着大气。

颜华按礼数遣四儿递了拜帖,杜家的人见是西陵侯来访,不敢轻忽。客客气气迎颜华入府坐了,道是护国公不在府内,请颜华稍坐片刻,他们立即去请给公子。

杜家的人说是片刻,倒也真是片刻。半盏茶的功夫不到,杜凌便翩然而至。素衣银簪,眉眼含笑,眉心一点朱砂殷红胜血。杜凌瞧见颜华,远远地就朝他一笑拱手,儒雅俊秀的五官,清逸出尘。

颜华端了手边一杯茶,提了杯盖轻拂水面上茶叶,绿水起微波,粼粼光彩。颜华抿了口茶,一双锐利的眼,紧紧盯着含笑走来的杜凌。

“颜侯爷大驾光临,为寒舍增色不少,杜凌深感荣幸。”杜凌走到跟前,在颜华手边椅上坐了,客套话随口便来。

颜华搁了杯子,轻笑一声,抬起眼冷冷睨着杜凌,“杜凌杜大人,这也没外人,何必做这么多姿态与他人看?你不嫌累,我还不想废那份工夫。大家都是明白人,今日我来找你意欲何为,你心里指不定比我还清楚。”

杜凌岂是啰嗦推搪的人,既然颜华已经将话说得这么直白,他也收了那不必要的客套。

“哈……这天下间,能随时劳动你颜侯爷大驾的,也就仅有一个苏白而已。我杜凌虽不敢自称行事光明磊落,但自己做了何事还是敢承认的。你今日来,无非就是为了前太师千金,殷琉璃的事情罢了。不错,是我与户部打了招呼,殷太师的案子是圣上钦定,不能随意更改。”

杜凌爽快承认,颜华顺势单刀直入,开口便问:“你为何与我为难?”

杜凌展颜一笑,端的是霁月光风,一派磊落自然,“我怎会是与侯爷为难。侯爷手握业朝半数兵马,可谓是国之栋梁,圣上依仗万分的左膀右臂,杜凌敬重还来不及,怎会行那与侯爷为难的愚昧之事。殷琉璃一事,杜凌可是在帮侯爷。”

“哦……”颜华眉峰挑高,冷冷看着杜凌,“照这么说,我岂不是该感谢杜大人你倾力相助?”

杜凌摇首笑笑,道:“你不肯信我。我可好心提醒侯爷一句,你今日助殷琉璃,难保它日她不会以怨抱德。当日苏白可以为了她与你决裂,今后也可以再次舌你而就她。侯爷,情之一事,是由不得半点心软的。”

颜华皱眉,面上似有薄怒,“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毋须他人揣测。杜凌,我只问你,殷琉璃的事情你是否执意为难。”

杜凌望他一眼,颜华气势凌人,但杜凌低眉抬眼间,尽是风流儒雅,其间气度却半点不输颜华。

“若侯爷认定杜凌是与你为难,那就为难到底吧。侯爷若有异议,尽管面圣,请圣上裁决。”

颜华眼微微眯起,看杜凌的眼神较之前更三分狠戾,“杜凌,我很想拆开你那颗心看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

杜凌抬首,无所谓地一笑,“我也想看看侯爷心里装了些什么。我记得,当初我与侯爷商议殷太师一案时,侯爷可是没有半点心软犹豫。我向来只听人说过英雄垂暮才会心慈手软,侯爷离那个地步还远吧!”

“杜凌,你当日扳倒殷太师,为的是什么?”

“一个字,忠。”

“那你今日与我为难又为的是什么?”

杜凌久久未说话,颜华拂袖起身,转身便走。

“杜凌,不管你如今打的是什么主意,你都最好记住我的底线。有些人,你若动了,我绝不饶恕。”

杜凌摇摇头,直到颜华的身影出了视线外,才闭上眼。他脸色白如雪,眉心的朱砂红得益发艳丽。

“颜华,若不触动你的底线,我又怎么扳得动你。”

第二十二章

鸿胪寺府衙内,苏白将手中事情三两下处理完,刚到申末时分,便起身出了衙门。惹得衙内的杂役奇怪不已,好似昨晚在衙内忙公事到夜的,不是这新上任的主簿大人。不过苏白走得早,他们也乐得清闲,可以早些离开。

苏白今日走得早,也难得出门去没看见颜华的马车,他想了想,并未直接回侍郎府,而是转了个方向朝大梁西市去。

云黛馆,揽月居,这三年来走熟的路,近些日子却越来越不愿走,看到这周遭的莺莺燕燕,苏白总觉得心里不舒服。

这里不是楚甚云应该呆的地方。

欢场中常有人醉酒闹事,遇这些事情遇得多了,处理起来也就有效率非凡。前日里颜豫大闹了一场,不过才一天功夫,这揽月居中已经看不出丝毫痕迹。楚甚云依旧华妆彩裙,看着他唇角含笑,前日种种就未曾发生过一样。但苏白想起那日里颜豫的肆意菲薄,心里仍然觉得有如虫子爬过般粘腻反胃。

楚甚云看出他脸色不自然,伸手倒了杯茶递过去,小声劝道:“过去的混账事,想那么多做什么。”

苏白接过茶,喝一口,借清冽茶香将心头的不舒服感压下去,缓了缓才开口,“甚云,我记得你还有个舅父在金陵,对吧?”

楚甚云奇怪地看了苏白两眼,“有是有,不过早断了联系。夫妻尚且是大难临头各自飞,何况是他们。你无缘无故提他做什么?”

苏白将茶杯从左手换到右手,又换回来。

“颜华已着手替你脱离奴籍,我想着,大梁你估计也不愿意呆了,不如我送你去金陵,请你舅父他们照料你。”

楚甚云呆了下,随即一笑,抬手理了理鬓边发丝,丝衣滑下,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苏白眼睛被道亮光晃了下,顺着看去,却是楚甚云手腕上的手链。别致的金链,衬些水滴装琉璃,虽不见得多华贵,但却极别致的。也有些眼熟,很像上次他心血来潮帮人砍价钱时的那根手链。

楚甚云看苏白盯着她手腕看,眨眨眼,摇摇手腕说:“这个?客人送的,不值钱的小东西,我看着精致就收了,怎么了?”

苏白点头微微一笑,寻常小摊上的东西,就算再精致,相似何其多。

“没什么,只是很少见你带这些首饰。甚云,我提的事情你觉得如何?”

“去金陵投靠舅父他们吗?”楚甚云手指扣着桌面,心绪似乎有些不宁,“苏白,现在说这些为时过早,等我离开这泥沼深渊再说吧。这些年我总觉得,人生就如一场大戏,起起落落,你时而在台下做看客,时而在台上扮戏子,没有什么东西是有定数的。”

楚甚云口气中的苍凉之意,苏白自然听得出来,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的确,人生就如楚甚云说所的样子,一场大戏。

见苏白静下来看着他,楚甚云又伸手拨了下头发,转开脸似笑未笑,“苏白,别拿同情的眼光看我,这样让我觉得自己很可悲。”

“甚云,你想多了。”

“想没想多我自己清楚。不过我要真离了这个地方,怎么样也该回金陵一趟。我父母的灵柩,当年是由家仆送回金陵安葬的。我这做女儿的不孝,多年未给他们攒半点香火,连回去看一眼的机会都没有。”

苏白默然无语,久久才道:“甚云,到时候我陪你去金陵,拜祭太师和夫人。”

“苏白,我当初若真能嫁给你,也是人生一大幸事。”

楚甚云神色凄哀,却偏要挤出个笑来,结果比哭还凄凉几分,看得苏白心里抑郁难受。苏白张嘴想说什么,楚甚云却抬袖抹了抹眼,放下袖子展颜一笑,起身推他离开。

“别每次来就惹得姐姐我伤心难过。我瞧你这些日子都忙得瘦了一圈,自己早些回侍郎府休息去,别老操心我的事情。”

苏白失笑,道:“哪有你这么赶人的道理?我回去也无事,不如让我在你这多坐一会。”

楚甚云手上只管将苏白赶着走,嘴里也没停住,“姐姐我也嫌累了要休息,你该回哪里就回哪里去,别来惹我。”

两人推推耸耸,很快苏白脚已经跨出揽月居门外,他也不再和楚甚云闹腾,再说了两句话便走了。

楚甚云掩上揽月居的大门,然后望着门上繁复的雕花出神,直到身后一道嗓音引她回神。

“苏白对你,果真是情深义重。”

楚甚云回过身来,先前苏白坐的地方,杜凌晃着桌上茶杯淡笑说道。眉眼秀致,眉心一点朱砂殷红,抬眸淡淡一笑,正是如王谢一般的儒雅风流。

“可惜他错信了颜华。如今能助你脱奴籍的,惟有我杜凌。”

楚甚云哼笑一声,“如果你不从中作梗,苏白也算不上是错信颜华。”

杜凌不置可否,反问道:“若由你来选,我和颜华,你选择由谁来助你?”

楚甚云垂头,良久道:“由你!”

预料之中的答案!杜凌又笑,说:“不管过程如何,结果都是一样的,不是吗?”

看着面前的艳丽女子,他眼中滑过一抹光彩,衬得俊秀容颜生动无比。像楚甚云这样的女子,骨子里是有傲气的,颜华的爱与恨她都受得起,惟有同情施舍,她受不起。

颜华行军布阵是难得的人才,揣度人心的能耐却极差。

“杜大人,妾身真是好奇万分,我何德何能,能得你的青眼相加。”楚甚云一席话,说得讥讽万分。

“好说,就凭苏白对你的情深义重,杜凌就该对你青眼有加。”说着,杜凌视线落在楚甚云手腕上,丝袖掩住的地方,是条寻常手链,虽然精致,但并不华贵。“楚姑娘这条手链,是个异族人送的吧?北燕四皇子也是个有趣的人,偷偷入大梁这么久不说,还拿这么寻常的饰物送给心宜的姑娘。”

楚甚云猛然抬眼,盯着杜凌看了一阵,见杜凌脸色仍是淡淡笑意,半点不改,便收回视线看向别处,“他是北燕四皇子也好,寻常商贩也好,与我没有相干。”

“据我所知,北燕风俗不比业朝,纵然是皇族,门第之见也不深。依照四皇子到楚姑娘这里来的频繁程度,想来是对楚姑娘有些真情义的,姑娘它日能一举跃龙门也说不定。”

“欢场之中有什么真情义,杜大人太会说笑。”

“情义这些东西,有时候也要靠点手段的。比如你当年对颜华,真性情痴心一片,到头来结果又怎样?”

楚甚云咬了银牙,杏眼斜斜睨了杜凌一眼,道:“杜大人,妾身突然觉得,情义二字从你口中说出来,就是天大的笑话。”

杜凌也不恼,只是淡笑着起身,朝楚甚云道:“姑娘过会就有贵客上门了,杜某不敢叨绕,先行告辞。”他一笑转身,恰是云淡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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