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香 第二部 问君心(出书版)By 卫风无月
  发于:2010年0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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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词,当我看不出来啊。

忽然车身一震,马儿的长嘶声从外头传来。尽欢勒马的声音,车轴摩擦的声音,吓我一跳。

尽欢宏亮的声音远远传出去:「是谁放暗器惊马?有胆子做就不要鬼鬼祟祟、藏头露尾!」

有个尖细的声音说:「能让大名鼎鼎的狂剑甘充驾御,想必车内坐的,一定是圣手秀士姚先生了吧?」

姚筠默不作声,一动也不动。我这会儿反而不怕了:暗器,惊马,狂剑,圣手秀士……这一串的名词听起来,就是不折不扣的江湖风云啊。

尽欢哼一声,他本来是挺温和憨厚的一个人,现在听起来,居然也很威势:「用五针毒镖,你们两山寨胆子挺不小啊。圣手秀士是在车中,只是你不配和他讲话。识相的,自己走开,我今日不想见血!」

「狂剑果然狂傲……」

尽欢有什么傲的?我可没看出来过……这么一分心,就漏听一句,接着又听见∣∣「小人冒犯二位之处,任凭二位责打惩罚,绝无二话。只是二当家的独生子命在旦夕,只求圣手秀士开恩,随小人上山去看一看孩子病况,开一张方子救命。我山寨上下俱感大德,此恩永生不忘,将来尊驾如有差遣,我山寨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呀!好激动!热血沸腾!

正宗武侠口吻!正宗武侠行为!我一直期待的江湖啊,我一直向往的武林啊!

哪个男孩子没做过武侠梦?谁少年时不希望有一身超凡入圣的武功,笑傲风云,傲视武林。像是电影里头:「天下英雄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王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那是何等的胸襟,何等的傲气!何等的豪放!

我身子向外探想掀车帘看个究竟,姚筠就是挡住我不许。

外头那人又求了几句,十分诚恳,态度前倨后恭反差极大。

尽欢的武功绝不是仅可自保,姚筠更不会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不然外面那人干嘛这么恭敬?直接杀上车来,拎着大夫走人就是了!

尽欢一句话只说了一半:「不必废……」

想必这个废下面一定是个话字,但是姚筠拦了他话头:「尽欢,便随他去看一看。」

尽欢显然是在外面愣了一下,道:「先生,我们要事在身,岂可为这种无谓小事耽误行程!」

姚筠只是说:「便去看一看,也要不多少工夫。」

尽欢不再多言,只听外面那人大喜过望的道:「先生圣手仁心,我寨上下同感大德。先生这边请。」

听得马蹄声响,车身一侧,显然是拐了个弯。车子走着上坡路,人都向后仰在了车壁上,姚筠却还坐的直直的,还说不会武功!平常人能维持这种坐姿吗?

他不说话,我也不说话。就听马蹄声和车轮声,心里隐隐有些奇怪。

我对他们……渐渐的,一点戒心都没有了。原以为经过那么多的事情,我应该会对每个人都心防重重才对,可是和他们在一起就是觉得轻松。

外面的路又变得平坦起来了,不似刚才的安静的山林的声音,嗯……虽然一样静,却不是那种空落的自然的安静,而是一种强抑的、肃然的静。

「姚先生大驾临门,两山寨上下感激不尽!」

这一声宏亮威严,外头尽欢已经勒马停车,回身打起了车帘。

姚筠长身而出,稳稳的下了车。

尽欢回身撩开车帘,拿大氅把我兜头一裹,整个儿抱下车来。

可以听到有风声,但是我被包的好像个大蚕蛹,一丝冷风也感觉不到。

第二章

尽欢抱着我进了一间房,其它人并没有跟进来,连姚筠也没有。我把包袱皮儿向下拉拉,「闷死了。这就是那个两山寨?」

尽欢赶紧道歉:「公子别见怪,山上风大,怕你再受寒。」

我笑笑说:「没关系啦,你急什么。对了,刚才遇见这个山寨的人,你说的话挺有气派的,他们武功好不好?」

尽欢摸摸头,「那些人武功算不得什么,但是他们人很多,方脊山和连云山,这么大的一块地方都有他们的人。姚先生说不怕他们来打,只是不想他们来暗的。与其闹的不好,还不如卖他们个人情。」

我点点头,姚筠说的对,自古就是强龙难压地头蛇。况且三个人里,我是个无能之辈,恐怕只能拖后腿。

「公子饿了吧?我去寻吃的给你。」他替我把大氅铺平抚顺,告诫我待在屋里别动,才转身去了。

我趴在窗户上向外看,外面空旷没人,是个很简单的院子,害我无聊的要命。好在没多会儿,就听外头姚筠说了几句话,然后有人连声答应着走了。

我回头一看,姚筠正推门进来。「姚先生看完病人了?那个孩子怎么样?」

姚筠说道:「二月热,也不算太要紧,只是这个孩子先天的脾脏太弱,难治一些,其它大夫不敢下手。」

我放下心:「那就好,先生要是能治就尽量给他治好了吧。救人一命是好事,再说,多个朋友也不坏。」

姚筠点点头,「公子说的是。」

饭后姚筠开了张药方,来接方子不知道是那孩子的什么人,父亲还是叔伯之类吧,感激的眼圈发红。激动的话也不会说,捧着张方子手不停的抖。

他走过之后,我想起来问:「姚先生,咱们要在这里停多久?」

姚筠想了一想说道:「公子,原是想回南边庄子上去的。不过昨天得的消息,有旧日的仇家可能正等在那里想滋事寻衅。

这里也算安静,一般武林人物并不会过来,这寨里人也不会轻易泄露我们行踪。

「我的意思是,先在这山上住些日子,等公子身体大好了,再把过去的功夫整一整练起来,能够自保,我们再回去。」

我眨眨眼,「我过去会武功么?」

姚筠点点头,「公子过去的武功是很不错的,尽欢那点功夫还是公子闲时点拨他的。虽然公子受过重伤,内力全失。但是只要经脉未损,再练起来,也并非不能。」

我激动万分:「我过去有没有绰号?我的功夫厉害不厉害?」

姚筠脸上有淡淡的笑意:「有是……有的,不过武林中英杰迭出,公子当年又不好虚名,所以名头没多少人知道。功夫算是十分的厉害了。等回来公子身体全好了,就开始再练,好么?」

我忙不迭点头,「好好,就这么说定了!我一定要做高手高手高高手!谁也不能欺负我!」

姚筠道:「那自然。我一定尽力帮助公子。」

还有个疑问:「姚先生,你这么厉害,什么都懂都会,当年我怎么会救了你的?」

他愣了一下,没有立时说话。我眼巴巴的瞅着他。

「那时候我还没有现在的江湖声望,」姚筠的口气依旧淡漠:「圣手秀士云云,不过是这几年的虚名。跟随公子之前,我连名字也没有。

「我原是汉人,被苗人抚养长大,学了他们的毒术和一些医术。后来苗疆兴起一个天云教,我的义父也是教众之一,汉人不容苗人的教派坐大,指诬我们是歪门邪道,行事诡秘,妄图侵占中原武林的地界,所以纠结了许多人,对天云教进行剿杀。

「我当时学艺未成,本也难逃一死,是我义父临死还喊着,我是汉人,是他捡来的,那人才犹豫之下放我一条小命,但也要打断我双腿双手。那时有人出来阻拦,说我年纪也不大,坏不到哪里去,慢慢教能变回来。」

我听的紧张万分。中原武林这么不讲理?人家也没干什么,事情何必做这么绝。

「后来呢?那个拦阻的人是谁啊?」

姚筠又停了一下才说:「那人是名门正派的首脑人物。我捡了一条命,他替我治了伤,教我武艺,还请人授我正经的医道药经……」

「那救你的人不是我啊!你干嘛说是我救你。」

他笑一笑:「公子别急,听我往下说。我待在那个人身旁,又像仆人又像随从,他有各式各样自己不方便亲手去做的事,便由我去办;办好无赏,办不好则是重罚,后来他的儿子去别处学艺,差我去保护服侍。」

我吓一跳,「他儿子是我吗?」

「不是,他的儿子倒是个很不错的人,比我小几岁,性情好人品也好。他离家后第二年,这个收留我的正派人物,就被不明不白的暗杀了,满门几十口加上弟子、仆人,一个没剩,只有他儿子和我身在别处逃过一难。

「但是那股势力并不放松,一意要斩草除根,四处暗地里追杀我和他两个人。

「后来,我遇到了公子,那会儿您还是小孩子,从那些杀手手里救了我,让人替我治伤,取名。我本觉得这一切都和上一次是一样的,想不到我伤好之后,公子给我盘缠武器,送我上路离开。」

我拍拍胸口,长长松口气:「幸好我以前不是坏人。要是我也挟恩示惠,让你干这干那,真丢人了。」

他笑了笑,把药丸掏了出来给我服,继续说:「我当时就扬长而去了,尽欢那时候就跟在公子身边的,对我也挺照顾。后来公子遇难的时候,尽欢受伤逃出来找我,我们又一起寻找公子……喏,就这么多了。」

我想了想问:「我遇了什么难啊?」

姚筠停了一下,说:「我也不是十分清楚内情,公子离开家族,身受重伤,内力全无,和尽欢也失散了。」

家族里的事?八成是争继承权,分家产打架。看姚筠闭口不言,我微微笑起来:「行啦,想知道的都知道啦,不知道的我也不问了,今天挺累的,都早点休息吧。」

姚筠从怀中拿了个布包出来,「这是公子当年给我的,是公子自己练的内功心法。

「您身体经脉都未受损,虽然内功全失,但是身体的根基总是有了,再练起来应该是事半功倍。你不累的时候就翻一翻,穴位在上面有图示,经脉是红线描过的,有什么不懂就问我。」

我笑咪咪接过布包,摸着应该是本书。「多谢你啦,以后你们也别对我这么恭敬,我以前救过你们,你们现在也救了我了,大家扯平,朋友之间哪用得着讲究这些。」

姚筠有些意外,然后笑而不语。

山寨那个孩子康复的很慢,姚筠说是因为他体质太弱。我趁这段时间开始学武。

说来真的很奇怪。以前看电视都觉得内功这个东西是虚构的,实在太玄了,说一股真气上行下循等等的,从小接受唯物主义,总觉得练练太极拳强身有可能,练成电视剧中那样,一拳打出去树断墙塌肯定是不行的。

不过真的,真的很奇怪,我开始看那本教内功的册子时,开篇说意守丹田,心抱于一。看得不太懂,问了姚筠就是冥想,注意力集中。我还是纳闷,身体里上哪去凭空生出一股气来?盘膝在床上坐了会儿,心思渐渐平定,一心想着肚脐下面的位置……

嗯,没感觉。

吸气,呼气……还是没感觉……

再来。

忽然觉得小腹那里慢慢热起来,暖洋洋的十分舒服。

这个感觉是……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真气!我兴奋的几乎跳起来,发啦、发啦、我发啦!我居然练出真气来了!这么一分心,那种气突然就散掉了,一切回复原状。

得,人真是不能得意自满。不要紧,有一就有二,我再接再厉!

吃晚饭的时候我兴冲冲提起这事,姚筠也挺意外的,替我把过脉,说:「公子气海中似乎有残余真气……这我倒一开始是没把出来,想必是身体自己慢慢回复的。不错不错,照这样看,不用三、五个月,公子就可以回复当年见我时的内力水平了。」

我极开心的眨巴眼,「我当年见你的时候是什么水平?」

他笑:「开山裂碑虽然不大行,不过开桌裂椅是没问题。」

我闻言大为丧气。真是的,姚筠居然也会开玩笑,人家就开山裂碑,净打石头,那我就只能打木头?不过又一想,开桌裂椅就开桌裂椅,能打木头也算有成就了,要像我从前一副书生样,也只能开书裂纸。

吃完晚饭,姚筠说要看看我的真气强弱,于是他们俩坐床前,我盘腿坐床上,开始我的练功。有了下午的经验,这会儿很顺利,没用多久,那股热热的感觉又出来了。

姚筠的手指贴在我的手腕上,过了一会儿他收回手去,说道:「公子先收功吧。」

我松口气张开眼,那种感觉就又消失了。

「公子体内根基留存比我原想的要多。」他应该是很开心,眼睛在烛光下亮亮的,「等我们从这里起身回南边,差不多公子就能练到心法第一层了。」

我也挺高兴,尽欢也张开嘴笑。真是个好消息。

时光匆匆,天气没有立即转暖,但是毕竟立过春了,风刮在脸也不像刀割般的疼。

剑招也不算太难学,就是身体有点伸展不开。

所以,每天早晚,压腿,踢腿,蹬腿,抬腿……甩臂,伸臂,扬臂,展臂……这么大的运动量,却并不觉得太累,体力也跟得上,不觉得腰酸腿痛。

姚筠后来告诉我,这是因为他在饮食上调理我,然后我的内功一直在进步恢复的功劳。如果是一点根基没有的初学者,进步会非常有限,而且会吃很多苦头。

这一点我相信。一开始是练拳,看尽欢打就是虎虎生风、威势不凡,我一打就是花拳绣腿四个字的正宗代言人;姚筠这人修养恁好,我在这里上蹦下跳像耍猴戏,他在一边喝茶不语,一点没有嘲笑的意思。

拳练的不难,三天就打熟了,从第一式打到最后一式,再从最后一式倒着打回来,尽欢连连夸我聪明,姚筠只是不语。学完拳开始学剑,给我练习的是一把木剑,是尽欢现砍了树枝给我削出来的,太轻了,又在剑身上嵌进去一块重铁。

剑法学的依旧很顺利,我相信这剑法一定是从前的宁莞使得很熟的,这个身体拿住剑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手要怎么伸,剑要怎么指,气息怎么吐纳,都似乎有自己的意识一样。我只要不刻意的僵硬自己,这些动作就连贯的从我身上使了出来。

我们三个人,在人家这里白吃白住,从冰封冻土一直到春暖雪化,人家孩子的病全好了,身体也养的挺壮。我的身体也全好了,也养的挺壮……其间吃的补品药材什么,自己没掏一分钱,全是人家供的。

临了我们走,他们是送了又送,依依不舍。好不容易打发他们回去,我们的车子沿着山路慢慢赶下去,这座山势不陡,但是后面峰峰相连,连绵极广。

姚筠撩开车帘向外看了看,「天黑能到下个小镇吧?」

尽欢道:「应该是能赶到了。」

我插嘴:「不到也没关系,反正我们有好多干粮。我现在又不病了,不用一定住客栈。」

车轴轧轧响,走了一段,尽欢说了句:「得换铆钉了,听声音车轴快不行。」

再走不远,声音越来越响。尽欢勒马下车看了看,说道:「不行了,走不了。」

姚筠探头看了看,尽欢拿着一根铁钉直起腰来,钉子梢已经全都磨凹了进去。

「这些天也没顾上整整车子。」尽欢脸上尽是局促,「真是对不住,公子。」

我笑,「这也没什么啊,我对人家露宿在外怎么过也挺感兴趣的。以前听说人家扒地洞烤叫化鸡,烤野兔子什么的都好吃的很呢。」

姚筠摇头一笑,「真是孩子话。露宿有什么好玩?晚上野外冷的很——你说的叫化鸡是怎么一回事?」

一听这话就知道姚筠是个住过野外荒郊的人。我以前看武侠剧里,一到露宿的时候,烧着旺旺的柴火,柴火上架着烤的油光光的鸡或是兔子,好不馋人。

「叫化鸡挺容易做的。」我的兴头一点儿没打消,指手画脚把叫化鸡的做法说了一通,等我说完,尽欢正好从林子里拎着两只长翎野鸡回来了。

就近有溪,杀鸡洗剥全是尽欢来的,打石生火是姚筠做。

我在一边闲着无事:和、稀、泥!

黄泥加上水,我搅啊搅、揉啊揉。

尽欢提着剖了肚子没拔毛的鸡过来,我把两手满满的糊泥往那只倒霉的鸡身上抹。

鸡被泥包好,尽欢把柴火移过来,我搓着手在一边等,泥干了很结实,黏在手上搓不干净,想去洗洗。姚筠说:「你当心溪边石头打滑,可别掉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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