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债(出书版)下 BY 大风刮过
  发于:2010年09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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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上的瓦起伏坑洼,很不平整,我道:「衡文,你躺着恐怕有点硌得慌。不然咱们去别处,要么你靠着我睡罢。你,你这两天都没得休息......」
衡文立时坐起来,墨潭般的双目望着我的眼,低声笑道:「你这两日,怎么都如此之酸。」
我差点把持不住招了实话,幸亏定力够足,只得隐讳道:「你......法术也很耗体力,何况......我......」
衡文的双眼却越来越近,声音低低地道;「你什么?」
我咽了咽唾沫,用观尘镜醒了醒脑,道:「衡文,我一向觉得,我能上天庭做神仙,实在是天上掉给的一件大便宜。」衡文扬眉撤身坐正,「有那么好?」
我道:「是。」
凉风彻彻,清月照睡城。本仙君在屋脊上叹了口长气。
衡文你没到过人间,所以不晓得,人间难求百年,但在天庭,却能有永无尽头的长久。
衡文躺在屋瓦上已经睡着了,本仙君躺到他身边,没察觉也睡了过去。
醒过来的时候天已经大明,我却睡在一朵云上,衡文站在云边向下看,道:「你总算醒了,看看下边吧,卢阳城估计要大乱了。」
我连忙起身向地面上看,衡文将云压得又低了些,正看见卢阳城的街道上兵卒攒动,向行人挨个儿盘查,将不是城中居民的路人和街头的乞丐统统用绳索套住,串成一串,踢踢打打地押向衙门的大牢。
当日,东郡王和朝廷的大军到了长江,在长江水面上与南郡的水军大战。江上遍是浮尸,战得十分惨烈。
单晟凌在南郡素来居功自傲,所以有人意欲以此战减去他一些锋芒,单晟凌手中只有九千精兵,南郡王命他死守卢阳。
南郡的水军不敌两路大军,几乎全军覆没,朝廷和东郡的大军上了对岸,第二日黄昏杀到卢阳城下,整兵扎寨。
再一日早晨,大军在卢阳城外摆好阵势,单晟凌帅五千兵出城迎战,李思贤从东郡军中拍马而出,大声喊道:「南郡的兵卒和百姓们都听着,我们东郡此次发兵南郡,只是来向单晟凌寻仇,并无骚扰百姓之意。单晟凌从东郡王府劫持朝廷钦犯慕若言,杀我三弟东郡王三子李思明。此仇不报,我东郡李家誓不为人!你们若能交出单晟凌和慕若言,东郡立刻撤兵,决不再犯南郡!」
朝廷军中一名大将也拍马出阵,喊到:「单晟凌身为朝廷钦犯,窝藏于南郡数年,今又藏匿朝廷重犯慕若言。我等奉圣上旨意,前来南郡捉拿此两人,望尔等速速交出此二人,朝廷自有封赏!」
单晟凌在马上大笑道:「尔等鼠辈,以为用此离间计就可以乱我军心么!」长刀一挥,兵卒蜂拥而上,与朝廷和东郡的大军杀做一团。
南明帝君自然骁勇无匹,一骑一刀杀进敌中,砍人如割草一般。但他的五千兵终究难敌数万大军,最终只剩三千与单晟凌退回城内。
朝廷和东郡也不追击,依然就地扎营,派人在卢阳城下高声喊那交出单晟凌和慕若言的话。
当天晚上,卢阳城内无数火把从街边冒出,把将军府和慕若言的宅邸团团围住。我站在云上,看众声厉厉,嚷道杀了两个狗贼。
第九章
一定是天命的安排,单晟凌当日将衙役和知府全部杀掉灭口,却漏了一个师爷逃了出去。东郡和朝廷在城下的喊话和师爷的证词一经印证,百姓暴乱,军中顿时也乱成一锅粥。以城中的单薄兵力本就抵挡不住城外的大军,众人惶惶不知所措时,得知此事,便群拥来欲杀掉单晟凌和慕若言两个罪魁。众人先举火把杀向将军府,单晟凌被几位死士护着已经人去府空,人群在将军府内来回搜寻,丢扔翻砸。
片刻后,有人大喊一句:「单晟凌定然已经逃了,快去那姓慕的宅子里拿!」
火把汇成一堆,拥出将军府去,有几根火把被丢进厢房内,房中顿时熊熊地烧将起来。
耽误了这些时候,单晟凌应该将慕若言带出宅中了罢。
但城内人人欲杀他两人,东郡和朝廷的大军团团围在城外,他二人又怎样逃?
我御风赶到慕府上空,街上的火把火龙一样蜿蜒直游过来。
慕宅的正门大开,单晟凌却和慕若言站在内院中,对面矗立。
本仙君长叹,南明啊,要紧时候,你还和天枢矗立个甚?他不愿意走打晕了扛走便是。眼看要砍你们二位的人群快到门前了!
我将云头往下按,听见南明道:「......哈哈,好得很,竟连你也当我是个十恶不赦的暴徒,我还有什么话可说。」慕若言道:「其实都是我种下的孽根,与你并没有关系。」南明猛伸过手去,捏住了慕若言的下巴:「你到此刻,还在后悔杀了李思明么?」
慕若言道:「你此刻只有将我交出去,才能解一时之围。你隐忍多年,难道想此时功亏一篑。」
火把已到了门前,看大门敞开,却愣了一愣,有人嚷道:「他娘的耍空城计?」
顿时有声音接道:「管他是不是空城计,咱们杀进去再说!」应和声稀落而起,却没人敢动。
单晟凌捏着慕若言的下巴,与他四目相望,忽然松开手,道:「你家被满门抄斩,却是因为收留了我。你跟我究竟是谁欠了谁?」突然掌风如电,慕若言尚来不及变颜色,已被他劈中颈间,松松倒下。
单晟凌拍了拍手,唤过几个黑衣卫,冷冷道,「拼了你们的命,也要将慕公子带出城去!」
火把映得半边天通红,单晟凌解下盔甲,俯身瞧着慕若言低声道:「我单晟凌做得起当得起,无需他人顶罪。」拿起长刀大踏步向门前去。
走到门前,立刀而站,「你们要杀本将,谁有胆先上?!」
火把拥动,刀影扬,杀声起。神秘年谁
一个黑衣卫士将慕若言背在背上,其余人将他护在中间,向后院跑去。
衡文轻声道:「想救天枢,就趁现在罢。」我道:「你先去城外看,我在这里罢。」衡文笑道:「你我两个分摊着受罚,说不定罚得轻些。」一掌拍在我肩上,本仙君脚下一空,如一个秤砣一般,扑通落地。
衡文飘然落在我身后。一阵清风过,几个黑衣卫还来不及大惊,便像落地茄子一般地倒了。
我和衡文带着天枢又驾起云头,慕府门外,血溅如河,单晟凌满身鲜血,犹在众人中厮杀,衡文一弹指,落了道淡淡的蓝光在单晟凌身上,「南明毕竟曾为帝君,既救了天枢,用法界护他一刻钟罢。」我忽然看见一个小小的影子蜷在慕府的墙头,诧异道:「那不是山猫精么。」
衡文凝目望去道:「果然是。」我无可奈何地道:「再去将它抱上来罢。」
云正落时,慕若言忽然动了动,醒了。
兴许是那碗金罗灵芝将慕若言补得于常人有些不同,被南明那么一敲,居然此时便醒了。
他醒了,本仙君看他陡然起身四顾,在云上摇摇晃晃,必要向他解释:「莫怕,这是本仙君的驾云术,我带你出城。」
慕若言站在云边,道:「二位,这是要救我么?」
我默认,慕若言淡淡道:「阁下前日已说,这是我该有的结果。我欠下的债,必定要还,前身之事不想得知,如今,我却想要个结果。请阁下成全罢。」
身形一动,竟要投身向下。
我急忙抓住他胳膊,情急之下,不得不道:「你没欠什么,其实......其实是我欠了你。」
慕若言凝目看我,我道:「我就是李思明。」
慕若言看着我,神色无波无澜。我道:「李思明是我变的,广云子也是我变的。你若不信......」我另一只手伸到怀中,摸出一块玉佩,伸到他面前,「你的这块玉佩,还在我身上。当日在东郡王府中,我哄你做样子像把它丢进了水池,其实是将它藏了起来。我......」
我长叹一口气,索性将什么都说了:「我是奉了旨意,下界来为你设劫的。你本是天庭的天枢星君,钦犯天条,和南明帝君单晟凌一起被贬下界,我奉命来给你此生设下情劫,许多的缺德事,都是我故意做的。你捅我一剑,也是活该。所以,你本没欠下什么。」
慕若言一言不发地看着玉佩,忽然开口缓缓道:「这块玉佩,从我记事的时候就有,据说是位云游的道人所赠,说这块玉佩和我有前世的缘份。前世也罢,此生也罢,谁是什么人,其实又有什么关系。」清透的目光落在我脸上,「既然是天罚,亦会有个结果。」
本仙君心中有数不尽的说不清的滋味。
地上忽然有刺眼的电光一闪,我疾转头俯看地上,衡文低声道:「有些不对。」
单晟凌在人群中,左砍右杀,像已精疲力竭,衡文加在他身上的法界已散,他身上已被砍出了几道伤,人越围越多,刀斧齐落,眼看单晟凌就快毙命在众人的刃下。
一把长斧,重重砍上单晟凌肩头。鲜血溅起,溅上慕府的围墙。墙头,蜷着山猫小小的黑影。
一瞬间,竟是一道雪亮的电光笼住整个墙头,本仙君站在云上,听见一声直穿云霄的厉啸。
墙头上,似乎是山猫精的身形在越胀越大。电光罩在单晟凌身上,围着单晟凌的人发出几声哀哀的惨叫。几具漆黑的僵尸轰然倒地!
厉啸声将尽时,本仙君看见一只巨大的异兽电光中跳落在单晟凌的身前。扑向众人,顿时鲜血四溅。
本仙君竟被惊得怔在云上,衡文低声道:「雪狻猊......竟是雪狻猊!」
传说中极凶猛的灵兽雪狻猊?!
我握着天枢左臂的手不由得一松,看着衡文还未开口,忽然手中一空。我心中一凉,疾回头,慕若言已纵身跃下云头。
突然狂风大作,慕若言瞬间被卷入云中。本仙君急跳下云去,忽然撞上一道仙障,猛地被向后弹去。
一朵云轻轻托在我脚下,一个身影自我身边掠过。「你的修为恐怕难以应付雪狻猊,我去罢。」身影却随着这句话没入风中。
我吼了一声衡文,伸手去拉,没有拉住。
慕若言下坠的很快,衡文的身影也很快。那朵云竟栓住了本仙君的腿,让我动弹不得,只见慕若言将要坠到雪狻猊的眼前,雪狻猊一只巨大的利爪对着慕若言正要落下,衡文挥出仙光挡住,用一条绦带卷住慕若言的身子,挟住天枢,雪狻猊暴怒,数道电光顿时落下,衡文挥袖抵挡,本仙君在半空拼尽全力想往下冲,眼睁睁地看着雪狻猊的利爪向衡文背后猛地抓去。
我大吼了一声衡文,一团影子扑过来,撞开了衡文,结结实实挡下雪狻猊的利爪。
鲜血淋漓从雪狻猊的利爪上滴下,雪狻猊忽然定住不动,那团影子摔落到地面。
是毛团。
雪狻猊又厉啸一声,突然猛地甩头摆尾,不断用头撞着地面。隐隐约约一个稚嫩的童声哭道:「大王,大王,你快跑。」
雪狻猊猛抬起头,仰天长啸,双眼红光灼灼。衡文挟着慕若言,竟要挡住雪狻猊,去救地上的毛团。
本仙君用尽力道震碎缚云,疾向地上冲去,雪狻猊鬃毛怒张,扑向衡文。与衡文的法界撞在一起,异光迸起,淹没所有的身影,轰然巨响中,我听到似乎是我的一声全然没调的吼叫:「衡文--」
天上突然落下一个巨大的金罩,将异光和地面统统罩住。
一只手蓦地拍到本仙君的肩膀上:「宋珧兄,放心,待本君来收了这头雪狻猊。」
碧华灵君飘到我身边,抱臂看着闪闪的金罩叹气道:「我早说你们不让我带走那只山猫儿必定会后悔。唉!幸亏本君早料到今日的状况,借了太上老君的镇灵罩,不然怎么降得住这只雪狻猊。」
镇灵罩在大盛的金光中越收越小,最后金光渐渐的黯淡,只见地面上横七竖八的尸首,断墙残壁,一片萧瑟。
我和碧华灵君落到地面,一块空地上扣着一个金罩,像个倒扣的小碗般大小。我疾声道:「衡文呢?」碧华灵君道:「莫急莫急,都在这个罩子里。」伸出手掌,金罩下附着一道银光缓缓飞起,落到碧华的掌中。碧华灵君道:「此处不易留,到个僻静的地方再说罢。」
碧华灵君和本仙君同踩一朵云头,飞出卢阳城,碧华灵君道:「宋珧啊宋珧,你的运气真不错。你泄露天机,违逆玉帝的旨意去救天枢,可巧玉帝正在忙于法道会之事,命格也被叫去办差,都还不知道。更巧的是命格将观尘镜托给我,让我帮着照应照应你,他那边一走,我这边拿起一看,正赶上救你的急。」
我用半只耳朵听着,应和地干笑两声。
碧华灵君叹气道:「不过此次闹得如此天翻地覆,一定有功曹和游神禀报玉帝。」空着的一只手拍我肩头,「你受天罚是迟早的事。」
我道:「最多不过是上诛仙台。」
碧华灵君复长叹。
东天隐隐泛出青蓝,已是拂晓时分。我和碧华灵君到了一处寂寥的山头。
碧华灵君将金罩放到地上,念动口诀,金罩放大了几分,碧华灵君小心翼翼地半揭开罩子,用小指头挑出一团白影来。
碧华灵君将它放到掌心,凑近看了看,道:「雪狻猊,你没见过它,衡文也只见过图画,本君有幸曾瞧见过它一次。所以那天我一眼就瞧出是它了。南明帝君曾救过它一命。南明犯了此事被关押后,它曾潜进天庭去救南明,我当时没擒住它,被它带伤跑了。看来它到了凡间后,为了潜住踪迹,就附在了那只山猫儿身上。它平时睡着,但南明的血气却能唤它苏醒。它不久前应该还醒过一回,本君才能瞧得出它。」
原来如此,所谓的救了南明的蓝衫人其实从不曾有过,当日是南明身上的血气唤醒了雪狻猊,杀了狐狸一洞老小,放走了南明。山猫儿醒了后,却不记得,雪狻猊大概编了虚梦在它脑中,让它当原委说。
我道:「碧华兄,能不能别啰嗦了。衡文......天枢和南明在何处?」
碧华灵君道:「唉唉,这就看到了。」掀去金罩,地上那一团银光越来越大,最终渐渐消去。
碧华从中托出一团淡金色光团,叹道:「此是南明帝君的仙魄。凡人的肉身禁不住雪狻猊、衡文清君和镇灵罩三股仙力齐发,已经烟消云散了。南明帝君的魂魄暂时被封在这光团内。」
本仙君却没工夫理会南明的魂魄是团的还是扁的,本仙君目瞪口呆地盯着地上,银光散去后,两个看起来一样十一、二岁大小的孩童闭目躺在草地上,其中一个抓着衡文的折扇,另一个脖子上挂着天枢的玉佩。
本仙君听见自己道:「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这......」
碧华灵君道:「咳,这个......衡文清君他,法界与雪狻猊的兽气相撞,受了重伤,幸亏被镇灵罩及时罩住,仙气又回到体内,但是这个镇灵罩......咳......它用的时候也会对仙有些小小的影响......所以清君可能暂时要变成这个样子,失去点记忆,大概在凡间待几天就能恢复......」
本仙君直起眼睛,手指微有颤抖。
碧华灵君接着道:「天枢星君居然没有像南明帝君一样,倒是有些奇怪。但是现在是他真正的仙身,那个凡身应该也和南明帝君一样烟消云散了。大概是衡文清君用法界护住了他,那个玉佩天枢在天庭时就随身携带,是件灵器,也护住了天枢,才会变得如此罢。应该......也和衡文清君一样,暂时退成孩童的模样和心智,在凡间几天后就好。」
本仙君望着孩童模样的衡文和孩童模样的天枢,只是发怔。
衡文身边的不远处,卧着浑身是血打回原形的毛团。但毛团的肚皮微有起伏,似乎还有气息。
一团浅绿的微弱的光罩在毛团的身上,本仙君走到狐狸身边,那微弱的光渐渐聚起,变成小小的一团,蹭了蹭狐狸的脑袋,舔了一舔,慢慢地淡了散了。
原来山猫竟从雪狻猊的身体中挣出了魂魄,用魂魄和它微弱的小道行护住了狐狸,才让狐狸存下一口气。
碧华灵君凑过来,替狐狸医了医伤口,叹气道:「可惜这头雪狐几千年的道行全被打散了,只能再做一只寻常的狐狸。」
本仙君向狐狸身上传了点仙力。碧华灵君道:「本君要带雪狻猊和南明帝君的魂魄回天庭禀告玉帝。你--唉,你受天罚是不能免的--」叹息地又拍了拍本仙君的肩头,「宋珧兄,你我做仙友这么多年,我就再送个人情给你罢。衡文清君和天枢星君,暂时也陪你留在人间。等我回天庭禀报完玉帝,凡间也能过得几日,估计衡文清君和天枢也该恢复了。到时候,唉,看玉帝如何裁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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