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么样，最多不就是杀了我们。"

"不会。"齐林交叉着双手坐在椅子上，我隐约看到椅子的一只木脚随着他的身体在抖动："他永远不会让一个人死，只会让你活得比死更难受。"

我刚想开口问为什么，却看到齐林黑色的眼眸已经变得死气沉沉，他不住的揉着双手，关节发出咯咯的声响，像是要把存在心里恐怖一点点压碎在自己手中。

沉默许久，齐林抬起头幽幽的说："一个地方住久了不安全，还是换个地方住吧。"说着拨通手机向另一端的人的细细的交代着购买新房的事情。

我的心情被他连带着异常沉重，甚至感觉屋里的空气也越发污浊，拉开淡蓝色的窗帘打开窗户想透透气，却无意间发现远处的丛林中闪过一道白光，像是某个镜片的反光。

心脏加快了跳动的速度，我尽量让自己装作没有看到的样子，慢慢将窗帘合上，迅速跑到齐林面前，拿起桌上的笔在纸上写下："我觉得有人在监视我们。"几个字。

斜看了一眼我写的字，齐林脸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还是继续打着他的电话，只是手中也多了一支笔，在那纸上写下："你先回房，半夜等我消息今晚就走。"

把纸条撕下塞在兜里，我轻轻的吻了一下他的额头径直上了二楼。

一切都表现得与平时一样，洗完澡后我随手拿起一本书坐在床上静静的看着，表面上平静如往常，但心里却紧张得不能自已。不知道他们能监视到什么程度，只觉得自己像只被关在动物园笼子里的动物一样被别人观赏着，评论着。一举一动都逃不过那些人的眼睛，连最羞耻隐晦的动作也被看得精光。一起到这些我就出奇的烦躁，干脆关上灯把自己盖在被子里，总不能这些人连被窝里都能监视到吧。

齐林在楼下打开了电视，那些无聊的综艺节目闹得人头发昏，而且在被子里捂久了味道也不是很好，于是我从被子里钻出来平躺，死死的闭上眼，十几分钟后，迷迷糊糊的竟然也渐渐进入了梦乡。

睡梦中好像听见齐林叫我的声音，我急忙睁开眼睛，看到的却是一张似曾相识的脸。

"齐喧！"我惊叫："你怎么在这儿？"

抬起下巴冷冷的看了我半晌齐喧缓缓开口："父亲要见你，三分钟后到客厅。"

我来不及反应，直到他摔门离开房间后才从床上跳下来，胡乱穿起一件衣服就跑到楼下，看到齐林和齐喧端正地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两个人都黑着脸不说话，并用一种仇视的目光进行着交流。

"齐林..."话没有说完就听到大门被推开的声音，我们三个人一同回头，看着那个高大的身影慢慢向我们走来。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齐林的父亲齐天亦，和三年前一样他还是那么意气风发。虽然已经过了40岁，但身材保持得很好，没有许多中年男人常见的大腹翩翩，一身黑色的西装合体的包住他健壮的身躯。矍铄的目光中透出的是商人的精明与干练，却没带出令人反感的市侩，甚至还承现出一种可以傲视一切的威严。他就这样大大方方的走到我们面前，对我露出一个亲和长辈式的微笑："你是雷楠。"

"伯父您好。我就是雷楠。"我恭恭敬敬的向他鞠躬问好。不知为什么，虽然他在对着我笑，但那笑容让我联想起一种吃人的双头怪兽。平时只露出一张可爱的脸躲在树从中迷惑经过的路人，等人们接近它时才能看到天使的脸孔上方还有一幅张着血盆大口的青面獠牙。

"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来，坐在我旁边。"边说边仔细打量着我："比三年前瘦了啊！"我被他的目光盯得手足无措，只好乖乖跟着他坐下。

"爸，你放过我和雷楠吧！"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齐林突然走到齐天亦面前拉起我的手。

齐天亦用眼角扫了他一下，继续把目光放在我身上问："齐林和你说过齐家的事情吗？"

我摇摇头："没有，我只知道小小是他未婚妻，其它的他没说我也没问。"

齐天亦满意的点点头："虽然这孩子比较喜欢乱来，但做事还是很有分寸的，我就是看重他这一点才特别的重视他。"

看着齐林脸上淌下一滴冷汗，感觉到他手心里的潮湿，我很奇怪他反常的举动，不理解为什么他会这么害怕自己的父亲。

"为什么？你不是明明答应给我自由吗？"齐林低声吼着。

"现在情况变了，你在益恒高中的任务取消，立即回齐家接受新的任务，而且..."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站在齐林身后的我："和任务无关的事情尽快处理好，不要给齐家添麻烦。"

"我想把雷楠留在身边。"

"你说什么？"锐利的眼光直视到我身上，齐天亦看着我们一直拉在一起的手冷哼一声，从他身上散发出一股让人喘不上气的气压。

"我想把雷楠留在齐家。"似乎受制于那股气压的威力，齐林的声音变得细微了许多，但是语气依然肯定。

"不行！"斩钉截铁的回绝明显透露出齐天亦的不满。

"那我就和齐家脱离关系，带着他一起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齐林说出这句话时我能感觉到他的坚定。

"不行！"齐天亦的声音已经显得不耐烦，他从沙发上站起身走到我们面前，高大的身影像要把我们吞没一样。

"你没有权利和我讨价还价，你是齐家的人，就要遵守齐家的规定。"

还想再争辩些什么，齐天亦的剑眉已经凝固在他那严峻额头上，像鹰一样尖锐的眼睛盯着我们："如果你不想让大家出事，就应该让他走，不然到时候来处理这件事的人就不是我，而是那个人。"

"你不是没有试过他的手段，你应该明白违背他会有什么后果，不仅仅是死这么简单。你，雷楠，他的父母，包括整个齐家都有可能成为惹怒他的牺牲品。你想大家陪着你一起受苦吗？"感觉到齐林细微的动摇，齐天亦铿锵有力的声音继续在客厅里回荡："我知道你不怕死，也不怕连累我们，但你这么做的话，小南会很伤心，她不会原谅你对她的背叛，无论你是活着还是死了都不会原谅你。"

面颊和嘴唇轻微的抽动，齐林一脸痛苦，张着嘴想说些什么，扭过头却是满脸的惊恐，脸色白得吓人。我手心一凉，纠缠的手指慢慢失去了温度。

终于，在他不舍的眼光中，他甩开我的手向齐天亦走去，齐喧也跟在他们后面，没有人再看我一眼，那时我觉得自己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宠物，想说别走留下之类的话却只能发出人类听不懂的嚎叫。重重的关门声从背后响起，大厅里顿时陷入一片黑暗，一同没入黑暗的，还有我的心。

不知过了多久，齐林的脚步声慢慢接近了跌坐在原地的我。

"你走吧！"

"走，去哪儿？"

"哪都行，别再回来了！"

"你真的让我走！"声音颤抖着带着不可置信的慌恐。

"不错，走得越远越好，我对你已经没兴趣了，离开这里，立刻离开！"

"没有兴趣？"笑出的声音竟然比哭还难听，原来伤害一个人是这么容易，只为他知道你在乎他，所以才会肆无忌惮的挥霍着你对他好，所以才会毫不在乎的将你的感情践踏在脚下。

齐林，那晚你说会给我想的生活时，我告诉自己也许会爱上你，愿意为了你接受同性的恋情。如今你却说对我没有兴趣，让我离开你。我可以到哪儿去，这个城市已经没有了我的容身之所，除了地狱唯一可以去的地方就是走进监狱的大门。

"为什么，是你父亲和你说了些什么吗？他拿什么威胁你了？是你的地位吗？"

"随你怎么说都行，总之你走得越远越好，如果有想去的地方，我可以帮你安排，过你想要的生活，我不会再缠着你了。"齐林的表情僵硬得如一幅没有完成的画，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波动。

"原来如此，是你主动放弃了，你敌不过你父亲的压力，放不开齐家的家产吗？"

"别像一只被主人抛弃的狗一样乱叫。"齐林冷冷的说："不要逼我亲自动手赶你。"

我震惊，继而开始大笑，沉寂片刻后，昂起头露出一脸的无所谓："好，我走，不过能不能借你的车和司机用一下，我还是个逃犯，总不能这样大摇大摆的走到大街上吧。"

点了点头，他机械的拿起电话吩咐了几句，大门从外面被打开，我看到他最喜欢的那辆红色保时捷。慢慢走出客厅，在大门即将关上的那一瞬我对着他大叫："如果我知道我父母出了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坐在车里，我向司机微笑："去警察局。"看到他脸上闪过一丝惊愕我依然保持笑容说了声"谢谢，我赶时间！"

齐家的人办事一向是以效率著称，不到20分钟就到达了目的地。走下车后仰头望着天空，我深深吸了一口这个城市夜晚独有的空气，看着那抹亮红消失在远处的灯红酒绿中后转过身慢慢踏进那道黑色的大门。

"我是雷楠。"看着眼前那个小警察慌张又兴奋的样子我脸上唯一可以表现出的情绪就是不停的冷笑，笑他们也笑自己。

有时候，满足是一种导致错误产生的原因。我以为自己得到一切，原来却只是一厢情愿的自以为是。可悲或者是可笑吗？那就去笑好了，那就这样卑微的活下去好了，没有希望，没有感动，没有任何目的，只是活着，不管在什么地方，以什么样的生存方式。

第一部 番外之愿望 齐林篇（一）

(更新时间：2007-1-22 14:23:00 本章字数：2591)

有时候，人会感到特别孤单。不是不想拥有一个可以亲近的人，只是害怕，害怕自己和身边的那个人会改变。无论是谁的改变，对我来说，都是致命的伤害。所以，适度的放弃虽然不是最好的解决方法，却是最直接有效的。这个简单的道理也许谁都能轻易从嘴里说出，但完全理解和真正做到却很难。

"我做不到！"强挺直他弱小的肩膀颤抖地站在齐天亦面前，齐林擦拭着脸上流下的泪水恨恨的说。

齐天亦冷笑："我说最后一次，杀了那只猫！"

震惊的盯着那个男人脸上认真的表情，齐林痛苦的把视线移到怀中那只已经奄奄一息的小猫身上，感觉到那湿碌碌的身体还在不停的痉挛，尽管方才已经被淹得半死，却还用尽最后一分力气表示它还活着。抬起头痛苦直视着眼前这个被自己称为父亲的人，齐林把怀中的小猫搂紧："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不想这样，它是我唯一的伙伴，我不要它死！"

"齐林你记住，在这个世上，每个人都是别人手中的工具。从平民到皇族，从我到你，都在不同的位置上有不同的用处，没人可以不负任何责任由着性子活着。" 紧紧逼向他，齐天亦揪起那只小猫："但工具也有好坏与高低之分，像这只猫的作用就是为了让你杀掉才存在的，你的存在是为了帮齐家做事，我的存在是培养为齐家做事的人。我们都必须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否则只能像它一样，成为最低下的工具。"把小猫轻轻放回他手中，齐天亦拉起齐林的右手放在小猫脖颈上引导他慢慢的握紧，渐渐地用力。

感觉到小猫脖颈处的血脉在自己手中一点点膨胀，手心仿佛涌出一股炙烫的气体，灼得他好热，以至于不得不慢慢攥紧那热度的源头。小猫本能的感觉到自己的处境，开始拼命用爪子挠齐林的手，一下又一下，娇嫩的小手立刻被翻出数条血痕，疼痛让他回过神。小猫是自己在这个家唯一的伙伴，他亲手喂它吃饭，抱着它睡觉，和它在一直度过的时间比父母还要多，他有什么理由夺去这个陪他度过痛苦岁月的小生命。

"杀了它，不然我就杀了你。"齐天亦突然扼住齐林的脖颈一字一句清晰的说："如果你不动手，只能成为被别人杀死的对象，死得没有任何意义，谁也不会在乎你的存在，因为从一开始你就没有存在的价值。"

惊谔得忘记了抵抗，父亲冷酷的声音像一声声突然在午夜响起的惊雷尽数传进齐林耳中，穿插着残酷的现实画面与痛苦的儿时记忆在他只有六岁的幼小的意识中反复重现。

只能隐约记得那是一个很平常的夜晚，从梦中惊醒的他发现母亲没有像往常一样睡在自己身边，于是慌忙地跑到屋内每个角落去找寻。当他费力地打开父亲书房的大门，怯生生的问坐在安乐椅上的父亲"母亲到哪里去了"这个问题时，齐天亦只是丢给他一记阴寒的眼神，接着就把他拖到储藏室关起来，任由他在里面哭叫求饶直到失去意识。

从那之后他的生活被彻底改变，母亲像从不曾存过一般渐渐消失在他模糊的记忆中，父亲也一改从前的慈爱的形象，变得残暴冷血。从前对他热情的拥抱如今取而代之的是对他无尽的虐待。环顾这个阴暗的大厅，豪华光鲜的外表下隐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情，无数次在这里他被父鞭打到晕厥，这里的每一块地毯上都曾沾过他流出的血泪。

挨打，受苦，哭泣，从开始的伤心害怕到后来的习惯淡漠，对一个六岁的孩子来说，如何应付这些事就是他全部的生活，只有小猫是他最后的安慰，可现在连这最后一点安慰父亲都要夺走。

"放过我吧，爸我求你了！"看着齐天亦冰冷的眼神齐林用尽最后一分力气无助的恳求着，但这些丝毫没有唤醒父亲半点的同情心。

"是你死还是它死，你必须做出正确的选择。如果要求被杀的不是一只猫，而是你的亲人，朋友，爱人，那时你要怎么办？"打量着齐林那还充满童真的脸上布满的疑惑与彷徨齐天亦微微松了松掐住他脖子的手。齐天亦的力量运用得很得当，虽然给了齐林足够的压力，却还为他保留了一丝力气，一丝可以一用力就掐死那只小猫的力气。

"如果你还想活下去就只能做两件事，一件是反击，当你确定自己有能力和把握杀死那些对你充满恶意的人。另一件是忍耐，什么样的条件都可以接受，什么样的事情都能到。还有最关键的，求饶是没有用的，只会让人增加欺辱你的欲望。"齐天亦用蛇一样的目光死死盯住齐林的每一个反应，满意的看着自己带着血腥味的话语像蛇吞下比它大数倍猎物一样慢慢吞噬着齐林一点点崩溃的精神领域。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右手已经沉重得托不住那只猫的重量，齐林不停的哭叫着，硕大的泪珠从脸颊上流落。因为他感觉到刚才还在手中跳动的血脉已经一点点的枯竭，手心的热气越来越浓，像一团可以凝固成块的胶，粘住他的思绪，粘住他仅存的一点点希望。最后，他还是杀了那只小猫。看着自己被抓得血肉模糊的手和小猫紧闭的双眼，齐林狂叫一声跌坐在地上。

"没什么好难过的。我当年也是这样过来的。"齐天亦抱起齐林轻松的说："你已经通过第一关的测试，从明天起，你可以和其他人一起参加正式的训练。"

齐林费力的抬起头疑惑的问："什么训练？"

齐天亦的声音机械而冰冷："这是齐家的家规，每一个人都会经历这一步，需要提醒你一句，虽然和你一同受训的人名义上也齐家的人，但我不希望你把他们当时亲人或朋友，你们的目的都一样，都是要把别人踩在脚下才能生存。"

涣散的黑眸似懂非懂的看着父亲脸上狡黠的微笑，他在心里画着大大的问号，不明白父亲这么做的理由和意义，很想问，却不敢，因为害怕得到的是自己承受不了的答案。

在那所房子里被监禁了三年之后，他第一次走出齐家公寓的大门，来不及享受久违了的温暖阳光就被塞进黑色的车里，只能在车窗玻璃的映衬下看到他苍白的脸色和僵化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