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情异缘之清岩清羽————未夕
未夕  发于:2010年09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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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尘使者暗暗发笑,肉身都没有了,疹子往哪里长?
杨明虎说:"我那儿有药,进来擦点儿。"
小老鼠仰起头,大黑框的眼镜颤颤微微地挂在鼻梁上,为这个大老虎突然来的善意犹豫不决。
杨明虎突然伸手到小老鼠的腋下发力把他举起来,拎进自家门里,小老鼠以为自己就要被大老虎吃掉,短促地叫一声:"救人啦!"
杨明虎关上门,踢踢他的屁股:"乱叫什么!再叫真捏扁你!"
杨明虎把他拉起来,让他坐在椅子上,走到里屋去拿来一管软膏,扔给小老鼠。
看着小老鼠笨手笨脚地挤了软膏往脖子上抹,又没抹开,弄得脖子上一沓一沓的粘腻,还沾到了衣领上,微微笑了。
清羽原来也是这样,脖子里全是疹子,还硬不让自己给他抹药,别扭得很,脸上也是疹子,红红的,痒得他不时地侧过头去在肩膀上的肩章上乱蹭。
所以,一直以来,杨明虎都在自己家里备了好多治过敏的药。
即便是现在也是这样。都习惯了。
小老鼠不经意间一抬头,大老虎脸上的笑容把他又吓了一大跳,老虎要吃人前不是要磨磨牙吗?就是这副样子吗?
谁知大老虎只是伸出手来拨拨他的头发,进卫生间拿了一条毛巾出来扔给他擦手,转身又进去不知干什么去了。
小老鼠哧溜从座位上跳下来,趁此机会快逃,要紧要紧。
跑到门前,想想不甘心,伸头看看里面,大老虎还没出来,抬腿在雪白的墙上印了一个灰扑扑的脚印。
杨明虎从里屋拿了过敏的药出来时,看着那个脚印,呵呵笑起来。
这小老鼠,跟清羽还真有点儿象,平时看不出,偶尔,皮起来也是要人命的。

6 你说什么
阴历三月初三那天,杨明虎早上起来用昨天晚上从饭店里带回来的荠菜花煮了一小锅鸡蛋。N城人到这天都要吃这种煮蛋,说是可以治疗头痛。
以前老妈没死时每个都要煮,清羽喜欢用这种蛋沾了椒盐来吃。
杨明虎用饭盒装好几个煮成碧青色的鸡蛋,打算拿到饭店给表舅和伙计们吃,从小老鼠门前经过时,小狗球球如往常一般蹲在开了一条缝儿的门边。
杨明虎想了一想,另用小袋子装了两个蛋。
球球的小小豆子眼殷切地望着杨明虎。
杨明虎蹲下身,把小袋子系在球球颈间的皮项卷上。
杨明虎拍拍球球的脑袋说:"告诉你爹,我请他吃鸡蛋,再敢跟我做对,就请他吃老拳。"
等杨明虎下了楼,门里闪出一个人来,正是小鼠欧清岩。
小老鼠从球球脖子上取下袋子,做势要扔,一边说:"我们不要大老虎的臭东西。"
球球扑到他腿上,咬住他裤腿。
小老鼠嘴角弯上去,露出一个笑容,把袋子凑到鼻子上闻闻。
荠菜煮过的蛋有一种特殊的清香,蛋还热乎乎的,暖暖地握在手里,下在捂一捂冻得凉凉的手。
小老鼠对球球说:"我只一个,你吃一个!"
球球闻着递到眼前的蛋。挂下一挂口水,可还是摇摇尾巴走开了。
小老鼠说:"哎呀!你果然吃全责。"
球球无可奈何地趴到角落里的一只旧棉鞋里。不是不想吃,只是不能吃,万一现了原形,办砸了事儿,又被阎王罚去扫园子,就不能每天看见漂亮可爱的白大人啦!
球球想,得再想一招,让这两个人相认,好回去交差。
上次起疹子那招,好象不大灵,但也不是一点效果也没有的,至少小老鼠到过大老虎的屋子里了,现在,大老虎还给小老鼠送鸡蛋吃。这一回,得想个法子,叫大老虎也到小老鼠的屋里来。
球球忽然有了一个主意,高兴得打着转去咬自己的尾巴。
小老鼠完全不知道球球的心思,只顾着三口两口吃下一个蛋,又吃掉一个,终于被噎住,伸长脖子,半天才顺过一口气来。
下午,杨明虎回到家里,刚走到四楼楼梯口就发现一片水流把楼梯都淹了,碧清的水顺着台阶淋淋沥沥地往下流。
杨明虎赶走几步,上了五楼,才发现,水流的源头正在小老鼠家。
小老鼠的家门大开着,他扎着手,拿着个簸箕站在门口,裤子毛衣都是湿的,连头发上都往下滴着水。杨明虎一看,了不得,小老鼠脚下还是那双常穿的棉窝,被水泡得胖大饱满,色泽鲜艳。
淋湿的小老鼠看上去真是怪可怜的,象断了线的布袋偶。那只小狗也钻出来。一身的黄毛精湿,全耷拉下来,显得它的身子比平时缩小了一轮。
一人一狗。站在门口,踩在齐脚腕深的水里,好不狼狈、
杨明虎问:"怎么啦这是,水漫金山?"
小老鼠说:"水龙头坏了。"
杨明虎探头往里看看,没作声,转头回自己屋了。
小老鼠低头对球球说:"大老虎不肯帮忙,真小气!"
球球唔声,拖着尾巴踩过水,贴到小老鼠腿上安慰。
片刻之后,大老虎又出来了。
脚上踩了双高帮的雨靴,后里拿着工具箱。
哗啦哗啦淌着水走进小老鼠的屋子。
这套房子的格局与杨明虎的略有不同。
进门左手边就是厨房,再往里是一个小小的暗厅,厅的西边有一个小小拉门,是卫生间。
厨房里哗哗的水声显示坏掉的水友头就在那儿。
杨明虎走过去,先找到总开关,用老虎钳子拧了两下,给它关上了。
再拆了水龙头细瞧,原来不过是垫圈坏了。
他从工具箱里找出一个新的来给换上,很快就修好了。
小老鼠惊讶地张圆了嘴巴,球球高兴得抖擞一下湿乎乎的毛,甩得两人一脸水珠子。
杨明虎气得用雨靴踢踢球球的屁股。球球趁机抱住他的腿,吊了上去。
杨明虎笑了:"小疯狗。"
转眼看小老鼠还站在水里,喝道:"还不赶快把湿衣湿鞋脱了,上床呆着去!"
小老鼠慢吞吞地说:"我不,我要把水扫干净。"
"扫屁扫!湿成这样了,怎么扫?"
"可以扫的。"
"少废话!你要是生病了,说不定就病死在屋子里头,没有人知道,尸体发了臭,长出绿毛来,这么长,"杨明虎张开手比划一下,"然后,老鼠从洞里钻出来,一口一口从你身上撕下肉来吃!"
小老鼠咣地扔掉手中的簸箕,冲到最里面的卧室,甩脱鞋子就要往上跳。
杨明虎跟过来,手疾眼快,一把捞住他,替他扒下湿乎乎的外衣裤,随手扯过枕巾,胡乱替他从头到脚地擦了一通,才把他拎起来寒到被窝里。
球球兴奋地在一旁又蹦又跳。
杨明虎问小老鼠,你儿子怎么啦?喝高了?"
小老鼠咕咕哝哝答不上来,人裹到暖的被子里才觉出冷来,牙关抖得象放机关枪,他只好用拳头撑住下巴说:"没......没有。"
杨明虎回到自个儿家中,拿来一个小型抽水泵,那是装修时买的,到小老鼠家里接上电源,嘟嘟嘟地抽水。不一会儿,水就抽光了,露出被滑溜溜的地面,还好不是木地板,否则全完蛋,房东找上门来,小老鼠也呆不下去了。
杨明虎又拿过拖把,大力地拖地,一边顺手将掉在地上的东西一样一样地捡起来。
有衣服,当然湿透了,有空的泡面碗,有杯子,有笔,有袜子......
杨明虎一边收拾一边翻眼睛。小老鼠原来天天就吃泡面,难怪象落秧的茄子,长不开似的。
果然是小老鼠,家里乱得跟鼠窝没两样。
跟多年前清羽的屋子一样地乱。
杨明虎脑中猛地闪过这么一个念头。
杨明虎手脚麻利地收拾着,一边问小老鼠:"你的电脑,怎么那么小?几八六的?"
小老鼠诧异地说:"什么呀?我的是笔记本电脑,奔四哦!你很多年没有玩过电脑了吧,大叔?"
杨明虎叭地扔下拖把:"你叫我什么?大叔?再叫大叔我捏死你!"
小老鼠不敢吱声了,大老虎又送他一个白眼。
好容易收拾完了,杨明虎将大袋的垃圾搬出去,不一会儿又搬回来点儿什么,在厨房里叮叮咚咚地忙起来。
小老鼠披了大毛毯,蹑手蹑脚地下了床,探头探脑地看着做饭的杨明虎,被杨明虎一瞪眼,吓得又蹬蹬蹬地跑回去了。
球球在卧室与厨房间来来往往跑了不下十个来回,快乐得刚刚吹干的毛炸起来,扑蔌扑蔌地不停地摇尾巴。
杨明虎弄好一碗姜汤,一碗炒饭,端了走进卧室。
"先喝姜汤。"杨明虎说。
小老鼠听说,立刻如螃蟹钻沙似的钻进被子里,把被子撑起一个包。
杨明虎也不吱声,悄悄地走到床边。
小老鼠等了一会儿没有动静,从被里伸出头来。
一张胡子拉茬的脸,近在眼前的铜铃大眼真如虎目一般吓人。
小老鼠的额头跟杨明虎的额头撞在一处,小老鼠被撞得倒仰过去。
杨明虎抓紧起他来,担着他的鼻子,片刻功夫把那一碗热辣辣直灌了下去。
小老鼠呛个半死,可是并没有抱怨,因为接下来的炒饭实在太好吃了。
内容丰富,还有干贝粒,米粒饱满,QQ的,小老鼠把头理进碗里,一口气吞下半碗,抬起头来喘一口气,愣住了。
杨明虎也在吃饭。
他不是用碗在吃,他用的是一只小号的铝脸盆!
果然是老虎啊,真可怕。
杨明虎又瞪他:"看我干嘛?没看过人吃饭?"
小老鼠赶紧低下头。
球球摇头摆尾地在一旁吃着一盘拌好的西红柿,里面还加了两片生菜叶。
杨明虎这才相信,小老鼠的狗真是吃素的。
吃完了,杨明虎把带来的东西收拾了,要出门的时候,小老鼠跟过来。
杨明虎说:"以后有事儿别麻烦我!"说着又瞪眼。
小老鼠回他一个白眼"再瞪,眼球子要掉出来啦!"
这话听在杨明虎的耳朵里,好象一道天籁。
"你......你说什么?"

7 初识
怪小孩欧书岩对杨明虎说:"再瞪眼珠子就要掉下来了。"
杨明虎愣愣地看着怪小孩半晌:"你说什么?"
怪小孩不理他,抱着他的小狗球球进了屋关上门。
留下杨明虎一个在屋外发呆。
时光在愣着的人身边飞一般地倒退,快得四周的物什墙壁都成了模糊的一片,象淋淋大雨中看到的景象。
等到四周的一切渐渐明晰起来的时候,杨明虎发现,屋门还是那道屋门,只是新了许多,门上还有刚贴上去的福字,是妈妈喜欢的红底金字。楼梯口多了堆在一起的乌黑的蜂窝煤。
这是十三年前的家。
那一年,快过年了。
杨明虎跟妈妈在家准备年饭。妈妈买了多样蔬菜,敦促杨明虎一样一要地洗净,逐个炒了,倒进一个黑色的瓦盆里,用竹筷子拌匀,这是N城人过年必备的素什锦菜。
有人敲门。
进来的是两个警察,穿着冬季的蓝色制服。
前面的一个有了年纪了,是李警官。脱了帽子看时,两鬓已是花白,更显得老像。
母亲热情地招呼。
李警官在这个地段上工作了二十多年,老家在乡下,没有任何门路背景,多少年了,都只是一个小民警。
李警官捧了母亲递过来的茶暖着手,一边说:"杨家嫂子,来给你拜个早年,顺便说一下,过完年,我就退休了,回老家去种柑桔去,以后,照应不了你们了。"
杨明虎的父亲曾也是个民警,是李警官的同事和搭档,多年以前因公牺牲的。说起来也冤得很,追一个小偷,却被一个无证驾驶的司机给撞死了。
他是下班时出的事儿,算不得工伤事故,孤儿寡母的,竟连抚恤金也拿不到,这许多年,全靠李叔照顾着。
母亲黯然:"难为你这么多年对我们母子这样好,我还想着等大虎长大了工作了,给你养老的。可惜这孩子也不争气,书也不好好念,成天惹事生非。"
李警官说:"孩子还小,也是我没教好他,愧对我师兄。我走了,有新来的警官,我请他多多看顾着大虎。他们年纪差不多,可能说得来些。"
说着,从身后拉过那个一直不曾说话的年青的警官来。
那个小警察正捧了茶杯,凑在面上,用那水的热气熏他冻得红红的鼻子呢。
闻言,略有些害羞地移开杯子,眉间鼻端,全是湿碌碌的水气。
杨明虎从来没有见过长得这样干净的人。
他年青的脸上光洁得象是月光泼上去都会流淌下来似的,制服里露出的衬衣领口都是雪白雪白的。
李警官说:"这是我们所新来的小林警官。"
小警官上前一步,笑眯眯地说;"你好,我叫林清羽。你是杨明虎吗?"
那时候的杨明虎,十七岁,年青蓬勃得象老屋墙上疯张的青藤,人如其名,大大的脑袋,虎虎的眼睛,黝黑的皮肤,飞扬得有些目中无人的神情,除了警察老李叔,谁也别想管住他。
杨明虎瞪起眼睛看看眼前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小警官,这样近地看来,他连眼白也是纯净无垢的,白得隐隐发蓝。
杨明虎狠狠地出了一口粗气,把眼瞪得更大,他最讨厌这样干净正经到令人牙痒的家伙。
妈妈却很亲热地拉着小警察的手,左看右看,喜欢得了不得,连说这一看就是好孩子。
李警官说:"可不是,小林刚从警校毕业,又懂事又肯干。大虎,你可要听小林警官的话,好好上学,好好做人。"说着用手摸摸他一头乱发。
那小警察居然也伸手来笑嘻嘻摸摸他的头说:"对哦对哦,好好听话。"
两个人差不多的个头,杨明虎看着小警察笑时露出来的雪白的牙,灵活转动的乌黑的眼珠子,心中的气越发旺盛起来,头一扭甩开他的手,又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妈妈热情地留两位警官吃晚饭,李警官婉拒了。妈妈于是用搪瓷茶杯盛了两大杯什锦菜让他们带上。杨明虎看到,小警官打开杯盖,凑上去闻了闻菜的香气,咧开嘴笑得心满意足。
妈妈硬拉着杨明虎把他们送到门外,小警官趁着妈妈与老李叔讲话的空儿,退后一步,在杨明虎耳朵跟下小声地说:"再瞪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哦!"
那是杨明虎与林清羽的第一次见面。
"再瞪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哦!"林清羽说。
"再瞪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哦!"小老鼠说。
杨明虎在门口站了这半天,站得人都僵了,这才省过来。自己笑话自己,真是,大白天的,做起梦来,听见一句相同的话都会把十几年前的事在心里这么过上一遍,傻,可是,真是很想念清羽啊。在一个全不相干的人嘴里一句熟悉的话,立刻就软了心肠,起了思量。
一回头看见小老鼠,原来他把门开了一小道缝儿,只露了戴着大眼镜的一双眼,暗地里看着杨明虎。他脚底下还伸出来一个蓬松的小狗脑袋。
杨明虎立起眼睛对他扬扬拳头,小老鼠咣地关上门,差一点儿就夹了小狗的耳朵。
过了没两天,小老鼠居然主动来敲杨明虎的门。
杨明虎支着门栏说:"干什么?"
小老鼠说:"我的下水道堵了。"
杨明虎失笑:"下水道堵了你告诉我做什么?不是叫你以后有事儿别麻烦我吗?"
小老鼠也不走开,重复道:"我的下水道堵了。"
杨明虎伸出腿去踢踢他的脚踝:"滚一边儿去。"
小老鼠往边上让一让,又贴上来,还是那句话:"我的下水道堵了。卫生间到处都是水。"
杨明虎看到,这次小老鼠好象学乖了,没有再穿棉窝,还在冷天里,竟赤脚穿了双塑胶拖鞋。
杨明虎的心又软了:"你是专找我麻烦的老鼠精啊!"
回屋拿了工具,跟着小老鼠来到他家的卫生间里,果然又是水漫金山,连肥皂都漂了起来。
杨明虎说:"原来你还是一只水老鼠。"用了拔子,不过片刻功夫,下水道通畅了,水哗哗地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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