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世界 (出书版) BY 木原音濑
  发于:2010年09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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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你都不清楚,这算怎么回事啊。"
似乎有人叫他,男警官回头答着"是,是"。
"那就这样。反正已经受理了。"
男人冷冷地扔下一句。明明只是来报案的,心情却被搞得很差。你们靠我们纳的税吃饭,给我接待得好点啊,山村在心里骂道。
出警察局没几米,手机响了。不认识的号码。"是山村仁史先生吗?这里是久我署",试着接起来,是刚才那冷淡的男人的声音。山村下意识地回答警察局说现在就过去。
"在立川市的超市抓获了吃白食的男人。那人听说不但不懂日语而且不知道在说的是什么语,和您报案离家出走的堂弟年纪长相都很相似......"
 
宏国是在离公寓20公里处的超市被抓的。据说是正在快餐处用手抓着吃量贩蔬菜时被售货员抓住的。
在超市办公室里,宏国手脚被绑着蜷在角落,低着头一副闹别扭的样子。
山村一边叹气一边说宏国几乎不懂日语,在家也用手抓东西吃,穿鞋进屋,实在很过分。那多多少少博取了负责人的同情,加上超市售货员并没有受伤,也没有货架盘子损坏什么的损失,便以赔偿吃掉的蔬菜加一点添头了结了。
回到公寓,已是凌晨一点。刚一打开屋里的灯,和回家时一样的惨状跃入眼帘,心情一下子阴沉下来。
忽然间"咣"的一声,山村回过头去。宏国把脱下的鞋朝门扔去。在反作用力下门吱呀一下向外打开了。
"干什么呐?大半夜的很吵诶!"
山村抓起宏国的手腕冲进屋里,敞开的门用金属丝穿上关起来。呼地长出一口气,房间里传来某种悉悉窣窣的声音。宏国正在拆山村从便利店买回的便当的包装。人家连饭都没吃就去找他,大老远跑去接他,不是自己的错却道歉,累个半死才回来,却都不等人家先吃饭。
山村拿走宏国吃的便当,扔到窗外。便当落入黑暗中。宏国飞快地跑到窗边,向下望去。正当山村想着"活该"的瞬间,宏国退而求其次,拿起剩下的另一个山村的便当,嘁里夸啦地开始拆包装。
"那个是我的!"
山村猛地夺过便当。宏国紧紧盯着山村的便当,用手指向窗外。是说去外面给我捡回来的意思吗。
"别开玩笑了!"
山村朝坐着的宏国肚子上狠狠地踢了一脚。身材瘦长的宏国弓起背蜷成一团。
"你以为是谁在照顾你啊。既然是傻瓜就像傻瓜一样老实呆着。至于麻烦的事情上,你还不如猫狗。混账东西!"
宏国手压侧腹瞪着山村,突然站起身来环视四周,猛地抓住了放在宝特瓶旁边的闹钟。山村的背肌闪过战栗。
"Essounu."[orz查不到印第安语俺就猜着写了......]
第一次听宏国说当地语言,完全不知道在说什么。见没有反应,宏国眼露杀气再次开口。
"Nabrushishakute."
"不懂你在说什么啦!"
突然间,"嗬呀"地大叫一声,宏国用闹钟砸了过来。匆忙之间来不及防卫,头上就重重地被招呼了一下。从那纤细的体格无法想象的强大力道。指尖嵌进被抓住的肩膀。被那股蛮力强压着四脚朝天,山村被他用闹钟狠狠地揍了。......会死。
"住、住手。请住手!"
第三次被打时闹钟坏了。宏国扔掉坏掉的闹钟,这次开始空手打脸。鼻血流了出来,嘴里也破了。难以置信的痛。老实说,自己并不是肌肉派,运动神经不好,也不擅长打架,高中时候混在一起的那些家伙虽然也不是好东西,主要是逃学、抽烟、和女孩子夜游而不过火,并不是夸示臂力而找警察麻烦的弱智集团。
"我错了,是我错了。"
山村拼命道歉,但毫不留情的暴力仍在继续。山村在脸前祈祷般地双手合十,却被宏国用右手一把挥开。就连日本的神都对这个男人行不通。这样真的会被杀掉。
山村把浑身的力气集中在右手打飞宏国,趁宏国迟疑的空隙站起身,向玄关跑去。可是解不开自己用金属丝弄的门闩,门打不开。
就在这个时候被宏国从背后拎起衣领拉回屋里。巨大的力量下喉咙被扼住,艰难地喘息的同时,力道一点点松开。正大口呼吸氧气时,被转过身去,脸上挨了最后一击。
山村在冲击下向后倒去,头一下子撞到床角上。痛感减轻,头也轻飘飘起来。眼前一黑,山村就这样失去了意识。
......有水流的声音。天花板上的灯好亮。不知道失去意识有五分钟还是一小时。反正没死而是醒来了。脸好痛。痛得要死。宏国开着自来水,把脸凑到水流下喝水。突然觉得屋里有风,尽管是半夜,玄关处的门和窗户却都大开着。
摸上湿漉漉地疼痛的后脑,激痛的同时指尖滑滑的,沾上了血。那男人是脱离常识的猛兽,不小心对付的话会被杀掉。
喝完水的宏国走近山村。山村急忙保持着身体僵直闭上眼。身旁悉悉窣窣的声音响了一阵,不久便归于安静,只听到规律的睡眠呼吸。
山村不出声地悄悄起身。头和背后好痛。偷偷地观察宏国的样子,他正双眼大睁地盯着自己这边。明明已经压住脚步声,却还是醒了。像被蛇盯上的青蛙,山村全身格格地发抖。
宏国的肩膀稍微动了一下,如此微小的动作却如同扣下了扳机,山村"呜哇"一声大叫出来,朝玄关跑去。飞奔出房间,跑下了铁制台阶。害怕得回不了头。那家伙太恐怖了,呆在那家伙身边的话会被杀的。在那人的世界里肯定不存在法律,否则不会那样下手毫不留情地打人。那家伙肯定都不把杀人当回事。
一直跑到看不见公寓的地方,喘得上气不接下气。回头看看,似乎没有追上来。随着和那男人距离的拉开而安心下来,考虑着往后该怎么办。不能回公寓,不想呆在那么凶暴的男人旁边。
由跑过渡到走,呼吸渐渐平复下来。看看手表,已是凌晨2点20分。夜里的空气带着微微的寒意。逃是逃出来了,却无处可去。想要打电话给仁志田好住在他的公寓,没有手机。没拿钱包,就连打车的钱都没有。倒是有去了仁志田的公寓再借车钱的法子,只是惟一一次住他家是喝醉之后,几乎完全不记得地点。因为没钱,连简易旅馆都住不了[注:原文为カプセルホテル,一种各房间都如同胶囊般的简易旅馆]。钱,钱,钱......这世上的一切都绕着钱打转。
山村走进夜半的公园,坐在带靠背的长椅上,小心翼翼地躺下。仰面朝天躺下,星星闪闪烁烁。在公园长椅上睡觉,是十七岁被赶出公寓以来的头一回。那时候也是无处可去,在公园长椅上睡了大概一周。那时和现在一样,是个不至于天寒地冻却仍有寒意的夜晚。
要问目前为止一生中最厌恶的是什么,回答就是那个星期。肚子空空、因为在长椅上睡觉而腰酸背痛。最闹心的是被早上穿过公园去上学的学生看到。直到几天前自己还混在他们中间通学。因此也格外悲哀。
明明已经忘了很久,却又回想起来,都是因为夜里睡公园长椅。都是因为那男人要杀人般殴打自己。脸也痛,胸口也痛。惨,惨透了。
闭上眼,山村想。明天去医院开诊断书吧,拿着那个向有泽控诉。就说自己被如此暴力相加,无法再照看他。还有,要申请补偿金。被这样对待,不能善罢甘休。
身体疲惫不堪可脑中却火热起来,因而怎么都睡不着。总算有了睡意的时候,已是天开始发白的破晓时分。
"那个叔叔死了吗?"
......山村被尖锐的小孩声音惊醒。"不要用手指别人。"女人尖细的声音响起。视野中,偷偷回头看向这边的孩子,还有紧紧地握着那只小手的大概是母亲的女人的背影正在走远。
看看表,上午10点。在公园的水管处洗脸,摸到脸肿了起来。比刚被打完时更痛,一张大嘴下巴就针扎似地疼。
公司是必然要无故缺勤了。想联络却没办法办到。连电话都没法打。没有手机和钱,世界便不再运转。
山村决定回公寓一趟。公寓里没剩下任何能吃的东西,肚子饿了,宏国就会出去觅食了吧。一定有机会的,只要把钱包和手机拿出来就行了。
但一见到眼熟的公寓,山村的腿立即开始哆嗦。昨天那压倒性的暴力又鲜明地回想起来了。自己房间的窗户大开着,但无法得知屋里有没有人。
在公寓的铁制台阶上,山村像是随时可以掉头下楼似的弓着身子慢慢往上爬。小心地注意着不发出声音,每上一级就确认一次情况。自己的房门依然向外大敞着。
压住脚步声,山村从敞开的门外向屋里窥视。没有宏国的鞋,他出去了。不,也有在浴室的可能性。山村进屋,把耳朵贴在米色的门上,听不到声音。在这里住了几年,这还是第一次如此紧张地打开浴室门。
屋里的混乱景象和昨天一样。山村那份便当剩了一半,也许他打算以后再吃吧。把钱包往裤子后兜里一揣,山村寻找着手机。去接宏国的时候放在西装口袋里的,却不见了,四肢着地趟着杂志和垃圾找了找,才发现手机滚到了床下。旁边红黑的污迹星星点点,活生生地证明了昨天的惨剧。
山村一手拿着手机想。有食物人却不在,就是说他像昨天那样走远了吧。如果是那样,那么只要自己不去找他就不会回这里来,坐视不理的话,就永远拜拜了。想着,心情一下子轻松起来。
山村在床上坐下,先给公司打了电话。说不出是被印第安人养大的堂弟揍到在公园里熬到天亮,说出来只会被嘲笑。还要修门把和收拾家里,于是就撒谎说"感冒了要去医院"。"你是翘班吧",课长批评道,山村仍坚持说"是感冒啦"。
正一边张望乱糟糟地垂下来的窗帘一边讲话,山村注意到窗帘开始徐徐晃动。感觉似乎有风吹过,将视线投向玄关的山村"咿"地发出悲鸣。手机的那端可以听到课长在问:"喂?怎么了?"山村慌忙挂断电话,把手机塞进裤子后兜。
宏国站在门口,一直盯着山村。穿着制服裤子,上身全裸。宏国脱下鞋砸在玄关的门上。"梆,梆",随着那巨大的响动山村打着寒颤。
像要防止山村逃走一样,宏国在狭窄的走廊里伸开双臂走过来。山村颤抖着站起来,一点一点往后退,一直被追到窗边。除了跳窗之外已无路可逃。
膝盖和咬紧的牙关都咯咯作响。害怕到无法看着对方的脸。不要被打,绝对不要。偷偷地确认了一下背后,因为是二层所以跳下去也多半死不了,但窗下灌木丛生碍了事,看不清地面。

宏国不知为何拿起没吃完的便当,飞快地跑了过来,将便当伸向背靠窗户发抖的山村胸口。想说别做莫名其妙的事,却怕得说不出来。连推开它都做不到。
"吃。"
被宏国说日语吓到,山村战战兢兢地抬起脸。直直地看着自己的眼睛里,没有了昨天那样的凶暴之色,却可以看出不耐。那双眼睛带着怒气向自己发泄负面情绪的时候很可怕。
不清楚对方在想什么,但似乎是在说把便当"吃掉"。无法反抗,山村从因为用手抓食而一团乱的便当里挑出酱菜放进嘴里,食不知味。
在吃的同时,宏国的眼神似乎放柔了几分。
"吃。"
再次被强迫。山村把又一片酱菜放进嘴里嚼都不嚼地咽下去。吃完宏国说着"吃",又把便当送过来。
"啊......那个......已、已经够了。"
说真的放过我吧。山村下意识地像在拜拜一般地双手作揖。伸到面前的便当于是飞快地收了回去。宏国将便当放在桌上,对山村说,"来"。
"来"是日语的"来"吗?还是对对方说的话呢?搞不清楚。既然刚才的"吃"是日语,那这个好像也是日语。这样一来是说谁会"出来"吗?
"来。"
重复着,宏国做了个类似招手的动作。所谓"来",可能并不是指谁会"出来",而是对自己说"过来"。虽然不想接近他,但如果不听他的话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发火。要逃的话比起从二楼跳下去,从玄关出去危险还小些。
山村离开窗边,慢慢地接近宏国。近到1.5米的时候,宏国动了。
一口气跳过来缩短距离,宏国站在了面前。紧抓住"咿"地哀嚎出来的山村的肩膀,宏国向下用力按着他。在那股强大的力量下再也站不住,山村就在原地一点点屈下膝盖。
坐下的山村被从膝头上方压住,坐成两脚伸开的姿势。宏国跨上山村的双腿,面对面重重地坐上他的大腿。搞不懂宏国想做什么,完全不明白。接下来的发展更是超乎想象。
宏国一挨上山村的身体,便一把抱住了他。正惊愕不已,宏国拿起山村无力地垂下的右手,表情仿佛在说抱住他的背。小心翼翼地抱住宏国,左手也被抓住环上那身体。结果,山村和宏国都用手圈住对方的背部,成了紧紧地互相拥抱的姿势。
抱住的身体那温热的触感,还有侵入鼻中带着汗和尘土气息的体味。这种紧抱着不放的感觉,是山村没怎么体会过的。束手束脚,压抑沉闷,惶恐不安......抱着抱着,宏国将脸凑近山村。以为会被吻,山村便反射性地闭上眼,但贴上来的并不是嘴唇。宏国用自己的鼻尖撒娇似地蹭蹭山村的鼻子。鼻子上、脸上、额头上,来来回回好几次。
抱了一会儿后,宏国突然从山村膝头站起来。拥抱的时候是这样,离开得也很唐突。在膝上的热度尚未冷却,怎么也搞不清状况的山村旁边,宏国又咯吱咯吱地吃起剩下的便当来。
被抱住的事实吓呆了山村,只一味注视着野兽般的堂弟。几乎以为自己会被打死,却又被抱住像狗一样蹭鼻尖,莫名其妙。只是自己似乎不会再被宏国打了。
对自己来说只有痛苦的强迫吃便当的行为,从好意考虑,也可以想成是他特意留出食物分给自己。
吃完剩下的食物,宏国光着脚走到过道上。随即又回来,这次不停地拽宏国的手。
"喂,等一下。鞋还没穿。"
被用力拽着,山村连鞋都穿不了,就光着脚被拉到了外面。宏国的目的地是山村公寓旁的月租停车场。宏国在停车场转了一圈,就站在了其中一辆白色的车前面。
"来来"
重复一遍又一遍。山村就站在身旁,不知道是有什么要"来",还是要他"过来"。大概是看出山村没听明白,宏国手伸向上了锁的车门,开始不停地拽车门。
"喂,住手!"
说了也不听。他似乎明白了那是打不开的,便一下子离开了车门。刚松了口气的瞬间,宏国又爬上了人家的引擎盖。还要更往上爬。
"你在干什么!下来!"
刚一想到"万一被车主看到了......",就立刻成了现实。
"你们在干什么!"
远处传来一声怒吼。山村抓住宏国光着的右脚,硬把他从车上拖下来。宏国失去平衡摔倒在水泥地上,山村拎起他制服裤子的裤腰把他拉起来。
"喂,别跑!"
怒吼声逼近了。引擎盖要是凹进去了,就会被要求赔偿,可是没有钱。那虽是国货却是高级车。不想去想象值多少钱。
山村抓着宏国的手腕跑了。公寓很近,要是回屋就暴露了身份。于是穿过面前的过道在第一个拐角处拐弯,下一个角也拐了过去。追赶的声音远去了,听不到了。已经没事了吧,不过安全起见......正一边想着跑进甬道的时候,一阵直冲头顶的剧痛从脚底传来。
"痛......"
靠着自家的墙壁坐下,山村查看着脚底。脏得黢黑的脚底流血了,踩到了塑料碎片。
"都是因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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