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诚真人痛得几乎昏厥,他咬碎牙齿:“求你杀了我……”
“杀你?世上哪有那麽便宜的事情?”依旧是波澜不惊的口吻,却听得人惊心动魄。
花锦鱼忍不住颤抖起来。
人群中一人走出来,朝著花锦鱼隐蔽的方向过来。
他捂住嘴,心提到嗓子眼。
那人的脸背著火光,容貌隐藏在黑暗里,看不分明。
走到他跟前,对方似乎笑了:
“鱼儿。都看到你了,还不出来?”
想入非非 二十二
“鱼儿。都看到你了,还不出来?”
这声音,也是熟悉的。
人群里一直说话的那人转过头来,也看向这边。
花锦鱼站起身来,腿微微有些抖,看著面前人,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凤息大哥,你好。”
然後他很慢很慢地向那人群走去,人群中刚刚一直在说话的人,也直直地看著他。
这一路,他已经努力地走得很缓慢了,可是为何还是这麽快就走到了尽头?
到了那人面前,他仍是微微点头,轻唤道:“非。”
凤非看著他,不说话。
花锦鱼把视线向他身後投去,发现除了正在痛苦抽搐的善诚真人,还有横七竖八倒在血泊里的尸体,以及一个还活著的,梁月华。
跟白天一样,梁月花依旧是没有魂魄的样子,脸上看不出恐惧和悲喜。
他指著地上的尸体:“他们是谁?”
凤非转过头,火光在他脸上跳跃:“善诚真人的家人。”
“其他武当弟子呢?”
对方抬起手指,指著熊熊燃烧的大火:“都在里面。”
居然连如此浩大的门派都能在一夜之间全灭,凤家到底是什麽人?
好像看出他的心思似的,凤非说道:“你听过江湖上最神秘的帮派狼玄山庄吧?凤家庄,就是狼玄山庄。”
他苦笑一声:“我以为凤家只是生意人。”
“在江湖上,只会做生意是无法立足的。”
花锦鱼痛苦地移开视线,他看著凤非冷峻的脸:“我醒来发现自己丢了一样东西,想找你商量对策。”
凤非点头,从身後取出花锦鱼每日不离身的佩剑:“你说的,是它吧。”
花锦鱼的身体轻轻颤抖了一下:“我没想到,真的是你拿走的。”
“你我关系非比寻常,跟你要一把剑,我想你应该不会拒绝。”
“请还给我。”他伸出手。
“送给我,可以吗?”凤非把剑抱在胸前,没有半点要归还的意思。
“我有的什麽都可以给你。这个不行。”
“为何不行?这把剑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非。别开玩笑,马上还给我。”
“这是你师兄给你的定情信物吗?你不是说你爱我,已经胜过了你那师兄?”
“这是两码事。”
“鱼儿。你若爱我,就把它送给我。”
“非。别做让我失望的事情。”
凤非似乎笑了一下:“我已经做了让你失望的事情。”说著指了指脚下的血泊。
“回头是岸。我可以原谅你。”
“如果我不把剑还你,你能原谅我吗?”
花锦鱼脸色阴沈,上前一步劈手来夺,手指刚刚触到那冰凉的剑鞘,一只手横空出现,狠准地切在他的手腕上,又一掌顺势推出,打在他胸口,花锦鱼後退几步,一阵头晕眼花,倒在地上。
没有人理他。
凤息活动了一下筋骨:“鱼儿。你以为狼玄山庄的庄主是谁?”
那人武功,远远在他之上,他轻嗤了一声:“原来凤息大哥是庄主,在下失敬了。”
凤非不语,拔出了剑。
花锦鱼瞪大了眼睛:“非!”
他伸出食指,从剑端开始,轻轻敲击,一直敲击到尾端,然後从身边的侍从那里又抽出一柄宝刀。
“不要!非!”
凤非看了他一眼,把剑交给侍从,自己双手握著刀。
“如果你做了,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不!我会恨你一生一世!”
凤非专注地握著刀,高高举起:
“若有一生一世,哪怕是恨,也好。”
手起,刀落──
哢啷啷──
花锦鱼一直以来当眼睛一样爱护的宝剑,折断了。
一起折断破碎的,还有他的一颗满满的信任的心。
原来,一切柔情蜜语,也抵不过一纸虚无。
一卷轻盈的纸条从破碎的剑身里飘落下来,凤非用手接住,展开,纸卷的第一行字,娟秀地写著:
冰火遗书。
凤非展开来继续看,草草掠过一遍之後,微笑了:
“鱼儿,你的字迹不错呢。”
冰火遗书,那几个字是他自己加的,火锋拳和冰刃掌的武功,全都被他仔细地抄写在纸条下面,小心翼翼地藏在剑身里,然後一把火烧了原书,任世人猜测遐想。
“你……怎麽知道?”根本无人知道他手中有秘籍的!
“我知道你有。你脸上的表情告诉我,你有秘籍。”凤非走近,修长的指尖挑起他的脸庞,在他脸上轻轻抚过,额,眉,眼,鼻,唇……就在刚刚,他还仔仔细细地吻过,可是现在,这张脸的主人已经愤怒至极。
“别碰我!”他甩开他的手,“你是为了秘籍才接近我的!”
“鱼儿。跟了我这麽久,你总算开了点窍。”凤非笑了,“不过,我对你也确实付了点真心。你的秘籍我要,你这个人,我也要。”
“你做梦!”花锦鱼狠狠地向他吐了一口唾沫。
他并没有躲开,那唾沫落在他脸上,他不动,等它慢慢滑落,那条痕迹蜿蜒在脸上,好像泪痕。
“鱼儿。我对你确实是真心实意。即使利用了你,也不耽误你我的感情。我们重新开始,你助我练冰火神功,我保证,你必将……”
“我必将万劫不复!”花锦鱼怒吼一声:“你当我是什麽?给你舔脚心的狗吗?”
凤非愣了一下,而後,轻轻地摇头:“你不是。我知道,你不是。”
“你是条有情有义的汉子。我知道的。”
“我想要一个你这样的,有情有义的汉子。”
“可是我又想要你手里的秘籍。”
“鱼与熊掌不能得兼。我知道的。”
“相比较一个有情义的好男人,现在的我,更需要秘籍。”
“鱼儿。对不起了。”凤非从腰间抽出了匕首,“只有死人才能保密,凤家的秘密,从来没有外人知道,所以,对不起。”
火光愈加凶猛,在凤非的脸上跳著舞蹈,他的脸上没有半点表情,好像一只木偶,目光茫然。
花锦鱼看著他,忽然有了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同样跳动的火苗,同样锋利的刀刃,同样危机四伏的环境。
“十六郎,算了。”凤息握住了他的手,“鱼儿也跟了你一场,不算外人。”
对方手颤抖了一下,匕首滑落在地。
“花锦鱼,今夜之事你要保密。我们狼玄山庄的势力很广,如果被我发现你有任何危及到我们的可能,我一定不会手软。”凤息说道,指著漆黑的远方,“你走吧。就当我们不曾相识过。”
花锦鱼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子,对著凤非说道:
“凤非,从今往後,你便是我花锦鱼的仇人。我劝你练好秘籍上的武功,否则,只要我武功比你高,我就会千方百计地杀了你。”
他步履踉跄地一步步走出去,好像受了重伤。
“呵呵呵……”他边走边笑,“妈的,老子的仇人,又多了一个……师兄,我该怎麽办才好啊……对不起,师兄,我没能保护好秘籍,我负了你的委托……”
他踯躅在荒凉的野外,越走越远。
漆黑的夜里突兀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好像洒了盐。
想入非非 二十三
花锦鱼在外面游荡了一个晚上,直到天蒙蒙亮才回到客栈,进了屋,发现桌上的灯台下,压著五张二百两的银票。
一千两,算是买下冰火遗书的价码吗?
他从来没见过这麽多钱,亦没有那个骨气把钱撕成碎片,他苦笑一声,小心翼翼地收好,揣在怀里。
这些钱,他分不清是卖的秘籍的价钱,还是卖自己的身体和灵魂的酬劳。
他静静地坐在桌边,托腮冥思,好像在等著什麽。
他希望这只是一个梦,梦醒了之後,凤非会拍著他的脑袋叫他醒来,亲热缠绵一番然後进行下一站……
直到店小二来敲他的房门:“客官,已经正午了,这房您还续吗?”
不是梦。他没有醒过来,凤非,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他站起身来,拿了包裹打开门:“不用,我这就走。”
摸摸怀里,银票还在,这是唯一真实的东西。
心里竟然感觉不到疼,只是茫然,空白的茫然,好像一场大雪洋洋洒洒降了几日,人世间全变成一片雪白,什麽都没有了。
什麽都没有了。
他除了这些银票,什麽都没有了。
退换房钱,尚余了一些散碎银两,他坐在酒馆里,肉菜不点,无言而坐,只是抱著一坛酒猛喝。
第一次与他见面,他就是在一个人喝酒,想不到转了一圈,还是要他一个人借酒浇愁独自收场。
辛辣的酒水咕嘟嘟倒进口中,淹没他所有胡思乱想,眼前只变得一片模糊,他还是不停地大吼地要酒。
小二不敢怠慢,忙又端来一坛。
启开,继续灌下去,忽然被一口酒呛住了嗓子,他打碎了酒坛,剧烈咳嗽起来,咳著咳著,咳出了泪水。
一边抹去脸上的泪泣,一边又大吼道:“再来一坛!”
朦胧间,一只手搭在他肩膀:“这位兄台,不要再喝了。”
“为什麽不能喝?从前我没有钱,我喝不起,就连买个馒头……都要计算著!可是现,现在不同了,老子我,我有钱了……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起来,身子向後倾斜,失去平衡,一头栽下去。
再次醒来,头痛得厉害,胃里空落落的,针刺的一般痛。
口干舌燥,他起身迷糊地吼一声:“水──”
一杯水递到他手上,他看也不看,一口气喝下去。
喝完了水,他才看到眼前的人。
一位白皙高大的青年,看起来好生面熟,却想不出在哪里见过。
那双眼睛目光灼灼,精光逼人,他突然想起来:“童梅鹤!”
竟然是乾坤帮电云法王童梅鹤,前些日子在酒楼里只是见过一面,却连话都没讲过,他怎麽会在这里?
似乎看出了他的犹豫,童梅鹤微微笑了一下:“我们曾经在酒馆里有过一面之缘,还未请教英雄尊姓大名。”
花锦鱼自嘲地摆手:“哪里算是英雄,狗熊还差不多。在下花锦鱼,不过是个小角色。”
童梅鹤仍是带著笑:“这江湖上,从来没有过小角色。”
他低下头,轻轻叹气。
“不知贤弟有何苦恼?”
“童兄可曾试过被人欺骗辜负?”花锦鱼苦笑,“我如此信他爱他,到头来,却也不过是一场笑话。”
“贤弟原来是为情所困。”童梅鹤朗声大笑,“愚兄带你去好去处。”
花锦鱼拘谨地坐在花天酒地里,身边有花枝招展的姑娘莺莺燕燕,却举手投足都不自在。
他还以为是什麽好去处,原来是青楼勾栏,狂蜂浪蝶常出没的地方。
一位豔女擎了酒杯就要喂他吃酒,他躲那双纤纤玉手,接过对方酒杯一饮而尽。
对面的童梅鹤不禁失笑:“贤弟也太不懂风月。”
他低头闷声吃菜:“我不是那种人。”
“哪种人?”童梅鹤说道,“江湖豪侠闯荡江湖,儿女风流,快意情长,有何不可?花兄看起来是个不受束缚的浪子,骨子里,却也太保守不堪。”
花锦鱼张张嘴,却没有反驳。
对方思忖片刻,挥手退了那几个流莺,包厢里只剩他们两个。
“贤弟莫非,只喜欢男人?”
他看了他一眼,低下头,不知如何回复。
对方却轻轻地捏住了他的手:“或许这个,为兄可以帮你。”
什麽?他是……什麽意思?
还没来得及思考回神,一阵乒乒乓乓的碗碟碰撞倒地的声音之後,他已经被对方压在了酒桌上,童梅鹤带著酒气吻上了他的唇,唇齿功夫甚是了得,他霸道地登堂入室,二人纠缠间,花锦鱼感觉背後一阵阵酥麻。
“不行……”接吻的间隙,花锦鱼用力推那坚实的胸膛,对方竟然如铜墙铁壁般难以撼动,而男人下面的灼热勃然已经抵上来,尺寸之夸张,让他额头渗出丝丝汗滴。
这个男人简直是野兽!
一头强壮的,难以抗拒的野兽。
“真的不要?”童梅鹤有些恶意地抚上他身下已经有反应的分身,“贤弟此时,应该是最需要抚慰的吧?”
花锦鱼深深吸了一口气,躲开对方的嘴唇,竭力保持清醒:“童梅鹤,我把你看成兄弟,请你不要让我失望。”
对方愣了一下,“可是你分明喜欢男人。”
“我喜欢男人,并不是所有。我有选择的权利。”
童梅鹤虽然强壮有力,欲望旺盛,但却是个君子,他有些失望地从他身上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服:“冒犯贤弟实在抱歉。但我尊重你的选择。”
花锦鱼松了一口气,看来今日後庭暂时无虞了。
对方看了他一眼,却忍不住又俯下身子轻吻他一下:“贤弟何时改变主意,我随时奉陪。”
花锦鱼哭笑不得起来,一拳轻轻打在他胸口:“别闹。”
二人正在笑著,包厢的门被狠狠踢开,他们都是一愣,同时转过视线看著那突然闯入的人。
一个高亢嘹亮的声音恶狠狠地怒吼:“童梅鹤你这个淫棍!老子今天要取你性命!”
想入非非 二十四 (整章滴H)
花锦鱼不禁呆愣,进来的这人他也认识,竟然是蓝越竹。
蓝越竹气急败坏地冲进来,手里举著宝剑就砍过来,嘴里骂声不断:“你这个淫棍!这麽快又找上别人!你这头畜生,畜生!你不是人……”
童梅鹤一边和他过招一边吩咐花锦鱼:“这里交给我,贤弟,你先走!”
蓝越竹怒气更大:“你倒是侠义啊!我砍死你们这一对野鸳鸯──”
花锦鱼不敢与他们趟这浑水,先一步夺门而出。
这一层包厢是这家青楼的最高层,都是客人和姑娘幽会的场所,一路走过来,各种淫声浪语不绝於耳,花锦鱼听得头皮发麻,想寻个可以躲避的去处都找不到。
想下楼走掉,又怕童梅鹤吃亏,虽然他今日对他欲行不轨,但总算是个正人君子,否则凭著对方的武功,他花锦鱼恐怕早已是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不管怎麽说,童梅鹤这个人虽然风流成性,但还不算十分下流,好歹兄弟一场,他也不能就这麽一走了之。
在三楼兜了一大圈,花锦鱼想了想,还是决定走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