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子考出声安慰道：“师父，您再活个百来年不成问题，您也别伤心难过了。我们说好今日研读《论语》的，这里就交给姬无双和千岁寒好了。”

李子桑一听，高兴了起来。自从晋子考来了之后，他们每日研读书本，倒是投缘的很。李子桑对他这个“儿媳妇”倒是满意的很。虽然姬无双刚把人带来那会儿因为是男人而吓了一跳。

于是姬无双对千岁寒道：“吃过饭我们就出发吧。”

千岁寒道：“去哪？”

“昨日不是说好今天领你和罹六尘去寻解药么，你该不会是忘了吧？”

“没忘，不过……我要照顾德芳，你们去吧。”千岁寒无所谓道。

姬无双收起折扇，奇怪地看向罹六尘，希望罹六尘能给他个解释。可罹六尘远远地坐在另一头喝着茶，对千岁寒的话置若罔闻。

姬无双敏锐地道：“你们这是怎么了？”

千岁寒道：“什么事也没有，我和教主大人好的很。”

怎么可能什么事都没有，姬无双暗自翻白眼。但千岁寒和罹六尘的事他不好多插手。不过待会儿倒是可以问问罹六尘。巫寂思和巫寂邈二人闲来无事，干脆随他们一起去寻解药了。

千岁寒把饭菜端进房间，赵德芳也醒了过来。精神看起来比昨日好了很多。赵德芳洗漱完，默默地吃完早饭。千岁寒向他此时定不愿多说，也就静静地陪在一旁。见他吃完了，收拾了碗筷便要出去。

“二哥哥……。”

身后赵德芳的声音传来，千岁寒转身将碗筷搁下坐回床边，道：“你现在若不愿多说……。”

“不是，”赵德芳轻声打断千岁寒的话，沉默了一会儿抬头看向千岁寒道：“对不起。”

“什么？”千岁寒不确定道。

“对不起。”赵德芳重复，郑重地道：“德芳一直欠二哥这么句话，对不起……其实说起来，我欠二哥的又何止这么一句话可以还得清的。从小到大，怕是数也数不清了。”

“记得五岁时额娘罚我抄三字经五百遍，二哥彻夜不眠替我抄写。有一年元宵，你带我偷跑出宫看花灯，结果还没到宫门口就被抓了回来。二哥一人全担了下来，被皇上狠狠地责骂了一顿还被罚跪祠堂一宿。那是二哥对我说，等将来你加了冠有了自己的府邸，想看花灯就看花灯，想逛庙会就逛庙会。可二哥有了府邸的第一件事却是迎娶王妃。当时德芳好生心寒，大哥已离我而去，现下连二哥也要离开了吗……？”

千岁寒心头一颤，他还记得在他大婚之后，赵德芳就立即入江湖去了。难道说……

千岁寒十二岁拜李子桑为师，却极少呆在天山上。他父皇似乎和李子桑有私人交情，这才请地李子桑在宫中教了他四年。所以虽然姬无双从小在天山长大，同样身为李子桑徒弟的二人却从未谋过面。

千岁寒十六岁出师，入江湖胡闹了四五年。所以他的加冠礼比别的皇子晚。他回来之后，他的大哥赵元佐三弟赵元侃早就培养了自己的实力，而他却仍是孤立无援的一人。而恰巧那时，赵德芳的亲生大哥赵德昭突然暴毙，有人把矛头指向了当今皇上。

当今皇上从他的哥哥太祖手里接过了皇位，这皇位将来势必要还给太祖的儿子德昭和德芳。方才赵德芳口中的额娘其实是赵元僖的母妃，从小德昭和德芳两兄弟被皇帝放在赵元僖的母妃这养着。有人便说皇上为了让自己的儿子继任大统，谋害了赵德昭，而下一个目标就是赵德芳了。

不管谣言是真是假，当时的赵元僖都等不得了。从来最快得到势力的方法便是联姻，他只能以最快的速度迎娶了当时党羽众多的丞相之女。再加上他游历江湖数年所结交的豪侠，他的实力很快便发展壮大起来。其锋直逼赵元佐和赵元侃，成为皇位的又一有力竞争人选。

这些年来，他也终于以他的能力，明里暗里地护住了赵德芳。

“二哥对我的百般眷顾相护情谊，德芳永远铭记在心。这世上我便只认二哥是我的亲人！可二哥却是因为我……才失了皇位天下，这份情谊德芳却是永世难偿了。”

“有时我在想，如果当时我没有入江湖，结果会不会……会不会不一样？”赵德芳看着千岁寒，眼眶微湿，“二哥……对不起……现在德芳只有这一句话了。”

千岁寒被赵德芳也说得不胜唏嘘，半晌才哽咽道：“二哥从来不需要你的对不起，因为你永远都是二哥的德芳，永远都是。”

二人相拥了一会儿，待心情稍稍平复，赵德芳道：“二哥……你可有后悔……？”

千岁寒想，为什么最近老有人问他后不后悔呢？不期然地他就想到了罹六尘，想到了他们最近的冷战其实追根究底也是为了这个问题。不过细细想来，他和罹六尘从来就不曾安稳地平和地相处过。姬无双和晋子考的相处方式，一开始就不适合他们二人的相处立场。

“二哥。”

千岁寒回过神来，微微一笑道：“那你可有后悔遇见骆城？”

赵德芳目光坚定地道：“当然不，遇见他我何其有幸！”

“那就是了。”千岁寒抚了抚赵德芳的脸庞道：“只要你不后悔，只要德芳一切安好，二哥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虽然不该对死者出言不敬，但我仍是要说，看他把你照顾成什么模样了，”千岁寒略微心疼道：“要不是他已死，我必定……。”

见赵德芳猝然间转黯的脸色，千岁寒住了口。

“你多休息吧。”千岁寒叹了口气出屋而去。

姬无双一行人出发前往寻找解药，姬无双领着三人来到他熟知的长有解药的地方，可出乎姬无双意料的是，那地方被火已烧成了一片灰烬，哪里还有解药的踪影。

“别担心，这里被烧光了，总还有其他地方有残存下来的。我们分头找找，会比较快一点。”

于是姬无双给巫家两兄弟描述了解药的样子，红色如明珠般大小的果实，其叶上长有刺，还算是好辨认。

巫寂思和巫寂邈往另一个方向走后，姬无双玩转了会儿扇子道：“罹六尘，你和千岁寒……。”

早知道姬无双会问，于是不等他问完罹六尘便答道：“我们之间确实什么也没有发生。”

姬无双见罹六尘不似隐瞒的样子，疑惑道：“没有争吵？”

“没有。”

“没有任何理由？”

“……没有，”罹六尘想了一会儿加了三个字：“我觉得。”

第十八章

“是，你觉得。”姬无双四顾，留心着附近有没有解药，一边无奈道：“我还能对你的无情抱有更多的期望吗？”

罹六尘慢下脚步回头犹豫着道：“你的意思是……这其中是有缘由的？只不过我不知道？”

姬无双道：“总算你还不至于点不透。”

“那你知道为什么？”

姬无双白了罹六尘一眼，这白人眼球之事由姬无双做来依旧是潇洒倜傥风流无双。“你这当事人都不知，我又怎么知道？不过……你可以把当时情形给我说说，说不定能知晓一二。”

罹六尘不疑有他，立即把当时诸事一一道来，连对话也是一句不漏。

其实姬无双确实是有心要帮忙，只是他的心里还打着一个小算盘。凭什么千岁寒对他和晋子考之间的事情是知道得一清二楚，他却对千岁寒和罹六尘什么时候勾搭上的都不知道！

“什么？！”姬无双听完忍不住拔高声音道，“你让他带着赵德芳回去当他的王爷？！”

罹六尘道：“他说现在的人生了无生趣，他说他后悔了。现在有这么个好机会……我只是希望他高兴而已。”

姬无双又是额角抽筋又是想笑，弄到最后成了哭笑不得。

看来他对罹六尘仍是高估了。他估计可能罹六尘连他自己在做什么都不知道吧。姬无双原先估摸着，罹六尘这么追着人家跑的原因和理由他自己总是知道的。但现下看来却不一定了。

“罹六尘，你……为何一直同千岁寒窝在一块？”

果然，只听罹六尘道：“大概是我喜欢……。”

姬无双心想，看来罹六尘自己还是知道的，也并非朽木不可雕也。

“大概是我喜欢追着他跑吧。”罹六尘总结道。

武功高强的姬无双姬大侠差点脚软，这喜欢他和喜欢追着他跑其实是有很大一段距离的。但好在也还不是无药可救。看在千岁寒曾帮过他和晋子考的份上，姬无双决心也帮他们一把吧。

“唔……罹六尘，如果千岁寒真的带着赵德芳回去做他的王爷了，你会有什么感觉？”

罹六尘想了想老实道：“还没有到那种境地我也不晓得，等真发生了我再告诉你吧。”

姬无双以手抚额，除了晋子考能让他如此无力之外，他很难想象原来罹六尘居然也有这天赋。原来怎么没发现……。

“不……我不该这么问。我怎么能寄期望于无情的你会有什么更多的感觉……。”姬无双喃喃自语道。

罹六尘面前出现了两条小路，他瞬间选择了踏上左边的小路。姬无双跟在他身后几步。两人虽然一直在说着话，却都很仔细地检查四周的树木。

“罹六尘……你的心有什么感觉？”姬无双问道，“此刻千岁寒正和赵德芳独处，千岁寒本就深爱着他，现下骆城也不在了，他们旧情复燃正是天时地利人和。然后千岁寒带着赵德芳回京城去做他的王爷。从此庙堂江湖，和你永不相见！”

“罹六尘，试想一下吧，你的……心……有什么感觉？”姬无双直指着罹六尘的心脏问道。

庙堂江湖，永不相见……！

罹六尘愣住了，本来是没有什么感觉的。但姬无双的一席话却像是一把钥匙在瞬间打开了他的心。一下子涌出了许许多多他不熟悉的感觉。这些感觉在他的胸膛之内四处冲撞，令他的五脏六腑捏作一团，最后顺着喉咙破喉而出：

“他敢！”

罹六尘怒气冲冲道，眉间尽现戾色。此时的罹六尘的感情已经被控制了。

姬无双见效果已经达到，微笑着道：“有什么不敢的，这不是教主大人您让人家带着情人回家去的么。”

罹六尘哑然但也终于明白了，这就是问题的关键了。千岁寒当时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觉？

一种烧心的愤怒。

罹六尘忽然破不及待想要同千岁寒说什么，他的心一直不停地在鼓噪着。但罹六尘仍强自镇定下来搜寻解药。

李子桑和晋子考从书房出来的时候日头已经偏西了。李小白也已经把热气腾腾的饭菜端上桌了。千岁寒扶着精神略好的赵德芳出屋，千岁寒四下扫了一眼，微不可见地皱起了眉头向门外望去。

“奇怪，姬无双他们怎么去了这么久还没回来？”晋子考也向门外望去道。

千岁寒打趣道：“怎么，子考这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

晋子考被说得脸一红，但知道怎么说也说不过千岁寒的，干脆作罢。

这时罹六尘和姬无双出现在门口，晋子考迎了上去问道：“如何，找到解药没有？”

千岁寒也把目光转向姬无双，对罹六尘是完全不理不睬。

姬无双面无表情，微微皱起的眉却显露出了淡淡的愁绪。

看得千岁寒心头是莫名的一跳。

“我们俩找了一整天也没有找到任何一株解药。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巫家两兄弟了。”姬无双道。

众人都不由地皱眉，反倒是罹六尘仍是淡淡的表情。他倒不是故作镇定，只是但凡真正的高手，大都将生死看作微尘了。

“只不过……他们怎么到现在也还没有回来？”姬无双扫视了一圈，发现并没有巫家两兄弟的身影。

“再等等吧。”千岁寒道。

“说不定他们是找到解药所以才耽搁了。”晋子考也道。

李小白又催请了一遍，大家这才走向桌边先开吃。千岁寒走赵德芳边上坐下，罹六尘也立即跟了过去坐在千岁寒的左手边。

赵德芳好奇地看了一眼，道：“二哥哥，这位是……？”

赵德芳还没有见过罹六尘，他只觉得眼前这个貌似温和，嘴角沾着的微笑却似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生生地拉开了与他之间距离，好像时间的一切种种都无法牵动的他的情绪，委实无情的样子。虽不至于让人觉得冷，但却也是觉得有几分凉快了。因为那种距离感会让你觉得你和他之间隔了一道九天银河。

是了，就是九天银河。

你和他不是站在银河的两端，而是你站在人间，而他站在九天银河之上！

“七杀教罹六尘。”千岁寒简单道。

赵德芳本来还想再说什么，但李子桑忽然开口道：“你们俩这几年有没有把功夫搁下？”

姬无双和千岁寒忙说自己日夜苦练，不敢懈怠。

“那好，饭后你们俩演练一番给我瞧瞧。”

姬无双和千岁寒闻言皆脸色大变，道：“师父，我看就不用了吧……。”

李小白一直面无表情的脸上忽然扯开了一个诡异的浅笑。

李子桑没有理会姬无双和千岁寒的话，吩咐道：“小白，饭后替你师兄们准备东西。”

“是！”李小白响亮地应了。

千岁寒和姬无双对视一眼，果然如此……。

“师父，换个方法吧？”千岁寒乞求道。

“不错，我们都这么大了……。”姬无双也道。

“唔……也不是不行，”李子桑通情达理道：“小白，什么也不用准备了，搬几把椅子去后山老地方。再沏上几壶茶，摆上几壶酒，装上几盘前些日子晒的干果。”

李小白笑得更欢了，“是，师父。”

姬无双与千岁寒同时惨叫：“师父……！”

千岁寒仍抱着一线希望，弱弱地问道：“师父，能不能……能不能换回第一个方法？”

李子桑瞟一眼过去：“难道你们还想再换一个？”

千岁寒与姬无双齐声道：“不用了……这个就很好了！……徒儿谨遵师命。”

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要是让李子桑再想出什么稀奇古怪的方法来，那还得了。

剩下三人早就一头雾水了，但姬无双和千岁寒显然是不会讲的，李小白笑过之后又是一副面无表情了。

李子桑眨眨眼道：“你们三个倒是便知了，嘿嘿。”

一顿饭就在二人愁苦，二人微笑，三个人的迷惑中度过了。不过饭吃完了，太阳也完全落下去了，可巫寂思和巫寂邈却还是不见踪影。众人都隐隐担心起来。这太不正常，可他们在天山上会遇见什么事情呢？总不至于被野兽给叼走了吧？

“你看，这巫寂思和巫寂邈还未归，该不会遇上什么麻烦事了吧？”姬无双作关心状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