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 下——玉树后庭花
玉树后庭花  发于:2010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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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自己的国家效忠,陛下不能说他有错,况且他现在也是想救陛下的。”赵吟难得态度如此和顺,可有人并不领情。

金枬桐冷冷睇了赵吟一眼,哂笑道:“那我是否得感谢你们?”

“感谢就不用了,乖乖和我们离开就成。”赵吟接口道,也不知他是真听不出金枬桐话中意思呢还是故意曲解。

“滚……都给我滚开。”由于惊痛过度,他不得不蜷起身子来压住胸口,那催人窒息的心疼。

“枬桐,你怎么了?”方子毓慌神的跪蹲在他身旁扶住他的肩膀,金枬桐却突然反手一掌掴向他的脸颊,将他打翻在侧。

“闭嘴,我不许你再喊我的名字,方子毓,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他一掌用力过猛,整个人也扑倒在地,再也爬不起来了。他趴在地上,压抑的哭泣声微弱的传出来,带着丝丝缕缕的绝望和悲凉。

方子毓白皙的脸颊上立透五个指印,他怔怔的看着金枬桐,一时间没了方寸,在他面前的再不是那个英姿飒爽,会与他闹小脾气,在半夜里搂着他自言自语一宿的男子了,仿佛也就在一瞬间,那个曾经的金枬桐随着这一巴掌拍下,而烟消云散了。

作为旁观者的赵吟动手将金枬桐扶起,叹声道:“既然本王答应要救陛下出去,当然不会失信与人,所以陛下得罪了。”赵吟废话不多说,手起刀落,直接将金枬桐劈昏了事。

方子毓还是楞坐在地上,眼神茫然,仿佛神魂出了窍。

“与其将来他从别人口中知道事情真相,还不如你亲口告诉他来的仁慈点。”赵吟将金枬桐从地上抱起,居高俯视坐在地上的方子毓。

他的眼中终于闪过光芒,继而自嘲一笑:“好一个仁慈。”他以剑支身从地上站起来,望着赵吟,眼中再无温度,“现在宁王殿下该说一说有何事要方某效劳的了吧?”

“方相宫中耳目众多,救一两个人出来应该没问题吧?”赵吟也不客气,开始提要求。

方子毓神色不动,定定望着赵吟,问:“谁?”

“太后。”

方子毓眉角微不可觉的抽动:“宫中那么多人宁王为何独救太后?”

赵吟眨了眨眼,苦笑道:“若小颜知道太后死在宫中一定很难过,他一旦难过我也会很不好过,而我一向不会让自己不好过。”

方子毓看着赵吟怀中安静无声的金枬桐,眼中有一瞬间的动容,“这个不难,我可以将太后救出来。”

“要神不知鬼不觉的。”赵吟不放心的补充。

方子毓冷声回道:“宁王大可放心。”

赵吟满意点头,又道:“右相办事,本王自然放心,还有……”

方子毓没有料错,要赵吟帮忙代价肯定不菲,他按捺下脾气等着赵吟再提要求。

“我需要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来躲过入城的赵军。”赵吟继续不客气。

赵吟是赵军主帅,他要这么个地方总不会是为了金枬桐,难道……

“宁王殿下不是已经找好地方藏了靖王么,怎么这会儿又要方某相助了?”方子毓冷笑道。

赵吟也不藏着掖着,很爽快的承认:“本王哪里比得上方相在邯兆的势力,所以还需方相鼎力相助了。”

“既然如此,宁王方才为何不交出靖王?”方子毓质问。

“方相认为是你这个潜伏在金国十数年的才子比较了解皇上呢,还是我这个二十多年来伴他走过腥风血雨的弟弟更了解一些呢?”赵吟不答反问。

方子毓僵住,赵吟并不穷追猛打,只是笑笑:“皇上是个怕麻烦的人,他不会留着小颜,方相的一番好意本王代小颜谢过了。”他顿了顿,继而又道:“现在我与方相是同栓在一根绳子上的蚂蚱,大家应该都守口如瓶才是。”

方子毓此时才全然了解赵吟这一步步走下来是何用意,他设局周全至此竟然全部是为了金枬颜。

“王爷有法子瞒过皇上的耳目?”赵吟这番作为可算得上欺君了,当然他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赵吟挑了挑眉,神情淡定:“本王自然有办法,这无须右相费心,你还是快去带太后出宫吧。”

方子毓最后看了一眼金枬桐,狠下心道:“请宁王将枬桐一起带回苍鹤院,事成之后我会来找王爷,然后安排去处。”

“那就有劳右相了。”赵吟朝他微微颔首。

方子毓没想到自己也有被人下套牢牢捆住的一天,心头恼恨可又别无他法,只能认命的受人差遣去了。

待方子毓离开后,赵吟将金枬桐放回床上,脱下了他身上龙袍,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张薄薄的人皮面具。他将宫殿内所有的尸首一一检视过来,找了个与金枬桐身高相仿的,开始实行调包记。

等赵吟扛着金枬桐翻出皇宫的时候,一簇火焰从金枬桐的宫殿蹿起,火势极其迅猛,不一会就烧到了连檐的几个宫楼。

赵吟从红墙上跃下跑了几里后,这才回头望去,猩红的火光直冲天幕,他暗想自己放火的水平还真是越来越高了。

35.入城

天际逐渐泅现出金色晨光,湘绣有“夷”字和“楚”字的帅旗猎猎招展在风中,森亮的银矢枪头威武矗天,二十万赵军悄无声息的站在了邯兆城外,除了马儿偶尔间的嘶鸣,千军万马中听不到一点异常的声响。

“夷将军,我们何时攻城?”一员副将提着缰绳驱马走到领军的男子身旁低声问道。

为首的男子目光深邃,五官轮廓像是用刀斧攥刻过,处处显示刚强不折,竟无一丝柔软,他便是昔年只用十万军队荡平了楚国的定远将军夷冲。

夷冲目光落在百丈开外的邯兆城头,久久凝视后才问:“楚大人呢?”

副将一怔,撇头看了看远处,不知该如何启齿,“楚大人他……”

夷冲淡淡扫了眼三军之外,那个缓袍轻带的男子蹲在地上的背影,眼中露出些许笑意,连说话的语气也不免软了几分,“三军暂且不动,静待本将命令。”

“是!”副将领命,策马向后退去。

夷冲的目光还是落在城头,心中暗想宁王和那个人应该把邯兆搅成一锅香喷喷的大米粥了吧。

“楚大人,您真的不要紧么?”萧泽蹲在楚朝歌身旁,看着这位年轻宰辅一张俊秀的脸惨白如纸不免关切道。

楚朝歌已经吐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了,更没力气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摇了摇头,心中痛骂了夷冲一百零一次,明明知道他晕船兼晕马,还要他与大军同行。这个小气的男人,不就是出行前他让人在他的战船上扎了几朵大红花么,怎么逮着机会就报复的!

楚朝歌把该吐的都吐得差不多了后,在萧泽的搀扶下腿软的站起来,腰还没挺直呢,脑袋就是一阵犯晕,肚子里又是一通风云翻搅,他立马弯下腰,再次大吐特吐了起来,这回差点连胆汁也吐出来。

金国王宫夜遭大火,刚登基的新王在大火中不见了踪影,随后却有人在烧剩下的残木断垣中发现一具焦糊的尸体和他身上零落的几块明黄布绢。新王死于大火,这消息不胫而走,一时间朝中人心惶惶,后又得知二十万赵军已经兵压城外,大伙儿更是懵了。有人此时建议找靖王来总理大局,大家一致应好,可差人到苍鹤院一看,居然连靖王一同消失了。这次大家真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只能干着急了。

其后诚亲王府、淮郡王府、昭阳公主府、昭慈公主府逐一燃起大火,邯兆城内共有十一处同时走水,整座城市顿时笼罩在一片火光中。

“难道王族一个都没留下?”一个大臣颓然坐倒在金殿的玉阶上,喃喃自语道。

整个大殿内,文武臣工齐聚,却各个面色惨败。

“一定是赵国人作的!毁我金国王室,是可忍孰不可忍!”一个年轻的将军愤而挥掌击向浑圆的赤红大柱,面色尤其不甘。

他所作的猜测正是大多数人心里所想却不敢说的,现在二十万大军兵压城外,别说杀了金国王族,就是将邯兆屠城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殿中没人附和年轻将军的话,要打不是不行,可现在王室连人都没有,他们这仗到底是为谁而打?

“邯兆城内羽林卫加上禁军勉强能凑六万人出来,若都悉数拨给王将军,王将军能守住邯兆几日?”

晨光下,一个男子飘然而来,穿过层层羽卫兵刃,素衣广袖迎风摇曳,正是右相方子毓。

或坐或倚或闲散而立的诸位大臣忙站直身体朝方子毓敛襟作礼,方子毓淡淡颔首,目光直视那位年轻的将领,再问:“邯兆城内尚有余粮可供所有军民三月之用,离邯兆最近驻有大军的是豫州和兰州共计军员三十五万余,等他们收到消息赶来邯兆起码要一个月,王将军能在这段时间内扛住二十万赵军的攻击吗?”

众人目光齐刷刷的看向这位年轻的将领,城外可是二十万骁勇善战的赵国大军,不是二十万颗大白菜白等着让他们砍的。

年轻的将领面孔时青时白,竟不敢一口应下。

方子毓转过脸,目光看向高高在上金碧辉煌的王座,继续开口:“我刚得到消息,这次领大军前来的是赵国定远将军夷冲和丞相楚朝歌。”

一时间大殿内寂静无声,人人汗出如浆。

四年前尽屠燕岭关五万军将百姓的夷冲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凡是在他阵前不降反抗的都没好下场。

“战,则需众志成城,生死有命。不战的话……”方子毓幽幽的声音在殿中来回飘荡,众人内心都忐忑不定,即便方才还有意一搏的人在听到夷冲的名字时,胆子也被吓掉了一半。可是不战而降的话,又实在说不出口,所以众人保持缄默,都不吭声。

“右相大人,兹事体大,应该请太后出来作主。”一位老臣微微颤颤的建议,此事攸关国家生死存亡,应该由王室的人作出决策才是。

方子毓点头表示同意,并命人去后宫请来太后。一柱香烟的功夫后,前去请人的内侍慌慌张张的回来,同时带来一个惊人的消息:太后也失踪了。

众人脑中一片混沌,甚而有人站立不稳,跌坐在地。

“大势已去么……”方子毓扶额,喃喃自语,脸上悲怆神色不似强装。

事已至此,金国王室再也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

“降了吧……”不知哪个角落传出微弱细语,却清晰的飘进每个人的耳中。

太阳悬上中天,不知不觉已至午时,二十万大军枕戈待旦,静伫不动,似在等候着某一刻的到来。

紧闭着的城门轰然打开,金国内的所有文臣武将依次鱼贯而出,为首的男子绯袍红章,手中捧着一卷明黄诏书,面作沉肃,缓缓行来。

夷冲端坐在战马之上,冷峻的容颜上终于绽出如释重负的一丝微笑。

黑暗中,酒香四溢,熏人欲醉。

金枬颜挪了挪身子,只觉脖颈处酸疼难忍,想伸手去捏捏肩膀,却发现四肢根本动弹不得。

“该死的赵吟。”他低声喃喃咒骂,彼时在屋檐上赵吟毫不手软的将他敲昏,此刻又将他捆缚在这个黑咕隆咚的地方。

他挣扎了一下,绳扣打的死紧,不但挣脱不开反而手腕处被粗粝的绳子磨得生疼。

“喂,这里有人吗?”幸亏嘴巴没被封住,他提着嗓子叫了几声。

呆在这个黑得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他根本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辰,更不可能知道外面的情况如何了,心中不免有些焦灼。

唤了几声后,头顶上突然出现了亮光,有人秉烛从楼梯上小心翼翼的走了下来。

金枬颜眯着眼睛,好半晌才看清那人的样子,赫然就是,“元宝?”

元宝依旧穿着军甲,拿着一支红油烛,走到金枬颜身旁蹲下,关切道:“殿下,您醒了?有没有什么不舒服?要不要喝点水?”

金枬颜深吸了口气,和颜悦色的对元宝说:“我手被捆的很痛,你帮我把绳子解一下。”比起赵吟,元宝应该能好沟通许多吧。

元宝脑袋摇的像拨浪鼓,将蜡烛小心放在一旁酒坛上,道:“元帅吩咐过,除非他亲自来,否则谁也不能替殿下解绳。”

金枬颜暗暗咬牙,又在心中骂了赵吟一百遍,这才不甘愿的接受事实,干脆放松下身体,借着微弱的灯光将这处地方细细打量了一番。

很大的空间,堆着其码五六十个酒坛,看上去倒有点像酒窖。

“这是哪里?”金枬颜问,反正肯定不会是苍鹤院,那里没如此隐蔽的地方。

除了松开金枬颜这件事元宝办不到外,其他的要求他还是有问必应的。

“这是黔湘阁,元帅说这里很安全。”

黔湘阁?金枬颜一顿,心中生出很奇怪的感觉,赵吟怎么会把他藏在黔湘阁里?难道黔湘阁是赵国的产业?又或者……这里是赵国斥候秘密交换情报的地方?

他心中乱哄哄的搅作一团,竟然没发现元宝已经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别想了,这黔湘阁是方子毓的产业,你恐怕料不到吧。”熟悉的声音夹着淡淡微笑传入耳中。

金枬颜猛地一抬头,都没注意赵吟正伏在他身上,两人只隔着半寸的距离,是以他这一抬头赵吟来不及闪避,两人头碰头的撞了个结结实实。

“咝……你练过铁头功的吗?”赵吟揉了揉额头,感觉头上被撞出一个大包。

金枬颜闷哼一声,被撞的眼冒金星。

“赵吟!”他恶狠狠的呲牙,觉得眼前群星乱舞。

“来,起来,都一天一夜没吃东西了。”赵吟扶着他的肩膀,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以便他能靠着后面的墙壁。

身体换了一个姿势,舒服多了,金枬颜动了下腰后,目光冷冷的看着赵吟,阴森森的开口问道:“外面情况怎么样了?”口气极其恶劣。

赵吟取过身旁搁着的一碗皮蛋瘦肉粥,勺出一调羹,十分细心的吹凉后才送到他嘴边,微笑道:“吃了我再告诉你。”

金枬颜抿唇,清澈而潋滟的眼眸中似欲喷出怒火将赵吟烧成灰烬,可惜赵吟对他的眼光不痛不痒,依旧固执的将调羹放在他唇边,笑得成竹在胸,他一直就知道怎么样才能挫去他的锐气,逼着他低头。

最终,还是赵吟完胜,金枬颜心不甘情不愿的含下那口粥。

这时赵吟才笑眯眯的开口,“外面情况很稳定,赵军已经入城了。”

金枬颜被嘴里的那口粥呛住,弯下腰连声咳嗽起来。

“哎,你别那么激动啊。”赵吟不得不腾出一只手来替他顺气,“又没怎么样,你放心吧。”

他咳的几乎要把肺也咳出来,好久后这才止住,皎洁如玉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他侧眸看赵吟,又问:“赵军什么时候入城的?”

赵吟又勺了口粥到他嘴边,他很配合的含下,赵吟这才说:“大约有一个半时辰了吧,我都没去见见夷冲和朝歌呢,就想着来看你了。”

“你说是定远将军夷冲和丞相楚朝歌?”金枬颜低呼,身体重重靠向后面的墙壁。

赵吟似乎没看到他惊讶的神情,依旧一口一口的喂他,赵国的宁王何曾作过这种事?可此时他看来似乎还有点乐此不疲。

金枬颜苦笑出声,“看来祈君对金国是志在必得了。”即便赵吟不将他捆缚在此,以他的能力也未必是夷冲和楚朝歌的对手。

争与不争其实结果也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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