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言乱语——雾隐空回
雾隐空回  发于:2010年10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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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九尾狐狸,所以才能让人死而复生,我不过是以命换命。”

“狐狸?九尾狐狸?”李泉方几乎要笑了:“公子,你在骗我是不是,你对我好,是因为你欠了我?这种荒谬的事你怎么想的出来?什么上辈子?什么恩情?你都是在骗我对不对?”

“我没骗你。”

……

……

“那么……我不需要你还,谢谢。”说罢,手中用力一扯,肩上斗篷被他扔在了地上,李泉方头也不回地在离开在纷飞的大雪之中,只转身一刹,唇上被自己咬出了血,指甲也掐断在了掌心之中。

白继欢捡起那件斗篷,满目飞雪掩不住眼中那一抹忧伤,心口忽的很疼,让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白府中空空荡荡,自从流言四起后,府中丫鬟小厮便已走了大半。

白继欢独自一人坐在凉亭中,一个少女手提篮子忽的出现在这庭院里,左顾右盼地,见没人,方理了理头发,朝着凉亭中白继欢走去。

“恩公,我来看看你。”

白继欢抬头,见那女子笑靥如花,正将手中篮子放在桌上,从中取出各式糕点:“恩公,我叫松茕,是你上回在山上救下的兔子精,我带了些东西来看看你。”

……

“恩公,你怎么了?我听说你已修炼了一千多年了,来这人世间是来报恩的,现在你恩情得报,能成仙了,为何如此愁眉不展?”

白继欢望着远处,淡淡道:“只怕我这又是一劫,躲不过了。”

*** ***

短短一个月过后,他站在山顶最高处,积雪之下万物寂寂,只有风灌满衣袍的声音。

这一个月所发生的事情可谓峰回路转,风云变幻。

都说乱世之中出英雄,论谁也想不到,当今圣上才是真正的高手,扮猪吃老虎这一招,练得炉火纯青。

近几年外乱内斗不止,他揣着明白装糊涂,冷眼看朝堂上内争暗斗,私下里却在远离天朝之地养了大批精锐士兵,研制火器弹药。待到这一日,所有真相浮出水面,谁想篡位谁想谋权,哪些是真心哪些是假意,彻彻底底显山露水了,再来一记猛攻,铲除朝中所有预备谋反的党羽。

一个苍老的声音从他身后缓缓响起:“孩子,你为什么不离开呢?”

他转身,看见不远处一株高大的青松,松上的积雪扑簌簌地掉下来,那声音又继续道:“你的事情,我们这座山上很多精怪都知道了,城里百姓都在说你……北朔王朝不会灭亡的,它会千古长存,景轩王杨潜做不上皇帝的,眼下,你还是快些离开这里罢,免得殃及自身。”

“离开这里又能去哪?”

“你不是要成仙么?或者回昆仑山也行啊。”

“我成不了仙了。”他低叹。

“为什么呢?只要金丹还在,修炼便成,况且你也只不过救了一个不该救的,并不算什么大逆不道之事啊。”

他摇摇头,“试问,有谁能揣着一颗人的心成仙?”

“人心?”

“会痛,会酸,会涩,那便是人心。”

“你那么久以来不就是为了成仙么,如今你成不了仙了打算怎么办呢?”

许久他道:“我也不知道。”

回到白府时,大门上已被贴上了封条。往回走几步,见一群人马朝这里走来。

带头者身骑骏马,马声嘶鸣,于他身前停下,居高临下望着他:“叛党之一白继欢,我们奉圣上旨意前来抓你,来人啊——”

被押上囚车前,他看到不远处角落里,李泉方望着他,双目中满是悲戚。

白继欢对他那边轻轻笑了笑。跃上囚车,动作倒是利索干净。

他被关进一座地牢,琵琶骨被穿刺了一条手腕粗细的锁链,锁链一头牢牢定在墙上。

看守地牢的衙役低声探讨:“这公子年纪轻轻,身材看似瘦弱,也不像是武功高强之人,为何竟要锁上琵琶骨?”

另一人偷偷朝白继欢瞥了一眼,道:“你可别小看了他,他是狐妖,本事大着呢,不锁上琵琶骨怕他用妖术逃了。”

先前那人听后一惊,一双眼略有些惧怕地朝他看了看,结巴道:“那、那此刻锁上了便能万无一失了吧?”

“这也说不定,你看着牢外里三层外三层的。”

那人又是一阵哆嗦,眼睛飘忽地向白继欢看过去。

见白继欢弯了弯嘴角,声音虽有些虚弱,却无一丝惧意道:“在没有想到出去的理由之前,我是不会逃的,你们放心吧。”

二人面面相觑,忽闻一声:“诚王爷驾到。”

牢门豁然开了,走下一人来,二人见状,忙跪下叩拜:“诚王爷千岁。”

诚宣却理也不理,径直走向白继欢。

那二人便退去一旁,继续窃窃私语。

诚宣望着他,一双眉目更似初时的李泉方,红通通,水亮亮的,好似哭过。

白继欢摇了摇脑袋,说来这李泉方本是个软糯的性子,遇上这事,心肠却比谁都硬。

诚宣是个没原则的,他自己也知道,他只看眼前,见白继欢这模样,一下就把此前对方所做的一并抛至脑后,嗓子眼里发涩,清了清,道:“继欢啊,你且放心,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的,我去找皇兄替你求求情。”

白继欢苦笑:“我犯了什么罪你又不是不知道,勾结乱党,通敌叛国,你为何还要帮我?”

诚宣抿了抿嘴,半晌道:“你知道的。”

白继欢望着他,那笑更苦上一分:“你少为我些费心吧,我还不了你这恩情,你想要的我给不起……再说,我出去了又能做什么?”

诚宣有些激动道:“你这是什么话!难不成想死在这里么。”

……

静默了一阵,听白继欢缓缓道:“我只想见一个人。”

*** ***

又过了些时日,诚宣来告诉他:“那个人不想见你。”

白继欢虽然没有动,可看诚宣那眼神却似乎跌跌撞撞的,复又望向前方,问道:“他,可还说了些什么?”

诚宣道:“他说叫你往后好好过日子,你不欠他,他也不欠你。”

“好好过日子?”白继欢牵动了一下嘴角。

“对,继欢,皇兄同意放了你。”诚宣脸上泛起丝笑,“我今天便是来接你回去的,你可以住我府上,我给你找最好的大夫。”

白继欢是不需要大夫的,在诚府住了两日,身上的伤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诚宣有闲便留在府中陪他,只是近日颇有些忙碌。

白继欢搬了个摇椅在院子里晒太阳,晒了好几天了,总无所事事。

有一日他来到诚敏房中,笑着问她:“你好些了么?”

床上女子道:“继欢哥哥,你怎么来了……”

“唔……我觉得很无聊啊。”白继欢伸了个懒腰。

少女一副病容,咳嗽着,勉力露出笑来:“无聊?怎么会无聊呢?”

白继欢翘着腿道:“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融化,春天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我觉得我已经不想等了……”

诚敏道:“继欢哥哥……等雪融化,等春天花开,其实是件很幸福的事啊……我,只怕是想等也等不到了。”说着微微叹了口气。

白继欢笑意盈盈盯着她,认真道:“那么,以后就让郡主替我等吧,好不好?”

诚敏有些惊异地看着他,他用轻柔的力气抓住她手腕,一道白光渐渐浮起,亮到她睁不开眼。

……

……

“恩公恩公,你怎么了?”

是松茕的声音。

他躺在雪地里,已经不想再动了。

“恩公,你生病了么?为什么你的身体在渐渐消失?恩公你醒醒啊——”

只是命都用完了,要死了而已,不是生病了。他心中这样回答她,却已然发不出声音。

罢了……他合上眼。

早知会到这一步田地,就该随缘聚散,无情来去,不落言诠,不坠情障。只是这话说来容易,做来却难,他白继欢,是真的、真的做不到啊……

尾声

三年后,春。

帝国雄起,繁荣昌盛,什么叫做歌舞升平,安居乐业,且看眼下北朔王朝。

自从除去乱党,击退番邦,当今圣上便开始下重力气在农业织造业上,又逢苍天恩泽,三年来风调雨顺,因而国库充盈,人民富庶。江南一带尤甚。

这一年的春天似乎来的特别早,诚宣偕其妹诚敏下江南,出来散散心透透气,都说这江南好,江南的姑娘最水灵,江南的人民最富有。

今年各项评比中,天下第一美人出自江南,这天下第一富商,也出自江南。

如此这一趟,诚宣也当是来开开眼。

与诚敏在烟波楼中吃饭,临着窗边坐,晌午的日头照的他昏昏欲睡。

楼中有一老者手持二胡,一双十年华的少女手拿一双快板,看架势正欲说书。

老者先道:“大约两三年前,我与孙女游历到苏杭一带,某一日在个馄饨摊上看到一对兄妹,二人皆长的一副神仙姿态,只是衣衫破旧褴褛,道是腹中饥饿,连吃碗馄饨的钱也付不起。我心下不忍,便买了两碗面于二人,兄长吃完面,笑道,‘在下无以为报,大爷似是说书的,我便赠予你一个故事,如何?’我道,甚好。那兄长便道予了我这个故事。”

说罢,二胡一拉,乐声响起,旁少女合着那乐调,说起书来。

诚宣多喝了几杯,昏昏然道:“妹妹,为何这《白蛇传》有些奇怪?与我以往听的似乎不太一样。”

诚敏道:“哥,这出段子名叫《白狐传》,不是白蛇传。”

诚宣道:“哦,从未听过什么白狐传,却不知为何这些个段子听来有些耳熟。”

说书的说到关键时刻,顿下,却不再说了,二胡一曲凄咽婉转,赚取了好几个女子眼泪,其中有人道:“那白公子就这么死了么,后来呢?后来呢?”

说书先生道:“欲知后事,请听下回分解。”

诚敏摸出一锭金元宝,上前塞入老者怀中,笑道:“这故事甚好,只是我与兄长来此地游玩,不能常来这里,怕会错过,你便一回说了罢。”

老者笑道:“这是店里规矩,一天只说一回。只是看在姑娘这元宝份上,我可与你透露一下后情。”

诚敏道:“也好,老先生与我们一块坐下慢慢说。”

老者与孙女在诚宣一桌上坐定,喝了口茶道:

“方才说到那狐妖白公子将死,兔精松茕伤心欲绝,哭得几欲昏死过去。说来,那兔精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恍然间她想到自己的命是白公子给的,应当能还于白公子,如此一想,便吐出腹内金丹,趁着公子神形未散,将其哺喂给了公子。

待那白公子醒来,却只见了身旁一个黄毛丫头哭泣,不知发生了何事,自己竟没有死成。问那丫头,方知她正是松茕的妹子,名唤‘染绿’,如今姐姐死了,不知往后该何去何从。那白公子长叹一声,携起染绿道,往后你便跟着我罢,我替你姐姐照顾你。

那染绿没了姐姐,却有了一个哥哥,亦随了白公子姓,换了一个名,二人下江南,远离了天子脚下——”

诚宣放下手中杯盏,猛然站起身来。

几人皆齐齐望向他,老者也一时噤声。

“哥,你怎么了?”

诚宣动了动唇,像是要哭,许久却是轻轻笑了,道:“能活着便好……”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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