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风流 上——玉树后庭花
玉树后庭花  发于:2010年10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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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元宝见他好像有些不舒服,关切的唤道。

金枬颜屈指点着自己眉心揉捏,闭目缓声道,“没事你就先回去吧。”他看上去有些疲惫。

元宝“噢”了声,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走了。

午后阳光晴好,雀鸟“啾啾”的立在御栏琼枝上鸣着欢快的调子,金枬颜负手站在窗台前兀自出神。

赵吟已经开始着急要拿金国降表了吗?还是赵吟已经发现了其中蹊跷……。

时间走的飞快,滴溜溜的就到了晚上,平静的一天似乎就要过去了,可惜没多少人发现暗涌才方掀起星沫水花。

赵吟正在用晚膳,一个人独享五个冷菜,八个热炒,满桌子的珍馐美味,足够十个人用的了,美艳的宫娥殷勤的侍候在旁,为赵吟斟酒夹菜。赵吟也乐得消受美人,只见眼前柳腰翩动,薄如蝉翼的绫纱广袖摇摆轻漾,好一派靡艳之色。赵吟慵懒的倚着椅靠,指尖夹着酒觞,只慢慢噬酒啜饮,目光偶尔一荡,那风流之色引得娇丽的宫女羞红了脸。

“奴才见过宁王千岁。”一个老侍丞,手中持着麈尾站在玲珑珠帘之外,恭敬垂首。

赵吟又啜了口香酒,懒散散的应道:“何事?”

明明隔着那么一道珠帘,又远在十步开外,可东宫大侍丞却能感到赵吟锐利的目光正落在自己身上,一寸寸的打量,那眼神让人心中生出胆寒,不免将头更垂低了几分,道:“太子殿下命御膳房为宁王多加了几道菜,还请宁王笑纳。”

“哦,那就拿进来吧。”宠辱不惊的声音,带着略微的凉意。

打起珠帘,身后五个内侍端着托盘鱼贯而入,将瓷盏金花盘端放在桌上,随后一一掀开银罩。芙蓉鸭,贵妃鸡,十八锦绣,春色满园和八味珍汤。

赵吟看着这些做工精致材料普通的菜,眉头跳了一下,眸色不免又暗了几分。

“太子殿下说了,这些都是我国的名菜,一定要请殿下尝尝。”老侍丞挽着麈尾,不卑不亢的传话,到底是宫内侍奉了数十年的老人,即便心中有点惧于赵吟凌厉的注视,表情上却是丝毫不露的。

赵吟哼笑一声,目光依旧如刀似的剜在他的身上,眼神无情,“这八味珍汤似乎并非金国名典吧。”

老侍丞恭敬回道:“太子殿下说了,宁王久离国土,定是十分想念家乡美食,所以特让御膳房烹饪了这碗八味珍汤,以供殿下品尝。”

太子殿下,又是太子殿下,赵吟心中恨恼,金枬颜不就是想还他这份赐膳之情么,这情分还了之后是不是要找他讨债来了?!

“请转告太子殿下,他这份情本王心领了。”赵吟伏案而起,当着老侍丞的面拂袖而去,垂曳的白玉珠帘被他扯的“唆唆”作响。

老侍丞端正的行了个礼后带着人退了下去。

“结果他什么也没吃?”金枬颜正坐在书案后批阅摞的小山般高的奏折,金王已经难理朝政,他不在的时候都有左右两相互持打点,现在他回来了这些事儿自然而然由他接手处理了。

老侍丞点头,依言回道,“宁王似乎突然间很生气,一口菜都没动就回内殿了。”

金枬颜信笔游走的手突然顿了下,不过那也只是须臾的功夫,他就又开始专注的落笔下批注,头也不抬的说,“知道了,先下去吧,这里不用人侍候了。”

宫人全部退下,偌大的宫殿内即便烧着暖鼎可依旧漫着一股冷意,像是从四面八方的黑暗中涌出来,慢慢的渗入肌肤,寒得瘆人。

金枬颜将手中蓝笔搁回镇架上,眼光出神的看着案台上一点幽幽烛光。不亏是赵国宁王,自己的心思他竟全然明白。他苦笑出声,一时间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愁。

24.夜半飞澜

赵吟十分不爽,一早便熄了灯睡觉,就连尉迟等人也被他赶出了内殿,空荡荡的寝宫内只见纱幔层层低垂,窗外的月光从菱花格子里透过,铺陈了一地的星碎。

“阿嚏……。”赵吟打了个喷嚏,摸了摸鼻子后,身体又往被褥里钻进去几分,翻了个身,背朝外睡了,他的呼吸声十分绵沉,应该是好梦正酣。

窗前晃过一抹黑影,鬼鬼祟祟的在外面摸索了片刻后,宫窗被人蹑手蹑脚的推开,待敞到半大的时候,黑影起势一跃,人轻巧的翻入屋内,身体落地时竟如一片落羽,悄然无声。

那人穿着夜行衣,脸上罩着黑巾,只露出一双精光熠熠的瞳眸亮如灿星。黑衣人环顾了一下四周,然后脚下毫不迟疑的朝榻前走去,行止间丝毫没带出一点声响。

挑开床前垂幔,赵吟正裹着被子睡得安宁,黑衣探手往床上抓去。手才伸了一半,床上的赵吟突然暴起,锦被被他一掀,劈头盖脸的往黑衣人身上罩去,那人反应也快,骤然间已经抽手后退,织锦的被衾在两人身前落下。只穿着单衣的赵吟趁势一脚飞出直踹那人胸腹,黑衣人为了避开他这一击,险险退了几步,下盘都还没打稳,赵吟已经又挥掌攻来。

两人近身搏击,似乎都不想让人发现,打斗间都刻意避免磕碰到桌椅,也亏得宫殿宽敞,能让他们施展拳脚。

赵吟的功夫扎实,力量上刚猛无匹几乎每一拳都挟有千钧之势,而在行动上也不输迅敏,要说打架即便放眼江湖,赵吟那也是数得上一二的高手,时间打得越久赵吟身法就越快,反而那黑衣人渐渐开始不支,手下过招明显已经难敌赵吟。

再这样打下去被擒拿是迟早的,可在这种明显于己不利的情况下黑衣人居然没打算走,刚从喉咙中轻喝了一声,“宁王。”右手同时被赵吟负剪,膝盖上被赵吟毫不客气的踹了一脚,黑衣人倒霉的滚到了地上。

“哎呦,轻点!手要断了!”黑衣人压着声音,呲牙道。

虽然刻意掩饰,但那说话的腔调赵吟一下子就听出来了。

不过赵吟只当不知道,拿手肘压住他的肩膀将他按在地上,迫得他不得不拿脸孔贴着冰冷的地面。

“半夜三更的竟然敢来偷袭本王,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他语声狠厉,带着扑面而来的杀意。

黑衣人却不惧,甚至朝天翻了个白眼,无奈的叹道,“宁王殿下,您的威慑一点都不吓人。”

赵吟挑眉,为他淡定的态度鼓掌,这刀就架在他脖子上了,难得他还如此从容。

“你以为本王不敢杀你?”他依旧故作冷绝,一手更掐上了他的脖子。

黑衣人压根没挣扎,干脆放松了四肢软在了地上,喃喃说道:“我说宁王千岁,通常这种情况下您不是应该先揭了我的面纱,瞧瞧我的样子吗?您看都不看就要杀我是真不想知道,还是……您早知道我是谁了呢?”淡淡的语气,不急不缓的说辞,有理有据的分析。

“你果然诡计多端。”赵吟松开了他从地上站起。

黑衣人感到身上压力顿去,从容不迫的从地上爬起来,整了整衣襟,抬手揭开脸上面巾,月光下的俊美容颜带着一抹促狭的笑意。

“右相大人,果然是你。”赵吟盯着他的面孔阴恻恻的冷笑道。

“子毓多有得罪处,还请宁王海涵。”方子毓抱拳作揖,为自己半夜的闯入而致歉。

地板冰凉,寒意飕飕的钻入脚趾间,赵吟走回软榻上,盘膝而坐,淡声道:“右相大人半夜造访不知有何要事。”

方子毓敛去脸上笑容,肃然问道:“殿下是否收到一封密函,上面有提及金太子临时定策谋取赵国的事情。”

赵吟目光将他从头至脚扫了一遍,并没有方子毓意料中的惊诧,他只是似笑非笑的扯了下嘴角,道:“赵国安插在金国最大的斥候没想到居然是右相大人,金王若是知道后该不知有多伤心。”

对于赵吟的明讽暗嘲,方子毓神态镇定,岿然不动如山,可吐出的每一个字却都坚如金石,“子毓认定的君主只有一个,那便是赵国祈君,为了殿下千秋大业,子毓做什么都是甘愿的。”

赵吟心中冷哼一声,暗道这皇上驱策人的手段还真不是一般二般的强,之前他就怀疑金国朝廷内有要员是皇上暗插进去的,但没料到这个人居然会是权倾朝野的右相。

“想必那个以汉江为天险阻隔赵军的法子也是右相的大手笔了?”赵吟微笑道,眼中却分明没有半分笑意。

方子毓倒是坦白,干脆一五一十的说了,“金王本来是真要归降,但听到太子噩耗的时候却突然改变了主意。”

赵吟嗤笑道:“金王是个慈父却不是个明君,生在帝王家,是他的错误。”

方子毓颔首,笑容冷淡。

赵吟又道;“只是后来太子未死,金王难道不知么?”

方子毓目光幽深,看着赵吟,缓缓道:“是我将消息封锁了。”

赵吟眼睛眯起,眼底闪过厉色,冷声道:“你在忌惮皇太子。“

方子毓点头诚然道:“我确实忌惮太子,金王若知道太子安好很有可能放弃汉江之计。”他看着赵吟,话语一顿,赵吟坐在床上姿势不动,静待他说下去,“太子此人秉性刚正,谋略胆识远在金王之上,五年前赵国起兵楚魏时,太子就上折禀求金王授予兵权,宁王知道殿下要兵来干什么吗?”

他突然间就丢了个问题给赵吟,竟然笑盈盈的等着赵吟给予答案。

赵吟倒是颇有闲暇的歪头想了起来,不过点香的功夫,他便自言自语道:“当时赵国大军尽赴前线,后防空虚,若他带军攻来,赵国可谓腹背受敌,危矣。”

“宁王明慧,所以……。”方子毓刚想继续说下去,赵吟别开的目光倏然转了过来,那一瞬间,方子毓觉得那眼神居然能将自己所有的思想都洞穿了,每一点的痕迹都被他看了去,“所以,与其让太子回来劝动金王另定他策以攻赵国,不如就按照你与皇上定下的计策,汉江之险……确实险呢。”赵吟把他的想法分毫不差的说了出来。

“汉江虽险,可他们哪里会晓得赵国秘密培养的水军有多强悍。”这才是重中之重,谁都以为地处内陆的赵国只能靠骑兵来作战,一旦到了汉水前便定会驻足不前,可他们哪能料到同样靠海的楚国内有一支作战精良的水军并没有在当初的大战中被毁,反而重新编整入了赵国军队,这便是祈君留的后手,金国若不降,便直接从海路攻他国都!

“若多给太子一些时间,你说他能不能看穿你们的把戏?”赵吟一副事外人的样子好奇问道。

方子毓苦笑,“八成有这个可能,就像这次太子派人去扰乱我们后防一样,总归让人有些措手不及。”

赵吟眼神一亮,饶富兴味的问:“这才是你今晚来的目的吧,太子做了什么事让你都按捺不住了呢?”

“太子殿下欲毁魏国矿脉,买断北蒙种马。”方子毓如实道。

“打仗最需要的兵刃、战马、粮食,他居然想一举毁掉其中两样,果然够狠。”赵吟语声激越,话中难掩钦赏,他趿了鞋子在月色下来回踱步,“这事儿若成,或许一时半会对我国不会有太大影响,但时日长久下来,士兵手中无刀,骑兵再无上好战马,还真够麻烦的……,不过,他为何不截取我国粮草?那才是最立竿见影的方式。”赵吟侧眸望着方子毓,目透疑惑。

方子毓轻笑,笑中带有些微的怅叹,“太子太过仁厚。”

“哦?怎么说?”

“前调军队的粮草若被截取,皇上肯定会从其他地方调拨,而今年魏国恰逢霜灾,华北十二省损失惨重,国库内的积粮怕也捉襟见肘。”

赵吟恍然明白,“皇上是不会让军队挨饿的,那么……。”

方子毓点头,“太子也是这么想的。”

赵吟突然笑出声来,似乎乐不可支,他一手扶着窗棂,月光下,他半弯着腰,不住颤抖的双肩显出他的压抑,方子毓不解的看他,不知道这有什么好笑。而赵吟心中却在想,他的小颜啊,真是好的不像话,若他能作皇帝,肯定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可处在这乱世中,他这种性情必然是要败在赵祈手上的,不过没关系,他会保护他的。

“想必右相大人已经找到对策了吧?”赵吟笑够了,清了清嗓子后,转头看向一本正经站着的方子毓,目中盈满笑意。

方子毓挑眉,淡声道:“最好的办法就是让太子派出的人离不了邯兆。”

赵吟意味深长的“喔”了声,要不着痕迹的作到这步可不简单,“不知右相是怎么作的呢?可否告知本王一二。”

“今夜子时一过,三皇子将会发动兵变,六万禁军会将整个皇宫,乃至整个邯兆围得水泄不通,别说是人,就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方子毓说得平静,赵吟却骤然僵了脸孔,笑容都定格在了唇边。

“三皇子兵变……夺储?!”他的声音不知不觉间冷下许多,兼有森森夺人的寒意。

方子毓微笑,笑容俊美如神祗,眼神冷酷却如罗刹,四个字从唇齿间冰冷迸出,带有肃杀之意。

“弑君夺位!”

25.烈焰冲天

夜深凉寒,九鼎内的炭火逐渐熄弱,大侍丞手脚轻捷的在高鼎内置入金碳,又用火钳子拨弄了几下,直到炭木逐渐熏热点着,这才将金镂盖合上。

金枬颜正伏案批阅最后几本奏折,突然开口问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快近子时。”

原来已近半夜了,金枬颜搁下紫毫,闭目捏了捏晴明穴以解疲乏。

见他如此劳累,大侍丞十分周到的说:“殿下该饿了吧,奴才这就去让御膳房作些小点。”

金枬颜放下手,长吁了一口气后,摇头笑道:“那么晚了,就别去扰人了,你再去沏碗浓茶来。”话落,又提起笔忙碌开来。

大侍丞看着金枬颜在灯火下专注的神态,心中不免有些怅然,如此体恤爱民的太子若将来真能成为金国之王,那可真是百姓之福了,可惜天不佑他们大金……。他躬着腰,身影悄无声息的退入暗色中。

不消片刻,一杯热腾腾的香茶便被奉了上来。金枬颜捧着金瓷杯啜了一口浓茶,氤氲腾起的茶雾扑面,幽蕴的茶香将困倦的心神稍许拨醒,让他继续打点起精神。

“这儿不用人侍候了,你先去睡吧。”金枬颜将茶杯搁在一旁,对大侍丞道。

大侍丞弯腰侯在一旁,却没有离开,只低声说:“奴才不困,今晚正是奴才值夜。”

大侍丞是内宦之首,根本无须值夜,对于他这番善意体贴的哄骗,金枬颜也只是笑笑,不再坚持了。

笔下批注才刚写了一行,殿外似乎传来人群熙攘的声音,不近不远,应该就在东宫范围内。

金枬颜略微蹙眉,却没抬头,只是吩咐大侍丞道:“你去看看,半夜三更的是谁在喧哗。”

大侍丞应命而去,半晌后,跌跌冲冲的奔了进来,语气惶急:“殿下,不……不好了,走水了。”

金枬颜霍然从椅上站起,急道:“哪个宫走水了?”

“东……东宫,宁王殿下的宫寝。”大侍丞声音颤抖,只觉得背脊上有冷汗慢慢逼出。

大火冲天而起,猩红的焰火似要将天幕也熔出一个窟窿。被惊醒的宫娥内侍架着水盆在那里扑水,也有来不及去提水的干脆就勺菡池里的水,可惜这么点点洒洒的水对于这场烈焰而言,根本就是杯水车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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