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 下——大爷嘎意
大爷嘎意  发于:2010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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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少主,你是贵客,我看在许老门主的面上不与你计较。请你回客房休息,明日一早就离开唐门。”

许修祈得了饶恕,却还不死心,居然道:“唐掌门,此事是我的错,不关秋秋的事,请您不要责罚他。”

许修祈的求情却只让唐云笙更为气恼,狭长的凤眼冷冷扫过许修祈面上。

“许少主,我不和你计较,已经是看了慧空大师和许门主的面子,还请你也别为难我。至于唐秋,他是我的儿子,怎么处置他是我的家事,尚且轮不到外人插手。唐云笙言已至此,请你离开!”

第三十四章

许修祈终究还是强|硬不过唐云笙。

毕竟是在人家的地盘上,也是他自己犯了事。这事唐云笙不与他计较已经是宽宏大量,他再要硬掺合进去,只会将事情弄得更复杂。

在唐云笙冰冷的目光中,许修祈被迫离开,唐秋则站在原地,一直没有抬头,也没有出声辩驳。

直到唐云笙问道:“你有什么好说?身为男子,居然和男人拉扯不清,你还有没有廉耻?我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你将唐门声誉置于何地,将我这个父亲置于何地?”

唐云笙口吻中带了少有的激动,一贯冰冷无起伏的声线也似燃了滔天怒焰。看样子,他是对唐秋与许修祈间的纠缠不清愤怒到了极限。而且,他看向唐秋时,目光中那种嫌恶鄙夷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强烈,以至于唐秋处在那样的目光下,不禁微微发颤,只觉得自己从头发丝到脚跟,每一处都是肮脏低贱的。

不过也真是这样,他身上哪一处还不够低贱不够肮脏?为了寻求庇护,居然和自己的亲生哥哥乱|伦……

长时间的沉默,唐云笙的耐性已经耗完。

“说话!”

啪的一声脆响,他一巴掌重重甩到唐秋脸上,霜色衣袖带风扫过,唐秋一偏头,半边脸瞬间红肿。而唐秋偏头的瞬间,白皙颈上一点红紫淤痕落在唐云笙眼中,唐云笙视线登时阴寒起来,几乎要冻住唐秋血脉,出口的话也似从牙缝中挤出来的,森寒无比。

“逆子,辱没门风!”

嘴角微疼,一点腥咸味溢入口中,唐秋抬手擦了擦嘴角,手背上沾了点血迹。那巴掌明明是甩在脸上,可唐秋却觉得,真正疼的是心口。整个胸腔空荡荡的,那里面没有心,只是个空荡荡的黑洞,装不下任何东西,风一吹,就能感觉到那种风过的空落。

这次,唐云笙是动了真怒。

过去的他再愤怒再气恼,也不会亲自动手。唐秋在唐门十余年,所领的责罚,从来不需要由这个父亲亲自动手。但现在,唐云笙居然如此失态,甚至亲自动手教训他,可见是愤怒到了极限。

唐云笙的怒火,也让唐梦也怔了下。但她随即挑挑眉,一派轻松,道:“唐秋,做错了事,就乖乖给父亲认个错。你这样子嘴硬算什么,和父亲赌气使性子吗?”

自从上次唐秋背地里使计,害唐朝曦任务失手被唐云笙责罚后,唐梦对他的态度就从原来的不屑一顾上升到了厌恶的程度。姐弟两人平日甚少见面,一见面,唐梦对他的态度就没有好过。现在见他犯了事,唐梦会落井下石也在意料之中。

不过,唐梦的煽风点火并未讨到好处,唐云笙只回头冷冷看她一眼,“你也少说两句,还嫌不够难看!你回自己府去,今日的事,不得向外人透露半句,就算是朝曦也不行。”

一口气哽在喉咙里,唐梦多少有些不满。但她也不敢同唐云笙使性子,只得硬邦邦应了句是,就转身蹬着鹿皮小靴走了。看那背影,多少还有些负气的意思。

唐云笙并没有心思再管她。

待唐梦走后,他回转身,向唐秋道:“你这是什么态度,以为不说话就可以了吗?你给我解释清楚,你和许修祈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是叫你留意他,不是叫你不顾羞耻和他牵扯不清!”

“父亲觉得,我该怎么解释?”

在唐云笙的逼问中,唐秋自嘲地笑了笑。最近的他总是陷入这样的境地,被人责难,被人怀疑,被人追着逼着要一个交代。唐云笙是这样,唐淮也是这样,明明他说什么对方都不会相信,但他们偏还要多此一举问他——你还有什么话好说?你给我解释清楚!

他们只顾着追问,可他却无法解释。

他百口莫辩。

突然间觉得心灰意冷,倦了,也累了。

这个地方他呆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一点值得留恋的东西。从最初唐淮给的温暖,到后来想要得到唐云笙认同的努力,甚至于为了替爷爷报仇而恨的一口气,全都没有让他再坚持下去的力气。

他太没用,狠又狠不到极致,武功比不过人,连心机手段也胜不过唐淮,更没有翻身的可能。

一切都被别人掌控着,活得狼狈不堪。

就刚才那短暂却艳丽到极致的烟火,大概是他进唐门以后所见过的最绚烂的色彩。那些光亮,比起过去十余年的晦暗时光,要鲜亮许多。

唐秋不禁想,如果当年唐云笙没有找到他,没有将他带回唐门,他所过的生活,是不是要比现在好得多?少了锦衣玉食,却多一些真心情谊,更不至于像现在这样,由别人彻底控制,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唐秋觉得一股忤逆劲突然从骨子里钻了出来,对着盛怒中的唐云笙,他有了些反叛的情绪。

“我说了,父亲就肯相信我吗?或者说,就算你相信我,和唐门的声誉比起来,和你的颜面比起来,我又算得了什么?既然你当我和许修祈有什么,那就按你的意思处置我好了。再怎么样,你也不能让自己丢脸,让唐门声誉受损,不是吗?”

未料唐秋竟敢出言顶撞,唐云笙气得眼角发红,又是一巴掌狠狠挥过去。

唐秋左半边脸肿得老高,上面五个指印清晰无比,嘴里的血腥味也浓了起来,耳朵更是嗡嗡作响。

唐云笙落在耳边的声音也变得恍惚起来。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生什么样的儿子,你就和你娘一样,无可救药!”

他娘?

唐秋又是一笑,却因为脸肿得太厉害,笑起来牵动脸部肌肉,疼得皱起了眉头,那笑比哭还有凄惶几分。

“我有娘吗?如果有,那她在什么地方?”

从进唐门去,唐云笙就告诉他,他没有娘。平时也没有人敢提起这个话题,甚至于他和唐淮亲近的那些年月,他问起唐淮娘亲的下落,唐淮也只是眉头皱皱,继而笑笑,便将话题转开。这话题就是一个禁忌,所有人都刻意不去提及,时间久了,就连他也没有再追问的心思。

因为得不到答案。

“你……”

唐云笙气结,冷情的眉目都凝了霜,手指微微颤抖,是被唐秋气得不轻。许久未有人敢这样忤逆过他,唐淮就算不听话,也不会这么明目张胆地顶撞他。

不曾想,从来言听计从的唐秋,居然敢大逆不道当面顶撞他。

“我只是说了实话而已。”

父子俩正僵持着,突然从远处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下人。见到唐云笙父子剑拔弩张的情景,他先是一惊,继而小心翼翼转向唐云笙,小声叫了句,“掌门。”

唐云笙一贯看重颜面,有外人在此处,他也不愿事情让别人知晓,给下人嚼舌根的机会。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转过头去,向那下人问:“你有什么事?”

那人也能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面对唐云笙的询问,不禁有些紧张,说话时结结巴巴的,好一阵才将事情说明白。

“回禀掌门……刚才……慧空大师说有……急事,命小的来请掌门过去……”

慧空大师突然相请,唐云笙愣了下,沉声问:“可知道是什么事?”

那下人摇摇头,道:“小的不知……小的只知道慧空大师接了封书信,他看过书信,就命小的来请掌门。”

唐云笙摆摆手,不耐烦道:“好,我知道了,你告诉慧空大师,我马上就去。”

……

将那下人屏退,唐云笙又回过头面对唐秋。

经过刚才这一打岔,他的情绪多少平静了些,但显得凉薄的眉目上仍蓄着寒意,口吻也极寒,“你先回房去,今日的事,明天再同你计较。”

唐秋轻轻扬眉,“谨尊父亲教诲。”

回话时却不再是以往的恭敬,而带了点讥讽的感觉。唐云笙听得脸色一沉,但终不愿再管他,又不能让慧空大师久等,便重重一甩袖,转身去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再关上门窗,就是暗沉沉的一片,没有半点光亮。

唐秋屈着腿,和衣坐在床上,双臂环膝,怔怔发神。

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里的空洞令人在意一些。这么多年来,他从未敢在唐云笙面前说过自己的真心话,也未敢顶撞过唐云笙半句。今日这番话一说,痛快倒是痛快了,可他必定难逃责罚。

本来因为沈千扬的事情,唐云笙已经对他极度不满。现在他又和许修祈拉扯不清,还被唐云笙当场撞见,还不服管教出言顶撞……唐云笙要能轻饶他,唐门弟子只怕都不会再用毒。

而唐淮要知道这事,恐怕也不会帮他。自己没听他的话,避着许修祈,他正好借机惩罚自己,哪里还会帮自己。

这唐门,当真是呆不下去了。

一个念头浮上心头,待正视时,连唐秋自己也惊了下。

离开唐门……

在这个污泥沉沼里呆了这么多年,也呆够了。离开这个地方,改头换面,他或许还有希望过种不一样的生活。

或许没有唐门的富贵,但总不至于像现在这般不堪。

只是,要离开唐门,彻底斩断和唐门的关系很不容易。既要避过唐门的耳目,还要逃脱唐淮的控制……如果让唐淮发现他想逃……

思及要成功逃离的可能性,以及逃跑失败可能有的后果,唐秋心里突生的激动慢慢冷却下来。但在心里扎根的想法却怎么也撵不走,那种迫切地想要逃离这个地方的冲动,即使拼命压制着,也还是在体内不断地冲撞,想要寻一个出口。

正想着,突听窗户上几声轻叩响,唐秋一愣,待仔细听时,那声音又不见了。本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但隔了一阵之后,那笃笃扣窗声又响了起来。同时响起的,还有许修祈的声音。

“秋秋,是我,许修祈。”

听闻又是许修祈,唐秋僵了下,正犹豫要不要去开门,桌案边的一扇窗户却突然被打开来。才惹了大祸的许修祈许少主将一把扇子别在颈后,稍卷了袖子,一按窗沿,就从那窗中跃了进来。

唐秋既无奈又好笑,“许少主,我的房间有门,你为什么非要从窗户走。”

许修祈抽了扇子在手,打开轻扇,“秋秋,这你就不懂了,自古美人的窗户,爬起来别有一番情趣。”自说了一阵,许修祈目光触及唐秋左脸上的红肿,登时敛了笑容,“秋秋……你脸上的伤,是唐掌门打的?”

唐秋笑容僵了下,未出声回答。

许修祈却已坐到床边,伸手触了下他红肿的脸颊,见唐秋轻抽口凉气皱了眉头,赶紧撤开手,漂亮的眉眼中带了愧疚。

“是我惹的祸,却害你挨打。唐掌门居然这么严厉,你是他亲生儿子,下手还这么狠……”许修祈说着说着,眼突然一亮,道:“秋秋,不如你明天和我一起,偷偷离开唐门,避一阵子风头,等唐掌门气消了再回来。”

唐秋闻言摇摇头,他就算有心离开,也不能听许修祈的建议。

他若和这许少主一道偷偷离开,让唐云笙知道,恐怕会直接向夺魂房下格杀令。

不过……他要离开,许修祈或许可以帮他的忙。

虽然不是现在。

心里想到点什么,唐秋笑了笑,道:“许少主,我想求你帮个忙?”

“他能帮上什么忙?惹祸还差不多!”

……

回答唐秋的却不是许修祈。

那声音,唐秋一听,脸唰就白了。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来。

唐淮抱臂站在门外,面上带了笑,淡淡接了句话。但被他视线扫到的唐秋,却觉得全身都冷了起来,手指紧揪袍角,指尖冰凉如水。

第三十五章

“这么晚了,许少主你还呆在秋秋房里做什么?也不点灯,以许少主你一贯的名声来讲,未免招人非议。”

月色尚有七分亮堂,开了门窗,房中景致隐约可见。习武之人眼力极佳,唐淮只一扫,便将屋中情形看了个大致。待见唐秋赤足坐在床上,而许修祈人在床边,两人贴近说话的样子亲昵不已,他眼里寒色稍沉,提步走进屋,取了火折子打亮,将桌案上油灯点燃。

“许少主招人非议也就罢了,反正你花名在外,早不计较这些。但是我们家秋秋不同,他脸皮薄,不和许少主一样看得开,任人说长道短还无所谓。”

唐秋揪着袍角的手指更紧。唐淮这番话听起来,总像有别的意思在里面,既讽刺了许修祈,又暗地里给他提了个醒,要他多注意。

只是,现在说这些,大概也迟了。

和许修祈拉拉扯扯的时候,被唐云笙抓了个正着,如今许修祈夜访,又被唐淮遇见了……事以至此,唐云笙的怒气也好,唐淮的惩罚也好,他总要面对,再计较别的,不过是白费力气。

对自己的处境感到绝望,唐秋心里要离开的念头益发坚定,而这种情况下,他对许修祈的埋怨也莫名淡了,便好言劝道:“许少主,你请回吧。现在这样的状况,的确不好再让你留在这里。”

许修祈却不愿意走,他合了扇子,白唐淮一眼,神态很是不屑:“唐淮,何必说得这么冠冕堂皇,好像你多磊落一样。你存的什么心思,当我不知道是不是?”许修祈说着话,竟然伸手去,修长手指点上唐秋颈间吻痕,“你告诉我,有哪个哥哥,会对自己的弟弟做这种事?比起我来,你这种偷偷摸摸的行为,更惹人看不起!”

唐秋心底气怒,面上也发烫,慌忙拉高衣领,脸色更不怎么好看,厉色道:“许少主,别再说了!”

他毕竟还没有无所谓到这样的程度,可以任由人点破他和唐淮间的不堪……

许修祈见他生气,也知道自己失言,触了唐秋忌讳,忙低头道歉:“秋秋,抱歉,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看不惯某些人而已。”

而他口中看不惯的某人却笑了,就在桌边坐下,还颇悠闲地取了茶杯,倒了杯茶就手,慢慢喝着。

“许少主,或许我该提醒你,不管我这人怎么样,但是害秋秋被责罚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而且,如果你还执意留在这,只会害他处境更糟糕而已。”

许修祈面上稍现了些尴尬,但并不肯示弱,反倒执起唐秋的手,“秋秋,干脆你随我回霹雳堂算了,反正这唐门呆着也没什么意思。”

听许修祈这话,唐秋还未说话,唐淮倒朗声笑了来,那笑声落在唐秋耳中,只觉刺耳无比。

“你当他是什么?是唐门的千金,可以让你娶进门不成?他是我弟弟,许修祈,我劝你少打他主意。你那些花花公子的做派,也别使在他的身上,他不是可以给你玩笑的人。再说,你要带他走,他也不会同意。”

唐淮说着话,转眼去看唐秋,目光里带了宠眷温柔,轻轻笑了问:“秋秋,你不会跟他走,对不对?”

唐淮那般笑容,让唐秋觉得如芒在背。

他自然不可能和许修祈走,他要离开这唐门,就不会和原来的人和事再有任何一点牵连。

他只想要借许修祈一点助力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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