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自己真要做最坏的打算。
迎着众人目光,莫耶起身到堂中,掀了堂中几具尸身上覆面白布,仔细查看尸身上痕迹。他一面查看,一面指着尸身上各种痕迹,向在场众人解释不同毒性的药物会在人身上留下什么样的瘢痕。几具尸身,莫耶足足查了半个时辰,最后认定,这几名青城派弟子的确是死于唐门禁药弥生之下。
莫耶判定的结果一出,在场众人皆哗然。
青城派与唐门素有嫌隙,加上这次相争又吃了大亏,当即便坐不住了。派中更有急躁的弟子按剑朝唐秋唐淮叫嚣,要讨一个公道。
面对场内喧嚣,莫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洗净手坐回独孤行身边,不发一语,静观事变。
唐秋抿了抿唇,觉得心中一口浊气积压,心里也有些无力。而身侧的唐淮却一副波澜不兴的模样,并不如他的紧张。
轻轻吐了口气,唐秋站起身来,面对眼前群情激奋的青城派弟子。对于对方的指责,他并未有任何反驳,而是低头朝青城派掌门余横江认了错。
“此次的事情,的确是唐门的失职。我代唐门向余掌门致歉,也向您保证,唐门必定会给青城派一个合理的交代。但现在,还请诸位给在下一点时间解释。”
这次唐云笙并未前来,相对于唐淮唐秋而言,在场的大都算他们俩人的长辈。唐秋姿态放得极低,口气也很实诚,青城派掌门心里再气愤,也不好落个欺压晚辈的口实,只能冷着脸要他们给出解释。
得了允许,唐秋转身,朝身后随行弟子打了个手势示意。很快,便有唐门弟子从外面押了几个人上来。这几人都已用药封了五感,口不能言目不能视,连手脚也无力,被人一推,便软软跪在青城派掌门面前。
在场众人见状,都不知唐秋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正疑惑中,唐秋开了口。
“青城派弟子所中的毒,的确是从唐门流出去的禁药。但此事并非我们有意为之,而是派中某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弟子,年少鲁莽,为图立威一时糊涂,竟私自盗了门中禁药对付青城派。现在我们把这几名弟子交出来,任由余掌门发落,也愿出重金抚恤死者,只求青城派大度,不与唐门计较。今后唐门一定约束好门中弟子,绝不会再让今日的事重演……”
唐秋一番话说得恳切,认错的态度又极恭谨,说得在场众人微有动容。
其实这次少林武当乃至武林各派出面,都不是想为青城派撑腰,他们要的,只是唐门的一个态度而已。只要唐门保证不再使用禁药,也作出相应的让步,他们不会逼迫太紧。
如今这样的状况,正是他们想要的。
可少林慧空大师有息事宁人的意思,青城派却不愿意。
唐门这般态度,说得好叫认错,说得不好,其实便是搪塞了事。
青城派此次吃了这么大的亏,哪能就这样算了?
青城派弟子叫嚣着要详查,少林武当却有意和解,在场众人都有些捏不准态度。最后,是独孤行站了出来。
慧空大师看独孤行有意出面,便问:“独孤施主您怎么看?”
独孤行抬眼看了下唐秋。
唐秋与他视线一交接,只觉对方目光中有些很尖锐的东西,刺得他心里有些发虚。
“依我看,此事疑点尚多,我们既不能听唐门一面之言,但也不能妄下结论。因此,还要请诸位在朝华楼再留几日,待查明事情真相后,再给各位一个交代。”
独孤行的话说得简单,却轻易稳住了众人。他即未偏颇唐门,也未相帮青城派,只是就是论事。唐秋唐淮这会最需要的便是极佳的态度,自然不好反对,而青城派的情绪也因此缓了下来。
只是事情又往后延,这对唐秋而言,也就意味着夜长梦多。
但他再心急,也知道这件事情不可能就这么善了。自己若急躁,反倒容易给人抓住把柄。眼下这种情势,他必须逼自己稳住,不可自乱阵脚。
时辰已晚,议事厅中众人都已慢慢散了。
唐秋唐淮也带了唐门弟子离开。
可走了没多久,唐淮却突然停驻,像猛然间想起什么。
“秋秋,我想起父亲还交代了我一些事情,让我告知少林慧空大师,你先回去吧。”
唐淮折返身去,唐秋皱了下眉,他虽在意唐云笙的交代,却无立场与唐淮一道去,只能自己回房。
他走到院中,突觉前面雾色里有个熟悉的影子一晃而过,心里一惊,面上却不动声色,让跟随的弟子先行回房,自己看看四周,并没有异样的人,这才加快脚步朝那黑影跟了过去。待走到僻静处,四周无人,前面那人回转身来,刀刻斧凿似的五官,轮廓明晰,一双深若寒潭的眼,眼底光芒如狼王般犀利。
唐秋听自己心突突跳了两声。
他早知沈千扬在沧州,却一直抽不出时间与他相见。唐门现下处境极尴尬,他一言一行都需谨慎,不敢再冲动妄惹祸端,自然也不敢去见沈千扬。
可没想到,却会在这里见到对方。
“千扬,你……”
沈千扬并未如他一般欣喜,只是如一贯的冷硬口吻。
“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晚些时候你去分坛一趟,小心些别让人发现。我有事情吩咐你,还有此次禁药的事情,我会帮你寻个解决方法。”
“我知道了。”
唐秋觉得心跳比之前更快了些,手心里捏出了汗。
沈千扬并不知自己对慕少游下手的事情,而且对于满身麻烦的他,也还未舍弃。
希翼这种东西,的确不应该随便有。因为有了就容易失望,从云端坠下来的感觉令人眩晕到作呕。
被火光映红了眼,唐秋看着四周的人,熟悉或不熟悉的面庞,在眼里看着,几乎都一样。
“呸,什么唐门少主,不过是沈千扬的走狗。”
“居然和邪魔外道搅合在一起,真是丢尽唐门的脸……”
鄙夷的言语,全都恶狠狠地盯着他,或厌弃或鄙视或憎恨,种种不屑的表情交汇在脸上,便是这些人在他眼中的面貌。
但所有人中,并没有一个沈千扬,没有那个曾经是他所以希翼所有寄托,却从来对他不屑一顾的人。
对沈千扬而言,他不过是颗棋子,随后可弃,如何和慕少游比?
他一直认得清,只是……不甘愿不承认。也正是这种不甘愿不承认,才让人见证了他此刻的愚蠢。
他听从沈千扬的吩咐,趁夜偷偷赶完赤峰教沧州分坛,可等他到了分坛以后,在此处等着他的,并不是沈千扬。沧州分坛一向是由唐秋分管,分坛中弟子也与他熟识。见他到来,只说教主有交代,让他在此等候。可随后到来的,并非沈千扬,而是独孤行、少林武当还有武林各派的人。来人和他并无平日的客套,兵戎相见是最直接的方式。沧州分坛中弟子并不多,而独孤行等人明显是有备而来,封了沧州分坛四处出口,瓮中捉鳖。
恰好便捉住了他。
抓贼拿赃捉奸那双,他在赤峰教分坛中被人擒住,本就是百口莫辩,更何况,还有赤峰教被俘弟子被带出来,口口声声红口白牙咬定他的身份。唐门少主唐秋,另一个见不得人的身份,是赤峰教的堂主。
他连辩驳反抗的机会都没有,而他的反抗也没有用,独孤行这等高手在此,他就算是插翅也难飞。
几乎是束手就擒,不费一丝一毫力气挣扎。唐秋就这样任由人锁了自己带回沧州朝华楼。随之而来的,便是众人的指控,他为沈千扬做过的事,就这么一件件一桩桩毫无遮掩地摊在众人面前。
唐秋心里其实是清楚的。
沈千扬是特意叫他过去,特意将他这颗棋子丢弃,用最直接最简单的方式。
要和他商议事情,要吩咐他做什么,何必偏要去沧州分坛,另寻一个隐蔽的地方,仅他们两人,被人发现的可能性要小得多,而就算被发现,只要未被人拿住真凭实据,他也有机会辩驳。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百口莫辩。
沈千扬是心思缜密的人,赤峰教多年经营,他若连这点好坏都看不透,怎么配做一教之主。
连自己都看得清楚。可他清楚又如何,却抵不过心底被对方关切时的欣喜,纵然冒险,也要傻乎乎地往那沧州分坛一去。去证明自己在沈千扬眼中还是有地位的,也去证明那日唐淮的言语都是荒谬不堪的。但最后的证明,荒谬不堪的只是他自己。
被人绑了硬按跪在武林各派面前,听人细数他的错处,决定要如何处置他。期间,唐秋一直未曾吭声,现在这种境地,他有何话说?
四周人的话语从耳畔过,混混搅成一团,竟没有一个清晰的。甚至连一众人最后的要废他武功交由少林处置的决议,听在耳边也只觉嗡嗡作响,并不如何清晰。
真正清晰的,是所有的声音静下来以后,唐淮站出来说的话。
“不管怎样,唐秋都是我弟弟,是唐门中人。我希望诸位将人交由我带回唐门,让掌门亲自发落。”
唐秋终忍不住抬眼看了下唐淮,痛打落水狗的快意,这个人是不会放弃吧。自己迟迟不肯同他低头,落得这样的下场,不正好被他好好耻笑一番吗。唐秋低不可闻地笑了声,反正都到这个地步了,还能糟糕到什么地方去?
唐淮的要求,一开始众人都是反对的。唐门自己还惹着一身骚,禁药的事情尚未查清楚,唐秋又和赤峰教有染,让唐淮将人带回,难免有人不放心。
但唐淮这次的态度却极强|硬,一定要带回唐秋,甚至不惜以整个唐门做赌。最后,还是少林慧空大师出面调解,答应唐淮将人带回唐门,但前提是,唐秋必须由自己亲自废了武功,以免唐门徇私。
这次唐淮并没有异议。
当慧空大师的手罩上唐秋头顶,唐秋想着自己之后要经受的事,终忍不住打了个颤。一股强沛内力从头顶渡下,瞬间游走于四肢百骸,全身经脉像被什么尖利的东西生生劈断,那疼痛几乎透进骨髓里,丹田处的内力一点点消去,唐秋心里的绝望更甚于身体的疼痛。失了武功的他,再在唐门,也只是一个废人而已,再无半点价值。
不多时,唐秋全身已被汗水打湿,嘴唇更咬出了血,血腥味漫进嘴里,引得人一阵阵反胃,四肢更因疼痛而痉挛。最后,他还是捱不过那种剔骨剥肉般的酷刑,慧空大师的手一离开他头顶,他眼前一黑,便瘫了过去。
四周的声音如潮水褪去,许久,他好像落入个温暖的怀抱,有人留在他耳边的话语轻轻柔柔,像是怕惊到他一样,可其中的某些东西,又如磐石般不可轻移。
“看吧,我总是比沈千扬可靠的。不管你落到什么样的境地,我都不会弃你于不顾。”
即使这样的下场,是他一手造就的。
第二十三章
唐秋再醒过来的时候,四周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身下是软褥高枕,身上盖着锦被,床头隐约有桂花的馥郁香气飘荡。身子却是乏力的,丹田处一片虚空,四肢软得抬都抬不起来。
唐秋不用运功也能知道,自己体内的内力早已散尽,以至于现在才是秋季,他便开始畏寒。床上的被褥足够厚,可他躺在其中,却觉得寒意从头漫到脚,一点点将人冻起来。
心里身体里完全没有温暖这种东西的存在。
难受得紧。
在床上睁眼躺了好一阵,唐秋想要坐起身,却听门吱呀一声响,有人端了东西进屋来。借着开门瞬间从外面透进来的朦胧月色,唐秋勉强看清楚来人的面貌,当即不愿意再动,闭了眼继续躺在床上装睡。
即使被人废了武功,黑暗中人的听觉还是异常敏锐。听得那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在床边停住,静了一会后,便是床上外侧的褥子深深陷了下去。有双手从他额上拂过,一路移下轻轻覆盖在眼睛上面。
唐秋睫毛忍不住轻颤了下,接着便听来人轻柔带笑的声音,“秋秋,我知道你醒着,何必装睡呢?”
唐秋还是不愿意睁眼。
唐淮笑了笑,唐秋眼睫扫在手心里的酥麻感觉,就像蝴蝶振翅的感觉一样,微弱却引人心醉。“总是这么犟,是要吃亏的。已经吃过一次亏了,还学不乖吗?”
唐秋藏在被子里的手攥得紧紧的,指甲刺着掌心。
是啊,他是学不乖。可已经落到这种境地,他还需要再学什么呢?
见唐秋始终闭眼装睡,唐淮撤回手,伸手自旁边案上取了个青色瓷瓶。那瓷瓶瓶身高且瘦,瓶颈细长,在灯下发出青润光芒。唐淮拔了瓶塞,将依旧紧闭双眼的唐秋扶起,轻捏了他下颌,将瓷瓶抵住唐秋嘴唇。
察觉有冷凉东西抵住唇瓣,再有液体沾湿了嘴唇,不知唐淮要给自己喂什么东西,唐秋也不能再装睡,别开脸,睁眼恨着对方,“你想给我喂什么?”
唐淮温柔地笑了笑,“我以为你要一直睡下去。”手上的动作却不停,稍使力逼唐秋张开嘴,将那瓷瓶中液体尽数灌了进去,直到确认唐秋将药咽下后,才松开手。
被逼着喝下不知名的东西,唐秋想装作无所谓也不可能,他紧抓了唐淮衣襟问道:“你给我喂的究竟是什么?!”
枉费他在唐门呆了这么多年,过手的药物无数,可刚刚他被唐淮强喂下的东西,他却一点都察不出是什么。
他失了武功,手上无力,唐淮轻易就将他手掰开来。反手握在手中,另一只手则取了软垫放在床头,让唐秋靠回去。唐秋挣扎着想要脱出他的掌控,却被他压制住,更俯身下去,在唐秋苍白的唇上吻了下,舌头更趁机钻入唐秋口中,搅着唐秋舌头,一寸寸舔过他口中肌肤。把唐秋口中残余的药液尽数舔遍。
“如果是毒药,现在我也和你一样中毒了,这样多好?”
唐秋被吻得双唇发肿,没有血色的脸上也多了点淡粉红晕。他靠在床头,大口大口喘着气,胸膛有节奏地起伏着。
唐淮给他喂的,的确不是毒药,但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因为刚才的亲吻,唐秋发现自己身体里有股热流窜起,从小腹生出,急速流至全身。身子热得不正常,四肢比之前更软了些,脸色也越来越红。
身体的异样反应,让唐秋隐约猜到刚才自己被喂下的药是什么,顿时不敢置信地盯着唐淮。唐淮触及他的目光,只是笑笑,点点头道:“没错,正是你猜的那种药。”
唐秋脑子里轰地一声炸响,拉了被子翻身就想要逃开,可人才动,就被唐淮抓住手臂带了回来,肩头被人紧紧扣住,身子里流窜的热力让他慌乱不已。但比起禁锢来,更让他恐惧的,是下身逐渐清晰的膨胀的欲|望。
唐秋听见自己声音在颤抖,“唐淮,你疯了……”不管怎么样,自己都是他弟弟,唐淮怎么能给他喂催情的药物。
唐淮伸手拂开唐秋因挣扎而散落的额发,温柔地替他将头发夹在耳后,“秋秋你放心,我很清醒。”
唐秋拼命地想要避开他的碰触。不仅仅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此刻的他身体极度敏感,唐淮这种轻柔的碰触,只会让他感到更加难耐。在身体里叫嚣的欲|望热度烧得他头晕,身上已经出了一层汗,里衣被打湿粘在身上,让他只想拉扯开身上的束缚。
但理智却制止他向药性软弱臣服。
唐淮清楚地看见他的挣扎,却未逼迫他,任由唐秋卷了被子躲在一旁,和药性对峙。自己则坐在一旁,同唐秋说道:“秋秋,这次的事情,还不够你对沈千扬死心吗?”
听他提到沈千扬的名字,唐秋满是潮红的脸上有一瞬间的痛色。唐淮见状,继续道:“这次的事情,只怕你还有很多地方不清楚吧。我不介意一点一点明明白白地告诉你。”
唐秋心里似被什么揪住,疼得发紧,身体的燥热和心里的刺痛交织在一起,逼得他几乎没有多余的理智去思考,只能凭借本能掩住耳朵,“我不要知道……”
就算他清楚沈千扬的残忍,也不要从唐淮的口中听来。结果都已经如现在这样,苦涩已经尝在口中,至于那些旁枝末节,对他而言没有任何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