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之如饴 上——大爷嘎意
大爷嘎意  发于:2010年10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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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有一天,你的心思会在我身上。”

唐淮说完话便已走开,唐秋看着他背影,眼睛几乎恨得发红。

好一阵,他觉得头有些晕眩,眼前也是一黑,才赶紧从怀里摸出个青色瓷瓶,倒了粒丹药服下。

十指连心,手上才扎破的针孔钻心地疼。

天香酥与斑叶兰香味混合带来的麻痹效果,用鹤顶红可以以毒攻毒,他刚才无奈之下,用腰间鹿皮小袋里浸了鹤顶红的铁蒺藜扎破了手指……这方法虽然冒险,但好歹比束手无策瘫软在那里任唐淮为所欲为强。

再想起唐淮走之前说的话,唐秋觉得气怒之外,心里猛一阵揪疼。他对慕少游下手之后,就急急忙忙从赤峰教离开,至今也不敢与沈千扬通任何消息。当初毒瞎慕少游双眼,想致对方于死地的疯狂嫉妒过去,他才觉后怕。怕沈千扬知晓事情真相之后对他的厌恨决绝。

但再一想,当初他下手时没有丝毫留情,慕少游腕上血脉被割断,又被锁在暗室里由严守看管着,不出半个时辰,就会因血流尽而亡才是。慕少游一死,以严守的个性,断不会出卖自己,真相也会被彻底掩埋住。

自己不必如此担忧,沈千扬不会察觉事情真相,慕少游不在,能陪在他身边的只能是自己。那些只给慕少游的情意,或许有一日,会给予他。

这么想着,唐秋心里的不安怕惧渐渐平静下来。天色一点点沉了下去,服下解药后,他身上因鹤顶红带来的所有不适症状也渐渐消了来。唐秋抬眼看了下外面天色,发现此刻已近辰时,这才起身往外走。

唐门下任掌门人的选定,就在今晚。只要唐云笙选定继承人,派中长老半数以上无异议,就可确认。他已和派中不少长老交涉过。最近唐淮和唐朝曦又因青城派的事逼得焦头烂额,唐云笙也将凤稚房部分势力转交给他,就表面的态度而言,唐云笙也是偏向于他一面的。

他的胜算,应该比唐淮大才是。

第十八章

不管经过多少年的风雨侵袭,唐门祠堂依旧立在唐家堡中心,乌沉沉的厚重木门之后,越过堂上一众长老,在祠堂里摆得最高最稳的,始终是那些毫无生命的祖先灵位。

唐秋初入唐门,首先跪拜的,就是它们。而此刻跪在祖先牌位前的,却是他的父亲唐云笙。暗黄|色的蒲团,唐云笙跪在上面,朝着祖先牌位恭敬磕了三个头。唐淮唐秋则跪在唐云笙之后,领着唐门一干嫡系弟子,由亲到疏由长到幼,齐齐将头低地,跪拜这些先祖。

磕过头,唐云笙站起身,掂了三柱香插入灵前香炉中,又屈身行了一礼,这才转身让一众弟子起身,分别入了座。头发胡须早已发白的奚长老才慢腾腾地站起身,开口说话。

“今日是我唐门一派选任掌门继承人的日子。依照唐门家训,唐门弟子须重情义,凡事须以唐门利益为重,不得为私利手足相残。今日选定继承人之后,唐门弟子皆不得有异议,你们可明白?”

“明白。”

堂上众人回应的声音没有半点犹豫。唐秋口中应是,心里却不由嗤笑,这堂上应着‘明白’二字的人,心底又真有多少明白?掌门之位,唐门权利之尊,有多少人不曾觊觎?

至少,他就想要得很。唐门家主的位置,他很久以前就想要。不为唐云笙所谓的认可,也不为唐家人所谓的血脉骄傲,他为的,只是自己的生死安乐不由别人掌控。

奚长老将一些必要的仪式主持过,便退到一旁。唐云笙则缓缓起身开了口。先前的祭拜、家训的一再提及,不过是表面上的东西而已,此刻唐云笙确定的人选,才是真正的压轴戏,也是所有人真正关心的东西。

唐秋端坐堂上,脸上带了清浅笑意,看似轻松,实际上却并非如此。他一颗心紧紧揪着,完全提到了嗓子眼。唐云笙的话语到耳边,已经自动分散成一个个单独的音节,别的都不太重要,重要的,只是最后确定的那个名字而已。

唐秋心弦紧绷,却觉身上一道视线火辣辣的,他循着视线转过去一看,但见唐淮朝他微微一笑,眉眼柔和点快滴出水来。唐秋不悦转开眼,恰好听唐云笙最后出口的一句话。

“唐门少主……唐秋……”

最关键的词语入耳,唐秋听见自己心里拉直的弦嘭得一声断掉,人是松了一口气,但他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种欣喜。唯一有的,只是接触到唐淮看过来的目光时,心里一点解恨的感觉。

唐云笙确定了继承人人选,之后便是询问派中各位长老的意见。除了与唐朝曦唐淮交往甚密的几位长老,派中其余人以奚长老为首,对唐云笙的决定都无异议。就连唐淮也没有表现半分反对或不满。只是唐梦沉了脸,忿忿看向唐秋,开口想要反对,也被唐云笙冰冷的视线一扫刺了回去。

整个过程顺利得出乎唐秋的意料。即使这是他期望已久的,但真正确定时,他却觉得有些不真实。唐门少主的位置,他终于坐了上去……

居然就这样坐了上去……

之后的事情,几乎是顺理成章。唐云笙转交了部分权利到唐秋手上,而为了处理青城派的事情,唐淮也将自己掌管的风稚房中半数权利交给了唐秋。

只是,权利的转移伴随着一些唐秋不想要的陪衬。

唐淮似乎将那日说过的喜欢当了真,同时也想骗得他当真一样,移交事情的时候并没有半分不满,反倒体贴地替他分析两派间此刻的形势,为他出谋划策。唐淮的话,唐秋虽不愿意理会,但有时他却不得不承认,唐淮的对策手段,自有他的高明之处。而这些手段,用来处理青城派的紧逼完全可行,可唐淮和唐朝曦居然会被对方逼得束手无策。

这让唐秋忍不住怀疑,唐淮的显拙到底是为了什么。

还有唐云笙如此轻易舍唐淮而就自己,是不是还有别的考虑?

但是,这些思虑对于唐秋而言,并不是最令他苦恼的。让他真正头疼的,是唐淮这些日子的态度。这段时间,唐淮总会对他做些过度亲昵的动作,偶尔凑近偷个吻,肢体上有意无意的接触,似是而非的拥抱……唐秋费尽心思想要避开,可唐淮总有办法靠近去。

而现在这种时候,他才坐上唐门少主的位置,根基未稳,根本不敢冒险将兄弟间这种悖逆世俗的暧昧情景公开,也不敢让唐云笙知晓。

以唐云笙的个性,若知道自己两个儿子间出了这种见不得人的事,他和唐淮全都得不了好。唐淮会怎么样他无所谓,但他隐忍多年换来的唐门少主的位置,却不能因此受到影响。而且,当有一日他坐到唐门家主的位置,沈千扬对他的看重,也会更重一些。

其实沈千扬那个人,除了对慕少游以外,也是和唐云笙一样只看得失利益的人。自己明明看得清楚,去任由自己陷下去,飞蛾扑火似的盲目,却无法控制,眼睁睁看着自己沉沦,无可奈何。

唐淮恰好是抓住了他这种想将事情压下的心思,所以不管他如何疾言厉色以对,唐淮都未有半点收敛,相反愈演愈烈。

这日,唐淮借口和他商议事情强留在他房里,没说上多久话,唐淮便在他颊边轻吻了下。唐秋怒极,终忍不住在书房里就和唐淮动上了手。可唐淮毕竟年长他几岁,又自小在唐门习武,唐秋天赋再高,武功修为上也差了唐淮少许。动手的结果,最后仍然是被唐淮压制住,更被对方揽在怀中,手脚都被压制住,根本挣不开。唐淮的气息故意喷在他颈间,压低的话语中含了无尽暧昧。

“秋秋。”

“放开。”

因为窘迫和一再被人压制住的挫败感,唐秋心中全是恼恨。这些年他一直在唐淮身后,费尽心思想要缩短彼此间的距离,可最后坐上唐门少主的位置又如何,还是迫于无奈被人压制。

唐淮却无视他的怒意,只将鼻尖点着他的鼻尖,亲昵道:“秋秋这么可爱,我怎么舍得放。”

唐秋死死咬了唇,只想一巴掌挥过去将唐淮脸色的笑容彻底打散。

“唐淮,我是你弟弟。”

做哥哥的那人没有一点为人兄长的自觉。

“我知道。秋秋,你还是不肯相信我喜欢你,对不对?”

“对,你的戏我看够了,你能不能别再演下去?”

唐秋别过脸,躲开那人洒在面上的湿热气息,但面颊上微微的酥麻感并没有因此消失,反倒因视线落在别处看不见而更加敏感起来。

“如果是真的呢?”

唐淮问话的语气很轻,那种温柔的口吻,轻柔软和,好似多年前唐淮陪在他身边,教他读书写字时,静静落在桌前的月光一样柔美。但这些东西,终是假象。他和唐淮之间真实的东西,只是并州旧居被大火烧过后露出来的那些焦黑颓木,丑陋而扭曲。还有横亘在两人之间无法抹灭的,爷爷的死……

“就算是真的,我……”

窗台上扑棱扑棱的拍翅声打断唐秋的话。只见一只灰色信鸽停在窗沿,扑腾扑腾怕打着翅膀,那信鸽腿上还绑了东西。唐秋神色一凝,趁唐淮等他答案愣神的功夫自唐淮手中挣出,冷冷向唐淮道:“二哥,天色已晚,我要休息了,请你先离开。”

唐淮见唐秋神色猛然转变,不觉一笑,视线往那信鸽身上一扫,说道:“不过是沈千扬传的消息罢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何必避开我。”笑容之外,两人之间已经没有了刚才那一瞬间的柔和感觉。

唐淮这样说,唐秋皱了下眉,竟未坚持拒绝。他走到窗边,捉了信鸽在手,拆下那信鸽腿上的竹筒,取了其中书信,展开来一看。纸上熟悉的笔迹看得唐秋心中稍喜,眼角眉梢也不自觉带了笑意,唐淮在一旁静静看了,凤眼里闪过些黯淡色彩,抿起的唇线条也稍嫌冷硬。

而唐秋看着书信,慢慢的,脸上的笑容却开始消散,脸色一分分白了去,秀致的眼也浮上一层灰败浓雾,心里像给什么掐着似的一紧一紧地疼。

他离开赤峰教之前,不惜忤逆沈千扬机关算尽,只为除去慕少游这个心腹大患。可谁料,慕少游竟然逃过一劫,只是盲了双眼。严守向沈千扬说了毒药是从他手中要来的,并未供他出来。而沈千扬居然不顾千里之遥,要带慕少游来唐门求医。

一想到要见到那两人相携同来的模样,唐秋就觉心里闷得厉害,心头像压了块巨石,逼得他心头都漫出种绝望来。

唐淮将他每一分神态看得分明。他虽未看到书信内容,但也能猜出那不是什么好消息,心中更因为唐秋对沈千扬这种在意而不满。

唐淮出声将恍惚中的唐秋唤醒,“秋秋……”唐秋转眼看他,眼中全是木然,冷漠得如看陌生人。唐淮让那眼神看得心头冰冷,身体里的血液却因妒恨而叫嚣起来,只是面上依旧如常。“你刚才说,就算我对你的心思是真的,你会怎么样?”

“真的?”唐秋反应了下,才想起自己刚才说过什么。因沈千扬书信带来的绝望颓然,让他用冷笑给自己加了层防护,“别说你只是拿我取乐玩笑,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绝不会喜欢你。”

唐秋说到绝对不会时,这几个字几乎是从他齿缝中挤出来的,斩钉截铁一般的肯定。唐淮眼里瞬间翻起滔天云浪。

“因为沈千扬?”

唐秋毫无掩饰,“是,因为他。我说得够明白了,玩笑也好真心也好,二哥你的喜欢,我无福消受。”

唐淮这次终不再逗留,也不再紧逼,转身便走。

转过身后,却连脸上的笑容也卸了下去。

早就知道唐秋心思在沈千扬身上,但真听他这样绝然的拒绝话语,唐淮心里瞬间生出的妒恨,让他连维持一贯温柔的能力都没有。被唐秋过度影响情绪的不悦,以及唐秋对他绝然的拒绝,都让唐淮唇角失了笑意,脸上现出冰冷的面貌。

既然这些日子的温情对唐秋没有丝毫用处,那么,他便换一种手段。

唐门少主的位置他本没有多少兴趣,但若唐秋看重,他也可以借机动点手脚。

第十九章

唐秋本以为,应付唐淮所谓的“喜欢”,已经是件够麻烦的事情了。可当唐淮不再时时刻刻出现在他身边时,唐秋才发现,因此新增加的麻烦,比之前更令他头疼百倍。

身边无数的东西,于一夜间彻底变了样。原本容易的事情,全部都变得艰难起来。

唐门少主这个位置,他坐得异常困难。

之前,为了给唐淮制造麻烦,就青城派大弟子被暗杀一事,唐秋暗中派了人,煽动青城派弟子的情绪,借此加剧唐门与青城派两派矛盾,让唐朝曦和唐淮因此被唐云笙责罚。现在,他既已坐上继承人的位置,又从唐淮手中接手此事,便没有再留着那些人给自己添麻烦的必要。所以,他一接手此时,就撤了原本安插的暗棋,开始解决与青城派的问题。

可近日他发现,在他撤走那些暗棋之后,仍然有人在两派间煽风点火,使得青城唐门两派间摩擦不断,时常有弟子相斗,双方各有不少损伤。而且,之前唐门争对青城派时采取的一些见不得光的手段,不知从何种渠道流了出去被对方知晓,更以此声讨唐门。唐门立场变得极为尴尬,如今的形势,比起唐秋接手此事之前更加不堪。

为此唐云笙很生气,期间甚至动了让唐淮重掌凤稚房的心思,不料却被唐淮拒绝了。唐淮甚至还为唐秋开脱,只说唐秋年龄尚轻,刚接手凤稚房的事情,难免不适应,自己会在一旁帮衬一二。

唐淮的帮忙,唐秋自然不稀罕。但唐淮这次也只是说说而已,他和唐秋见面的时间突然减少,即使见了面也只是微笑以对,再未有之前的亲昵动作。彷佛之前一段时间他对唐秋的表白纠缠,都是迷雾一般,眨眼散去便无踪迹。

唐秋庆幸之余,却有一些真实的恼恨情绪会在不经意间,自不在意的面具下钻出来。

他这个二哥的话,确实是没有半点可信。

唐秋敢肯信,自己现在面对的这些麻烦,处理事情时暗中的阻力,甚至于手底下新接手的下属态度的推诿,都是唐淮一手促就的。

自己抢了他的东西,唐淮怎么可能让他在继承人的位置上呆得安稳。

可心里却是要赌一口气,再是艰难,他也不能向唐淮认输。

唐秋一面尽力平息青城派的怒火,暂缓两派矛盾,一面在唐门弟子中清查泄露机密之人。那些见不得光的秘密,大都只有他姐夫唐朝曦所掌管的夺魂房的人才可能知晓。有人泄露,唐朝曦自然脱不了干系,看着唐朝曦和他一样为难的模样,唐秋不禁佩服唐淮的心狠,为了算计他,不惜牺牲唐朝曦的利益,也亏得唐梦肯答应。

然而,令唐秋真正焦虑的事情还没有完。

雪上加霜这个词总有各种各样合理的用法。

在唐秋这里,在他已经是满身麻烦的时候,再牵扯出唐门擅自使用禁药的事情,无疑就是雪上加霜。

每个门派都有自己依仗的东西,也有些让人忌惮的存在。

唐门让人忌惮的,不仅仅是唐门弟子擅长使用的毒药暗器,最重要的,是唐门内深藏的某些“禁药”。

唐门自建派自此历经七十八代六百多年,调制出的毒药无数,其中,便有十数种毒性霸道的毒药令江湖中人闻风丧胆。但凡中了这些药的人,全都无药可解,而且死前备受折磨。因为这些毒药太过霸道,泯灭人性,武林各派对此心生忌惮,便联合起来压制唐门,要求唐门不得擅自使用这十数种毒药,若擅自使用,便是公然与武林各派为敌。

此次的麻烦,便是出在这些“禁药”之上。

青城派与唐门争斗愈演愈烈,在这个关口上,居然有青城派弟子死于不知名的奇毒。中毒者皆是全身僵直七日,不能进食不能喝水,甚至于不能阖眼睡觉,全身的感官更比中毒前敏感数百倍,针刺的感觉也能被放大到如同手脚断裂的疼痛。中毒者身上还会出现血斑,并且从皮肤到五脏六腑全都在一点一点地溃烂,常常到第四五日的时候,中毒者身上已经发出腐臭味,却还死不了,只能一点点备受饥渴疼痛折磨,一点点看着自己腐败。一直到中毒的第七日最后一个时辰最后一刻,中毒者才能闭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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