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奴——小十四
小十四  发于:2010年10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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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他的说话,夏玉言敛下眼帘,默不作声。

“我宁愿把你送走了,让大哥生气,也总比看着你们互相折磨好,至于官兵,若有什么事,只要我们变成老虎,往旁一奔,谁也追不上来。”步子棠迳自说下去,并握着轮椅的木柄,将夏玉言推出数步。“走吧!用尽你的力气,离开这里!”

顺着他的指头往前方看去,在蒙眬黑夜中,明月的光芒在雪地上反映起一遍银光,更见天地无垠,前路苍茫。

心知再无退路,夏玉言咬一咬牙,向步子棠说一句。“谢谢!”便向他所指的方向前进。

伫足雪地,步子棠定眼看着,当夏玉言坐在轮椅上的身影只余下一个小小的看不清的黑点之际,一把低沉沙哑的声音从后响起。

“四弟,我希望你会有一个好理由,足以说服我。”

“大哥,我的理由,永远都是最好的。”

步子棠回首,嫣然一笑。

 

 

 

16

镜光凝冷西风寒,万物俱白夜色静,塞外寒夜,人烟渺渺,只有一轮孤月悬空,映照茫茫前路。

在无垠的白地中,夏玉言孤单前进,已经二个时辰,虽然身穿白裘,唯天寒无温,手脚皆已冷得僵硬,不断推动木轮的双手发紫,冻得麻木,就仿佛两块寒冰。

情况本已艰困,漫天霜雪偏偏再次落下,在夏玉言的发际,肩头铺上一层雪白。

浑身更是冷得厉害,身躯就像化成石块,连举起指尖也不再容易。

轮椅的木轮渐渐陷落柔软堆雪之中,夏玉言每推轮子一下,都要用上千钧之力,方能前进半寸。

力气衰歇,雪却越落越急,急湍似箭,化为暴雪,扑头扑脑地打过来。

但见狂风怒吼,卷起白雪乱石,飞石如斗,于空中旋舞,塞外天气变幻莫测,艰困恶劣,夏玉言一生何曾见过?当下心慌意乱,不知所措。

回首看去,路途皆被白雪所掩,踪迹难寻,往前张望,白雪朦胧,不知去路所在。

在茫然之中,夏玉言咬紧牙关,鼓起勇气,再次向前进发。

不过数步,一颗巨石乘狂风而至,正正打中轮椅的左轮。

“啊!”木造的轮子崩裂,轮椅翻倒,夏玉言的身躯亦被抛掷在雪地中。

俯卧柔软白雪,在极端的寒冷中,身躯的颤抖竟渐渐平伏,所有的感觉慢慢流失,世界只余下一片空白……

在意识完全丧失之前,一条模糊的黑影走入视线中,如幻象般的温暖一闪而过,随之,归于虚无。

也不知经过多久多久,当夏玉言再次清醒时,首先看见的是一双青绿宝石。

两颗浑圆的宝石闪烁生光,中心有一点黑色,黑得动人心弦,环绕窦石四周的是看上去非常蓬松柔软的短毛,有白的有黄的,有黑的,一条条斑纹相间,极是好看!

呆若木鸡地与那双宝石对视多时,夏玉言才完全清醒过来,举手,刚想把它推开,指尖一动,竟传来一阵疼痛。

“别动!你的手冻伤了。”化成老虎压在他身上的拓跋虎魂用双爪下的肉垫,把夏玉言的手腕轻轻压住。

夏玉言垂首看去,只见自己的双手被密密包裹在棕色的软布中,从布缝之间,勉强可以看见少许肌肤,竟都是紫紫红红的,极是可怖!

他吓得浑身一颤,心想:一个瘸子若连手也跛了,还有什么生存的意义?

拓跋虎魂知道他害怕,便即柔声安抚他说。“别怕!只是冻伤,没有伤及筋骨,我身上有药,用上几天自然就好了,可以如常活动。”

心思被看穿的夏玉言别过头去,不肯理它,但心中却不由得松一口气。

抬头向四周看去,才发觉身处在一处山洞之中,熊熊燃烧的火堆,将山洞照得一片橙黄温暖,火上烧着一些食物,洞里还绑着一匹马,再往洞口看去,外面狂风啸声,白雪纷飞,似乎暴风雪还未过去。

半晌后,夏玉言才再次回过头来,看着化成老虎压在他身上的拓跋虎魂。

“是你救了我?”

“当然了,难道还有别人?”

“……”神色复杂地看着它,夏玉言无法坦诚地说出道谢,或者,斥责它的说话,只能把眼帘垂下,不发一言。

白哲的身子是赤裸的,与虎躯密不透风地互相紧贴,软毛的尖端抵在娇嫩的肌肤上带来一点刺痛,但更多的却是温暖。

被白雪冻僵的血液再次回复流动,浑身暖洋洋的感觉,舒服得令夏玉言无法开口叫拓跋虎魂滚开。拓跋虎魂仿佛也很享受这份感觉,一动不动地将虎躯压在夏玉言身上,目不转睛地看着他温柔的脸庞。

宁静维持了一段长时间,良久后,夏玉言主动开口,轻轻地说了一句。

“请你别责怪子棠。”既然拓跋虎魂追来,那就等于步子棠放走他的事,已经被揭穿了,夏玉言担心步子棠会受到责难,想了很久,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他求情。

“你以为他是真心放你走?”懒洋洋地打个呵欠,拓跋虎魂青绿的虎目中,闪动着淡淡的怜惜。

夏玉言是聪明的,只是心思太过纯洁了,这天下间的人哪个不是尔虞我诈,哪个不是心怀不轨?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夏玉言茫然地扬起眼帘,摸不清拓跋虎魂话中的含意。

“像你这样的文弱书生,在雪地里不用三个时辰就会冻死了,还有,即使你去得到雁门关又怎样?雁门关守将朴村介,是我的生死之交,否则,你以为我是怎么带着大队人马和几十个抢来的女人一起出关的?”

他的语气淡淡的,但越说下去,夏玉言的心中说越是惊异,一个模模糊糊的念头从脑海中冒了出来。

看着夏玉言脸上变幻不定的神情,拓跋虎魂用前爪支撑起身,从他身上起来,吼叫着再次幻化为人。

毛发尽褪,古铜的肌肤再现,五指如梳将长发尽拢脑后,露出锋锐的眉目,扭一扭脖子,伸长手脚,拉直身躯,历经锻炼的肌腱贲起,其上漆黑虎纹跃然跳动,举手投足间尽展野性魅力。

就连满怀心思的夏玉言也不由得被他所吸引,呆呆地看着他健硕得近乎完美的身体。

见到他的神色,拓跋虎魂得意地勾一勾嘴角,夏玉言看到他脸上挂着的调侃似的笑意,才惊觉自己竟然看得入神了,脸颊立时泛起两抹红云。

拓跋虎魂倒也没有取笑他,套上衣物,用铺在地上的白裘把夏玉言赤裸的身躯包裹,小心翼翼地把他扶起来,上身靠着石壁坐好,安顿妥善后,拓跋虎魂从火堆旁拿起羊皮水壶,仰起头,自已先喝一口,再送到夏玉言唇边。

“喝吧!已经用火暖过了。”

夏玉言本来不想理他,但是他已昏睡多时,口干舌燥得难以忍受,犹疑半晌后,终于张开唇。

“咳咳……咳……咳……”一口喝下,才发觉壶里盛的竟是烧刀子,烈酒如火,烧烫喉头,令他当堂咳个不停。

“再喝两口,这种天气,烈酒最能驱寒。”拓跋虎魂怜惜地拍一拍他的肩背,再次将水壶递前。

烈酒滑过喉头后,确实在腹内点起一团暖火,令人舒泰不已,夏玉言忍不住再喝一口。

凤眼同时扬起,再次环视洞内时,发觉一件事。

他惊惶地质问.“我的轮椅呢?”不在!已经环顾山洞几次了,那里都不在!

“在雪地里。”拓跋虎魂不在意地回答。“我要抱着你骑马,根本没有办法将轮椅拿走,何况它已经被石头打烂了。”

听到拓跋虎魂的话,夏玉言的脸色瞬间变得有点难看,看着他的脸色,拓跋虎魂不以为然地歪一歪嘴角。

“只不过是一张轮椅,等回到岩堡,我会做新的给你。”

垂首,眼神黯然地看着在白裘外露出少许的足尖,良久,夏玉言幽幽地说。“那是我爹亲手做的……”恩深情重,又岂是其他可以比拟。

心知失言,拓跋虎魂脸现尴尬之色,立时住口。

虎目悄悄窥看,只见夏玉言垂着眼看着足尖,脸上难掩忧伤之色,既似感怀自身,又像在忆念亲恩。

看着他的神色,拓跋虎魂无由地焦躁起来,起身,在洞内来回踱步,眼神不时看向夏玉言与洞外翻飞不停的暴风雪。

如是者来回几次,拓跋虎魂用力跺跺脚,抓起披风,毅然向洞外走去。

夏玉言吓了一跳,忙不迭问。“你去哪里?”洞外风雪交加,乱石横飞,这种天气,他想到哪里去?

“我出去一会儿。”拓跋虎魂随意应了一句,继续向洞外走。

“你……”夏玉言本欲劝止,忽然想起自己没有理由如此关心拓跋虎魂的安危,咬一咬唇,便把声音吞回肚里去。

已经走到洞边的拓跋虎魂,却在此时突然回头。“别担心,我很快就会回来。”

夏玉言一怔,来不及说什么,壮健的身躯已经被苍茫白雪所掩,不见踪影。

莫名的失落在心底静静弥漫,夏玉言努力地将乏落感驱走,背倚石壁,看着火光,不一会就觉得眼皮变得沉重,昏昏沉沉地小睡起来,待再次睁开眸子,山洞里依然空寂。

往外看去,风雪持续,天色昏暗不清,难以分辨出晨昏昼夜,熊熊的火堆还在燃烧,摇晃的火光在高高的洞顶上拉出的黑影仿佛狰的怪物,夏玉言看着,心中不由自主地生出一股恐慌。

若拓跋虎魂永远不回来……

火势渐渐减弱,本来温暖的橙光变得冰冷昏暗,夏玉言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洞口,随着时光流逝,他的心无法控制地坠入谷底。

不单止是为了自己生命而忧心,更多竟是为拓跋虎魂的安危而牵挂。

等待的时间久得近乎绝望,生性绝非坐以待毙的夏玉言将眼神放到山洞深处的马匹身上。

马被绑起来了,只要用手抓紧马鞍,说不定可以攀上去,之后到雪地里,将不知昏倒在哪里的拓跋虎魂找回来……

夏玉言心知这样的想法近乎妄想,但是在这种情况下,他无法不尽力一试。

暗暗立定主意后,夏玉言弯身,用牙齿咬扯缠在手上的软布,同时,地面上突然出现一条长长的影子。

“你回来了!”夏玉言猛然抬头,清秀的脸孔上是未经掩饰的惊喜神色。

背着火堆伫立的拓跋虎魂仿如一座巨大的黑色山影,一双绿光炯炯的眼睛好奇地望着他。“你在干什么?”

脸一红,夏玉言慌忙将咬着软布的牙齿松开,刚才的惊喜渐渐化成嗔怒。

他竟然这样悠悠闲闲地跑回来了,枉自己如此担心!

抿着唇,暗暗生着闷气,却见拓跋虎魂走过一旁,弯身将一直托在肩上的物件卸下,之后,走到火堆旁添加枯木。

火势再次炽盛,经火光一照,夏玉言才看见他托进来的,竟然是他的轮椅。

“你……你就是出去找它?”夏玉言惊讶不已,扬起眸子,定定地看着拓跋虎魂。

“嗯!”拓跋虎魂点头,在他身边坐下。“因为它被雪埋起来了,所以,费了一点工夫才找到。玉言,抱歉!把你一个人留下来这么久,你……有受惊吗?”

语末,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更加低沉而温柔,右手顺势伸出,抚向夏玉言的脸颊。

夏玉言本欲退避,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他的手掌竟然烫红一片,指头微微发胀,夏玉言登时一怔,就在怔忡之际,拓跋虎魂的手已抚上他的脸颊。

冰凉的感觉令夏玉言浑身一震,他的心思剔透,立刻便想到理由了。

“你用手把轮椅从雪地里挖出来?”凤眼瞪圆,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拓跋虎魂。

“嗯!”拓跋虎魂不经意地点点头,似乎毫不将此当作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

“你……”夏玉言无措地拧起柳眉,半晌后,才说出一句话来。“……只不过是一张轮椅。”

“不对!”拓跋虎魂竖起指头,轻轻按住他粉色的唇瓣,说。“是你爹亲手做的轮椅。”

锋锐的脸孔上,柔和而深情的表情令夏玉言的心更加紊乱,眸光闪烁不定。

他从未想过,拓跋虎魂会将他随便的一句说话,如此放在心上,刹时间,无措,惶恐,还有点点的甜意涌上心头,令他也不知道不知道该说什么。

满脑紊乱无措之际,拓跋虎魂轻轻扶着他的肩头,让他的头枕在自己怀中,待夏玉言察觉时,两人的姿势已变得非常亲密。

夏玉言发觉后的第一个反应是挣扎,但是,身体依偎相贴所带来的暖意,又叫他依依不舍。

微微迟疑之际,拓跋虎魂将右手放在他柔软的长发上,由上而下轻轻地梳弄着,他的手结实有力,指骨凸出,但是梳理夏玉言长发的动作,却温柔得像用指头轻轻摸过蝶翅。

身心不由得渐渐放松,夏玉言舒适得垂下眼帘,浑身都懒洋洋的,连动也不想动一下。

此时,拓跋虎魂弯身,将唇贴近他的耳畔,用低沉沙哑的嗓子轻声说。“玉言,我知道那夜是我太过份了,你别再生我的气……好不好?”

他将声音压得很低,其中竟带着几分恳求讨好的意味,夏玉言的心用力地跳了一下,一时间,不懂得该如何回答他。

得不到他的回应,半晌后,拓跋虎魂再次开口。“玉言,给我一个机会,别生我的气,玉言……”

那么强悍霸道,仿如暴君一样的人,竟然在他耳边一再对他软言相求,夏玉言咬着唇,茫然失措。

他生性善良温柔,若在平时,无论是谁对不起他,事后如此软言求饶,他必定二话不说地原谅那个人,但是,拓跋虎魂不同。

莫说拓跋虎魂之前逼他在众人面前做了那么屈辱的事,单是将翠姬捉起来关住这一点,夏玉言就无法轻易饶恕他了。

更重要的是拓跋虎魂对他存有异样心思,若开口原谅拓跋虎魂,不就等于认同他,接受他的求爱吗?

脑袋乱成一团,无法整理清楚,惶然无措之下,夏玉言索性闭上双眼装睡,逃避回答。

幸好,拓跋虎魂没有再次开口逼他,只是抚着他的脸颊,叹一口气。

细细长长的叹声传入耳中,夏玉言的心竟感到有点酸痛,只得用力地将眸子闭得更紧,拚命地将异样的感觉驱逐出脑海。

 

 

17

两人留在山洞再多留约两个时辰,眼见暴风雪过去,便一起骑马上路,因为拓跋虎魂追上夏玉言前,已经叫步子棠吩咐其他人先行上路,所以当他们回到那晚车队所在的地方时,人马已经尽去了,只在一棵枯树上挂个包袱,换洗的衣裳,干粮等物品一应俱全。

白天,拓跋虎魂将夏玉言抱在怀中骑马上路,风雪大时,就让夏玉言将脸贴在他胸膛上,扬起披风为他挡去风雪,晚上,则变成老虎,用毛皮为他保暖。

因为夏玉言的双脚无法行走,而双手则受到冻伤,活动不便,几天来,莫说穿衣吃饭,就连更加私密的事也要由拓跋虎魂帮助完成,两人的身体比双亲朋友更加亲近,不过,只局限于身体上。

除身体上的接触外,两人甚少交谈,是夏玉言一直在苦苦抑制,一再自我提醒,身体上的亲近难以避免,但是,心却不可以。

虽然夏玉言将心扉封锁,一再抗拒,但是拓跋虎魂依然将他照顾得无微不至,夏玉言未叫渴,温水已经奉上,未说冷,冰凉的手脚已经被他用手心包裹着轻轻磨挲。

夏玉言从来不是铁石心肠的人,在他的细心照顾下,即使一再提醒自己,心亦不免渐渐融化。

风雪停了三天,到第四天早上便再次落下,在漫天银雪中,拓跋虎魂抱着夏玉言骑在马上,让马儿缓缓踱步前行,至傍晚才在一处山谷停下来休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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