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育霖没有回答，章佳焰站在一旁也没再开口。

章佳焰沉默地整理一片混乱的房间，胡乱将杂志先塞到一旁的衣柜里面，接著又收拾起地上的CD。

浴室里传出阵阵的水声。章佳焰又一次不放心地看了看墙上的钟。

嗯，已经进去二十分钟了……

他实在很担心江育霖在浴室里会发生什麽事──但是想一想，会觉得这样紧张的自己真的是想太多了。

他将江育霖暂时先带回了家中。

在回来的路上，两人半句话也没说，其中一人没开口，另外一人也没开口问的打算。

既然江育霖不想说，章佳焰也不会追问。

虽然他真的满好奇的──

该不会是那天与江育霖分手的那个老男人又在他面前说了什麽难听的话了吧！？

章佳焰一想到这里，正在地上铺著棉被的动作就粗暴起来。

浴室的水声停止之後没多久，江育霖刚从浴室里走出来，看见的便是这一幕景象──

章佳焰一脸棉被跟他有仇似的，猛力拍打著可怜的棉被。

注意到江育霖以後，章佳焰的俊脸上又恢复了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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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育霖接收到他的视线，有些狼狈地撇开脸。

理由当然是他自己现在身上的这副打扮……

由於章佳焰坚持一定要帮他把衣服拿去洗，所以没有换洗衣物的他，只能暂时借穿章佳焰自己的衣服。

至於是怎样的衣服嘛……

熟悉的花衬衫跟熟悉的短裤──章佳焰的品味就是这样。

另一方面，章佳焰第一次看到他穿上西装以外的衣服，一开始的确是感到不太习惯，但後来却觉得他穿起来还满可爱的……

等一下！可爱！？

他还是第一次对一个男人用可爱这种形容词耶！

「咳……」稍微收敛一下脸上的笑意，章佳焰乾咳一声，接著说道：「今天你就暂时住在我家一晚吧，明天一早我再送你回家，你还要工作吧？不早点回去拿东西不行──」

江育霖没有点头答应也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

章佳焰望了一眼自己刚刚才换好的新床单，又看了看江育霖，心想他或许是有所顾忌，所以拍拍床笑著说：「你不用担心啦！我刚刚都整理过了，你就安心睡床上吧！」

床只能让给他睡了，所以章佳焰当然睡地上。

听完章佳焰的话，想不到江育霖还是一动也不动，一开口就是道歉。

「对不起……」江育霖非常规矩地朝他鞠了个躬，这动作让一旁的章佳焰愣了愣。

章佳焰疑惑地皱起眉头。「怎麽了，干嘛突然道歉？」

「是我突然打电话给你，还麻烦你──」

「哎呀~~~只是小事一桩啦~~~」他打断他，转身继续收拾自己的房间。

江育霖看著他的背影，心底有好多想道谢的话却说不出口。

他知道他是个好人，其实并没有想像中的那麽讨人厌，虽然是那麽爱管閒事了一点……

不论是第一天认识他的时候，因为自己喝醉酒所以被他带回家来，或是今天他无处可去只好向他求助……

「好了──你应该也很累了吧？先睡下吧。我要去洗澡了──」将房间收拾得差不多之後，章佳焰准备要走出房间。

「等等──」江育霖终於鼓起勇气叫住他。

「嗯？」

「谢谢──」江育霖迎向他的视线，打从心底真诚地说出这两个字。

或许是自己的脸看起来特别奇怪吧？章佳焰的表情一副被他吓到的模样。

江育霖意识到这一点，匆匆躺上那张床用薄被盖住自己的头，连忙说声：「晚安！」

章佳焰隔了好久才缓缓回答：「喔……晚安……」

转身走出房间的章佳焰，在走进浴室之後，满脑子都在想著刚刚江育霖那张白皙的脸庞上露出似有若无的微笑。

就是在他说谢谢的那个时候。

「啊啊，真是个怪人呀！一下子道歉一下子又道谢的……」章佳焰不自觉嘟起嘴叨念著，不过就连自己也笑了起来。

11

第二天早上，江育霖是被章佳焰给摇醒的。

就连江育霖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睡得那麽熟，明明就是不熟悉的环境、不熟悉的床，拥有异常洁癖的他一开始甚至还没办法接受的地方──

结果他的确是一躺上床就睡著了……

新换过的床单上有淡淡的肥皂香味，被子上则是混合了阳光与烟草的味道，让他安心得不知不觉就进入了梦乡。

当早上章佳焰叫醒他的时候，江育霖还一脸迷迷糊糊地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

章佳焰几乎要看傻眼，觉得他刚睡醒的表情真可爱……

最後章佳焰骑著机车送江育霖回到他所居住的大楼楼下时，时间是早上七点左右。

「那──我先回去了──」章佳焰等到江育霖跳下车之後，如此说道。

但他却发现江育霖一脸为难地站在原地。

怎麽又来了？章佳焰在心底叹了口气。

他就是对这样的江育霖没辄，而且也没办法抛下他。

「怎麽了？你还可以吗？」他问。

江育霖犹豫了一下，怯怯地问道：「你……你可以陪我上去一趟吗？」

看著江育霖熟练地从鞋柜後方拿出备用钥匙之後，章佳焰忍不住吹了声口哨。

站在江育霖身後的他，并不是没有注意到江育霖开门时，那手颤抖得厉害的那一幕。

江育霖打开铁门之後，悄悄地深吸一口气，才走进屋内。

他很害怕，害怕昨晚的那个男人还留在自己的屋里，害怕他会在他打开门的那一煞那冲出来掐住他的脖子，或是将他用力拖进去。

所以他才会要求章佳焰陪他上来一趟，至少他会感到比较放心……

真的是……放心的感觉……？

什麽时候，这名叫作章佳焰的男人会令自己开始感到放心了？

章佳焰考虑许久，跟著踏进江育霖的屋子里。

一进门便看见掉落在不远处的地上、成为碎片的小型台灯。

章佳焰有不详的预感──

江育霖像松了一口气般地，缓步走进厨房。

「你还没吃早餐吧？要不然我弄点吃的给你，当作谢礼？」

章佳焰听见自厨房传来江育霖的声音。

「喔，好呀……」章佳焰一边朝厨房回应著，一边走到沙发旁观察地上的碎片。

台灯怎麽会掉在地上？怎麽想都很奇怪……

难道是发生了争吵？

章佳焰脸上写满了担忧，蹲下身开始帮他整理碎片。

端著早餐从厨房走出来的江育霖见到这一幕，连忙跑到他身旁阻止他。

「不用捡了，没关系！我等等再收拾就好了！」站在一旁著急忙著要他停手的江育霖，视线停留在他的手上，担心他被玻璃碎片割伤。

章加焰停下动作，淡淡地问了一句：「是不是吵架了？」

江育霖当然明白他口里问的是什麽事。他没有回答。

「可恶……」章佳焰低咒一声，站起身。「那家伙有对你怎样吗！？你是不是跟他打架？不然这东西怎麽会摔在地上？早叫你不要再跟他来往了──」

江育霖愣愣地听他劈哩啪啦念完一大串之後，久久没回过神来。

只听见章佳焰後来又补上一句：「你……你没有受伤吧……？」

江育霖摇摇头。「没有……」

章佳焰只嗯了一声当作回应，蹲下身继续捡碎片。

「不要捡了──」

江育霖才刚开口，便被他打断。

「我刚刚一想到不知道你有没有受伤，就觉得非常生气……」章佳焰并没有看他，也没有停下动作。

江育霖颤抖了一下，表情复杂地望向他，抖著声音说道：「不要捡了……」

章佳焰终於停止了动作，站起身。

「难道我不行吗──？」

他突如其来的问句让江育霖整个人错愕。

章佳焰皱著眉看著他的脸，再次一字一句地问道：「难道我就不行吗？」

江育霖慌乱地别过脸。「那个……刚刚说要弄早餐给你吃对吧──」

江育霖才刚转过身，手腕便被章佳焰拉住。

不是那种力道大得几乎让人挣脱不开的感觉，而是轻轻地捉住。

但是江育霖还是感到厌恶下意识地甩开了他的手。

下一秒他才像是後悔刚刚的动作，急忙地看向章佳焰，见他一脸受伤的表情。

「对不起……对不起，我──」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想要道歉……

他只是不想伤害这个男人。这个与自己莫名牵扯上的男人。

章佳焰摇摇头。

江育霖虽然不放心，依旧转过身走进厨房，去准备刚刚说好的早餐。

脑子里面乱哄哄的，思考却没办法很顺利地运转。

江育霖的脑中不断地回响起章佳焰刚刚说的那句“难道我就不行吗”……这种事情不是行不行的问题──

而是他……

当江育霖再度走出厨房时，客厅已经失去了人影。

他……走了……？

手里端著还热著的牛奶与吐司夹蛋，内心的那股空虚却怎样也无法抹去。

走出大楼的章佳焰，在骑楼下找到江育霖的那辆机车。

他扬起淡淡的微笑，走近拍了拍机车的座椅。

视线一移，他看见右边的那个後照镜上还留著自己拙拙的字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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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笑了笑。但那笑容却不若平时般地耀眼。

咬了咬唇。他知道，自己跟那男人之间，果然是两个截然不同世界的人──

12

趁著没客人的时候，章爸坐在店里的一角，悠閒地抽著烟。

如往常般，聚集在店门口旁的一群年轻人，是平日就时常与章佳焰往来的好友们。

章佳焰斜靠在朋友的机车上，一脸心情很不好的模样，明显到其他人都看得出来。

山仔有些担心地拍拍他的背。「怎麽了呀？前几天不是还乐得跟什麽一样？今天怎麽一副被甩了的模样？」

其他人也不若以往般嘻皮笑脸地调侃他，安静下来。

章佳焰乾笑了两声。「哪里称得上被甩呀~~~根本连开始都还没开始……」甚至还没给他机会……一想到这儿的他，又叹了口气。

山仔表情深奥地眯起双眼。

太奇怪了──

眼前这家伙真的是他认识的那个阿焰吗！？根本就太奇怪了！

以往的阿焰从来都不会为这麽一点小事烦恼，每天过著悠哉悠哉的生活，几乎每天都跟他们这群死党出去喝酒狂欢。

女人呀，在他阿焰的眼里，绝对不会比哥儿们重要。

不过重点是……

这次阿焰的对象似乎不是女人──

山仔被自己前一秒送到嘴边的香烟呛到。

阿焰这家伙会为了一个男人唉声叹气！？

「什麽叫作连开始都还没开始呢？」山仔一边拍著自己的胸口，一边将眼角被香菸呛出来的泪水擦掉。

章佳焰一脸没劲的模样。「我虽然告白了……但是他却什麽都没说……」

山仔在心底喊了声“完了”。

根据他山仔把遍天下男女的经验，通常装作什麽不知道的情形，成功的机会很渺茫……

正打算开口说点什麽劝阿焰放弃的同时，手机的音乐声很恰巧地在这时响起。

只见阿焰拿出手机，在看见来电显示之後，整个俊脸都亮了起来。

「抱歉，我接一下电话。」跟朋友们说了一声之後，章佳焰飞快地转身跑进店里的角落，开心地接起电话。

「喂？」

章佳焰无法形容此时内心的喜悦，明明才几天没有见到对方，感觉上像是几百年没见面一般，即使现在只能听见对方的声音，他也甘愿！

一察觉到这样的心情，章佳焰只能感叹这次自己真的陷了进去……

「喂……我是江育霖……」过了很久，电话的另一端才传来清亮的嗓音。

「我知道、我知道！」

「呃……前些时候真的非常谢谢你……我想说哪天有空，不如一起出来吃顿饭吧？我请客……」
t
「啊？」

他有些没办法相信自己刚刚耳朵听见了什麽。

请客……？他要请他吃饭！？

刹那间，浮现在章佳焰脑海中的画面是喜庆时敲锣打鼓、放鞭炮的热闹画面。

太好了──

「喂喂？你有听到吗？」电话另一端的江育霖，因为对方几秒钟的毫无反应而感到疑惑。

「有有有！我有听到！」他几乎是大声地吼出声，惹得章爸疑惑地眯起双眼看向他。

站在门口的朋友们也不时地探头进来看几眼，然後窃窃偷笑著。

电话那一头再度传来对方的声音。

「那──这星期六有空吗？」

「有空、有空、有空──！」章佳焰就像是被冷落已久的宠物犬，终於得到主人注意一样开心地说著，只差江育霖没有在场，否则他或许会在他身边开心地绕圈圈、摇尾巴吧？

电话那端的江育霖被他的语气逗得笑出声来。

章佳焰手拿著电话，在这头愣了愣。

他是第一次听见他的笑声，但在电话里头根本看不见对方的笑容。

很想亲眼看看他笑起来是什麽样子──

章佳焰在脑海中想像。

意识到自己竟然不自觉笑出声的江育霖，沉默了几秒之後，说道：「好，我星期六晚上再打电话给你吧。」

「嗯。」章佳焰扬起嘴角。

「再见。」

「再见。」

挂上电话之後，章佳焰忍不住欢呼出声。

其音量之大还吓到当时在店里的客人，瞪大双眼看著他。

另一方面，挂上电话的江育霖，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的手机还拿在耳畔久久没有放下来。

「啊啊……我到底在想什麽……」

他无力地倒向身後的那张大床，将自己深深地埋进里头。

被单上明明是自己习惯的肥皂香味，但他却开始想念起那男人他家那混著阳光与烟草味的被子──

这通电话，完全是自己一时冲动之下才打的。

13

当章佳焰再度接到江育霖的电话时，正是两人当初约好的星期六当天。

江育霖告诉他，傍晚六点整，他会准时出现在他家机车行门口。

章佳焰挂上电话之後，整个人都心不在焉起来。

明明是约六点，但章佳焰从五点开始就不断地探头看向店门口；五点半就洗好澡、换好衣服，坐在店门口等人。

他焦躁地好几次拿起抽惯的菸想点，但想了想之後，又把香菸收了回去。

因为他觉得江育霖可能会不喜欢菸的味道。

没多久他又站起身，认为自己身上的衣服不够搭配，马上又去换了一套不常穿的回来。

章爸终於看不下去了。

「我说你呀，不过是人家请你吃顿饭而已，把自己搞得那麽紧张干嘛？」

「吃顿饭也很重要嘛！」t

站在镜子前的章佳焰，身上穿著当年找工作的时候才穿过一次的深色西装，一边调整自己的领带。

章爸眯起双眼，拿起嘴边的菸弹弹菸屁股，一脸不予置评的模样。

见鬼的咧，他章爸养这儿子可不是白养的！从没看这家伙为了哪一顿饭盛装打扮过！

章爸又瞄了那臭小子一眼，受不了地摇摇头的同时，也忍不住露出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