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才遇到兵(出书版)by 赖尔
  发于:2010年10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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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不耐烦,跟着那秀才已经半昏死过去,王大人努了努嘴。一旁的下属会意,拿出一张供词,趁著李德元昏得没有意识之时,抓了他的手蘸了点红泥,在供词上摁下一个鲜红的手印.王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转了身挺着肚子走出牢房,其他随从也跟着鱼贯而出,只有张赛虎始终没有动弹。

与那看牢房的衙役知会了-声,张赛虎走近已然躺倒的李德元,用脚

轻轻踢了踢他:"到底谁才是死鸭子嘴硬,老子看你才是属鸭子的吧."

望着那张惨白的脸,张赛虎嘟嘟嚷嚷道,可声音却甚是暗哑。

他曾看过这李秀才因为害怕钻在了桌子地下瑟瑟发抖,他曾看过他因为一本破书红了双眼清泪长流,他曾看过他因为一点小伤就哀号半天,所以,他便知道他是个极怕死怕疼的人,于是,他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是一个胆小软弱又迂腐的蠢书生。

然而,他显然错了。

看着他死死隐忍,看着他即使被鞭苔之时,也始终是咬了牙不发出呼号的声音,看着他直到失去意识之前,都始终用那双清亮的眸子怒视着众人,张赛虎这才意识到,这个书生,却是个硬骨头的。

心底没来由的一窒。

"冤死鬼又不止你一个,关老子屁事,老子当捕快当的好好的,见过的冤大头多了去了......"张赛虎低低的说,他的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踏着地面的尘土,显得躁动不安,他的眼望向监牢的灰顶,游移不定。

四周一片沉寂,那个昏过去的家伙,也定是不会突然跳起来,然后像昨日那样涨红了腮帮子与他争辩,张赛虎慢慢的低下头,只见月光打在那张惨白的脸上,映出了因冷汗而附着在额头上的发丝,也映出了青紫的唇边那一抹不相符的耀眼的红。

"老子......才......"

最终,还是没能将"不管"两个字说出口,硬生生把一切言语都吞进了肚,张赛虎敛了敛眉,狠狠一跺脚,将不省人事的李德元抗在了肩上。

再不回头,迈开步子,既已决定,无路可返。

当李德元醒来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有"人犯"转变为"在逃通缉犯"。在一片昏暗中,只觉得身体轻轻地摇晃着,竟是说不出的舒服。远处传来笙箫的靡靡之音,曲子里尽是欢快洋溢的意味,甚至还带着一些轻佻,李秀才心下大奇,若这是天宫,则显得不够端正庄严,若这是地府,也显得太轻快喜乐,他挣扎的睁开了眼,无奈眼皮竟是千斤重一般,撑都撑不开。

"嘶--你倒是轻点啊!想疼死老子啊!"耳里突然传来粗鲁的声调,这种有些不耐烦的语调是如此的熟悉,熟悉到李秀才眼皮一颤,那莽熊......怎么会再他旁边!?

"呦,老娘伺候你都不过当了,你还敢挑肥拣瘦的?!"那是一个从未曾听过的女子声音,音调甚大,语调更是泼辣。

李德元心中一惊,脑海中一片空白,若是梦境又怎么会冒出个不认识的女子?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他好不容易睁开了眼。

昏黄的烛光映入眼帘,粉色的轻纱笼罩在木床顶端.来不及细想自己身在何处,他费劲地偏过头去,便在不远的桌边看见了那头莽熊--腿上还坐著一个浓妆艳抹酥胸半裸的丰盈女子.

面前的景象让李秀才惊得呆了.半晌之后.他才红了脸,-边念叨着"非礼勿视"-边紧闭上眼,装成睡熟的样子,不去看那尴尬场面。

"看不出你小子心倒是够软的,为了这半死不活的秀才,竟然一路从牢房里打出来,搞成这副鬼律行!"那女子的声音带着调笑的意味。

这句话仿佛电击一样,登时让李德元明白了一切.原来,这井非天界地狱,也井非梦境,而是那家伙冒着危险将他从大牢中救了出来.刹那之间,心头泛上-种说不出的温暖意味,眼角轻动,他忍不住偷瞄了半只眼,去看那家伙的伤势。

刚才根本没来得及看清,只瞧见有女人坐在张赛虎的腿上,李秀才便把眼光移了开来.而这次,他却清清楚楚地看见,此时的张赛虎光着青青紫紫的上半身,龇牙咧嘴地让那女子给他上药缠绷带。边缠着纱布,她偶尔故意用手指戳-戳那伤处,疼将张嘴"嘶嘶"地直抽气:"女人!你是故意的吧!想疼死老子啊?!"他敛了眉,瞪圆了眼冲她道.

"唷,求人办事还敢这么嚣张?!你可真够有气魄的啊,逃犯大人--"女子浅浅地笑了起来,笑得很明艳,却也很危险。果然,那只涂满蔻丹的手指狠狠地戳上了张的仿口.而这次,那莽汉却是咬了牙汉再说话,只是横着眼睛从鼻孔里"哼"出一声来.

看他那倔强模样,女子浅笑,便不再刁难,-边小心地继续缠著绷带一边调侃道:"我倒是没有料到,你竟然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为了-个非亲非故的病秀才,好好的捕快成了逃犯。看不出来你倒是挺心善的嘛。"

"心善个屁!"张饔虎冷哼,眼却是瞥了开去,望著房项游移不定,"老子也不知道是吃错了什么迷糊药,心一横就把那蠢书生给抱出来了.虽然冤死鬼又不少他一个,可总不能看着他就这么死在里面吧."

听见这句话,眼皮禁不住有些发颤,李德元,拚命眨了好儿下眼,才硬生生忍住那微热的水气。费力地张开嘴,他想唤一声那个人.向他道声谢,也想因为曾经冤枉了他而向他道声歉.可尝试了好半天,却也只能让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来.

"那你打算怎么办?"那女子将最后一块绷带上好.跳下了张赛虎的

大腿,收起了笑意,正色问道,"光是逃出来都把你整成这样了.这还都是

那些衙官们没料到你这家伙竟然转了性子要教人.可现在怕是已经封了

各大城门,谅你们是插了翅膀也别想跑了."

张赛虎敛了眉头:"所以.只好来找你了,艳娘,这次非得靠你的花舫才有可能逃的出去。"

那女子伸了手指戳他脑袋,笑骂道:"好事就没想到我,麻烦事就往老娘这里推!不过没想到你也不笨嘛.水路搜查本就没陆路严密,再加上是花舫,倒是有可能蒙混过关。"

艳娘?!花舫?!李德元开始渐渐明白,自己现在身在何处了.难怪远处的歌舞音乐总觉得有着轻佻之意,难怪这女子打扮甚是大胆,原来,这竟然是妓院!天啊,想他-介清白读书人,怎么可以逗留于这等藏污纳垢的烟花之地?!这是读书人的耻辱啊!心下大急,他努力出声:"呜......"

张赛虎和艳娘这才发现李德元已醒,一齐走到床边.见他目光清明,拚命动了动干涸发紫的嘴唇,像是要说些什么,张赛虎转身在桌上倒了杯茶,随即轻轻将他扶起,为他蚀罐下。

"呜......我......"喝了一大口清凉的茶水,李德元渐渐缓过劲来,可第一句话却是让张赛虎和艳娘二人大跌眼镜.只见他忍菁伤痛起身,不顾这动作会牵扯了胸前和背部的鞭伤,挣扎着边道:"孔......孔曰成仁,盂曰取义.一介请白读书人,怎能逗留这等烟花之地......"

听他这番话,另二人皆是一愣.再然后,张赛虎丢了手,不再去扶他,懂而那艳娘.则坐上了床畔,压低身子。将脸蛋凑近他的.见此情景,李秀才忍不住大叫:"你......你不要过来......身为女子,怎能如此轻贱!"

艳娘眯起了眼,扬了唇角,虽看似在笑,可眼畔中却没有一丝笑意.伸了手,她毫不客气地戳在李德元脚前的鞋伤上:"清白读书人?!哼!清白读书人,还不是要靠我们这些下贱女子来救?有本事你就别在我的花舫上!跳下去好了,一了百了,还免得我们给你牵连了受罪!"

"呜......"被戳中的伤口,像火烧一样疼起来.艳娘的这一番话,时登让李德元没了言语。

读书人满口礼仪道德,一向是看不起这些以肉体换生恬的女子们的,可是,在他这等落魄时候,愿意收留他的却正是这样一名烟花女子.她说得没错,他没有脸面来指责她们什么.

虽然伤口疼得厉害,可李秀才却并没有任何怨恨之情,反倒是羞愧的懂低下了头.看他这般反应,艳娘也没再穷追猛打,起身离了床,冲张赛虎道:"交给我好了.等过了子时,帮他打扮一下,趁这生意最旺的时候,你们出城.不过.至于能不能避过耳目,得看你们运气了."

"老子自然晓得!"张赛虎挥了挥手,似乎是不耐烦地道.有些烦地,他用手敲击著桌面,偏了头去望那摇曳的烛火,半晌之后,抵缓了声音。以几乎听不见的声音小声道:"谢了."

艳娘妩媚地笑了起来,伸出双手勾上张赛虎的脖子,印上一吻:"都是老相好那么多年了,还说些这个干什么.只是这么一走,若是留得住小命,要记得回来再捧我的场子啊!"

"那是一定!老子记得!"张赛虎豪迈地答道,回应了她的吻.

看著那二人纠缠在-起的身影,李德元看得呆了.怔怔地看著那二人四唇相交,他只觉得心中空荡荡的,不知是什么感受.原本还想为刚才伤了艳娘的话而道歉,顺便向她道声谢,可看了这一幕,心中竟是堵得慌.他紧紧地抿了唇,将头撇向一边。

深夜渐浓,摇曳的烛火将桌旁的人影拉得极长.清瘦的身影.此时静静地投影在墙壁之上,长发被梳成譬,插了碧玉譬,只在鬓边垂下一缕来.轻罗毕裳.只不过领口束得-叠局,毕竟李某人是没有酥胸可以露的.

李秀才原本还以"男扮女装,成河体统"为理由,坚决不配合"改造"工作.然而这句话的结果就是,艳娘斜了眼,不声不响地伸出手来,揪了李德元的耳朵转了三圈.登时,他飞了一脸的泪,只有老老实实地任由那女人摆弄去了。

换衣,梳发、抹粉、染唇这倒还可以接受。李秀才只当自己不能动,直直地僵坐在那里.可是,当看见艳娘"噌"地一声掏出眉钳来,李德元登时就变了脸色,连连摆了手:"饶......饶了我吧......这......这个不行!"

"有什么不行?!"艳娘飞了他一个白眼,捏了钳子凑近李德元的脸.这可将他急得跳将起来,几近哀怨地恳求道:"艳姑娘.我知道错了,先前多有得罪,都是小生的心思太过于狭隘。姑娘你就别和我计较了.可这钳眉,对于男子来说太过难以容忍."

艳娘故章曲解他的话,又了腰佯装怒道:"什么难忍了?女人都能忍,你就忍不了?还什么男人呢,竟然还怕疼,连女人都不如!"

这一番话,让李德元没了言语.心道,这也是迫于形势遁不得已,只有暂且将尊严放在一旁.他吞了吞口水,以-种壮士断腕的心情,决定"任人宰割"。可是,当眼见那眉钳子离自己越来越近,他终究还是无法抑制住要逃的冲动;笑话!这分明就跟拔毛-样嘛:见他面有惧色,有逃走的趋势.艳娘一横眼,冲原本立在一边看笑话的张赛虎使了一个眼色:"老虎,上!"

虽然怎么听这一声都像是在使唤衙门里那只大黄狗一般,但就是张

赛虎也没那个胆子惹毛了艳娘,只好不情不愿地走上前来,猿臂一张,两手紧紧按住李秀才的肩膀,让他动弹不得.李德元抬了脑袋,向张赛虎投去哀怨地一瞥,本想,大家同为男人应该能了解他的痛苦,求对方放他一马.可是当他看见姓张的眼中近似于幸灾乐祸的意味时,他认命地低了脑袋。

那艳娘原本就是个怕麻烦的人,哪里有那个闲心思一根一根地为李秀才修眉?于是.她"嘿嘿"-笑,纤纤玉指挑起李德元的下巴,眉钳轻轻逼近,夹起-撮眉毛,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猛地一收手--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就是再有意志力的人怕也是无法抵挡这来自于眼皮之上的疼痛.李德元登时就红了眼眶,黑亮的眼眸之中浮上水气.看他咬了牙的模样,张赛虎心中一寒,脑海中闪过的是在牢房之中,这个清秀而瘦弱的家伙,拼了命死死咬住牙关,不让哀号声逸出口的景象。

"艳娘,算了,别折腾他了。"下意识地.他松开了紧摁李秀才肩膀的手,阻止艳娘的继续"茶毒"。

"你倒是心软,"艳娘横了他一眼,"好啊,反正不关老娘的事.穿了帮,死得又不是我。"

虽然很是怀疑,这女人八成是揣著好玩的心思在瞎折腾,但是在某种程度上说,她说的也没有错。张赛虎敛了眉头,只好不吱声地看着李德元那原本并不算是十分英挺的眉毛,在顷科之间被拔成了弯弯的柳眉。

美丽果然是需要付出代价的.直到这个时候,李德元才体会出当女人是多么不容易.感觉眼泡上热辣辣地发疼,眼中不由自主地浮出水光,然而却被那个泼辣女人还狠狠地瞪了眼睛,不许他哭出来:"眼泪冲掉了粉怎么办?!老娘好半天才折腾好,你要敢弄毁了,小心我拔光你的毛!"

这声威胁却要比在那监牢之中的任何威逼利诱都来得有效,李秀才登时就把泪憋了回去.望著那张浓妆的美丽面容,他心下讷讷:这女人着实凶得紧,而且一口一个"老娘",倒跟那张赛虎是一个德行.可不知为什么,一甩及此处,李秀才却又觉得心中郁郁,不自觉地垂了脑袋,再不言语了.

远处的丝竹之声越发响起来.撩开花舫的小帘,只见在暗夜之中。江面上浮著十几只大船,个个都灯火辉煌.透过飘著轻纱的小窗,隐约可见女子们悠然起舞的身姿.

月己高升,虽然是入夜深时,可这却正是花肪的生意最为繁忙的时刻,见此情景,艳娘回过身来,冲张赛虎点了点头.他立刻会过意来,拽了李德元,跟著艳娘走出花舫,换上了一艘粉艳艳的小舟--这是方便客人们带了相好的姑娘去别的地儿继续快活的.当望见那小舟的舱内除了一张大床别无他物之时,李秀才不禁在心中大为叫苦:明明是清清白白的读书人,却沦落到这步田地.秀才的脸都给自己丢尽了!然而,想是归这么想,他却不敢在艳娘面前表现出来......一是觉得,这样的说辞侮辱了艳娘和其他姑娘们:二是怕她又想了什么法儿来折腾自己.

安排两人在船舱内坐定,艳娘又向船夫打了招吼这才款款地迳自走向张赛虎,随即一屁股坐在他的大腿上,笑道:"老娘只能送到这里了,走得了走不了看你们的运气了,"一只手环上了张赛虎的脖子,涂得红红的丰厚唇瓣贴近他的,"若是还有命回来,别忘了欠老娘一个人情."

"切,你倒是狮子大开口,帮点忙就要顺便讹老子一下!"张赛虎不满地哼出一声,然而在说这句话的同时,他却瞥了眼,眼光在小舟的顶部游移不定。

这幅模样让艳娘弯了眉角,笑得像朵花儿似的.随即,一手扳正了张赛虎的脸蛋,贴上了她的唇.

见此情景,李德元心中一紧,立即偏了头不去看那二人纠结的身影。正因这样,他没有能看见艳娘的眸子里,那一抹一闪而过的狡黠光芒.

艳娘故意将满唇红印染得张赛虎满腔都是,这才丰姿绰绰地起了身,掀了帘子走了出去.而后,李德元只觉得船身-颤,随即轻轻摇曳,方知已是向着出城的方向去了.

坐在床边,感受著小船随著波浪轻曳,一时间,李秀才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是垂著被珠钗插得老重的脑袋,-言不发.这般静默倒是让张赛虎觉得不自在起来,无聊之际偏了头去看李秀才,见他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只当他是担心是否能顺利出逃。

"老子赌运旺得很!连庄十一把,好运气挡也挡不住!"

李德元微微敛起眉来,心道:这家伙吃错了什么药了,这个时候竟见讲起麻将来,果然是没文化的粗鲁汉子.这么想著,便瞥了对方一眼,哪知这一瞥却看见那莽熊眼光游移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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