轩辕无极抬眼见他一副坐立难安的模样,觉着对他的处罚也差不多了,于是搁下笔道:“怎么还在这儿?不是命你火速率军前往西北平乱么。可还是有要事向孤禀告?”
西北平乱?听到轩辕无极不咸不淡的语调,轩辕无尽觉得气愤难平。区区盗匪哪里用得着他堂堂王爷之尊前往围剿?王兄分明是在公报私仇,记恨他昨日越轨之举直言便是,何必拐着弯降他罪。
他知道兄长已贵为一国至尊,后宫之事他万不该擅加干涉,但是他们兄弟情谊不比寻常,一次越界兄长何以罚他如此之重。
说来说去都是那个镇国王不好,他才是所有争端的源头。只是他没想到那镇国王在王兄心目中之分量竟如此之重,连他这个推心置腹的弟弟都比不上。
越想越是觉得气愤难平,对广域也就愈加没了好感,轩辕无尽直视着兄长,坦然道:“臣弟远行在即,特来向陛下请辞,望陛下万事顺意。在臣弟心中陛下一直都是英明之主,臣弟期待有朝一日您可以成为旷世明君,一代霸主,所以离行之极有些话不得不说。”
“哦,是什么?孤洗耳恭听。”从没见过弟弟这么一本正经,义正言辞,轩辕无极玩味道。看他那架势自己俨然就是昏庸无道的商纣夏桀之流。
“亲贤臣,远小人。”
轩辕无极郑重的颔首:“王弟所言甚是。不过孤难道有宠信佞臣,残害忠良么?”
轩辕无尽干咳了几声,眼神闪烁,刚刚那只是他的引言,重点还没讲到,“自古红颜乃祸水,美人误国,请王兄自律。”想了想觉得言辞太过隐晦,生怕他所要表达的意思不够明确,于是又补充了一句:“美男……男人也一样可以误国。”
见他如此愤愤不平,矛头直指广域,就差指名道姓,轩辕无极忍着就要冲出口的笑声,扬了扬薄唇,心中再多的不满都被弟弟的耿直给打消了。他有些无奈道:“无尽,你以为为兄谴你至西北是基于何种原因?”
轩辕无尽疑惑地看向兄长,喃喃狐疑道:“不就是惩罚我私自干涉宫闱么?”
见王座之上轩辕无极但笑不语,悠闲地倚着龙形扶手,一脸深沉难测,刀锋似的厉眼精光暗藏。“难……难不成是……王兄你昨日果然发现臣弟跟踪你们么?所以罪上加罪?”
“我已经隐藏地极为小心了,怎么还是被发现?而且后来你们骑马出了城。四下里白茫茫一片毫无遮拦,我也没赶靠太近,很快就打道回府了。”
听着轩辕无尽兀自在那絮絮叨叨个没完,间或迸出几句哀叹,轩辕无极有些头痛地抚了抚额。做贼果然心虚,这小子想到哪里去了。
“无尽,这是王令。”指了指桌案上明黄色的锦盒,轩辕无极道:“带上它,即刻启程吧。”
王令?方才在大殿之上不是已经宣读过了么?虽说诧异,轩辕无尽仍是听话地取了锦盒。
走至殿门口,犹豫了片刻轩辕无尽正色看向又俯首政务的兄长:“王兄,请恕臣弟直言,你可还记得父王临终遗命?”
轩辕无极闻言身子猛得一震,抬起头看向他的目光瞬间变得尖锐激愤,片刻之后沉静下来的脸色犹如寒冰般森冷。
66.噩梦
战鼓雷鸣,千军万马对垒疆场。
他有些迷茫地俯视着眼前剑拔弩张的对峙着的将士们,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流动,一触即发。
黑骑黑甲,黑弩黑矛,那是他西秦的精锐!
万千人马持枪鹤立,严正以待。
数不清玄黑的战旗迎着风翻飞,其上金色飞龙仿佛乘风腾云欲冲入云霄,蔚为壮观。骨子里天生的豪情被点燃,他禁不住一声感叹。
“无极。”苍老嘶哑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猛地转身,只见清瘦的老者目光尖利地瞪着自己,严厉肃穆的神情让他一时间不敢直视。
“你还在等什么?”斥责之声乍起,“三军就绪,只待你一声令下。”指着底下敌方阵前白袍的将领,轩辕涛怒吼:“杀了他!直取天朝京畿,你便是万王之王!”
“父王!”低呼一声,他张口欲言却见父亲瞬间消失在眼前,惊讶之际突然听闻漫天的嘶吼响彻大地,转身就见对垒的两军已冲杀在一起。
阵晕眩,猝然回神他已置身厮杀的漩涡,飞溅的鲜血浸染他的战袍,来不急细想,白袍的骁勇敌将已冲杀至他面前。一番激战,对方咄咄逼人,招招至死,但他却不知为何怎么也使不出那致命绝技。对方银色的面具刺得他眼睛发疼,那平静淡漠的双眸让他感到莫名的熟悉,扰得他心神不定。
他视乎遗忘了什么极为重要的人。
正当他极力回忆,那白袍将军满眼悲怆,手中利刃却是毫不迟疑地向自己刺来。
本能地挡住那夺命一击,他挑动长剑顺势直击对方胸口,看着鲜红的液体沿着万仞锋芒毕露的剑身汩汩而下,他的心口犹如碎裂般痛不欲生。
那人却扬起薄唇笑得云淡风轻,暗红的液体顺着嘴角而下,“这天下……是你的了。”
天下是他的?
那是他历经年月不曾改变的雄心,一统各国,君临天下。
但是,为何现下他不觉任何喜悦?为何他的心口……痛得难以无以复加?
“你……”
白色的身躯缓缓倒在他脚下,“无极……”那人最后动了动唇,几乎未发出任何声音,但他却清晰地听到了一声无奈、悲叹的呼唤。
他……是谁?
扯去银色面具,一张俊朗面容映入眼,他是……
他怎么会连他都不记得呢?那分明是他一刻都不舍得忘怀的……爱人!
“广——!”
轩辕无极猛地从睡梦中惊醒,大口喘着气,心脏剧烈跳动。
梦……么?
噩梦的真实感让他心有余悸,摊开双手,那上面似乎沾染了令人厌恶的红绸液体,轩辕无极闭眼定了定心神,稍适平静后他再次环顾四周,确认自己是在寝宫没错,方自心惊胆战中彻底恢复过来,放心得抹去额上冷汗。
真是可怕的梦境。
他不知道为何会做这等不吉利的梦,说来可笑,向来不信鬼神的自己,此刻是如此坐立难安,他必须马上去见广域。
广域惊异地任由轩辕无极将他紧紧拥住。
夜深人静,他是听到外面有动静才起身查看个究竟,没想到一开门竟见轩辕无极一脸急躁不安地站在门口。
见了他,轩辕无极先是一惊,随后便是一脸欣喜,没待他开口,铁臂一伸紧栓住他腰身,整个人欺身上前抱着他久久不言。
“怎么了?”广域轻声道:“怎么这个时辰突然前来?”
轩辕无极不言,只是紧了紧双臂,下颚枕着广域肩头。
“没事。”许久之后方松开怀中之人,轩辕无极轻抚着广域披散肩头的长发,修长的手指沿着肩胛缓缓向上,颈间、耳后、鬓角,最后停滞在薄唇。
“你……”
“别说话。”低声制止,轩辕无极俯身深深吻上广域略带干涩的唇。
仿佛对待最为珍贵的宝物,轩辕无极的吻极尽温柔缠绵。不同于以往的激烈霸道。他的柔情令广域迷醉。
瘫倒在诺大的床榻上,绵长的喘息一声接着一声,倾泄爱欲后的轩辕无极意犹未尽的趴靠着广域后背,气喘吁吁地拢了拢漆黑散乱的长发道:“五更天了,休息一下吧,我保证不再做什么。”说着缓缓抽动腰部将分身退出广域体内。
广域才放心的松了口气,哪知下肢立刻被一双长腿缠上,后背也传来沉重的压力。
“这么快就放过你,总是要点补偿的。”轩辕无极慵懒地趴在广域身上道。
“真是沉死了,这还怎么让人睡觉?”广域皱眉,房事之后轩辕无极很喜欢紧拥……不,应该说是压着他,他却怎么也无法习惯浑身是汗的两个大男人抱在一起。
“睡不着就没睡了,白天补回来就是了。”轩辕无极闭上眼,紧了紧手臂将广域锁的更牢。
叹了口气,广域勉强调整个较为舒适的姿势。
锦缎床帏构建的狭小空间里安静无语,只有两人平稳的呼吸声。广域动了动酸涩的手臂,身边那人立刻睁开眼:“怎么了?真的无法入睡么?”轩辕无极终于良心发现地放开了禁锢了很久的人。
“你不是也没睡着么?”舒展四肢,广域撑起身半躺着,虽然疲乏却毫无睡意,看来真要如他说言明日白天补眠了。
“说吧,深更半夜你突然跑来究竟是为甚?”
轩辕无极也跟着坐起身,卷了锦被将广域裹个严实:“天冷,别着凉了。”见广域不为所动地看着他,终于掏出心里话:“突然觉得不立刻见到你心里很不安,没个着落。所以就来了。”
广域心头一颤,随即按耐住失控的心绪,出言调侃道:“怎么这般多愁善感儿女情长起来,你可不是个患得患失的性情。”
轩辕无极苦笑:“广域,你这人真是没良心,自与你相识以来,我这心什么时候不都是空悬着,只有你倒是每每心安理得,平心静气地看着我因而你狼狈失常。”
广域喃喃地无法开口。
虽说轩辕无极对广域一直以来的从容镇定很是不满,每次看到他平稳的脸色他就气愤难平,怎么看在这场情爱里都是他被广域钳制甚多,但是当真看到广域为难他却是格外不舍。“我想知道大半夜的你怎么知道我来了,还特意起来开门?”轩辕无极岔开话题,“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
看他一脸得意魅惑的笑容,广域就气不打一处来:“我做了个梦,醒了就怎么也说不着了。”
他也做梦?轩辕无极不甚心悦地皱了皱眉,随即又调笑道:“是个怎样的梦?可曾梦到我?”
昏暗之中他刀削似的坚毅俊脸轮廓因为模糊而显得分外柔和,广域沉默了片刻,笑道:“一个梦而已,你何时开始执着于这等无聊之事了.”
“与你有关的从来就没有重不重要这一说法,对我,那都是头等大事。”
不期然的一句话让广域的心为之纠结不已,这般安逸平静的日子他们还能拥有多久?倘若有朝一日他们不得不再次挥剑相向,他可还能像前次大战那样一肩挑起民族重业,可还能义无反顾抛开心中情爱,对轩辕无极不留情面?而身边这个对他情深意重的男子面对霸业和名垂青史的丰功伟绩届时又会如何抉择?
“在想什么?这么入神。”轩辕无极不满地低声抱怨,有力的手臂再次环上他的腰身。
“我在想……做的那个梦。”犹豫了一会,广域最终决定不再隐瞒,如果那会是他们最后的结局,不如事前言明一切,逃避终不是明智的选择。
感觉到他突然的认真,轩辕无极心下不免有些不安,一瞬不瞬得盯着广域。
“我梦到,你我沙场对决,你——杀了我,毫不迟疑。真是可怕的梦境。”
明显感觉到轩辕无极呼吸一滞,围在他腰上的手臂猛地栓紧,修长有力的十指抓得他侧腰碎裂般疼痛。
“那只是个梦而已。”轩辕无极发誓般低喝,像是说给他听,更像是对着自己强调,“那只会是个梦而已!”
越来越低的坚定否决消失在两人唇舌之间。
一个翻身将广域再次压倒在床榻,轩辕无极不无急切地用力扶着身下结实的胸膛,没有一丝赘肉的平坦小腹,下肢强势地插入广域腿间,仿佛是要透过这霸道的欢爱来证明自己的决心。
“广域,你记住,今生我要你陪着我看尽天地江山!”
67.不安
轩辕无极回到寝宫时天已微亮,卯时三刻内侍们准时捧着洗漱器具鱼贯进入他寝殿。他们并不知道后半夜他们的君主离开了禁卫森严的王宫,在苍城的另一角落与西秦的旧敌共度春宵。
梳洗完毕,轩辕无极并未如往常一般立刻前往紫宸殿上朝,而是先去了太庙。
面前供奉着轩辕王室历代先祖的牌位,轩辕无极一一扫视而过,锐利的目光最终停留在轩辕浩的灵位上。
俊美的面容阴沉至极,深锁的眉心隐含着一股戾气,轩辕无极微启薄唇坚定道:“父王,先祖在上,孤在你们面前立下的誓言定当实现!”
嘴角微扬,一抹自信的微笑浮上脸庞,深不可测的眼底却静若寒潭,毫无半分笑意。
入春之后,一则传言在西秦朝堂内悄悄散布开来。
不知是谁最先说起闲置了多时的前车骑将军府已有新主秘密入住,只是此人行事极为低调,轻易不会出门。
这些原本是几个朝臣私底下不经意间的捕风捉影,谁知短短一月内这一谣言越穿越盛,出人意料地居然与真相有几分相似。
现下满朝文武都猜测他们的陛下金屋藏娇,将心系之人安置在了他曾经的住所,要不这闲置的府邸怎么守备比之前还要森严,连只苍蝇都飞不进去。
朝堂之上众臣表面上还算平静,私底下却皆是瞟着一只眼盯着那将军府邸,对传闻里那独受王宠的美人好奇不已,就不知是怎样的倾城之姿能博得年轻英武的王上为之倾心。
萧越无精打采地跟随在一群文臣之后出了宫门,听着前边几人压低了声音开口闭口美人长美人短的实在是郁闷得紧。他是少数几个知道那“美人”真面目的人之一,而且他很怀疑这谣言发展得如此壮大,极有可能是他无意中推波助澜的缘故。
回想起两个多月前的西秦盛典那日,他和大哥二哥还有厚脸皮的靳烈正当在城外市集玩得欢,谁知竟会与他们的国君撞个正着,看着素来狠戾的君上和颜悦色地携着另一名俊朗男子兴致勃勃的观赏齐国来的马戏,不仅体贴地替对方拂去肩上细雪,还解下自己的大麾披在那人身上,那柔和的眼神,无微不至的关切让他们这些自小追随其身侧的臣下惊得瞠目结舌,那还是传闻里令无数英雄闻风丧胆的西秦战神么?
那日的情形实在令人太过吃惊,若不是陛下冷厉的眼神瞪向他们几人,估计他们会不知死活地愣在原地观看。
要说两个男人相爱本不是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事,就拿靳烈来说总是时不时出现在大哥身边,他的意图不单单是靳萧两家上下人尽皆知,只怕是整个陵博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但是现在是他们引以为傲的君主,西秦第一人——轩辕无极与另一男子当街举止……暧昧,这教他们如何不惊讶。
对那声名显赫的天朝皇二子他的认知几乎只限于铺天盖地的传闻,而陛下与本该是死敌的镇国王之间的渊源,想必除了当事的两人其他任何人都无法得知。大哥是除了无尽王爷之外陛下最为信任的臣子,谋略才智冠盖朝堂,连他也对那两人之间知之甚少。
大哥曾说过镇国王也许是西秦最大的敌人,也有可能是陛下的真命天子,他们这些臣子的另一个主子。
所以他不能也不该乱嚼舌头,最好离这等是非越远越好,这是大哥的叮嘱,他一直记在心上。
只是有一回跟几名将官饮酒作乐之时,他不小心说漏了嘴,但也只是提到陛下乔装出宫与人同游,并未道明那人身份性别,就不知近日越传越盛的谣言到底与他的酒后失言是否有关。
仔细想来,谣传的爆发确实是在他失言之后不久。难不成真是他的无心之过才使得谣言愈演愈烈?
果真如此,陛下……会不会一怒之下也将他发配边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