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劫——鲁庵
鲁庵  发于:2010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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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被姬云刺了一剑,江渔火心里暗暗替他补上。见他要解开自己的衣衫,忙伸手按住:“已经不碍事了。”

见江小飞无事,江渔火心情大好,两人笑闹了一阵,江小飞的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道:“渔火哥,我……我喜欢了一个人……”他望着江渔火,双眸满溢着柔情蜜意,“我从前跟着你,觉着安心,有依靠,可自从遇见了他,我……从没这样开心满足,只想着每时每刻都和他在一起。”

江渔火头脑一晕,整个身体仿佛忽悠一下自半空落下,跌了个四分五裂。

“渔火哥,我对不起你,你打我骂我都好,不要不理我!”江小飞见他沉着脸不说话,有些紧张,伸手捉住他的手臂轻轻摇动。

“不会。”江渔火咧开嘴笑了笑,涩声道,“我怎会打你骂你,做哥哥的只会恭喜你!”

江小飞慢慢伏在他怀里,仰起脸看着他,脸上慢慢绽出明媚的笑容来:“渔火哥,谢谢你。”

“师兄不怪你,只要你开心就好。”江渔火抬起手,捏了捏他红润的脸颊,道,“是哪家的美貌小姐,改日带给师兄看看。”

“不是女人,你识得的。”江小飞脸一红,低下头。

“哦?不是美貌小姐便是英俊少年了,只要你喜欢就好。”

江小飞笑了笑,低声道:“是……鸾公子。”

第 14 章

夜色深沉,脚下的太子殿内外灯火辉煌,宫人内侍来回穿梭,在外头候见的大臣陆续散去。江渔火一身黑衣静立于檐角,夜风挟着清寒吹翻了衣袂。

昨日江小飞临去时,求他助永乐侯鸾翼刺杀太子,被他断然拒绝。入了夜,江渔火实在放心不下,便悄悄潜入皇宫,查看究竟,不知鸾翼要如何动手。

正寻思着,远处忽然起了骚乱,渐渐似着了火,有侍卫飞奔着来报,皇城南门已破,大批禁军已冲入宫中。

太子自殿内走出,遥遥望向红透了的半边天空,低低叹息道:“相煎何急!”

一旁的齐连躬身道:“殿下,万事俱备,臣这便去擒拿贼首!”

“且慢!”随着一声轻喝,英挺魁伟的男子自殿后小径大步走来。

一瞬间,江渔火仿佛能听到自己怦然而动的心跳声,他轻轻将手掌按上胸口,那里悬着的墨玉也似个活物般轻轻跳跃着。此时,他与这人虽只数丈的距离,却是……如隔天涯!

沈无心给太子行了礼,迎上齐连,大声道:“齐兄,你留下护着殿下,我去!”大手一挥,带着一队侍卫向南门方向奔去,太子殿前顿时安静下来。

齐连陪着太子进了大殿,探子走马灯似的来回报着战况。

宫灯明灭,朗月清辉铺满大地,殿前花香熏人欲醉。远处的噪声渐止,火光暗下,忽的,一簇簇灯火燃起,迤逦朝这边移了过来。

已有侍卫先行过来禀报:“禀太子殿下,沈大人神勇,永乐侯一干人等俱都遭擒!”江渔火的心猛然抽紧,小飞不知是否也在其中!

当先被押过来的,是被铁索牢牢缚住的鸾翼。他今日竟穿了一身明黄服饰,头上束发的金冠已被打歪,散发披在肩上,脸色惨白,紧咬着唇,怒目瞪视太子。

“永乐侯,京城方定,你便趁乱入宫,妄想杀了本太子。计谋虽好,可惜我已有预料,早早布置妥当,等着你来自投罗网。”太子顿了顿,语声依旧平和,“鸾翼,就凭你今日的服色……国有国法,自当依律论罪。”

“不过是凌迟之罪!成王败寇,我无话可说!”鸾翼恨恨地扭过头去。

江渔火微眯着眼向后看去,姬云等人都在其内。朦胧的宫灯后,果然有江小飞瘦小的身影。太子摆摆手,侍卫们便要押了他们下去。江渔火再不犹豫,一声长啸,掠下飞檐,直扑太子。

猝不及防的侍卫哪里敌得过他的雷霆一击,手中刀剑都被一一震飞。江渔火伸手便抓向太子肩头,突地斜刺里飞出一柄宝剑斩向他的手臂。江渔火手腕轻抖,袖中银索飞出,钢爪正击中剑身,铮然刺耳,左手指尖轻轻拂过对方的手腕,取了他掌中的宝剑,身子一转,已将利剑架在太子颈中。

这电光火石的几招,已尽了他平生之力,一时没理顺真气,握着宝剑的手微微颤抖着。

齐连失了宝剑,被他震得倒退了几步站定,揉着发麻的手腕,苦笑道:“江渔火,没想到竟会是你!”

“对不住了,齐大人!”江渔火冷冷道。

“快放手,莫要伤了殿下。”齐连踏前一步,被江渔火喝止:“站住!齐大人,您若是再上前一步,可休怪我剑下失手。”

“你要怎样?”

江渔火看了看目中闪着兴奋光芒的鸾翼,又抬头瞧着远处的江小飞,缓缓道:“放了江小飞。”

齐连立即命侍卫将人带了过来。江小飞发髻凌乱,左臂殷红,显是受了伤。他看到江渔火已制住了太子,喜道:“渔火哥,让他们放了鸾公子。”

太子怒喝道:“一个都不能放——”

江渔火伸指点了他的哑穴,望向齐连:“齐大人,放了永乐侯吧。”

齐连沉默片刻,抬眼望住他,正色道:“江渔火,宫闱朝堂之事,你不懂。永乐侯鸾翼,我不能放。”

江渔火的手微一使力,剑刃下的红痕溢出一缕血丝,顺着颈项慢慢滑下。

“慢着!”齐连叹道,“江渔火,你不给我面子,也总得给一个人一点薄面。”他招了招手,蓝布衣衫的高大身影排开众侍卫走了过来,坚毅的面庞自暗影中缓缓露出,正是沈无心。

江渔火心头一震,面上仍旧清冷如常:“放了江小飞!”沈无心点头,亲自上前给江小飞松了绑缚,三指却扣着他的脉门。

江小飞挣扎着大声叫道:“渔火哥,快杀了太子!”

江渔火轻轻摇了摇头。鸾翼既已事败,必死无疑。他挟持太子,不过是想求得小飞的一线生机。若是杀了他,大家可都是个死。

“江渔火,你放开太子殿下,自会放你二人离开。相信我!”沈无心声音坚定,凝目注视着他。

江渔火慢慢低下头,看了看自己剑下镇定如恒的太子,又瞧了瞧被铁索缚住的鸾翼,思索良久,轻轻推开太子,将手中宝剑掷在地下。

齐连忙解开太子的穴道,扶着他入内休息。沈无心也放开江小飞,挥手命人将鸾翼等人押入天牢。

“江渔火,我恨你!”江小飞眼中噙泪,狠狠瞪了他一眼,又回头看了看鸾翼,飞身跃上屋顶,转眼去得远了。

“小飞!”江渔火顾不得多说话,展开身形追去。

齐连自殿内出来,正看见两人风驰电掣般远去,不觉摇头叹气:“沈兄,瞧你这位朋友惹的祸事,快去向殿下请罪吧,殿下仁厚,但愿不再追究此事!”

朋友……沈无心呆了一呆,齐连斜了他一眼,自去宫内巡视。

江渔火一路奋力追赶,出了宫城,忽然胸口剧痛,气息骤然被阻,再也不能支撑,身子一晃跌下地来。他原本重伤初愈后走火入魔,内息不稳,这一夜闯宫救人,已耗了大半功力,方才又急又惊,一阵急奔,走岔了内息,所有劲气都纠结在胸口处,痛得他不能呼吸。抬眼看去,江小飞早不见了踪影。

摇晃着倒下的一刻,身子被温柔的手掌扶住,头顶有人轻轻叹息道:“总是不知道顾惜自己!”这声音醇厚华美,于江渔火却如触魔障。

第 15 章

随风带着江渔火回到紫竹林,扶他平躺在竹榻上,两指抵住胸口,感觉到经脉间紊乱的内息,并不归元导息,只一次次用自己霸道的内力强压了下去。江渔火痛楚更甚,勉力疏导真气,却总是不堪其力。足足有两个时辰,反反复复,奔突的内息终于溪归大海,恢复了平静。

江渔火此时全身虚软,大汗淋漓,知道随风是故意惩罚自己,并不多言,起身下榻,躬身道:“多谢宫主!渔火要走了。”他语气低缓,双瞳平淡如水,看不出丝毫情绪。

随风并不就答,缓慢而优雅地在水盆中净了手,递过来一块丝巾,看他慢慢擦拭着头脸的冷汗,开口道:“随我回照月宫去吧。”

“不,宫主,我暂时不能离京!”

“是为了那位六省总捕吧?这么快便喜欢了他?”低沉的声音里浸着显见的寒意。

江渔火一惊,手中的丝巾险些滑落,垂下眼睫道:“我要去寻小飞,我会带着他离开京城。宫主答应过渔火,会给我兄弟自由。”

随风扣住他下巴轻轻抬起,凝视他许久,缓缓道:“渔火,不要忘了,在这世上,只有你我合籍双修方能精进。没有我,你便是性命也不能保。你,只能是我的!”

江渔火抬目与他对视,琥珀色的眼瞳中满是倔强和受到伤害的隐忍:“我一个混迹江湖的小贼又怎能和六省总捕攀上干系?”

“怎么?怕我杀了他么?”随风望着这似曾相识的神情,拇指轻轻擦着他的下唇,目光渐渐复杂,一双眸子幽深难辨,似是要将他吞噬进去。

江渔火被他近乎痴狂的眼神盯着,微微有些惧意,伸手便要推开他的掌控。忽然下颚一痛,身子猛地被按入坚实的胸膛,双唇被霸道地含住吮吻,仿佛要夺去了他的呼吸。江渔火奋力想要离开他的怀抱,可禁锢自己身体的手臂越收越紧,推拒不得,勒得他几乎不能呼吸。

只片刻,随风便放开他,退后一步,垂首拢了拢绣着盛开墨梅的宽袖,神色已如常。他缓缓抬起双目凝视着他,柔声道:“你去吧,江湖险恶,务必小心。玩够了就早些回照月宫去。”

江渔火不敢再留,躬身告辞,身后那人散发出的迫人气势令他心头惊惧更甚,不由展开身形疾奔,瞬间消失在夜色中。

☆ ☆ ☆

新皇登基,一片太平景象。江渔火在京城寻了两日,始终没有江小飞的踪迹。这日午后,却传出一个令人震惊的消息,永乐侯在牢中服毒身亡!

江渔火惊骇万分,一阵慌乱一阵难过,懵懵懂懂来到城外山坳那静谧的小溪旁。原以为,永乐侯是皇帝的亲兄弟,位高权重,便是谪贬流放,也总有个转圜的余地,没料想……小飞……怕是要恨极了自己吧……

朦胧间,身旁有人轻轻地叹息。江渔火倏地睁开双目,立在自己身前的瘦小身影竟是江小飞!他揉了揉眼睛,几乎不敢相信。

“小飞!”江渔火轻唤一声,张开双臂拥住他,“果真是你!我找得你好苦!永乐侯,他……小飞,都是我的错!”

“我知道,鸾翼死了。” 江小飞轻轻推开他,眼神空洞,面色淡然,“我不怪你,鸾翼于我不过是一场梦幻,这是我的命数。我今日来,是和你告别的。”他凄然一笑,“师兄,这十多年来你对我的关心照料,我都记在心里了。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我不能总是依着你赖着你,我要走了。还有,那照月魔功,对身子有害,你还是不要再练了。师兄,今日一别,咱们从此各行各路,再不相干!”

“不!小飞,不要这样,咱们一同去余杭梅庄,养鸡种菜,平平安安地过日子,再没有奔波杀戮。咱们重新来过,小飞!”江渔火忽然间惶然无措。

江小飞摇头:“已经过去的事又怎么可以重来?师兄,不要再为我做什么,好好过你自己的日子吧。”

江小飞决然的身影渐渐消失在溪水尽头,江渔火踉跄跌坐石上,这唯一的亲人都要弃自己而去么?

月上中天,夜风掠过溪水而来,轻轻包裹住他单薄的身子,再高深的内力竟也难敌深宵的寒意,他不觉抱紧双肩。虚度十八载的年华,他的心从未如此刻这般冰若寒潭。在这世上,再无珍惜他的人,下一刻他又能去哪里?

只有沈无心,那个正直、坚毅的汉子,在他最颓唐、最脆弱的时候给了他一点温暖、一点阳光。这一刻,他忽然有了想见他的冲动,如此热切!

太子顺利登基,京城安定下来,一切井然有序。沈无心除了当值,晚上都尽量回自己宅子休息,他内心深处隐隐有着某种期待,某种渴盼,这念头迫得他每晚都会在院中徜徉,看着明月一点点爬上枝头,又一点点向西坠落。

因此,当他此刻见到静立于梧桐树下倜傥生姿的白衣身影时,并不觉得意外。

缓缓走到江渔火面前,细细打量着他,弯眉凤目,直鼻红唇,肌肤细腻,便是宽袍大袖也掩不住宽肩窄腰的风流体态,可笑自己两年来一直将他当作个十恶不赦之人,这江洋大盗……他……究竟该如何待他!

江渔火看他呆愣,忽地展颜而笑,身子前倾,偎进了他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身。

“抱着我。”他语声呢喃。

沈无心被他突然的动作骇得呆了,大张着手臂,一时不知是该抱着他,还是推开他。

他对江渔火,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开始有着说不出的亲近和爱慕,是的,是爱慕。那日的荒唐一吻,他已不知后悔了多少次。好在江渔火并未因此而恼了自己,他只得将这有违世情的爱慕之意深埋心底。自他走后,这些日子心心念念着能再见到他。可江渔火此刻的热情拥抱,却让他手足无措,心如鹿撞。

感觉到沈无心的不安,江渔火轻轻脱开他的怀抱,低眉垂首,心底黯然。看来自己果真是一厢情愿,这温暖的怀抱,也终是可望而不可求吧……

沈无心纠结良久,终于涩声道:“江渔火,我已求太子殿下赦免了你和江小飞。你……不要再做盗贼了……”齐连说的是,他是官,江渔火是贼,他与他,终不是一条道上的人……

不要再做盗贼?江渔火抬头看着他,沈无心将头扭到一边。江渔火微微闭了闭眼睛,一步错,便是步步错!可这错,让他如何承受?

他偷偷习练照月神功,矢志为父母报仇。可后来,当他真正面对自己敬爱的师父时,却无法下手,只有远远逃开!这些年功夫精进,连大师兄、齐连、沈无心都已不是对手。可他如今已不知道,自己这样努力着,究竟是为了什么!

敬爱的师父成了杀父仇人,慈爱的宫主将自己当作练功炉鼎,相依为命的小飞如今也弃他而去,便是眼前这位沈大捕头……

是你的总是你的,不是你的又何必强求!

他心中苦涩,霍然抬眼看向这隽朗磊落的男子,两手抱拳,一字字清晰道:“多谢沈大人!江湖……再见!”这位六省总捕,终究不过是他生命中的过客……

第 16 章

江湖仍旧是原来的江湖,永不止歇的仍旧是杀戮。不过数月,照月宫已在江湖上掀起了滔天巨浪。

“月初,照月魔宫灭了黄河帮,杀了帮主上下二百余人。”

“青龙会大当家的前几日死了,手脚都被那个少宫主剁得粉碎,听说是因为他不愿奉随风为武林至尊。”

“随风是大魔头,江渔火便是小魔头,一般地狠辣无情!”

“照月宫已约了四大门派明年端午在九华山一决胜负。”

“降妖除魔,是我正道中人的职责所在,咱们断没有退缩的道理!”

酒肆茶棚也是江湖。

江渔火此时正坐在余杭西子湖畔最大的酒楼“楼外楼”里独饮,隔壁雅间的几人听声音极为年轻,大约是江湖上有些名气的少侠。听着这种种议论,他的唇边慢慢噙上了一抹淡笑,忽然将酒壶掷在桌上,开口道:“风允,备车。”帘子外头一人低低答应了,脚步急促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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