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月劫——鲁庵
鲁庵  发于:2010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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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人穿过花园,进了一处偏僻的小院子,正房内迎出一个人来,问道:“侯爷怎么说?”

“不留活口!”三人摇头叹气说着话进了屋。

江渔火离得远,看不清这几人的相貌,听着声音很有些耳熟,便飞出银索,借力跃上房顶,单脚倒勾,向内看去,不由大吃一惊。

正座椅中被牢牢缚住的正是那位英武磊落的六省总捕沈无心,一旁的三名持刀护卫却是六大名捕中的三位捕快,他们合计一阵,互相推诿,最后刀四被推搡着上前。

刀四无奈,拔出腰刀对沈无心道:“沈大人,真对不住,侯爷今儿说要你的命,咱们也不敢违逆。您到了下面不要找咱们几个!”说着话刀光闪动,便向他头颈砍去。

江渔火在他举刀的刹那身子已然飞出,咚地破窗而入,欺身探臂,夺了刀四手中钢刀,反手架在他颈中,右手银钩闪电般划过另两人的咽喉,怒喝道:“忘恩负义的东西!这是你家大人,如何下得去手!”

刀四被利刃架在脖子上,颤抖着声音道:“是……是侯爷的吩咐,小人不敢……”话没说完,颈中血箭喷出,瞬间没了气息。

这下变故陡生,沈无心的视线自地上的三具尸首慢慢移到江渔火的脸上,瞠目结舌,半晌说不出话来。

沈无心今夜为自己相处多年的下属兼兄弟所叛,失手被擒,却仍是不愿屈膝折腰,原本以为必死无疑,待看清下手狠辣解了自己危难的竟是江渔火时,不觉骇然。

他追捕飞天双盗两载有余,数次血刃相见,若说这江洋大盗是来救自己的,却是说什么都不会相信的。

江渔火瞧着他惊疑的神情,微微一笑,将银钩凑到唇边,轻轻吹去血丝,懒懒问道:“不知沈大人是因何得罪了侯爷?”

沈无心闭口不言。忽然,沁凉的银钩在他头脸肌肤上轻轻画着圈儿,冰冷的杀气透过肌肤直沁入骨。

“沈大人,今日终于有机会杀了您,真让我兴奋!”江渔火俯近身,手掌在他肌肉结实的后脊背缓缓滑过,啧啧道,“不过么……您于浩瀚江湖之上伴着我也有两年了……渔火还真是有些舍不得呢……大人纵然无情,渔火却不能无义……”

沈无心被他摸得浑身发毛,一阵恶寒,只得开口道:“皇上钦点我去做太子的侍卫首领,永乐侯得了消息,便来邀我与他合作,我……”

江渔火噗嗤笑了,心道这人如此尽忠职守,自然是光明正大拒绝了,说不定还要去皇帝面前弹劾,这位侯爷此时不杀人灭口还等什么?

沈无心见他嗤笑,顿时住了口,脸上变色:“永乐侯结党营私,草菅人命,欲行不轨,我会上报刑部李大人……”

江渔火打断他的话,低低笑道:“请问沈大人,您有证据么?”别说只这点小事,明儿自己还要为这位侯爷盗|取虎符呢,看样子,怕是真的只有一个“反”字了。

这时,远处有脚步声过来,江渔火手脚奇快,银钩滑出,断了沈无心身上的绳索,迸指解开穴道,一把扯起他向外推去,低喝一声:“快走!”

沈无心一呆,身形闪动,向外奔出,忽的在门口停下,回身抱拳道:“多谢你相救之恩!不过,江渔火,你今日又杀了三名官差,沈某公事公办,下次仍是不会放过你!”

“呸呸呸!”江渔火飘身上了房梁,看着他迅即没入黑暗的背影,大叹晦气,不明白自己方才为何一时心软,就放了这位阴魂不散的六省总捕头。

进来的守卫看到尸体大声呼救,接着不远处也传来示警之声,看来沈无心已被人发现了。趁着四下喧嚷起来,江渔火悄悄离开后花园,尽力避开各处的守卫,加快速度,向自己的居处奔去。到了近前,心下暗惊,小小的院落内外已是灯火通明。看来,自己的行踪已为人所知。他索性现出身形,在惊惧的众护卫跟随下进了院子。

鸾翼黑着脸站在院中,一旁立着手足无措的小师弟。

江小飞一看到江渔火便飞扑过来,握住他的手臂急声问道:“渔火哥,你去了哪里?”

第 8 章

江渔火轻轻推开他,走到脸色阴沉的鸾翼身前,躬身道:“侯爷恕罪,方才小人发现了夜行人,便追了出去,一路追到后花园,不见了踪影,便回来了,不知侯爷可捉住了贼人?”

鸾翼冷冷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哼了一声,一甩袖子走了。江渔火望着他恚怒的背影,松了口气,知道他并非信了自己的话,不过是还要有求于己,暂且忍下罢了。

第二日用过晚饭,收拾停当,江渔火便要出发,鸾翼也不多言,亲自送出府门。兄弟二人同乘一骑,江渔火在前执辔,行得远了,江小飞仍是频频回头,见着琉璃灯模糊的光影下长身玉立的倜傥身影,轻轻叹了口气。

江渔火回头睨着他道:“怎么?看上人家侯爷了?不如我这就把你送了给他,省得哥哥我成日替你操心!”

江小飞搂紧他腰腹,下巴抵住他后颈,呵呵笑道:“是啊,人家比你英俊,比你有才,比你有钱,比你有权势呢。”

江渔火被他呵出的气息搔得后颈微痒,嗤地一笑,抖缰催马,乌云宝马脚力强劲,眨眼去得远了。

兄弟二人趁着侍卫换班,溜进了皇宫。宫内戒备森严,巡逻的侍卫来回穿梭,几无漏隙。所幸九华派逍遥游轻功绝技天下无双,两人在飞檐上纵跃奔行,按着鸾翼所给的皇宫地图,很快便见到了灯火通明的御书房。殿门大开,殿外侍卫巡查较其他地方森严许多,却是鸦雀无声。

江小飞刚要探身,被江渔火一把拉住,按入假山石中。只见殿内出来一人,腰脊挺直、身形魁伟,顺着廊间行走,很快便没入灯火寥落的小径之中,正是六省总捕沈无心。

这么快便直达圣听了?江渔火弯起嘴角,无声地笑了。

两人慢慢潜近,伏在檐角,探首看去,只见殿内龙椅中斜靠着一人,身着蟒袍,颌下短须,手中握着奏折,苍白的脸上尽是怒容。身旁的侍卫轻轻抚着他的后背,道:“皇上息怒,朝事虽多,自有各位大人操劳。”

皇帝叹息道:“人人都只知明哲保身,满朝之中又有几人真正是一心为国的忠义之臣。嗯,你举荐的那位沈捕头很好,跟着太子,朕放心。”他沉吟着伸手抚了抚案角的小小锦盒,叹道,“这虎符,不是谁都能给的……如今永乐侯掌管禁军,已是不妥……翼儿的心思,朕知道……”话刚说完,忽然带来一阵剧烈的咳嗽,手一抖,锦盒跌在了地上。

这侍卫哪里顾得捡拾,朝殿外喝道:“传御医!”这时,内侍带着太医奔了进来,帮他一道将皇帝扶到了内间的榻上。

眼见此刻殿中无人,江渔火翻身跃下,扑进殿内,一手抄起地下的锦盒投入囊中,旋身出了殿门,跃上屋脊,冲江小飞招了招手,脚下不停,飞奔而去。

只这片刻,外面侍卫已经发现,“捉刺客!”一呼百应,各处的灯火便都点了起来,有些侍卫已上前拦截,武功都是不弱,江小飞被紧紧缠住,一时没能走脱。眼见聚集的侍卫越来越多,江渔火大急,只得奔了回来,奋力击退身旁的侍卫,帮他解了围。银索飞出,带着两人轻飘飘掠过,已远远避过众侍卫。

看着快到宫墙,突然间一阵弓弦响过,箭如飞蝗扑面,两人都措手不及。江渔火银钩飞舞,奋力将来箭一一击落,江小飞却是手忙脚乱惊呼连连,几枚利箭险险擦着他面颊飞过。又一轮弩箭飞来,江小飞眼看着再难避过,江渔火忙纵身过去,银钩画了个圈,封住后路,伸左臂揽住江小飞的腰身,借着银索力道飞掠,不消片刻已出了宫城。

两人奔行一阵,甩开了追击的侍卫,在一处巷中停下。江渔火刚说了句“好,可歇息片刻”,身子已经软倒。

江小飞骤失依靠,回身看到趴伏在地的江渔火浑身浴血,后心、肩头颤悠悠插着两支利箭,不禁骇得呆了,急声叫着:“江渔火!渔火哥!你醒醒!”

好半晌,江渔火微微睁开双目,低声道:“你……走……”江小飞决然摇头。

江渔火知道他不会弃了自己逃命,只得勉力说道:“出城……”远处影影绰绰的灯火慢慢移了过来,江小飞一咬牙,削段箭尾,将他负在背后,寻到无人看守的城墙,借着银索攀下城去。

城南五里处有个荒废的土地庙,江小飞将昏迷不醒的江渔火安置在香案后的柴草上。伤处依旧有鲜血慢慢渗出,后心这箭伤着实不轻,也不知是否伤了心脉。江小飞颤抖着手将两支箭拔了出来,止血上了药,江渔火已沉沉睡去。

这样折腾了半宿,天也蒙蒙亮了。

江小飞一向事事听从师兄安排,可他这会儿受了重伤,江小飞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他怔怔地在江渔火身边坐下,双手抱膝,将头深深地埋在膝间。

“小飞……”身边响起微弱的声音。

“你,醒啦。”江小飞抬起头,目光迷茫,忽然发现江渔火面色赤红,眼神昏暗,忙伸手触了触他额角,惊得缩了回来。

“师兄,你发热了,头好烫!”

江渔火微微扯开唇角道:“小飞,我好不了啦。你自己去吧,去余杭城西的梅庄,管家风允你识得,是咱们年前所救的书生,信得过的,所有地契田产都在他那里了。往后……娶个好女子,好好过日子吧。”他说了这几句话,气喘不止。

江小飞伸手捂住他的口,泣道:“不!渔哥火,我不离开你。你等着,我去去就回。”

身边只有疗伤解毒的丸药,却不对症,土地庙荒僻无人,连一口水都寻不到。他起身将庙中的枯草全都抱到江渔火身上掩住,只露出口鼻呼吸,看看没有破绽,转身出了庙门。

江渔火张了张口想叫住他,终是没有出声。江小飞急匆匆关上庙门,转身抬头,却惊得顿住了脚步。

晨雾蒙蒙,庙门外丈许处静静地立着一人,依旧是青灰色劲装,面色沉郁,双唇微抿,腰悬明月宝刀,正是六省总捕沈无心。

望着眼前如铁塔般伫立的男子,江小飞暗自苦笑,师兄,我今日救不了你了,咱们各安天命吧!

他知道自己的功夫比沈无心差得太远,又怕他发现了江渔火,极力掩饰住满心的惊慌,慢慢走到他身前两步处,压低声音道:“沈大捕头,恭喜您,捉到一个飞天大盗。本少侠今儿心情好,就随你去吧!”

沈无心却不似怎么高兴,微垂的眼眸中竟有着说不出的落寞和忧虑。听了江小飞的话,他抬起头来,犀利的目光注视着他:“江渔火呢?”

他听说有人入宫盗了虎符,大为震惊,忙带了人出来。路上遇着永乐侯的手下四下寻找飞天双盗,才知道是江渔火所为,遂一路追踪而来。

“我与他分手了,早和沈大人说过,您偏不信。”江小飞笑得极为勉强,眼睛不由自主瞟向庙里。沈无心顿时明白,庙内之人多半就是江渔火。

他嘿嘿笑道:“江小飞,咱们先去庙里歇息片刻再回刑部不迟。”说着就要迈步入内。

江小飞忙闪身拦在他身前:“慢着,沈大人,天都亮了,咱们还是快些进城吧。”

此时沈无心心中更加笃定,江渔火从不是个畏头畏尾之人,又一贯护着江小飞,都这时候了还不出来,看来得来的消息多半是真的,他受了伤,还是重伤。

“既是如此,你便随我去刑部吧。似你这等要犯,无非是斩立决。”他故意大声道。

“慢着!”随着一声微弱的呼喝,庙门在吱扭扭声中缓缓打开,江渔火斜靠在门边,面色苍白,细长的手指用力扶住门框,仿佛要掐进了木头里,素衣上遍染血渍,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如风中弱柳,仿佛受一点力便会立即倒下。

他看着沈无心,缓缓勾起唇角,轻笑道:“沈大人见招,江渔火如何敢不到?”

第 9 章

江小飞忙掠了过去,扶住他的臂膀,恼道:“你怎么出来了!”

自发现沈无心拦住了小师弟,江渔火便挣扎着来到门口,出了一身虚汗,身上的热度倒也退了大半。他握了握江小飞的手掌,面朝沈无心,淡笑着道:“几日不见,沈大捕头风采更胜往昔了。”

沈无心并没移动脚步,他目光幽深看着江渔火,沉声道:“虎符呢?”

“虎符?”江渔火眉尖一挑,略带嘲讽道,“不知沈大人这话是替太子问的,还是替永乐侯问的?”

“是太子怎样?是永乐侯又如何?”沈无心说着跨步上前,江小飞忙将江渔火护在身后。江渔火轻轻叹息,将手搭在他肩头道:“扶我进庙里。”

好歹入内在枯草上坐下,江渔火倚在墙边,急促地喘息着,江小飞轻轻揉着他的胸口,满面焦急。沈无心也跟着进来,在他对面席地坐下。

眼前这两人做下这许多大案,昨夜又盗了虎符,震惊朝野,追踪了这么久,今日终于落在自己的手中。可不知怎的,他心中并无得意,反是隐隐有那么一点……遗憾。

“朝堂之事,渔火兄可有兴趣听么?”他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揶揄,江渔火微微颔首:“大人请讲。”

沈无心看了看两人,正色道:“当今皇上染恙,恐时日无多,特命太子监国,永乐侯鸾翼向来认为太子懦弱,非人君之才,便想逼皇上将皇位传给自己。那富可敌国的多罗阁便是永乐侯的生意。”

江渔火微微一惊,转头看向小师弟,却见他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大人倒是知晓这许多秘密。”

“我虽是常在江湖行走,总是在朝为官之人。”沈无心哂笑。

“那么敢问沈大人是哪一边的?”

沈无心没有回答,仰着头沉默片刻,低声问:“虎符果真在你手里?”

江渔火微微抬起下巴,轻笑道:“我飞天盗出马,还没有取不到的东西!”

“那好,这便跟我走吧。我可不想要个没了性命的飞天盗!”沈无心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草屑。江小飞霍地跃起,拽下腰间银索。

“且慢。”江渔火淡淡道,“大人不想知道虎符现在何处么?”

“你二人自宫中一路逃来此地,身受重伤,疲于奔命,还会有闲情逸致藏匿赃物不成?自是带在身边了。”沈无心的语中满是不屑,“何况,有你们人在,还愁找不到虎符么?我刑部大堂,三木之下,何求不得?”

江渔火目中精光一闪,心里暗赞,这六省总捕倒是目光锐利,他点了点头道:“既是如此,沈大人尽管来搜身,若能找到虎符,我二人任凭处置。”

沈无心眉峰扬起,黑沉沉的眼眸凝视着他,江渔火与他对视,目光澄澈,毫不退缩。

终于,沈无心转过了头,看向庙外:“你想怎样?”

“我只要换江小飞自由,请大人放过了他。他只是个小孩子,原本就没做过什么。飞天盗的案子都是我江渔火一人所为,从此与他无干。”

“只他一人?”沈无心转回目光,很有些诧异。

“不错。”

江小飞在一旁叫道:“不!渔火哥!我和你一起,生死都在一起……”

“住口!”江渔火厉声喝道,“这事由不得你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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