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王幻世录 三——端华
端华  发于:2010年10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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愣愕,转瞬间出现在我脸上,“叛徒……”陡然有所恍悟,“原来真是你?但为什麽……”正欲言,地上的人愤恨地瞪了我一眼,慢慢爬起,他站立好的时候,又莫名刮起了一阵大风,吹乱了他一头的银白长发,“人质……我一定会回来并亲手把你抓回去当人质!”他咆哮着,连手上冒着的鲜血也没擦,转眼就消失在我的视线里。

一直以来,我都只知道,暮丰社的建立者刘牧枫是仲御之门的人,後来不知什麽原因而叛乱了,之後刘牧枫死了,改由黄延掌管。

上次龚合带着丝绸回来後,兴高采烈地叙说途中的故事,当他提到黄延时,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浅浅的忧郁,我那时觉得不对劲,却不好开口问及。如今想到迎庆那四个爱徒,不由心生点点哀意。

炎、月、黄、合……原本该是如此,也许是由於黄延的背叛才使得迎庆不得不再觅佳徒,以补充空缺。炎、月、合、葵……念起来,好生不如人意。

迎庆有四个爱徒是众所周知的,但具体叫什麽,常人不知晓,当初为了将‘炎月黄合’隐瞒下去,令仲御之门当时知情的十六万人全部自愿牺牲了,迎庆也忍痛割弃了黄延,仅仅是想留住这个组织里的圣洁。

到底,好端端的护法不当,为什麽非要走上不归路呢?

我蹙了蹙眉,就在这时,背後传来一声轻微呻吟,使我想起被击中飞出的女子,连忙转身,奔上前,“宝琴,你怎麽样了?”刚伸手,女子却自行扶着墙站起身,一手扶着疼痛如火烧的腰背,沈默片刻後,猛然出语惊人,“真是,狗娘养的!老娘我活这麽大从来没有人如此打过我!今天就跟你拼了!有种你再来来看啊!”烈火喷舌一阵,她抬眼一看,面前除了我再无他人,“哎?人呐!?”

我无奈地摇了摇头,一语点破她心头的疑云,“逃了!”

“哼!我就知道他没两下子!”宝琴昂首挺胸,得意地说道,坚持没多久就哎哟着扶住腰背。

“我看,你还是回去休息一下吧!若没你,说不准我就完了。”

宝琴低下头,嘴角含笑,笑得十分含蓄,“公子,您言重了。”

明王幻世录84

女子的伤势并无大碍,只是撞到墙体的时候,腰背受到了冲击,涂上一些药膏稍加按摩便可无事。回到殿上,她躺在我的软塌上,任由一个侍女替她按摩隐隐作痛的腰背,床帐落下,将塌上的人遮得密不透风。

我坐在大砚屏前的一张椅子上等待,许久,侍女第一个出来,撩起帐子请宝琴下塌。宝琴双脚伸进绣花鞋里,立起,站稳了。待那侍女退下,我才开口问她出行到秋芳殿的情况。

“那小少年见到你的时候什麽反应?”

“嗨!一愣一愣地,我照公子的吩咐与他聊聊,他要麽装做没听见,要麽几乎要赶我走,还是那嬷嬷心肠好,他要赶我的时候,嬷嬷拦下他,我才不至於空手而归。”

“那他识字吗?”

“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去了绫罗绸缎,他就跟普通浪子没什麽区别,不过生得倒挺机灵。”

我想了一想,一个主意很快蹦了出来,“明天你照样带吃的去,顺道带些书,教他识字学知识,让他看起来有几分王室子弟的气质。”

宝琴向我弯腰拱手,“公子希望我教他什麽知识?”

“你就教他礼经、国政、历史。”

话音刚落,不巧传来的一声嘎吱,吓得我跟宝琴当即心惊肉跳。才刚在商议大事,怎麽就听到异样的响动?思量着,我直盯宝琴,宝琴蹙起黛眉疑惑着,“难道这个时候有人来偷听?”

不待多想,踏实大方的靴音慢慢靠近,我猛一回头,即对上宦官年迈的老脸,“王後,陛下来看您了!”身躯靠边站好,远远就见一身华袍越过一道道门,其身後还跟着另一个双手捧着托盘的宦官。

男子眉飞色舞,一副神采奕奕,我瞥了一眼,当下想吐,冷下脸,没好气道:“你怎麽又出现了,邪门!真邪门!”男子今日的心情格外好,没有跟我一般见识,启唇道:“你看我给你带什麽来了?你一定想不到,看了你就会高兴了。”说罢,他含笑着小心拿起躺在托盘中那椭圆瓷碟里的一串糖葫芦。

圆得好比算珠的山楂果紧紧裹着一件红糖外衣,滑腻溜红,无论眼口都就此翻腾着一浪浪谗意。可美食当前,可恶的脸也当前,这就好比用臭袜子包装起来一样,让人胃口全无。身一侧,我把双手插进袖子里,不理会。

“这是我特意叫人到宫外买来的,你尝尝。”他把它递过来,半天见我不动,硬是拉出我的手把东西塞进我掌心,“拿着嘛!”

我看也没看,直截了当把那糖葫芦掷到地上,袖子无情地一甩,冷冷道:“你滚!”

好好的晴天眨眼就转阴,何笑脸色沈下,温柔一挥而去,乌云聚拢在眉心,“你……!我这也是一片好心讨好你,连你那冷淡的脸色都给忍了,你还想怎样!”

“放我走!”我破口而出。

“你可真是糊涂,都已经与我成亲了,家就在这里,还往哪里走?”

“呸!要不是你拿他威胁我,我宁愿一头撞死在墙柱也不任你摆布!”

“你……!”他被气得脸色发黑,拗不过我,只好主动放弃舌争,“无可救药!”身一转,他带着人移步离开我的殿阁。我觉得有些蹊跷,不放心,叫宝琴赶紧悄悄跟上,过了一会儿,宝琴回来了,一回来就向我汇报躲在门边所偷听到的远去人语。

“坏了!我听到新王对公公说,要东西南北各个能出入宫中的便门加紧人手,并且不准宫中任何人提到李甚至姓李!连笛子、箫及尺八这一类的乐器都禁止演奏。”

隔绝跟李璇有关的东西,以此过个十年八载,他以为这样就能够让一个人的影子在另一个人的心底里彻底抹去吗?简直是痴心妄想!我蹙紧眉心,咬了咬麽指指甲,真正在意的是出入禁宫的便门增加了警戒。

“你说,东西南北各门都加了重戒,以後咱们得逞了能出得去麽?”

“那就要看公子会不会再逼他做更绝的事情。”

“比如……”

“派人再把长庆宫围得死死的,去哪都被人监视着,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

“公子,有些话宝琴不得不说,您口口声声要他忍辱负重,可您忍了吗?照这样下去,军权还没弄到手呢,您反而让自己跌入困境。”

“我……”想辩解,却语塞,我靠近窗户,手抚着窗棂,“我日夜都嘱咐自己也要记住这句话,可一看到他,就忍不住了,恨不得拿刀把他劈成七段八段的。”

宝琴理解我此刻的心情,不愿强逼我做到像董贤那样,轻轻一叹,说道:“看来只能动作快一点了,公子,咱们不如试一试把那王玺神不知鬼不觉地偷出来?”

我一惊,望着她,“偷王玺?”

“您既然想利用秋芳殿里那个小公子,就该把王玺偷出来给他,他有了王玺,加上那不为人知的身份,相信很快就会令满朝文武臣服,您也能够脱身。”宝琴献策道。

“不过,那麽重要的东西一定放在他的寝宫里!一直以来都是他过来这里的,我怎麽有机会到那里去?就算到了,又怎麽能偷得到?”

“公子,你是男子,男子的心思您最清楚不过了,吃不到的东西不管相隔多长总会惦念着。”宝琴说着的时候,眼里时不时地流转着诡异的春色暧昧。

我心里一个寒颤。让我跟他在床上演春戏?──不行!李璇知道了会杀了我的。

“公子,您就假装应了,纠缠他一阵,偷王玺的事就交给宝琴。”

“……”

“宝琴答应您,一定会在新王得逞之前把东西弄到手!”宝琴如誓如约,看着我的背部,等待我的答复。我吸了一口气,缓言道:“还是,容我做好心里上的准备吧……”

宝琴微微一笑,低头瞧了一眼躺在地上的糖葫芦,觉得可惜了些,弯腰欲要捡起,就在指尖快要接触到柄子时,我叫住了她,“别碰,叫人把它弄出去罢!”

“可是,怪可惜的,要不问问买回它的那个人还有没有?”

“不用了,已经不甜了。”

啊?宝琴听得不明不白,直起腰,眸里尽是疑惑。我低下头,两鬓发束如瀑垂下,遮挡住一半的容颜,此时心里隐隐发凉,埋在胸腔里的椰子也毫无顾忌地在重复一句话。

好寂寞。

两日後,政务变得越发繁忙,新王不得不呆在宣阁批阅折子,从早忙到晚,困了就睡在宣阁,没有抽身再来长庆宫。我却不亦乐乎,在殿上逍遥自在,夜间做着与李璇一家团圆的美梦。没过几天,当王的瘾子一上来,忍不住想去瞅一瞅究竟是怎样的折子,跟宝琴一说,竟大赞一番,还鼓动我替新王批奏。

“满朝文武只识朱笔为王所阅,断然不会知道是你下的笔,况且,这是拉拢官员的好机会,就算新王知道你动了他的朱笔替他批了折子,他也不会把您怎麽样的。”

她说得人那麽飘飘然,一不做二不休,我豁了出去。夜里,鸟睡人静的时候,我跟着掌灯笼的宝琴悄悄来到宣阁,她先探头往里瞅了瞅,在阁里的人不多,只有几个挺直身躯强迫撑着不睡的宦官,还有趴在案上睡着了的男子。

“公子,快!新王睡着了。”宝琴回头,用极轻的声调冲我说道,催我跟上。我探出头也瞅了一下,才放心的迈步走进去,跫声压得很轻很轻,生怕一个不留意弄出响声吵醒了何笑。

两个人一进去,马上引起守夜宦官的注意,年纪稍大一点的那个忙上前来安。

我无暇理会,径直小心抽出夹在男子指间的朱笔,伸出食指冲其他宦官勾了勾,将他们全都‘勾’到面前来,备好了理由,淡淡道:“陛下操劳过度,你们,还不赶快送他回寝宫歇息?”

“可陛下说了……”其中一宦官显然怕男子次日醒来怪罪,欲言劝阻,眼珠向上瞄我脸色,正好碰上我在瞪他,冷汗一出来,不敢再说下去,立即点头改口,“是,奴才马上扶陛下回去。”

几个人一拥而上,小心翼翼地把趴在案上的扶起来,七手八脚地抬走了。

桌前的椅子一空,我二话不说便坐下来,吩咐宝琴把灯掌好,蘸湿了朱笔,随手拿过一本折子展开来,快速一阅,笔尖往折子里的末尾空白处描上一两笔,算结束一本,手一抬,又抓了一本,同样地,看过之後拿起笔在空白处批下朱迹,反反复复,如此,不知到深夜何许,并非铁石雕铸的双目酸涩朦胧,似乎在告诫已不能坚持。

迫不得已,我只好放下折子,用两指指腹按在眼角的穴道上轻轻捏挤,舒缓疲劳。一举一动,站在一旁的宝琴都尽收眼底,於心不忍,柔声劝道:“公子,您还是休息一下吧?”

我摆摆手,埋下头继续看折子。宝琴晓得无法说动我的坚持,便不再发话,一直掌着灯。到了黎明升起时分,我左手边那一堆如山的折子才终於削减成零,整整齐齐地在另一边叠成新的折子山。

搁下朱笔,我伸了伸懒腰,全身困到不行,等那女子吹了灯火,便与她一道出了宣阁,这一路上,我是乐得不行。“这下,他还以为是他自己批完了的呢!”我走在最前头,对身後紧跟的女子说道。

“您批折子批得那麽认真,还不如当了桃夏王算了。”宝琴接了话,一口认真,全无戏谑的味道。

“那可不行!本公子生是雯国的人,死也要当雯国的鬼!”我张口拒绝。虽不是打娘胎出生起就在雯国,但好逮来到这个时空的时候,双脚是踏在雯国泱泱大地上的。

“您啊……”宝琴露出难以辩别的表情,似苦笑却又不似。

屁股一落到软塌,手一触到软而舒适的被褥,我立刻倒头就睡,迷迷糊糊地,听到有脚步声靠近,一睁眼,入眼即是一个非常模糊的人脸,我下意识地当做是李璇,扑上去就用手环住对方的颈项,满脸甜蜜。咦,不对呀!我明明人在桃夏国,也已经把他送出宫都了!那麽这个人是……

猛地一惊醒,背部冷汗淅沥,我往後退却,擦亮双目仔细一瞧,是我最不愿见到的那个人。“无事不登三宝殿,你来干嘛?”我紧紧地盯着他,悄悄地扯过被褥包裹身躯。“来看看我的王後这几日都过得如何了,没想到快到午後了还赖着床。”那人嘴上说着正经的话,眼角却眉飞色舞春风横渡,想是因刚才那错投的亲昵搂抱惹得欢喜。

我一夜未睡好咩!

“人见到了,你走!”我别过脸,一点客气也不留,想让面前的人尽快消失在自己的眼前。男子脸上的欢喜渐渐冷却,徐徐由床沿立起身,“你怎麽忽热忽冷的,刚才还投怀送抱,现在说翻脸就翻脸了!?”

“我哪里有……”我哪里有对你投怀送抱了!我刚欲辩驳,立刻被闯入的轻咳打断,锐气随之折断,一抬头,正撞见宝琴含笑端着热茶进来。

“王後口渴了吧?”她把杯子塞进我手里,背部遮挡住何笑的脸,我怔怔地望着她,她则抓紧时间冲我挤眉弄眼发暗语,意思很简单,就是叫我不要再惹那人发火,叫我讨好他,叫我……

我起初摇了摇头,她的眉心蹙得更深,双目瞪着我。我无奈地垂下头,咽下一口茶水,推还给她。“陛下要不要一杯?”她直起腰,面对何笑,含笑道。

自从那一夜之後,他对宝琴的留下分外顾忌,总觉得这个曾经被自己利用的女子会反过来利用自己,手一摆,说道:“不必了。”低头最後瞧我一眼,阴霾重重的脸上混杂了十分清晰的失望神色,一言不发,拂袖即刻转身。

“公子,快呀快说呀!”宝琴一见,急忙用唇语催促我布下戏帷。可李璇要是知道我用色相去‘钓大鱼’,真的一定会出人命的!我唉唉心忖着,眼见男子即将离去,身不由己,我硬着头皮脱了口:“那个,你今晚还会过来吗?”

“不会!”何笑冷淡地答复了,头也不回。

宝琴再度用那男子无法发觉的方式催促我。拳头一紧,我继续道:“那我今晚到你寝宫上去,可不可以?”

何笑闻言,陡然止步,转身,双眼眯起,看样子半信半疑,“是我听错了,还是你今天吃错药?居然主动提出要侍寝?”早猜到他会有疑心,我揭开被褥,赤|裸着脚步步靠近他,两双胳膊勾过他的颈相,往他唇上献出一吻。

仅仅是轻贴上去,一道力便如山倒般压下,男子大概禁欲许久,一手搂住我的腰一手托住我的下巴一个劲地深吻下去,吻到连他自己都感到快要窒息时才放开手,两目近距离注视着我眼底,“我今晚派人来接你。”麽指还忍不住抚了一下我的脸颊,这才大方地离去。

我呆住了,回头,看见宝琴正把遮住脸的袖子放下,然後她跑到门边把门锁好,回来时已是欢喜异常,“太好了,公子!这样,计划就能顺利进行了!”我却没有她想得那麽开,腿一软,直接坐在地上,抬起右手捂住脸,“完了!完了完了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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