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缸里的水鬼(出书版) BY 寿丹
  发于:2010年10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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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看见我们了。」梅根发动车子,伸手从座位底下拿出一个黑色皮箱,迅速掏出一把短式手枪。

嵇模棱抿紧唇看着梅根脸色苍白,并不是因为他害怕现在的状况,而是梅根手上的那把枪。他从来不知道梅根会用枪,而且还十分熟练的样子。

「开车,梅根,我说开车。」

「他会追上我们,现在我们有二分之一的机会可以获救,我们不该逃。」

「或许我就是鸵鸟,但是我不像你有一箱不是普通人可以拥有的枪能随时应战。」

梅根喀哒一声打开保险,深邃的眼睛盯着前方。「我会告诉你怎么一回事儿,但现在请你压低身体。」

嵇模棱百感交集,但知道现在不是谈话的好时机。他趴下身体,在座椅底下翻找着。「你有防弹衣吗?」

「我不用,你只要压低身体就可以了。」

什么不用!如果不只一个人呢?如果对方也有枪呢?如果他受伤怎么办?嵇模棱咬着牙却依然乖顺地躲起来,尽量不成为负担。

车子在他们前面一公尺处缓缓停下,车门打开,在雨里慢慢走出一个男人的身形,他的发丝衣摆丝毫不受滂沱大雨的影响依旧漫舞翻飞,却还是看不清他的表情。

梅根举起手枪,缓缓将食指搭上扳机。

第十章

鞠水看不清眼前的路,不知是泥巴还是石子令他寸步难行,不过他精神上却是紧绷的。

紧绷且哀伤。

他根本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只看见一个女人躺在男人怀里幸福的模样,好像一个妻子和丈夫的拥抱,不过在这之前,那个温暖的位子是他的。

那个男人说不要抛弃我,我爱你。

然后他轻轻笑了起来,无声无息地像在看电视一样,他的感觉随着画面波动,但是他的笑和哭都是如此廉价。他只是世界上亿万人之中的一个小观众,那些哭和笑根本没人会在乎。

他觉得累了,该关掉电视了,于是他关掉电视,只剩下杂讯。他不再哭也不再笑,他变成一个受污染过后回归自然的畸形儿,又累又懒,只想找个地方窝着,不管是冰冷的、寂寥的他都可以接受,只要不再受伤。

他坐上车,一路向北,试图回到那个肮脏无声的繁花湖,睽违多时他第一次觉得如此想念。

「你不后悔吗?」嵇模棱问。

鞠水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是我好累,让我先睡一下。」

他窝在后座像一个婴儿,苍白透明的身体几乎要化掉,车子平稳地驶上路。雨不再下了,虫鸣鸟叫声开始在天地间响起,似乎在预告着故事渐渐进入尾声。

「让他休息吧!」梅根说。

这句话像是一句强而有力的指令,鞠水一瞬间忘掉那些痛苦与快乐并进入一片黑暗。

「该结束了。」

「早就该结束了,看你一脸郁郁寡欢,该不会又心软了?」梅根笑着调整了一下后照镜,镜中却反射出霍桑玩世不恭的脸。

霍深河让鞠水的头靠在他膝上睡得舒服一点,看向窗外急速变换的景色。「你说是就是吧!反正我不会误事的。」

「就算你同情他们也不会影响结果,没有人可以逃得了我做的情蛊。」霍桑的脸上既得意又无邪,就好像蛊是什么好东西似的。

「别和我谈这个,我不想知道。」

「你已经搅和进来了,还假装不知道这不是很可笑吗?」

「你为什么一定要把我跟你搅和在一块儿?因为你一个人很孤单吗?因为你想有人陪你一起下地狱吗?」

「你为什么这样说?你不喜欢和我在一起吗?」霍桑歪着头,似乎听不出霍深河嫌恶的语气。

「只要完成这件事,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霍桑咯咯地笑着。「那我只好把你的情人吃到肚子里喔!」

「你不能违背我们的约定。」霍深河瞬间白了脸。

「你说过我很坏的,如果你想,我会做全世界最坏的男孩。」

霍深河咬咬牙,看着霍桑笑得像偷吃糖的孩子,

「先把他的花拿起来。」

「你干什么?」

「我们总要有一些抵押品,以免他逃走是不是?」

「他不会逃的,我想他已经害怕这世界了。」

霍桑虽然带着笑,但眼里却是警告。

霍深河无奈地用力掰开鞠水握紧的掌心,把那朵肉眼难见的花儿收到自个儿怀里。

「爸爸,你不要生气,我不坏,我不过是肚子饿。」

「我不是你爸爸。不过是假扮的。」霍深河瞪了一眼那张天真无辜的脸蛋。

「唔!我觉得你当我爸爸挺好的,你可以煮很多东西给我吃。」

「你可不可以有那么一刻不要提到吃?」

「好嘛!好嘛!」反正等一下可以饱餐一顿,不差这一时半刻。「欸!他的魂魄快飘走了,快把他召回来,我可不想白忙一场。」

霍深河瞪了霍桑一眼,握住鞠水逐渐透明的手指末梢,轻轻地在他耳边吟唱着:

不幸的殉情者啊!

你如今想看看周围的景色,

但你的眼睛再也不能睁开;

你想听一听周围的声音,

但你的耳朵已经不灵;

你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雨撕烂了,

你想走,但脚却迈不开,

你想拿,但手却无法动。

在送祖先回去的高坡上,

祖先们没有领你回去。

在殉情者所住的大黑石处,

殉情者之王游祖阿主和构土西公来迎接你了,

但你看不见他们,

他们穿着绿玉鲜花缀饰的漂亮衣服来迎接你,

但你看不见这美丽的一切;

他们唱着美妙动听的歌声来迎接你,

群山千声万声地在应和,

但你听不见这美妙的歌声。

我给你重新安上明亮的眼睛、灵魂的耳朵,

安上快捷的双脚、灵巧的双手,

我替你穿上新的衣裳,

虽然我不能领你去游祖阿主、构土西公住的十二欢乐坡。

你快乐地走,无牵无挂地去吧!

你是自己愿意才殉情的,

不要为难你家里的父母兄妹。

去吧!游祖阿主、构土西公在等着你,

我为你点一盏酥油灯,

这灯会照亮你的路程,这灯会变成一颗花树陪伴你,

你的身会平安、魂将安宁……

嵇模棱愣在原地四肢发冷,瞪着玄关处那个摊在地上呕血的人。

梅根一个箭步上前撑起路戒兰。「得送医院。」他的背被路戒兰从口鼻耳不断涌出的血染成腥红色。

一身白衣的高大男子挡住他的去路,一脸歉意地搔搔头。「不好意思,我忘了跟你们说我正巧是医生呢!」

梅根二话不说将人交到他手上,嵇模棱抬起头一脸请求。

「别这样看我,这不是用现代医疗可以止得住的,他被情蛊反噬了。」

「怎么一回事儿?」

「他靠自个儿的力量对抗下蛊人给他的暗示,这不是一项小工程,这就是他成功的下场。」他把路戒兰扛着往室内走,轻轻放在床上。

床一边的女人已经气绝多时,血花渗进床单,像一朵盛开的花。「那个谁,把她弄到一边。」

梅根轻轻把女人的身体抱到沙发上,用被单盖住。「是她下的蛊?」

「不,她只是一个媒介,只不过不巧死了。我想他本来没预料到她会死的,他太自信,恐怕现在他还不知道他下的情蛊已经破了。」他从枕头底下捏出一个发票小纸人,冲进马桶。「小心别碰到枕头,普通人沾到一点会死人的。」

「『他』是谁?为什么要对路戒兰做这种事?」嵇模棱担心地抓住路戒兰抽搐的手指。

「他是专门靠殉情而死的灵魂维持生命的人,那个水鬼叫什么?喔!鞠水,百分之百是殉情死的,没想到被这位路先生救上来,破坏了他的计画。以他贪心的个性,当然会想出这种自以为是的伎俩,我想他会先把那个水鬼解决,然后等着你们朋友跟着跳进去。」他径自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一大瓶牛奶,用力撑开路戒兰的下颚,毫不客气地倒进去。

「那么你又是谁?」

「我不是跟你们说过吗?我不过是那家伙的死对头,敝姓梁。」他皱起眉头,搓搓下巴。「帮我拨个电话,是我在云南的朋友,他的毒还需要一个专业人士来解才行,光靠我一个人瞎搞还不行。」

嵇模棱一边拨电话一边问:「那么鞠水呢?」

「让他死,现在我无能为力,救人要紧。」他说得平淡。

「鞠水不能死,他死了路戒兰也活不了。」

「所以我说你们最重要的任务就是千万不要让路戒兰醒来之后跟着去跳湖,那样就前功尽弃了。」

「不应该是这样的……」

「应该是怎样?世界本来就不完美,不一定所有人都该拥有美好的结局。」他耸耸肩,点了一根烟坐在床边等待。

嵇模棱无言以对,只能紧紧捉住路戒兰想要捉住什么的双手。

「戒兰。」

「爸爸?妈妈?叔叔?」他发现一睁开眼就是三张大脸眯着眼笑看他。

「你来这个地方干什么?仔细看你的四周。」

他垂眼发现他身陷泥沼,从泥泞中蹿出无数手掌要抓他下去,是他们三个阻挡了那些手,可是他们也只剩下头留在空气中。

「这里是地狱吗?我终于被你们带来了……」

「这里不是地狱,戒兰,这是你的内心,不是我们带你来,是你把我们带来的啊!」

「胡说,我怎么可能把你们三个放在一起受苦?爸爸,我不恨你,你应该上天堂的。」

「其实你也恨我,因为你觉得我也抛弃了你。」

「不,不是这样的… 」

「戒兰,因为想保护你,所以才让你活在世上,但是没有好好照顾你是爸爸的错。」

「我不恨你……」

「本来这个地方像极炼狱,但是最近我们终于可以呼吸,所以我们笑。你除了恨也开始有了爱,是什么人让你有了爱呢?」

「鞠水……」

「是你的爱人啊!如果你不想让他觉得被抛弃,而且你想尽一切力量都想珍惜他保护他,那么你就回去吧!」

「我回去了你们怎么办?」

「别担心我们,下次我们会在你梦里相见,一个像天堂的地方。」

「真的?」

「别怀疑了,鞠水在呼唤你呢!」

「鞠水、鞠水、鞠水……鞠水!」

「醒了?」

路戒兰眯开畏光的双眼,试图说话但喉头发紧,麻痹的身体渐渐感觉到绳索的束缚。

「我知道你现在有很多话想说,让我一一解释给你听,敝姓梁,你可以叫我梁,或者梁先生,或者小梁、阿梁……好吧!让我们回到正事,这件事我们应该从哪里开始呢?你认识……或许我应该先说一个故事给你听,有一个青年因为双方父母极力反对而被监禁在家中,不得出来与情人约会,他多次托人带口信都没有结果。后来青年脱离家庭的束缚出来寻找情人,他们双双殉情于冰冷湖水中,但是青年被救起而他的情人却已香消玉殒。你应该已经知道我说的那位倒楣的情人就是鞠水,别激动,所以我才说要把你绑着,我话都还没说完呢!」

「鞠水……」他勉强发出声音。

「不过更倒楣的是,他不是殉情而死的,青年把他迷昏之后抱着他沉湖,而且石块是绑在他身上,所以想活也活不了,就这么不明不白地死了,可以说是一场深爱的谋杀。」他点上一根烟。「我知道这件事是因为当时鞠水的尸体是我经手的,他睁着无辜的眼睛好像还活着,只是受到什么惊吓。后来才知道他们并不是情人,只是暗恋的关系罢了,因为得不到所以玉石俱焚。他的家人并没有把他的身体领回去,于是就由我保管着,这件事你可别说出去,要不然我肯定会被医院开除。」

「我要去找他……」

「咳!我说这么多就是要告诉你,鞠水,他是水鬼,是死的,你现在去找他已经找不到了。好、好,我的意思是说他的灵魂已经不在这儿了,别一副要死的表情好吗?现在我要你冷静,不要真的冲动跟着跳进湖里,如果你可以保证乖乖的,我可以把你放开。」

「他在哪里?」他费力吼着,力量之大几乎要把床掀翻,并从嘴里呕出一口鲜血。

「看来放开你是不智之举。」他塞了一杯牛奶到他嘴边。「喝吧!润润喉顺便解毒。如果要找鞠水就要找那两个人,你认识的,其中一位还是你国小同学呢!他也挺倒楣的,搭上那个不知死活的小子。有他还好,如果只有霍桑那小子,那么鞠水可能现在已经没希望了。」

「鞠水还活着?」他亮起灰暗的眼睛。

「如果你勉强要说他活着的话,可以这么说。好了,废话不多说,我带你去找他,我先和你约法三章:别冲动、别跳湖、别把霍桑那小子打死,但是也不要放过他。」他轻巧地除去他手上的束缚。

路戒兰像是要把肺炸开似地咳着,他甩开手上的绳索困难地移下床。「带我去找鞠水。」

「好、好,你别急,我还没跟霍桑算上一笔帐呢!」

霍桑把舌头吐得长长的,一脸不可一世。「来不及喽!梁泡泡,你来晚了。」

路戒兰本来一脸憔悴靠在梁夕沫身上,一听到霍桑讨人厌的声音立刻冲过去给他一拳。

梁夕沫来不及呛声,只赶得及上前把他们两个拉开。「唉唉唉,你这是干什么?你会打死人的。」顺便再踹两脚。

霍桑推开梁夕沫,恶狠狠地瞪着他,竟然带着一副泫然欲泣的表情,仔细看眼睛却干如沙漠。「你怎么可以打我?」

「冤枉啊!」梁夕沫一脸无辜,双手高举。

「鞠水在哪里?」路戒兰把他从地上揪起来,一把抡在墙上。

「你真的想听?」他皱起眉头,一下又绽开微笑。「他死了,真正意义上的死了。」

路戒兰抿紧唇,握紧拳头却没有挥下去。「说真话。」

「我没说谎啊!难道要我剖开肚子让你看你才相信?」

梁夕沫摇头叹息,一边懒懒地把这个没有大脑的笨蛋从路戒兰手里抢下来。「让我来处理。」

霍桑揉着肚子狠狠瞪着梁夕沫。「干嘛?我凭什么把人给你?」

「所以是还有机会喽?听你言下之意。」

「我只不过吊吊你胃口你就相信啦?」他咬下舌头又吐出来。

「霍桑啊!你现在是不是觉得肚子痛痛的?」

「你……」

「哈!看你吓得!」梁夕沫看得很爽。

「你不可能在八年前他死掉的时候就算计我了。」他安慰自己。

「你以为你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他弄成殉情死的鬼?他刚死的时候是送到我们家医院,难道你不知道?」

「你的医院?」

「托你的福,上一家因为你去胡闹所以我待不下去。」

「这么久的事你还记得啊?真是爱记恨的人。」

梁夕沫笑了。「是啊!我是全世界最喜欢记恨的人了。」然后笑笑地结了个手印。

「少来了,像你这样的半调子手印是拿来开玩笑的啊?」

他摸摸鼻子,放下手印。「被你看穿了。」

他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从指缝中流出的血。「什么时候?」

「鞠水的灵魂已经被我下咒了,你最好赶快吐出来。」

霍桑抬起头啐掉一口血沫,不顾形象地哈哈大笑。「为了报复我你竟然对他下咒?从小大家就骂我是罗刹鬼生的孩子,看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生的。」

「有风度一点,别进行人身攻击啊!」

霍桑瞪了他一眼,眼球环绕一圈,最后拉起梁夕沫的衣服下摆胡乱擦掉血迹。

「嘿!小子,那里有抹布,你竟然就这样把我的衣服毁了。」

「你真是爱记恨又小气。」

「好了,好了,别闹脾气,快吐出来。按照你这样子的吐血速度,差不多明天你就变干尸了。」

霍桑呵呵地笑。「你知道我不会的,我想变也变不成,你这话是讽刺我不成?」

「喔!我以为以你的智商是听不出来的呢!」

「人身攻击!」

「不,是阐述事实。」

「算了,这次不跟你计较,我还给你。」他笑着,满嘴的血看起来挺恐怖。「但是啊!我挺怀疑你们可以撑多久呢?五年?十年?那一天我会等着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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