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好,我们走了,明天一定回来。”说完了话,贺新郎就带着杏盛离开了。
路上,贺新郎似乎一直在想什么事情,一会儿愁,一会儿喜,一会儿叹气,一会儿又眼睛发亮,后来,他好象终于做出了某个重要决定一般,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和杏盛说话时,也是神情飞扬,笑容满面。
杏盛走在他旁边,一直很仔细的观察他,觉得他无论是什么表情,样子都很好看,而且他的行动说话有一种特别的风流潇洒的气质在,人生得又十足美貌,让人一见就移不开眼。
杏盛越看他越喜欢,可以说是爱慕憧憬,他早有心跟他学习,昨天他买衣服的时候就是跟着贺新郎的喜好来的,现在便更是抓紧机会,偷偷地模仿他的言行举止。
杏盛本来就很聪明,记性好,模仿能力也强,昨天加今天,仅仅两天的相处,他就把贺新郎的神韵模仿了个七八分。所以,花犯第一眼看见这个小花妖的时候,还真是吓了一跳,杏盛那飞扬跳脱的表情象足了贺新郎。
他今天也穿着和贺新郎一样的白衣,与贺新郎站在一起,微扬起眉毛轻笑,居然并不比他逊色,只是稍嫌稚嫩了点。
晚上,大家一起喝酒联诗,轮到杏盛的时候,他随口来了一句,“十年一觉扬州梦,赢得青楼薄幸名。”让其他人都吓了一跳,齐齐看向贺新郎,这个风流倜傥的劲头简直和贺新郎一模一样。杏盛其实不会做诗,这两句是他听以前的一个姓杜的客人唱过的,觉得很好,所以便把它背记下来。
花犯和阮郎归都觉得杏盛有点象小版的贺新郎,所以一看见他就觉得非常喜欢,又知道他现在和贺新郎住在一起,贺新郎把他当弟弟看待,对他就更加亲热起来,完全不把他当外人了。花犯立即拿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给他,让他一有空就跟贺新郎过来玩,还说不管有什么事都可以来找他们,他们一定会帮他。
杏盛也很高兴,他本是才出世不久的妖精,法力很弱的,现在有了这么多对他好的人,他更有安全感了,心想,如果没有遇见贺新郎,我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想到这里,他不禁抬起头看向贺新郎,心中无限感激。
当天夜里,他们就在花犯和阮郎归的热情挽留下住下了,第二天才回去。回去的时候,花犯一再说要杏盛多在这里玩几天,但是杏盛不肯,执意要跟贺新郎回去。
贺新郎知道他最信任的人还是自己,便对花犯说道:“他是小孩子心性,现在还有些怕生,等我带他多来玩几次,熟了以后,你再留他也不迟了。”
后来,贺新郎果然又带他来这里玩耍了很多次,他终于放下了戒心,和花犯府上一干人也熟悉亲热起来。
桃七梅九许夫人见他和自己一样都是花精,而且又生得特别的风流可爱,恨不能留他在这里住下就好了,每次他说要回去的时候,那一干人都恋恋不舍的。
贺新郎见他终于和花犯府上的人都混熟,觉得时机已经成熟,某天,他和杏盛两个人走在路上的时候,见四下里很安静,便对他提出了请求。
“你可不可以在花犯那里给我找一本书?一本叫《百花志》的书,但是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让花犯和其他人知道。”贺新郎很认真地盯着他眼睛道。
“为什么呢?如果不告诉他们,那不是成了偷书了吗?你给我的书上明明写着偷盗是不被允许的行为啊。”
“我并不是要你偷出来,我只是要你去看,看完了告诉我就可以了,对别人没什么损失的。也不算对不起花犯。”
“是吗?”杏盛很怀疑地看着他,他年纪虽然小,人却不笨:“既然你们是好朋友,为什么你不跟他直接说呢,你瞒着他一定有原因?”
贺新郎只好投降:“是这样的,我其实已经跟他说过了,但是他就是不肯接给我那本书,好象他很宝贝他那书,只怕我借了就不还他,其实我哪里是那样的人呢。那本《百花志》上面记载着一种叫阿尔泰银莲花的花精,我想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它。……因为花犯怎么都不肯借我书,我现在只能拜托你了,帮帮我吧!你的记性很好,如果你找到了那本书,只要看了关于阿尔泰银莲花那一段,并把它牢记下来就可以了。……这样我也不用向花犯借书了,免得他为难。但是,这个事情绝对不能让他知道,知道了肯定会生气。他怕我硬借书走,估计现在一定把书都藏起来,所以你必须偷偷地把书找出来,看完后再放回去。”
“原来是这样啊,没想到花犯居然是这样小气的人呢,看一看他的书都不行。”杏盛有点丧气,他一直很喜欢花犯的。
“不,不是的,他平时很大方的,除了借书!所以,为了不让他生气,你要牢记不能让他发现……好杏盛,你就帮帮我吧,如果我自己能够做得到,我也就不求你了。你一定要帮我啊。”
“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那个什么银莲花的事?”这小家伙还是觉得有点奇怪,让贺新郎都有点生气他的精明了。
没办法,他只好又继续编下去:“那个花可以治一种病,我另外有个朋友很需要它,所以我想帮他找到。”
“哦,这样呀,那我就帮你去找好了,你放心,我做事很小心的,绝对不会让其他人发现的。”
“哇,谢谢了你,真是太好了。”贺新郎见终于说得他点头,高兴得不得了。
他立即又拉着他的手问:“那你准备怎么做呢?”
“很简单啦,等花犯和阮大哥出去了,我就说想认字写字,桃七她们一定会带我去书房的,然后我就说想看一些有趣的书,最好和花有关的,说不定她们就会拿给我看呢。就算不拿出来,我相信一定还是放在书房的,以后我去那里就经常往书房跑,总有一天会给我找到的。”
“杏盛,你真是比我想象的还聪明能干呢,有你在真好。”
没有小孩子不喜欢被人夸赞聪明能干的,特别是被最在意的人肯定自己,杏盛也很欢喜:“你放心,我一定不负你重托。”
(四十六)
某天,花犯和阮郎归收到了贺新郎派人送来的一封信,说想和杏盛到处一起去走走,让杏盛多在外面历练历练,因为赶着去看南方某处的暮春景色,就不过来辞行了。一看日期,他们好几天前就已经离开扬州了。
阮郎归有点怅然,对花犯说道:“贺新郎他认识那小花妖也不过两三个月功夫,怎么感情就那么好了,居然不声不响地带着他就走了,到现在才告诉我们。”
花犯也很生气,他估计贺新郎是怕日子久了,在这扬州城里,金明池迟早都要碰上阮郎归,到时候就又会有麻烦的。
而且他现在最怕的事情莫过于金明池恢复记忆,如果离开自己这些人,金明池不受刺激,也许会永远保持现状,所以贺新郎才急着要离开。说什么带小花妖一起出去历练行走,那都是借口。
不管怎么样,他这样不辞而别,都让花犯非常的生气,而且隐隐地不安,虽然他说不出什么原因,心里却总是牵挂着,总觉得要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一样。蝴蝶这样的生物是很敏感的。
而此时,贺新郎和金明池早已经带着杏盛到了长江中下游一带的北岸地区,离扬州城已经很远了,就算花犯他们想追也追不到的了。
这一天,他们一行三人终于来到了奉节县的白帝城,也就是三国故事里刘备托孤的地方。
金明池知道这个历史典故,便想上去看看,贺新郎抬眼望去,一座秀丽的山峦上,高楼古亭,红墙碧瓦,掩映在一片浓荫之中,宛若仙山琼阁,估计那就是声名远播的白帝城,于是,他们就决定在这里休息一日再走。
三人下了船,准备在山脚下投店打尖。晚饭后,贺新郎看天色还早,就约了金明池一起去登高。
这一路行来基本上都是乘船,所见的都是风景秀丽的大峡谷和奔腾咆哮的河流,虽然杏盛有点晕船,可是还是很兴奋,他可是第一次出来游历呢,看什么都觉得新鲜有趣,身体上的不适倒被他忽略了。
但是一下船,踏上了实地,他就到了极限了,进了客栈吃了点东西,杏盛就去睡觉,喊都喊不醒,贺新郎也只能由得他去了,估计小家伙这几天也确实是玩累了,就让他在客栈里休息吧,自己和金明池两个人去高处观景就好了。
贺新郎边走边和金明池说个不停,觉得很开心,他一直很怀念从前和金明池在一起四处游玩旅行的日子,想不到现在还有机会重温旧梦,便觉得自己这次的主意实在是英明之极,看来早就该带他们出来了。
贺新郎站在山顶陡峭的石壁旁,背山临水,白衣飘飘,放眼看去,群山巍峨耸立,水流壮丽雄奇,不禁感叹道:“江河行地,从高山之巅到浩瀚大海,真是无处不风景啊。”
金明池和他并肩而立,看着悬崖下激流翻腾,惊涛拍岸,也很是动容:“水有静有动,静时安如处子,宁静祥和,动时雷霆万钧,气势骇人。老子曾经说过上善若水,庄子也有过秋水之叹,我的修行不深,见了这滚滚长江东流水,竟然也有所感悟,只是一时间说不出来罢了。”
贺新郎回过头来微笑道:“你是觉得这水中包含着道家人的人生之悟,天地之念,宇宙之思,对不对?”
金明池大喜道:“对极了,这正是我想说的话,我们道家主张随境而安,遇弱则弱,遇强则强,与这江水何其相似。如同清风抚过山岗,明月照耀大江。孕育巨大的力量于无形之中,看起来无害,其实势不可挡,若有人能参悟这上善若水的精义,必将永立不败之地。”
贺新郎点点头道:“我一直很喜欢水,我的故乡是位于人界和仙界中间的青丘之国,我幼时住的竹林附近有一个很大的湖泊,我经常在湖边玩耍,在我的印象里,水都是非常的温柔安静的。后来来到人间修炼,见多了人间的河流水域,才知道,水也有百态。它可以是温和平静的,可以是自由舒展的,甚至可以是顽强不屈的。就象这长江三峡中的水,它完全不受地形的限制,竟然劈开巫山,从百里峡谷突围东去,势不可挡,一泻千里,何等的威猛厉害,真真令人心惊心折。如果人可以象这江水一样能屈能伸,挥洒自如,天下应该没有做不成的事情。你的意思是不是这个?”
金明池大笑着拉过他的手,放在自己手心里:“阿喜,你真是我的知己,竟把我意思说得一点也不差,好厉害。你这么有悟性,干脆我收你做弟子算了,以后你把我建立的道家门派发扬光大就好。”
贺新郎得了他夸赞,心里也很欢喜,嘴上却说:“我一个狐狸精去修炼你道家仙术,可不是笑话么?你是故意损我的吧?而且,我才不想做你的弟子呢。”
金明池连忙摇头,向他表明心迹:“天地良心,我是真的觉得你很聪明才这样说,可一点损你的意思也没有呢。我发誓,要是我有半句亏心话,就让我掉进这水里,下辈子做一只癞蛤蟆。”
“呸,说得好好的,发什么誓啊,不灵不灵。······我不跟你闹了,我要下山了。”贺新郎转身就走,金明池笑嘻嘻地跟了上来,一把揽住了他的肩,象两个好哥们一样,两人一起摇摇晃晃地顺着小路跑下了山。
回到了山脚下的客栈里,天色完全黑下来了,贺新郎去看杏盛醒了没有,结果发现他依然睡得很香甜,他就回金明池的房间去歇息去了。
谁知道到了第二天早上,杏盛醒了过来,听他们在房间说话,知道他们昨天没等他就去了山顶,顿时大发了一通脾气,居然怎么也不肯走了,连床都不肯起。
金明池道:“反正我们也不赶时间,就再陪他去一趟吧。”
贺新郎也拿他没办法,只好同意。杏盛终于转怒为喜,高高兴兴地穿上了衣服,吃过早饭。然后,三人又上了一次山顶,领略气势磅礴的瞿塘峡风光。不过早上的风光和傍晚的风光还是有区别的,这里地势险峻,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
白帝城三面临水,一面靠山,奇石急流,叹为观止。再来一次,贺新郎也还是觉得很不错,主要是心情一好就觉得什么都好了。
贺新郎这心情一好,杏盛的心情就不怎么好了,因为贺新郎心情一好,便有些春情荡漾,恨不能一天到晚粘在金明池身边才好。
他现在什么也不必担心了,离开了扬州,就不用再怕阮郎归了,而且自己一路向北走去,就是为了寻找传说中的阿尔泰银莲花。
阿尔泰山被当地的维吾尔族人叫做金山,有了那金山上的银莲花,就算金明池恢复了记忆,应该也不会丢下自己不管了。
所以贺新郎心里一轻松,便很放得开了,成天与金明池形影不离的,偶尔跟他亲亲抱抱那都是很平常的事,晚上当然是同睡在一个床铺上啦。
其实以前在扬州城外的小竹屋里,贺新郎也是和金明池同寝的,但是那时候的杏盛还不太开窍,认为他们这样也没什么不对。
一来小竹屋就两间卧室,贺新郎总要跟一个人睡,二来,那时候他们也比较节制,想亲热的时候还知道回避他。
现在,三个人在同一条船上,根本避无可避,干脆就不避了,反正他也不是外人,迟早要知道他们的关系的。
所以他们一放肆,杏盛又不是傻子,自然很快就觉察出他们的关系非比寻常,反正绝对不象一般的好朋友。倒有点象以前他百花楼里看到的情景,姑娘们对客人不停地撒娇就是这个样子,可是贺新郎明明不是女子啊!
而且,他不是说过自己不能对别人这样的吗?为什么他就可以呢,那么的爱娇妖娆,真是的。
贺新郎现在对金明池好得不得了,用餐的时候夹菜添饭他认为是最自然不过的举动了。但看在杏盛的眼睛里却梗得很,心里也酸痛得厉害。没办法,三人行,必有我失嘛。
每次都要等杏盛重重地把筷子往桌子上一甩,贺新郎才好象想起了旁边还有他这个人存在,想再去讨好他,却已经不能了,杏盛早已经含着眼泪跑到船外面去了。
杏盛气得连饭也不想吃了,一个人坐在船头发呆,被忽略被漠视的感觉真的好寂寞哦。
他本来还是个小孩子,又对贺新郎有孺慕之情,自然无法平衡心态。看那两人亲近,他都快气炸了肺,本来他现在早已经不讨厌金明池了的。
自从那次冤枉了贺新郎和他之间有暧昧以后,金明池对他也特别亲厚起来,只要他提的要求,他没有不答应的,有时候贺新郎板起脸来教训杏盛,他还在一边劝解。
金明池性情随和,笑容开朗,人虽然长得很一般,但是气质却是纯净而温和的,让人一见了就觉得舒服亲切,他本就是个很有老人和孩子缘的人,所以,杏盛跟他相处了一段时间后,也被他收服了,虽然不象喜欢贺新郎那样深刻,平时看见他也总是金大哥长,金大哥短的喊得亲热。
可是现在,他经常对着金明池恶狠狠地瞪视,还有好几次明确地跟他提出了要求,说希望他离开贺新郎远一点,甚至扬言要给他好看。
每次听他这样说,金明池却也不生气,只是笑嘻嘻地摸着他的头,把他哄出门去,好象杏盛是他家养的小狗一样。
直到看见自己的鞋底被杏盛用小刀划得尽是裂缝,他才变了脸色,把杏盛悄悄地抓来询问。
杏盛很得意地向他坦白,就是我干的,你想怎么样?打我吗?
金明池看了他几眼,居然又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了然,甚至觉得他很好玩的趣味在里头。
金明池没有说他什么,因为知道他还太小,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所以最后只能算了,自己一连穿着烂鞋子走了好几天,直到昨天下了船,才去江边的小镇买了新鞋换上。
本来杏盛很担心他会告诉贺新郎,贺新郎会来骂他的,但是贺新郎一直没说什么,说明金明池根本没和贺新郎说他的事情。看见金明池一瘸一拐的地走路,在贺新郎来的时候,又立即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杏盛感觉心里很虚,居然还有一点点难受,希望他的脚上的伤快点好吧,他没想到会这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