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左岸(出书版) by 小么
  发于:2010年10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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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意识地翻着素描本,在还没看清上一页画的是什么时,本子就被抢了回去。

"怎么了?"

"随便翻别人的东西是很不礼貌的."

分不清他是真的这么想还是只是单纯地在开玩笑,我的好奇心像猫一般被勾引起来,"里面还画了什么东西?"

他仔仔细细将素描本塞到书架最上层藏起来,"只是一些鬼画符。"

"那为什么不准我看?"

他犹自背对着我,听见我的话,慢慢地将双手拉到身后打了结,微低下头,"我怕你看了会被吓到。"

我笑了,"我的胆子没那么小吧?"

"那本素描本是我的日记。写实主义的日记喔!画的是我每一天的生活。"

写实主义......那是本残酷日记罗?依照他的逻辑推论。

他的生活会是什么样?上课下课--还有下课后专属于夜晚的欲望放纵?那会不会是一张张陌生却叉熟悉卡的脸孔?关于曾经买下他的诸多恩客。

摹地,我又想起那个雨淋的夜。

"里面也有我?"

"嗯!"他小声的回答,扭头而过的侧脸有察觉不出的红晕,"第一次见到的你。"

"......那时你眼中的我是什么样子?"

一直想问他这个问题,究竟在他眼中我是什么样的人?是什么原因促使他为我隐瞒这一切?如果他真的需要,他可以以此为藉口讹我一大笔钱。

他又将头扭过去,看不见他的表情,我存心逗他一下,"是不是像只发情的大野狼?"

听见他的笑声,"差不多。"过了好久,他的笑声敛去,换来一句低语回荡,"不过,你后来很温柔--我喜欢那时候的你."

他缓缓地转过身面对我,两只眼睛亮晃晃直勾勾盯着我,窗外一阵微光闪过映上他的瞳眸犹如霓虹薄雾,湿濡濡地像梦境里巍然神祗。坦然又直接的告自,我全身倏地燥热起来,挟带潮湿雨气的冷风吹进来,却像温热的火焰从我的指尖、手心、手背,一路蔓烧到我的脸颊上。

他慢慢地往我的方向靠近!我却像被点了穴道元法动弹,只能背倚墙壁感受他温热的鼻启、喷呼在我的脸上。他张口晚住我的上唇,很轻很轻地,像支羽毛划过,不停地变换角度,觉得不够,我主动拉过他的颈项,攫取他唇中的甘甜。

受到我无言举动的鼓励,他积极将我压倒地上,青涩却卖力地寻找我身上的敏感点,那感觉太强烈,我激动地仰起头大口呼吸着,幽暗的室内焚烧着蒸腾的热气,每吸进一日空气,下腹的欲望便勃发地更为旺盛。

牒云既冷凉又火热的手指温柔地探寻我的身体,在黑暗中看不见彼此的脸,存在于脑海之中的想像却更为淫乱,我的气息急切而纷乱,不安地扭动身躯,我渴望更直接更狂暴的快感。他柔细的手探进我的睡裤中,时重时轻地抽持着我的下身,牒云光裸的大腿压在我贲张的血脉上,由上而下俯视着我,腓红的双颊布满情欲的因子,他的声音夹带了蒸腾至沸点的情色意味,"徐离,徐离----"

那充满了情欲的低喊窜进我的耳膜,彷佛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我顿时清醒过来。我在干什么?我在引诱,引诱我的学生,一个小我几乎整整一轮的男孩。

推开他坐起身,额上的汗液落在腿上,一点一滴浇熄我的欲望。"不行。"

"为什么?"

他被我反覆的情绪弄糊涂了...他没有办理解我为什么在前一秒钟还热情如火,却在下一秒铮冷若冰霜,这不能怪他,连我自己都无法解释得清我的情感变化,他又如何能懂?

"没有为什么,但是就是不行。"

他无言盯着天花板,敞开的衣衫下露出白腻的线条,聪明知他,怎么可能猜不到我在忌讳什么?

"我明年一月就满十八岁,到那个时候你就可以和我作爱了吗?"

我痛苦地摇头,"不."

"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试探我?我心理的秘密黑暗到我自己都不刀,占正视,你又何必一再苦苦相逼?

"牒云,我不爱你。"我没有忽视他眼底一闪而过受伤的神情,可是我仍旧要说,近乎撒谎一般地强辩,"我可以和你上床,可是不能和你作爱。牒云,那样的行为可以称作性交,或者交媾,但绝不是作爱,因为当中没有爱情的成分,那只能是一种发泄。"

他的脸扭曲了,"那你可以把我当作发泄的对象。"

"不--"

"那我可以把你当作发泄的对象吗?"

"不可以。行不通的,牒云。"

"为什么?我喜欢你啊!"

"你并不一吾欢我,你只是因为寂寞,因为孤单,你希鼍磊金云丝关心个,而我刚好出现了,所以你错认自己是喜欢我的.

他低下头,难堪的泪水"点一滴落在白色的地毯上,"我不想听你说教,我相信我自己的感觉。"

倚在墙边点燃一根烟,我沉默了.室内烛光一根一根燃尽,远处有点点灯光,却趋不走室内寒意,我们困守在黑夜之中,静待黎明曙光的来临。

第五章

我和牒云之间又恢复之前那种尴尬的平衡,唯独邵淇勘不破这一切,仍然成天拉着我往美术教室跑,明着说是要做校刊,其实泰半的时候皆在打屁瞎聊。

现在他又拿着学生投稿的文章在朗读了,"书是人类智慧的结晶,它代表了古今人类的思想与文明,我们应该撷取前人的智慧,吸收前人之经验,进而扩充自我的思想见解,充实自己的知识经验,唯有读书才能使自己有成就感......"

"够了,"我打断他朗诵的兴致,接过稿子,在稿件上画了一个血红的大叉叉,"不行."

邵淇在二度发出惨叫,"这篇又怎么了?写得不错啊!"

"哪里不错了?通篇八股老掉牙的文字,又不是在写青年守则。"

花一下午的时间待在美术教室里审校刊的投稿,我真觉得自己像白痴。

邵淇抓抓头发,看得出正在努力压抑自己的怒气,

"老师,我们这一期只有三十几篇投稿文章,可是要做两百页,现在你已经退了二十二篇稿件,你是想让校刊停刊吗?"

我看看桌上一大叠被我画退稿记号的稿子,再看看另一边过稿的稀落三两篇稿件?是有点担心,但是又有什么办法呢?

"真的不行的话也只有这样了。"

邵淇全身脱力将头垂到胸前,"老师,我们只是在办校刊,不是搞文学奖,可不可以拜托你不要那么龟毛?你以为我们学校的学生是白先勇还是张爱玲?"

勉为其难地再翻一次退稿,愈看眉头皱得愈严重,"不是我在找麻烦,可是你自己看看这些文章,不是"读书之甘苦"就是"传统与创新",再不然就是"论勇气'难道我们学校的学生就不能写些比较贴近生活的东西吗?"

"可是这些就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啊,我们每天上学放学考试补习,每天想的念的都是怎么样在联考中脱颖而出,怎么样在国文作文里撒个弥天大谎,好让我们的成绩

夏好看,这还不够贴近生活吗?还是你以为那些温馨小故事可以赚取阅卷老师的同情与眼泪?"

简直是双头马车的对话:难道他以为随便找几篇烂文章充数,被迫花钱买校刊的学生心里会因此爽快吗?

"你搞清楚,指导老师是我,审稿老师也是我--"

突然有人打断我的话,"徐离!"牒云跑过来拖着我往画板的方向走,"徐离,你来帮我看看氵我这朵花的配色会不会很奇怪?"

"牒云,你不要栏他,你让他讲。"邵淇双手插腰挑衅道,"老师有什么了不起?平常下副漫不经心的样子,现在才来摆老师派头。"

"邵淇!"

"本来就是,每次上课都是照本宣科,无聊得要死,你自己不也都没在听?"

牒云尴尬地看看我,低下头不作声,似是默认了。

我承认我对工作不够认真,只当它是吃饭糊目的工具。可是出卖时间以换取金钱,难道不是两相公平的买卖吗?我没想到会这般遭到学生当面的指责。

我口气僵硬,"如果你对我的教学不满意,可以去向学校申诉,我不会拦你。"

"徐离?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小静,你在这儿!"

门外传来一个声音吸引了我们三人的目光。那是一个约莫四十开外的中年男子,穿蓍一袭亚麻质料的休闲式西装,个头很高,戴着银边眼镜,眼神透露着精明干练,嘴唇很薄,此刻正衔着一枚笑。

身旁传来一声低呼,"爸?"

牒云御持?

我看见他的视线落在牒云抓着我衣袖的手上,在他的注目下,牒云飞快地松开我,将双手藏到背后。

"爸,你来学校干嘛?"

我注意到牒云的话里藏着一丝不自然的颤抖。

他没有回答牒云的问题,反而直勾勾地盯着我看。他的眼睛是狭长的凤目,犀利而缺乏感情,彷佛是X光般地想从我的脸上寻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似的。

"这位是?"

牒云快步行至他的身边,介绍道,"这是我们班导,徐离庆阳,班长邵淇。老师,这是我爸。"

"幸会。"他伸出手来和我对握,一股较劲的意味从他的掌心传来,可是他的嘴角犹自挂着那抹元懈可击的微笑二听小静说,台风那天您特地从二重赶到汐止去看他,多谢您的关心了。"

"哪里,应该的。"

"您是历史科的老师?"

"是,牒云教授的大作我在大学时也拜读了,那篇关于青铜器的论文见解十分精辟,令人叹服。"觉得他似乎对我怀抱莫名敌意,虽然不知所以,但我决定先灌点迷汤再说。

"只是年轻不懂事时拿来消磨时闷的习作而已,是学术界的先进谬赞了。"

话明摆着是自谦,但骨子里却藏着自傲。被史学界奉为经典的作品竟然说是习作?这人若不是少根筋就是骄傲得过了头,而显见的是后者的可能性较大些。

"爸,找我有事吗?"

彷佛换了张脸,他看着牒云的眼神里充满了宠溺,"我到五股去开个教科书的研讨会,顺道来接你回家。"

"可是我的画还没画完......"

牒云御持走到画板前,盯着那幅画老半晌,回过头说道,"改天再画成了,你该多花点心思在课业上,都高三了,别再泡在这堆画布跟颜料里。"

我皱眉,"牒云教授,你儿子很有美术天份,学校正准备推荐他去参加甄试,大学考试方面不会有问题的,您尽可以安心。"

"画图能有什么前途吗?我可不指望小静以后可以成为第二个梵谷或毕卡索。"他一句话就否定了牒云,"小静,去收拾东西,回家了。"

牒云满脸不乐意,却还是乖乖将书包收拾好,行至门口他回过头,"东西我明天再来收,放着就行了。"

我点点头,冷眼看着牒云御持将手搭上牒云静的肩膀,一副保护者的骄傲姿态。背后邵淇从鼻孔里喷出气来,"妈的,什么态度!"

"算了。"

他鄙视地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我看牒云这次大概又要请好几天假了。"

"请假?"

"对啊,邱老师没跟你说吗!牒云他只要老爸一回国就不来上课了,最高记录是连请了一个礼拜的假,那时候我们刚好在考期中考,大家都羡慕死了。"

我觉得奇怪,"学校都不管的吗?"

他看我像在看白痴一样,"牒云他老爸有钱有势有名声有地位,人家还是家长会会长咧,每年都捐几百万给学校,谁敢说话?"

请托红包走后门,权力的腐蚀走到哪儿都一样。

"我看牒云他老爸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每次都带他去那种不三不四的地方。"

不三不四的地方?

"哎,"他翻起两枚大白眼,"老师,你连这个都听不懂?等着看好了,下次牒云再到学校来的时候,他身上一定又红又紫的到处是吻痕.简直莫名其妙嘛!牒云闭俗得像只鬼,带他去那种地方不是摆明了去让人家吃百一腐的吗?我说这些大学教授,平常个个穿西装打领带,人模人样,其实离开了研究室跟我们这些只会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没两样。我姐在大学当秘书,学术界里那些乌七八糟的事她最了解,她自己就陪那些教授主任们去吃了好几次应酬饭,哪一次不是叫了下堆漂亮妹妹来陪酒助兴......"

他的声音渐渐远去,我的思绪一点一滴飘落至某个山区荒凉的村落。那是一个秋有稻香、春开樱红的人间绝境,深藏的记忆中有我儒雅的父及美丽的母?年幼的我的脸上是如今早已绝迹的笑,然后那个画面被长长沉睡的眼抹去,只剩黑白孤寂的两只单雁。我,与父亲,他紧握我的手,说:从此我们再也不分开。

"老师?"

邵淇将我从恍惚的梦境中唤回,不疑有它,他只是促狭地笑,"老师你怎么一听到牒云的名字就开始失神?你该不会也迷上他了吧?"

也?什么意思?"很多人迷他吗?"

他仿佛理所当然,"牒云长得很漂亮啊,喜欢他的美居装得下一卡车。"

漂亮?是,他是很漂亮,端正的五官和修长的身材,可是,他那么安静,在课堂上那么寡言!如果不是因为那件事,我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发现他的存在.他的漂亮和墙上的装饰品没两样,好看,但是缺乏存在感。我无法想像有人希冀将梵谷的向日葵当成恋爱对象般地来追求。

"你也迷恋他吗?"

他瞪大眼,看我像在看罗斯威尔外星人,"怎么可能?"

"为什么?你排斥同性恋?"

"不是,可是他个性那么古怪,"他歪着头,拣选适当的语句,不高兴的时候天南地北跟你乱聊,不高兴的时候巴掌也拍不出个响屁来。我虽然喜欢谈恋爱,可是必须是一个快快乐乐的恋爱,不仅我快乐,对方也要快乐,我才不想去侍候一个太上皇。"

我彷佛蛮荒原始人初见火苗,震吓不知如何回应。我从未料想有人谈恋爱是在寻找快乐,我谈恋爱向来只是因为必须,因为无聊,不管是朱颜抑或是更早之前的男男女女。难道他们也是如同邵淇这般本心法吗?寻求快乐。那他们觉得快乐吗?和我在一起。

一个不快乐的人能带给周遭人快乐吗?

"我想你会是个好情人吧?"我看着他,不无猜测的想。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给他这样的回答,牵起嘴角带出的微笑很有几分羞赧的味道,"我希望他是这么认为的啦。"

那是热恋中人的表情吧?我突然强烈渴望可以一窥他恋人的真貌,我想知道究竟是何等人物足以让一张原本平凡无奇的脸庞绽放如此动人的光芒。

隔天到学校果然发现桌上多了一张假条,看看日期,他要请假到星期五,而星期天就是美术比赛举行的日子。他该不会忘记这件事了吧?

想着要打电话提醒牒云,又觉得他已经是高中生了,还要自己前前后后地为他打理这些琐事,未免太瞧他不起,就在反反覆覆的犹豫中)时间磋砣过去了。

星期六一整天,我将自己关在书房里打算认真准备教案,不是受了邵滇那天一席话的刺激,只是--只是......只是个不出所以然,也罢,就当我是在争强好胜吧!被一个小鬼爬到头上的感觉直百疋不好受。

晚上六点多,我估量着该出门去买个晚餐,从皮夹子里抽出几张钞票,突然想起牒云至今还未曾和我联络,看来他是真的把比赛的事志得一干二净了,要不现在都什么时候了,明天一早九点钟的比赛,他怎么赶得及到台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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