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瀚之心+番外——韧心
韧心  发于:2010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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朕好孤单……

朕觉得好孤单……

为什麽喏大的皇宫,这麽多的人住在一起的地方,会让朕觉得这麽孤单……

朕不要生病了,朕要上朝,朕要去批折子,去忙得昏天暗地,就不会再有这些莫名其妙的情绪!

抬起头,擦去嘴角的药渍,昊悍怔怔望著天边的朗朗晴空,心情却一点也澄明不起,他垂下脸,收紧肩上的外袍,缓缓步回寝殿。

太后回宫了───────

二年前到南山行宫修养的太后,銮驾终於归返皇城,老人家性情朴实,不爱锣鼓喧哗那一套,因此事先并未通知,也不让人迎接,金车便低调的返抵慈宁宫。

「儿臣向母后请安,母后万福,这趟回来身子可有好一些?」昊悍一进内厅,就恭敬的给皇太后行礼。

「才一大早,皇上怎麽就来了。」口里称早,但她老人家也是鸡鸣前起床,这会儿也已梳洗用膳完毕。

「昨日朕就想来,但怕母后方才返宫,劳顿之苦未消,打扰您歇息。」昊悍笑著坐在太师椅上,接过侍女端来的茶水。

「没那回事,流苏往南好几条官道,路修得又平又直,哀家乘的车驶起来,四平八稳的,舒适的很,跟先王时代比起来,那真是好的太多。」太后一头花白银丝梳成了个高贵发髻,手里拄著杖,虽是七十几岁的人了,倒还神采奕奕,颇为精神。

「看母后如此健朗,儿臣也放心多了,只是母后突然返宫,事前也不通知一下,儿臣都来不及去城外接您呢。」

「哀家不回来行吗?才逍遥没二年阿,後宫就出乱子了。」她语气中并无怪罪之意,只是散著淡淡无奈,郑氏一族的事,闹得举国皆知,事情始末,也详详细细的入了老人家的耳。

「儿臣不孝,累母后担忧了。」昊悍微揪著眉。

「错不在你,是哀家太疏忽了。没想到在权势富贵的催逼之下,人心能变得这麽快,琼妃啊……当年入宫时她是多好的女孩……说话细细柔柔的,跟鸟叫似的,还常常给哀家捶肩。」太后悠悠捏拨著腕上的佛珠。

「母后……」

「皇上,哀家知道你一心一意都放在朝政上头了,难免无暇顾及内廷的事,但是内廷、後宫是皇帝的家啊,那些都是你的后妃婢妾,就算不喜欢,多少也花点心思看看她们吧,女人不那麽寂寞的时候,就不会想要抓住什麽名利富贵。」太后扬起头,望著悬挂在梁上的豔红宫灯,想著自己一生的青春岁月也是耗费在这深宫内院里了。

「儿臣谨遵母后教诲。」昊悍笑容里有一丝苦涩,只是在经历过几番皇帝才有的万丈波澜之後,就算再细微的情绪,他都能掩盖得密密实实的了,任谁也瞧不出端倪,就算是生育他的母亲。

照料後宫,也是皇帝的职责,不管朕喜不喜欢……

「对了,哀家这次回宫,十三公主也跟著来了,唉,这当头还野的不见人影,她年岁不小了,也该定下来了,哀家准备趁机给她选一门好亲事,不一定要有高官厚禄,你那臣子当中若有家世清白、性格温良的,记得给哀家提个醒。」年纪大了就喜欢当月下老人,牵牵儿女的喜事,虽然十三公主并非亲生,但她打从心里喜爱,视若己出。

「儿臣记下了。」昊悍勤恳说道,心想若文缨那ㄚ头已经到了流苏,那现在城下可能已经起了些骚乱,哈哈……

昊悍料得没错,的确起了骚乱,而且马上就延烧到他眉毛上了。

「你说什麽?」蹙起眉,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我是说────我喜欢空空,就是皇兄的白相,请您下旨把他赐给我!」十三公主笑咪咪的又再重复了一遍。

「荒唐!」肃言低斥,昊悍摇摇头,他这个妹妹性子一向离经叛道,但没想到竟把脑筋动到当朝大臣上来了。

「才不荒唐,我是认真的,皇兄的白相外表看起来像嫩皮书生,但性子却跟沟里的石头一样又臭又硬,而且,一点面子都不给本公主,我发了那麽多封邀请函过去,他就送了同样多封的婉谢信回来,用语词汇让人一看就火大。」连一丁点让她挑剔、借题发挥的空间都没有!

如果你不是十三公主,他连回信都不会,他没那麽多时间。昊悍在心里想道。

「我可是打听过了,白相尹大人是鼎鼎有名的大忠臣,也就是说────他只听皇兄你的!」文缨娇笑著转了一圈,波浪般的裙摆在空中飞舞。

「所以,你命令他娶我吧。」

浩瀚之心.25

「所以,你命令他娶我吧。」

……

「陛下?陛下?」

「嗯!?」昊悍猛然惊醒,发现自己靠著椅背闭目养神,一不小心就魂游四海了。

「陛下,您要不要去歇息一会儿?」劭阳觉得昊悍陛下最近有点怪,但也说不出哪儿怪,是太累了吗?

「朕没事,稍微恍神而已。」歉然说道,竟然在臣下报告之际走神,真是……

「……陛下似乎心事重重阿。」劭阳未经深思即脱口而出。

昊悍惊讶的抬起头,是这样吗?

「呃……这只是微臣的猜测而已,以前沙相有心事的时候也类似这个样子。」劭阳不好意思的搔著後脑杓,他不是缜密分析的料子,常常依靠直觉行事,不过前沙相曾经称赞他的直觉非常的灵准。

「哦?什麽样子?」昊悍双手抱胸,被挑起兴趣。

劭阳见昊悍陛下没有生气,也就大著胆子说了。

「工作特别拚命,每个环节都面面俱到,思绪什麽的异常敏锐,但却会在不起眼的小地方,莫名其妙的失神。」据他侧面观察,陛下是从上一次重返朝政之後,才有这种迹象,是不是跟红妃吵架了呢?

「哈哈哈哈────非常有意思,不愧是跟著澄远好几年的辅相。」昊悍大笑,不承认亦不否认,

「陛下,心中有结,还是解开比较好,闷著的话,会生病的。」他善意提醒。

「朕知道了,你下去吧。」昊悍接过劭阳的报告书。挥退了他。

心中……有结吗……

朕的结,是解不开的阿……

从登基那日起,就密密麻麻的系死在朕的血管上,一旦扯开的那天,也是朕驾崩的那一日……

皇帝这身分,注定要跟随朕到死。

朕不後悔,也没有得後悔的。

昊悍的视线落在房间一角,架上有一只斑驳的长盒,那日在胡杨林挖出之後,长空顺手将它携了回来,置放在这朕天天都会待的御书房,但好些时日过去了,朕都没时间碰,木盒都蒙上一层细灰了……

下……决心吧。

昊悍阖上眼。

这日,二相与皇帝在进行例行性的议案讨论。

「初步规划,不分中央官、地方官,不论年资,依其工作内容,每年都可以享有一定比例的休假,连休超过三日以上者,需置职务代理人,这部份吏部会另外造册监督,确保并无越权舞弊或不适任代理之情事。官员岁逾耳顺之年後,再逐年提高可休日数。而特殊勤务性的职务,则以轮班编排代替定额休假。另外,年度考核表现为优良者,另给予特别休假奖励。」司律终於正式提出这个议案,朝廷上下的官员不分大小也都翘首关注。

「这是官吏的部份,不知陛下意以为何?」这份提案书他修改过无数次,已臻至完善,他有信心,只要陛下付诸朝议,一定能通过。

「朕看过内容了,很好,没什麽问题!」昊悍大为赞赏。

「那另外关於陛下的部份───」长空正要接续报告,却给人抬手打断了。

「那部分朕也看过了。」昊悍举起茶碗啜了一口。「只是每月早朝几次,大起几次,不能这样定的,一名官吏不在,总有其他能力相当之人代理,朕呢?也有人可以代理朕吗?」他笑著说道。

「有太子殿下,殿下可以藉此多熟习朝政之运作,为将来的继位略做准备。」长空自然有考虑到这点。

「不行,不妥,不管怎麽说,自古以来,本无皇帝告假这回事,也不需要,皇帝若一意孤行要贪懒、荒废朝政,难道又是几本律法能够阻拦的吗?这份议案就去掉後半部,直接在下回朝会时,交付公论吧。」御章一盖,此案就这样裁决了。

接著後来的议案,在三人商讨下,都很快的顺利有了结论,即便如此,当最後一个议案结束时,天色也已完全暗下。

「今日就到此,二位爱卿辛苦了,早点回去吧。」昊悍说道。

「遵旨。」拜退。

司律和长空边走边说话,有一搭没一搭的行至宫门,他俩的府邸在不同方向,要在此分道扬镳。

「那麽,尹叔,律儿就先走一步了。」司律归心似箭,有人等门的效果就是不同。

长空笑著看他急匆匆的返家,自己也转身要走,步伐才迈开几步,遽然而止。

总觉得……有点心神不宁,是哪儿不对劲呢……?

阿,想到了───

因为陛下没有留他,这般天色,之前就算不留膳,也是会要自己陪他聊聊天的。今日陛下却很乾脆的放人了,嗯?如此说来……最近好像都是这个样子。

长空皱起眉,近日公务繁多,几乎要忙不过来,这桩结束,就立刻赶著下一桩,让他无暇思索别的事情,猛一回神才发现自己似乎很久没有陪陛下散步了。

反正……回去也只是用膳就寝而已,今天就再逗留一会儿吧。

打定了主意,长空旋即往回走,在中途恰巧碰著刘顺。

「尹大人您怎麽又折返了?」刘顺艰难的捧著一堆杂七杂八的东西,都要高过他头了。

「还有点事,陛下还在御书房吗?」长空有礼的询问。

「是的,陛下直接在御书房传膳,现下正在用呢,您若有事,是否先缓缓,等陛下用完膳後再禀奏?」刘顺摇摇晃晃的说道。

「不碍事,不打扰刘公公了。」笑,他这回不是公务。长空抬手示意了一下,便要迳自前往。

白相可以不经通报,直接求见皇帝。这是特权。

长空笑著走了二三步,突然双目大瞠,返手一把扯住了刘顺的後领!

「哇───────!!!」刘顺被白相突然其来举动给吓著了,慌乱之中失去平衡,与一大堆杂物哗啦啦的摔成了一团。

「噢……疼……疼……尹大人您干什麽吓奴才阿!」刘顺哭丧著脸,他的屁股……

「你怎麽会拿著这东西!!」长空抓著手中非常熟悉的长盒,眉间都快蹙成了一座小峰。

「阿?那是陛下不要的,命奴才给扔了,奴才正要拿去烧呢。」刘顺在心里偷偷埋怨起白相大人的不够意思,眼见他要摔倒了,也不扶上一把,反而去抢救一个弃物。

不要的?这怎麽可能!?

长空快步奔驰至御书房,甚至忘了敲门通禀的基本礼数,就直接闯了进去。

「陛下!」

昊悍正端著碗,边喝汤边翻阅著奏章,门无预警给人撞开,又加上这麽一吼,惊得他手一不稳。

「啊────朕的折子────!!!」昊悍手忙脚乱的抢救被溅湿的奏折,偏偏墨汁写的,不擦还好,一擦就全晕开了,糊成了黑压压一片。

「爱卿你怎麽啦!进来也不先喊一声,吓得朕……哎呀,这本、这本、还有这本朕都还没看过呢。」苦著脸拎起还在滴著汤汁的奏本。

「陛下!您要丢掉它是怎麽回事!」长空凝著脸,非常严肃的问道。

他记得这把二胡是陛下的心爱之物,长久以往,一直都保养的相当好。

「什麽啊,爱卿急匆匆跑回来就是为了这个?」昊悍忙著确认受灾范围,清点损失,嗯,一本完全毁了,三本遭受池鱼之殃,这三本只要晒晒应该就可以了,虽然会残留点冬瓜味。

「陛下,请您认真回答微臣!」沉下脸。

昊悍抬起头,盪开一丝和煦的微笑,没有因为臣下的无礼生气,他放缓著声音说道:「你打开看看。」

长空听他这麽说,便将长盒搁在地上打开。

「这……」

琴弓弓杆裂开了,举起时,成了有点曲折的弧度,不再笔直。且二胡琴筒上方的琴柱也是如此。

「毕竟是几十年的老古董了,埋在地下也会受潮,寿命尽了就让它去吧。」言语之间很是洒脱。

长空将琴弓小心置回盒中,再轻轻阖上,拾了起来。

「怎麽了,这种表情,不像朕的白相呢。」昊悍取笑他。

「君子不役於物,要能舍,它不能拉奏又老占著一个位也不是办法,架上都不能摆东西了。」将三本奏章晾在窗边,幸好今晚有风,一夜就能乾了。

「这样好吗?臣记得您很喜欢这把二胡的。」迟疑。

「……去吧,爱卿就当帮朕送它最後一程。」昊悍微笑,脸上没有丝毫不舍。

长空缓缓点头,抱著琴盒走出了御书房,临离前,正要跨步,竟然隐约听见里头一句被风吹散了的破碎低语……

「……朕哪有资格说喜欢什麽……不喜欢什麽……」

浩瀚之心.26

……朕哪有资格说喜欢什麽……不喜欢什麽……

「尹大人,这是有关人口普查的工作汇报。」是他的错觉吗?刚才尹大人似乎在发楞?

「放那里就可以了。」指著堆积如山的桌子一角。

不行,一直无法集中精神。

「劭阴。」

「臣在。」站在梯架上,正查找资料的年轻人应道。

「傍晚户部的粮册过来时,你代我签收,今日我要早退。」迅速将案上一叠公文整妥,归在『未处理』的位置,长空站起身。

「遵命。」不只是劭阴,在冬暖阁当差的官吏闻言脸上都有些诧异,尹大人要早退?那个总是留到最後才走的尹大人吗?

真不可思议。

长空步出冬暖阁,现在才刚过晌午不久而已,日头正炎,这个时辰,司律应该在校场阅兵,陛下……多半是在御书房里。

……

他低头沉思片刻,下了主意,便往宫门方向走,一个时辰之後,人已身在流苏城最热闹的商业大街上。

「欢迎,欢迎,请问公子想买什麽?小店一应俱全。琴、筝、萧、笙、鼓、笛、钹、锣、琵琶,连梆子也有喔。」留著一把小胡子的中年店主笑脸迎客。

「请看看这个。」将琴盒放在桌上打开。

「哦,是二胡啊,咱小店也有二胡,您要哪种料子?什麽款式?」老板兴致忡忡的说个没完。

「我不是要买,是想请你看看,这把二胡能不能修?」他小心翼翼的取出琴弓,那受损处十分的脆弱,一不小心就容易折成二段。

「啊?」店主露出狐疑的表情,但还是伸手接过琴弓,一面嘴里碎碎念道:「二胡哪有人专程送修的阿,又不是什麽贵重的乐器……」话虽如此,他仍是仔细检查。

「公子,您这把二胡,如果是开胶、变形,或许还有点办法,但是这麽严重的剥裂,已经没救了。」他摇摇头。

「是吗……」

「您别难过,再换一把得了,不是我自夸,小店可是全帝国最好的乐器铺,不仅货色一应俱全,而且从初学者用的,到最高级的上品,通通都有。」老板对这点可是颇为自豪,以前想要一把乐器,都需个别去找制琴师制作,价格、品质都不稳定,有时还不一定找得到人作,或是要等上十年半载,哪里像他的小铺这麽方便,一上门,就有琳琅满目的各式乐器让客人挑选。

「您看看这把,料是特级乌木,八方桶,低调粗弦,还有雕工精致的龙形琴头,这可是难得一见的上品,比您那把便宜红木作的音色不知好上多少,您拿拿看,一拿就知道不一样。」老板热情推销商品。

的确,这把新二胡看起来非常漂亮,造型独特,龙头雕刻也有相当水准,拿在手里触感光滑顺手。两把二胡并排在一起,陛下这把显得既晦暗又老旧,是该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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