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然销魂 下————安迪
安迪  发于:2010年10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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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具充满强健力量的肉身以野蛮气势反复相撞,发出闷闷的声音。每一声,都预计会带给小宇痛得根本不想再活下去的羞辱梦魇。c
颇涉猎过一些心理学的艾德华知道,当这种强烈的痛苦和羞耻感积累到一定浓度,很有可能衍变成极度的快感——比如虐恋者们,要的就是那种接近人体极限的效果。每当发现身体下面的小宇脸上表情开始变得松弛,就停下动作,等情绪平复一点,更等到小宇的身体感觉又恢复正常程度的敏锐,才突然又开始律动,把呻吟扭动着想要逃离的小宇扔进又一轮地狱。
这种刻意对身心施加痛楚的做爱方式并不能带来享受,甚至非常累人。
冷静的艾德华遽然陷在强迫自己放纵情欲的本能里。刻意凌虐对方造成的奇异感触,更令一切动作声音场景触觉通通变得遥远而不真实,拼命律动的每一下,都交织着快感和痛苦。
看见小宇年轻得充满活力的身体因为忍受不了可怕的痛苦而昏迷,艾德华终于松一口气,带着沉重复杂的心情加快了频率。当不受欢迎的高潮来临,故意让精液射进了对方身体的深处——对于绝大多数男人来说,醒来后发现身体里面留下被侵占的证据,是更过分的精神折磨。
终于,结束了这生平最可怕的一次性事。
他并不知道,就在两个人肉体撞击的时刻,林婉文被正式宣布抢救无效,生命已经真正离开这肉身久病不愈柔弱枯死、内心却强悍如一支军队的女人。
林婉文在病榻上、在丈夫和姐妹的联合背叛中挣扎,选择控制一桩婚姻为突破口,来试图扭转被丈夫欺骗背弃的命运。她终于胜利改变了陈致平可能完全掌握林氏的结局,然后,彻底败给死亡。
听完那卷录音带,艾德华已经知道,不管怎么选择都将失去自己苦苦守候的爱人,对他日的相聚已经绝望。在小宇年轻荷尔蒙带来的情欲诱惑和帮助他领会人生困境的本意之间苦苦挣扎,终于陷进了良心的陷阱,彻底输给自己。
冥冥中,这两个感受到了彼此灵魂共鸣的人之间相互付出过友谊,一度充满善意和知己之情。基于艾德华乐于对需要的人提供善意帮助的相识相处,却以奇特的力量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艾德华的气质魅力让林婉文终于有机会改变身后妹妹的决定,可是她随即而来的应变,又强迫性地改变了艾德华的生命轨迹。
这一双男女不是不深深喜欢彼此的,可是,他们都帮不到对方。
生命是否注定要这样,让其中的每一个人不能成全愿望,甚至注定互相伤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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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德华踉踉跄跄冲进浴室,在冰凉的水雾中跪下,任每一个细胞寒颤。盼望身体的痛苦能够稀释伤害年轻身体与心灵的负疚。
回到昏迷中的小宇身边坐下,艾德华身体和心底都凉飕飕,心脏沉重得他很想挖出来抛弃。
刚刚发生的一切,绝对是天外飞来的灾难。对他来说,“被玩得万劫不复”这句话并不是一种夸张的说法。
扪心自问,他并不能完全无愧:难道了潜意识里面,就没有一点需要满足的欲望,就没有一点怨怼,在引导着自己认为,这么做可以不算纵欲?
除了试图以暴力吓阻小宇,自己还是不是在借机释放对婚姻的恐惧,对不可知将来的担忧呢?
艾德华已经放弃等待而允诺一段婚姻了,很快就要交接北京这边的一切工作,飞赴加拿大接掌林氏集团董事会里的工作。已经没有资格期望陆申终于想通回头共同度过相爱时光;但这夜之后,连很快就可以开始为他的新事业做点事情的隐约快乐,都不能支撑将来的漫长岁月。
唯一可以算作安慰的,大概只剩下已经回香港的母亲和弟弟一定会有的欣悦了吧?
连多看一眼小宇狼狈样子的勇气都没有,只把室内温度调节高了一些,闭上了眼睛,静静任一直用冰冷表情强抑制的泪水滑落。
被催促上班的闹钟惊醒,在一室初春阳光中跳起来冲进浴室。
眼前的景象令艾德华呆住,睡意全消:小宇居然穿着全套上班装,在镜子前整理领带。
看见面前人惊诧的表情,陆宇健的笑容居然十分舒展,在年轻的面庞上,效果简直……灿烂:“我们尺码居然一样!不介意偷你衣柜里的一身名牌去上班吧?”

陆宇健站得笔直。
其实,身后被强力侵袭过的孔道,还持续袭来一阵阵撕裂感和怪异的便意,激情中反复得绷紧太过的小腹也酸疼不已。不过,小宇认为这只属于身体的不适而已,并不厌恨这种陌生的感觉,也没有产生艾德华一度期待过的被羞辱感觉——甚至包括洗澡时不得不从身体深处清理到达高潮时被注入的精液——留下这伤痛的人,同时在这具年轻躯体上烙下了极端的欢愉。艾德华自己并不很了解,他能带给人灵魂怎样惊心动魄的欢乐,以及这种力量会产生什么后果。对于美国文化早已经融进了骨子里的年轻人来说,当然明白这种微妙的感觉,意味着什么。
陆宇健现在的心情非常不好,并不完全是因为昨天居然意外地被压在男人身下,而是非常清楚,到目前为止,接触之际足以消解肉身不适的那种销魂心灵感受,只是单方面的。
在这个早晨,刚刚明白对Edward的依赖与好感居然源于本性的吸引,这一点已经够震撼;可恼复可叹的是,陆宇健已经知道了不得不面对注定失望的结局——昨夜Edward已经说得很清楚,在他的心里,占据那个位置的男人,是敢于为一段情放弃大半生婚姻成就的父亲陆申。小宇不过是一个他有义务照顾的20岁任性男孩子,薄有家产,仅此而已。
因为感情被迫经历的巨大落差,和仓猝袭来的身体痛楚以及终于懂得痛苦含义的历程,令无忧无虑成长的陆宇健已经学会用冷静审视目光看世界。身体的酸疼,加上一点点无奈,一点点了解,让陆宇健不再像平时那样常常陷在无名的躁动不安里面,而是拥有了一种陌生的平和与悲哀。
他苦笑。
原来,成长永远需要代价。
“我……”看着这张没有一丝阴影的笑脸,艾德华差点以为昨夜残酷的一切是个真实幻境。
“你还真酷,常常这样全裸睡觉啊?”陆宇健猜到他的困境,只好笑嘻嘻闲聊,装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艾德华这才警觉,自己居然一丝不挂站在一个西服领带整体的年轻男人面前。
生怕在这最最不正确的场合居然会有该死的生理反应,赶快从浴室里抢一条浴巾把自己身体裹住,才算惊魂初定,恢复正常说话的语气:“一起去上班?”

如果小宇真的不愿意提起,那就当作没有发生过好了。
明知道被侵害过的身体一定强烈不适,但艾德华从来不肯勉强别人,包括从不尝试奉上别人不愿接受的帮助和体恤。
他坚信,对于男人来说,尊重对方的选择,比爱惜呵护合适一些。
“反正上午没有紧急的会,我等你。”陆宇健微笑,让出浴室,等他淋浴更衣。
一不小心在痛苦中被迫一夜长大,这才了然,这张总是本能喜欢并愿意亲近的漂亮面孔上,在永远飘忽不定却那样惹人注目的一丝礼貌微笑下面,有一种不合俗流的奇异人生哲学:过分汲汲追求完美,太懂得尊重,太保持距离,太在乎风度,太习惯放弃,太不肯强求,太耽于自怜……用这种姿态面对纷纭的世界,简直注定了要吃亏。
正因为看懂了Edward配合漂亮姿态的若无其事表情,以及这底下暗蕴的体贴和了解,陆宇健猜到了他的彷徨——换了任何一个人,一时失控跟情人的亲生儿子上了床,都会进退失措。虽然比Edward小9岁,虽然被呵护的成长环境让他不太明白什么是痛苦挣扎,但是家庭变故和此刻的痛楚滋味,让他开始懂得心疼对方在隐忍情感前辛苦的坚持,和不懈的付出。作为不得不面对自己破坏后果的男人,他也许可以从此开始试着了解,父亲是被什么样炽热的感觉驱使着,终于决定选择放弃妻儿,去承担他内心深处更加渴求的那粒灵魂的分量。
但是,陆宇健帮不了他。
Edward的心为一个人深锁,别人根本走不进去。
那个能够从自恋自伤中拯救这一粒孤独灵魂的男人,甚至敢留下一句“想为自己活一次”就离婚的男人,以往小宇由衷敬佩的父亲。可是,他忙着履行传统男人的经典使命——开创新世界中的事业——去了。
陆宇健又一次感觉到深深的愤怒。
为了坚持传统男人的硬净和责任,忙着去重新建立一个可以挡风遮雨的新家园,却放任这颗坚强脆弱自恋自弃奇怪混合在一起的灵魂孤零零飘荡尘世,陆申究竟知不知道,这会产生什么样的后果?
廿六 了情
不只需要你的身体和热情欲望
我要的是和你惺惺相惜的感觉
……………………
如果一个人已经活到43岁,有过从零开始到拥有完全可以发号施令的独立小王国的经历,也有符合这种身份的智慧与眼光,当然就会知道,对于中年人来说,“重新开始”这4个字意味着多少辛苦和辛酸;也当然会知道,想在游戏规则完全不一样的陌生异乡打开一片天空,成功的可能性绝对不超过30%。
所以,事先陆申当然有心理准备,在寒冷的多伦多,将要面对的是艰苦卓绝的战役:即使每一步都不走错,也不能担保结果就会如当初所愿。
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有朝一日,会开始怀疑自己的能力。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一切,似乎都在强迫他认清一个事实:能够流畅地讲英文,并不能代表陆申一定可以像原来期待的那样东山再起。
在申请地产经营资质、公司注册、写字楼选址、人员招聘、成本核算等等一系列的运作之中,和始终并肩作战的蒋晖一起,真是已经做到了步步为营、如履薄冰,公司的进展却简直可怜。他会做的事情不外是从纷纭头绪中分析出方向,一切都是蒋晖带领几个新请来的员工张罗。讽刺的是,几个月核算下来,公司总共赚的金额,还不够请每周到新购置独立房子来剪一次草坪的工人。生活和生意所有开销都靠当初带出来的一些资金。
就算这笔钱足够多,这样下去也绝对不是长久之计。
为着追求炫目的热烈情欲火焰,为了对一个值得珍惜的高贵灵魂负责任地付出感情,他放弃了家庭事业;为了重新找到生活目标和自己的位置,为了真正客观地关照内心,更为了得到艾德华的真正信任,他甚至离开熟悉的城市,艰难重新创业,决心要给心上人一个全新的、自己一手一脚打拼出来的家园。
寂寂深夜,偶尔也会忍不住一遍遍回想妻贤子慧、顺畅风光的大半生,以及最近的震荡。心时刻温柔地牵动,此刻已经无颜回头:失败到了这个地步的男人,还有什么资格开口向心爱的人表白,要照顾他呵护他拥有他,给他一个幸福的明天,令他得到快乐?

如果不是因为偶然认识那个面孔漂亮笑容含蓄、眼睛里面总有一丝渴望与寂寞的男子,自己没有机会感觉到生命居然可以燃烧。一颗心早已经被人情世故磨砺得坚硬,却还是会悸动:想念怀中烈火般激情呻吟,想念拥抱倾谈的知己感觉。
想念他,巨大的渴望令细胞都痛楚。
如今放弃半生基业甚至背井离乡,却未必完全是为了艾德华。他选择在陌生异乡努力赚钱,不纯粹是为了男人的虚荣或者赌气。
陆申也自认很了解艾德华的内心世界,并不像平时随口开玩笑的那样关心财产或者物欲享受。但是他却不能不用挑战新世界来试炼自己——如果失去当初妻子势力的支持,陆申就不能真正做成一个公司,不能为身边人提供最基本的生活保障,还有什么资格说自己是男人?

这个午后像许多个寂寞午后一样。
百无聊赖之际,索性省一点费用,到相关机构租来一套专业机器,问清楚操作要点,自己动手修剪和整理整理草坪。
运动本身就是振作心情的最佳药物。享受着鼻端萦绕着刚刚被切断草叶的清香,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觉得头昏脑胀的陆申没觉得累,反而格外精神爽朗。干两小时活儿之后坐下来喝杯水,觉得自来此地,从没有这样心情舒畅。
下班急匆匆赶来探讨一天得失的蒋晖实在没有想到,居然能够看见陆申有这样开朗的表情,不由欢欣:“申哥,你已经知道好消息了?”
“什么好消息?”陆申诧异。
蒋晖坐下来自己斟一杯白水,笑容满面:“原来前段时间种种不顺利,大部分是因为陈致平在同我们争夺客源——陈家在本地那么多年根源,再加上林氏集团压倒性的优势,我们当然只有节节败退的份儿。倒也不能怪人家,华人企业想在北美立足难度很大,我们一些业务的设置也欠考虑,跟陈氏有重合度,正当竞争在所难免。现在陈氏自己陷入现金流危机,没力气难为我们,最近又得到一些大客户支持,几单进展都非常顺利。用不了多久,你的公司就真正有钱赚了。”
“陈致平……”陆申不由苦笑。
他当然不知道,这一切出于一个对丈夫透彻失望的女人的计划。
本来世界这么大,陆申偏偏选择多伦多发展,正是因为这里有好朋友陈致平的大本营,不求朋友雪中送炭,起码不那么寂寞。谁知道,落井下石的事情也只有老朋友才有资格做?不是不想笑自己太天真的。
但是陆申有自己的人生哲学——对男人来说,交友不慎只能和血咽下,抱怨控诉都属于失态。
所以,他关心的是将来:“那么目前华人社团潜在的头儿换谁了?”
“我们的目标是真正美加主流生意,谁想在唐人街浮沉一辈子?管他头牌是谁……再说,陈致平在多伦多也算不上真正一流人物,实力从来都不如他妻子家族的林氏集团。能够保有之前的地位,多半还是因为林家女继承人久病床榻,陈先生说话也就代表林家。现在,到处都在风传,林家很快就有新的继承人……”蒋晖犹豫一下,机警地换了话题:“今儿怎么这么高兴?”
陆申拍拍被淡淡阳光晒出漂亮颜色的面孔,呵呵笑:“刚才算了算,如果我专职剪草,上午下午各伺候一户人家草坪,养活自己有余……比这个公司的收入还牛。”
蒋晖也被他的好心情感染,有了开玩笑的兴致:“不妨分头努力,我争取让头几单生意运转起来,你剪草修窗户赚点现金帮补生活,也蛮好。”
陆申心头一动:“行啊。就这么定了。”
阳光底下每一滴汗都是正当的,拥有花园洋房与公司,一样可以做点体力工作来正确的浪费时间——何况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可以避免越来越强烈感觉自己无能——不管坐在公司还是家里,似乎都于事无补。到处转转,起码多认识几家邻居,对这个城市的归属感可以强一点。
“不会吧?你当真啊?”蒋晖呆住。
陆申语气温和,但坚定:“这一阵儿总觉着快成废物了,找点活儿干也好。”
“你拥有加拿大独立花园洋房,还有钱送我一套市中心公寓,是在下目前就职公司的投资人兼独资老板……这样的废物,也不错啊。”
“公司不赚钱,坐在房子里养老啊?我还不甘心。”陆申微笑。
看着浅金夕阳光线中,陆申笑得苦涩却依然坚毅的面孔,蒋晖心里一酸。
这么多年来,他知道自己没有爱错——这个任何时候都站得笔直、敢对抗任何风雨的男人,这个任何绝境都不肯低头、敢正视前方同时另找一条路大笑着走过的骑士,值得追随。
只要爱男人的人,就一定会爱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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