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 第二部——nuonuo
nuonuo  发于:2010年11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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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楚自打与阿暖相识,一颗心便挂了阿暖身上,每一刻里都注意着阿暖的举动,瞧阿暖这幅模样,便晓得阿暖有事相求,便柔声开口道:“阿暖,你欲说些甚么?直说便是,我是哪个,是你的楚哥哥,你还有什么好犹疑的?瞧你咬着唇儿,你是不痛么?你不痛,可楚哥哥瞧着心痛,莫咬了。”
阿暖听着不由红了一给俏面,心下有些羞,前世的楚哥哥,一向木讷,不会说甚么好话,可今世这个楚哥哥,嘴儿却是有些甜,也不晓得他是有意或是无意,时不时总会说些让他羞煞的话儿。他成了精魂数千年,总是不曾面红,可这几年,却是红了无数次,原来,精魂终是与鬼不同,血气还是有些的。
心下虽羞,可更多的却是甜蜜,微低了双眸,阿暖轻语:“楚哥哥,我欲去瞧瞧小云儿,可好?”
寒楚侧眸微思,眼下这孟家小云儿刺了祖父之事,并未曾传开,小云儿终究是算明媒正娶了进门的,该称一声“姨奶奶”,也该是去瞧瞧。这王爷里的人,办事素来拖沓,也不晓得简大管事究竟有无请了大夫诊治,照简大管事对祖父的忠心,定是恨上了小云儿,将小云儿扔了一处,任其自生自灭,也是或有的,思及此,寒楚心下微凌,若是孟家的小云儿在王府送了性命,他便真得算得上恶人一个了:“嗯,你随我来罢,我带你去瞧小云儿。他应是被带了往东院的落柳居,那是府里最僻静的处所,照简大管事小心的性子,他定是会将小云儿带了那去处。”
寒楚在这王府的时日虽是不多,却是将这府里人的性子摸了个八九不离十,他晓得简大管事不欲有人晓得王府出了事,让人瞧了王府的笑话。
阿暖瞧寒楚大步行去,也跟着飘了过去,那飘忽身影,一会子便隐在了渐暗的夜色之中。
寒松入云,翠柳乱舞,遮尽了日光与月光,处处只见阴暗恐怖,夜风拂来,柳条舞动,犹如鬼魅张牙舞爪,可怖得紧。传闻,几十年前,廉王爷年少,娶一汉女为侧福晋,那侧福晋便居了这落柳居,只是汉女不容于皇室出身的正福晋,处处为难了这侧福晋,后侧福晋产一小贝子,不足月上便暴毙而亡,那侧福晋自此便疯疯颠颠,不多日便在落柳居吊死了,而后便不断有侍女在这落柳居里被吊死了,死因不明不白,又因那些个侍女皆是吊死,又曾是照料小贝子的奴婢,府中皆传是侧福晋索了命的,闹鬼之说愈演愈烈,这落柳居也成了王府中的一处禁地。
此时距那侧福晋所处之时,已隔了将近四十春秋,这落柳居中,向来少有人烟,院外沿径而栽的云松,每年落一回针叶,足下踩去,松松软软,又有一种沙沙之音,无形中更添了几分怪异。
寒楚踩在松针之上,一双眉渐渐锁了起来,这一处落柳居,如此阴森,若真个将小云儿放了在此,府中人断断是不敢来侍候的,这分明是要小云儿无生还机会。寒楚轻叹了一声,此刻,倒是希望那简大管事尚有几分良心,莫要将小云儿带了此处了。
正思量着,忽听着“咕噜”一声,一个黑乎乎的影儿忽自他耳边飞过,寒楚一惊,细看,却是一只夜枭。寒楚暗自,处了这阴森之处,便连胆子也小了起来了。正此时,前方不远处,忽朦朦胧胧地飘了一点桔黄来,隐隐约约听得人声,寒楚出声喝道:“前面是哪个人?”
“……”前方那点桔黄举了起来,似是举灯之人欲将此边情形瞧得清楚些,却听得一声惊咦,“可是贝勒爷?”
寒楚听得明白,那声音正是简大管事,心下不由一凉,他果真是猜着了,小云儿果然是被带了来。身边的阿暖也停了身子,一双美目瞧了自个,似是问了寒楚,是否是这一处。寒楚点首,阿暖身子忽地一飘,便在寒楚面前失了踪影。
寒楚欲待阻拦,已是不及,苦笑着缩了手,只怕也是阻拦不得。正思量着,那点桔黄已是行至了面前,寒楚就着昏黄灯笼,瞧见了满面冷色的简大管事,简大管事身后跟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瞧那老者手上捧着医箱,想必是一位医者,这简大管事还是有些心思的,不曾独扔了小云儿在此。而后便是诸事不管了的,究是还请了大夫的。
“姨奶奶境况如何?”寒楚也不待简大管事行礼,便出声问询。
那简大管事犹豫了一会子,躬身回道:“大夫瞧了,眼下瞧着是无甚大碍,只是失血颇多,身子虚了。虽是上了药,止了血,只是这会子还是昏着,若是今夜不曾醒,那便是不成了。”
寒楚侧眸,望了那一旁的医者,那医者一张脸在桔黄烛光之中,一闪一晃,一张脸忽明忽亮,那一颗头却是重重地点了一点。寒楚沉吟了片刻,轻叹一声:“也罢,是生是死,便瞧天意如何罢。简爷,你先带了大夫去,赏些银两,好生送着回去了。这漏夜的,请了来,真个是不大好的。”
那简大管事低首哈腰,不住地应着是是。寒楚忽又瞧得那昏昏烛火之中,举着灯笼的人,一双细细的眼眸中,一抹古怪的打量,心下不由微凌,这简大管事显是对了寒楚来了至处生了几分疑心。
敛了双眸,寒楚往林子深处瞧了,轻声道:“我前几年,也曾在城西学堂里学了一阵子书,今儿个好歹是我迎了这姨奶奶进府的,我也该去瞧着,是生是死,我日后终是可以在先生师母面前交代了。”
那一双打量的眸子,渐敛了光彩,显是信了:“贝勒爷,我送了大夫便回来侍候着。”
“莫了,你便将我房里的两个小厮唤了来罢,简爷还是去照料祖父好些。祖父身边办事的人,素来是你,况这事,又不便传了出去的,由你照料是再合适不过了。”寒楚轻声拒了,几步便掠过了那点桔黄,往深处去了。
行了不多时,寒楚已是到了一处宅院前,只见院墙沉厚,园门轻掩,一股子阴气,便由里往外窜,寒楚微眯了眸子,怪道府里人传了这落柳居闹鬼,果真个是有着几分子鬼气。深吸了一口气,寒楚轻轻地推了园门,那门哐啷一声便大开了,一阵尘便伴着一股子霉味扬了起来,寒楚一个不及,吸了几口,便大咳了几声。忙以袖掩了口鼻,另一只手猛舞了挥了那股子味儿,似是闻不得甚么味儿了,寒楚方放了袖子,抬眼望了眼前,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在那夜色之中显了几分幽静美态,寒楚不由轻赞,好一个落柳居。适才他一路行来,便已看得无数垂柳,而入了这园内,却更见那无数杨柳沿了一条在月色下莹白发亮的溪水而栽,风拂杨柳,这园中的亭台楼阁便全似笼在了柳枝的妩媚之下,想这落柳居的名儿,便是如此而来。
好端端的一处,却因为鬼怪之言而荒废了,唏嘘了片刻,寒楚望向了楼台,只见一抹昏黄飘摇于夜色之中,晓得是小云儿在了那处,不由撩了衣袍下摆,小心地踩了高腰深的茅草,往楼台去了,这园子里的草长得极为茂密,月色之下,已是瞧不见甚么路了。
吃力的行了一会子,腿上也被茅草割得隐隐生疼,方才到了那小楼前的青石板上,跺脚拂去身上杂草,寒楚抬头,月色下,那小楼檐下挂了一块匾,飞扬着三个大字“似水楼”,想必这楼原先的主人,是个似水般的女子吧。似水,似水,即是似水之人,又怎会化作了厉鬼来索命呢?想必这闹鬼之说,是人中伤了罢。
正寻思着,忽听得柔声软语在顶上响了:“楚哥哥,在这一处,上来罢。”
寒楚抬首,便瞧见了一抹白影自楼上窗内探了出来,向着他招手,正是阿暖。寒楚轻点首,不晓得该自何处上楼,他终究非阿暖那一缕魂,无处不在,任意可去的,四下望了一会,瞧见一扇门子半开半掩,门上还有着几个手印子,新留的,想必是适才简大管事留的,循了进门,果见一道梯子在内。寒楚沿着上了,不一会子,已是进了一间通透的居室,甚么事物也没有,只有一张床榻,床榻上,一身喜服的俏人儿满面苍白地躺了,身上便是连一床薄被也不曾盖,那个身子微蜷着,寒楚轻叹,这般模样,如何能醒得?不一会子怕是去见了阎王了。
寒楚轻叹了一声,解了外衫,在那个纤瘦身子上盖了,就着月光,这才瞧清了那孟家娃儿的样貌。适时,孟熙云额上的口子已被包了起来,面上的血痕也拭净了,只见额头饱满,眉似新眉,双目紧闭瞧不得,只见了一双长长眼睫在面上覆了两道阴影,玉鼻挺直,嘴儿小巧丰润,一张面儿有如满月,显了几分稚气,却是一个大大的美人儿。只是,寒楚瞧着瞧着,却越觉得眼熟了,不由惊得抬了眸望了窗边月色下的一抹纤影,果然,这孟家的小云儿,竟有几分与阿暖相似。
斯时,阿暖起了一声幽叹:“我先前总觉有些怪异,心道,似是与这小云儿有几分渊源的,却果真个是,瞧他模样,竟是与我有几分相似的,想必是果真与我有着几分关系,只是,这几千年时光,倒是不晓得是转了百千十回的亲戚了。”
寒楚心下忽地生了一抹凉意,若真个是如此,阿暖可会恨了他?是他将小云儿迎了入府的呀!
阿暖轻叹:“只是,虽有关系,却也终是远亲了,怕是连个亲字也沾不上了。楚哥哥,我瞧他一点动静也不曾有,不晓得是怎生样子了。你代我瞧瞧可好?”
寒楚心下有些奇怪,阿暖比他先来,怎地未曾瞧过小云儿的伤势么?虽是疑惑,却仍是低首看了,他先前曾听简大管事之言,以为言重,如今瞧来,果真个是气息奄奄,分明是快要不成了。心下不由大惊:“阿暖,小云儿瞧着似是不成了!”
阿暖一惊,猛地飘了过来,只是正近榻前,阿暖也忽地惊叫起来。寒楚听得阿暖音里有着惊惶,不由地急抬了头,却不由地大为惊惶。只见月色之下,那一缕丽魂竟是古怪的扭曲起来,慢慢地成了一缕薄烟。他与阿暖相处几年,实是不曾见过如此场面,此时阿暖模样,瞧去,便是欲被月光吞了一般,而阿暖那绝色面上也显了痛苦神情。
“楚,楚哥哥,救我!”阿暖伸手求援,显是痛苦得紧。
寒楚惊急,往那处冲了过去,只是他原本便触不着阿暖,此时又怎能相救,眼睁睁地瞧着阿暖在他面前渐至无形。寒楚呆怔良久,一双眸有些呆得望了四周,只不见阿暖身形,柱香时辰,方回过神来,阿暖竟是在他面前,生生的不见了!
此一刻,那心便如撕裂了一般,寒楚心痛,眼前立时便一黑,失了知觉。只是,昏去之前,隐约见了一个红艳艳的影儿,在他面前晃动……
嫁衣
第三十五章
番外篇之二
清,道光帝二十一年,春。
安乐镇。
恰是早春时节,百花初绽蕾,绿草微探头,杨柳伴风轻拂面,好一派春色盎然。
这一年,寒楚与凤卿正满十四。
这一日,照往常时景,兄弟二人自是如往常一般模样,从私塾里下了课,手牵着手儿在书僮陪伴之下往着家里回。
往家的途中,是需经过了一个热闹街市的,那街市沿街而设,甚么小吃,甚么糖果,甚么新鲜好奇的玩意儿都有,寒楚与凤卿每一日放学路过了,总是在此街市上耍上一会子,捧着糖葫芦,端着一碗羊肉羹,或是提着衣衫摆子,装个一袋儿的糖炒栗子,才会心满意足地往了家回。
寒楚与凤卿的父亲,齐员外仍是这安乐镇上的首富,素日里又是乐善好施,是个大大的好人,平日里自是结下不少良善,这安乐镇大也不大,小也不小,百姓们俱是受过这齐员外恩惠,故而,对这两位小爷俱是和善得紧,一两个铜板的买卖,总是给了十七八个铜板的生意。
寒楚与凤卿初始倒还是欢喜异常,久了也晓得是得了父亲的面子,便也乖觉得不在这街市里胡乱吃东西,省得让那些良善乡民们做了亏本的买卖了。
只是,总是有些特别的好吃玩意,让这兄弟二人嘴馋,割舍不得。那便是街东头的张家豆腐脑。
那豆腐脑,总是新鲜做得,热呼呼,滚烫烫的,还泛着些许豆子清香,老远闻着,便觉得饥肠辘辘,禁不住要循了香寻了去,吃上个好几碗子。
寒楚与凤卿照着往常模样,在那张家豆腐摊上坐定,那老板张伯便笑着自桶内剜了两碗豆腐脑儿,切了细细姜丝,绿绿葱花,均均地洒了,又铺了一层细细白花花的盐末子,再舀上一勺子红艳艳的酱汁,白里有红,红里有白,还有着黄黄姜丝,绿绿葱花,光是那色儿,便引得人食指大动,舀一勺子入口,便觉甜中带香,香中又有些许咸,咸中又有些许姜丝的辣味儿,香、甜、咸、辣的豆腐脑和着热呼呼的葱油饼儿,便觉得世间美味不过如此。
如此色香味俱全的美味儿,虽不能上得台面,却是惹得寒楚与凤卿兄弟二人念念不忘,每一回子放了学,便要往这里坐上好一会子,吃上个两三碗,方才解馋,然后才欢欢喜喜的付了几个铜板,回了家。
这会子,寒楚和凤卿正往嘴里扒着豆腐脑与葱油饼,忽听得一阵阵惊叫伴着马蹄声往了这边子过来。急冲冲的,让人听着心慌慌。
凤卿禁不住抬了头,这一瞧,便不由得大惊失色,慌了神,抬了一指指了寒楚身后:“寒,寒,快,快些避……”
寒楚惊异,猛地回头,也不觉大惊失色,只见一匹油黑发亮的骏马驮了一个黑衣黑衫的壮年汉子猛地往这边冲了过来。
寒楚虽是惊异,却是晓得镇定的,赶忙丢了手中碗碟,起身拉了凤卿,往一边躲了。堪堪在街边屋下站定,那马儿便冲在了豆腐摊上,正好将适才寒楚与凤卿所坐位儿踩得粉烂,寒楚与凤卿二人,惊魂初定,便瞧见了那马上壮汉只是扯了马缰,冷笑了一声,也不说声歉,便又往前去了。
凤卿气不过,扯开了嗓子便怒喝道:“劳什子人呀,能骑马便了不得了,撞了人家摊子也不晓得说声抱歉,真个是无礼。”
那骑马之人也不知有无听得,一瞬间便消失在了兄弟二人身前。
凤卿气恼,恨恨地跺了脚,狠命地跺了步子,往那适才位置行了过去,帮着那张伯收拾那已被那突来的马匹踩烂的桌椅:“这马也不晓得自何处来了,来了便四处冲撞,真个对不住了,张伯。”
那老板倒也豁达,只是轻笑了:“幸而未曾撞到那豆腐桶子,还有得生意做,不似那前边几个摊贩,连今儿个的买卖也是做不成了。唉……”
凤卿回首,只见几个摊子上的菜蔬水果,都被踩得粉烂,心里更是将那个突然的汉子恨了上去,都是那人害得,若是叫他看到那人与妈,少不得要这一人一马好看。凤卿恨恨地自心底发誓赌咒,少不得一阵好骂。
寒楚皱了眉,自身边的荷包里掏了几张银票,轻声交待了身边僮儿,吩咐给那些个摊贩们。交代妥当了,寒楚便上前帮了凤卿与那张伯,不一会子,便收拾罢了。
“凤卿,你与我回家罢。天色已是不早了,你再不与我回去了,爹爹与娘亲便要出来寻了我们二人了。你快些与我回去罢,省得爹爹与娘亲忧心。”寒楚拉了凤卿,便往回家路上行了去。
凤卿一路上行去,还是少不得骂骂咧咧,寒楚轻笑,这凤卿的性子,可真个是嫉恶如仇。不一会子,二人已是行了至家门前,门前石狮上系了一匹油黑大马,寒楚与凤卿觉着这马儿面熟得紧,不由得疑惑地互望了一眼,踩了几步上了府前台级,忽得回过神来,兄弟二人齐齐惊叫了:“呀,便是那匹马。”
你道是哪个,却原来是那个撞了街市的马儿。凤卿恨恨地转身,捋了袖子,露了一双白生生的手臂儿,往那马儿行了过去。寒楚看得分明,赶忙拉了住,问道:“你欲作些甚么?”
凤卿恨恨言道:“我要踢那畜生一足,叫它还敢不敢乱闯了。”
寒楚惊道:“你可作不得,瞧那畜生高大的模样,你若是真个做了,怕是少不得要受些伤了。这岂不是仇者快,亲者痛么?不成,不成,我今儿个决不放你去动那畜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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