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也是这样，毕竟芦苇不想让你伤心。”蝙蝠精坐直身子，看着我认真的说。“小轩，是芦苇的第一个弟弟。”

“哥哥的……第一个弟弟？”我傻傻的重复了一句，一些零碎的记忆好像被拉成了长长的线，在我脑海里面穿了过去。虽然我确定我是没有听过这个名字的，可是……我知道他，哥他好像一直在和我说他的故事，虽然我从来不知道他是谁……

“嗯，准确的说，应该算是我们乐队里面所有人的弟弟，不过小轩那家伙最黏的就是芦苇——从我们还住在那个院子的时候开始，就是这样了。”蝙蝠精缓缓的说着。他好像被自己的记忆催眠了似的，表情十分的安详。

“那……小轩……是怎么成为哥的弟弟的啊？”我犹豫了一下，拿不准自己是不是想听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嗯，那应该是六年前了吧……我说过的，当时我们的乐队才刚刚成立，每天就在那个院子里面的会场里练习。有一天……也就是像这样的夏天吧，我们发现有一个男孩子老是躲在门边，仔仔细细的看我们练习呢。”

“那个男孩子就是小轩吗？”我隐隐约约猜到了一些什么。

“没错，当时的情景我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呢。那个时候，芦苇他朝小轩招招手，说：‘小鬼，老躲着干吗，喜欢听的话就走近一点啊。’”

“那小轩是怎么回答的？”我猜的果然没错，哥说的话和第一次和我见面时的话差不多呢。

“那一次吗？”蝙蝠精扬扬眉毛。“那小子什么话都没说，转身跑掉了。不过第二天又来了，而且坐到我们旁边了呢。”

我差点笑出来。小轩他居然转身就跑，哥当时肯定挺郁闷的吧。我看看蝙蝠精，他也在笑着，像小孩子那样恶作剧般的笑容。而阿璨却没笑，他一直在用一种比较怀疑的眼光看着蝙蝠精，似乎在揣摩蝙蝠精有没有做什么坏事。

“当然啦，从那以后我们就认识这个男孩子了，他每天都会来会场看我们表演，有时候也会摆弄一下我们放在旁边的乐器。然后我们发现，小轩他的歌唱得很好，而且对大部分乐器也有很高的天分呢。所以有一天，我们问他～愿不愿意加入我们。”

“……让小轩和你们一起表演吗？”感觉好怪啊，哥他们的乐队要是加入了那么一个小小的男孩子的话……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当然不仅仅是那样啦。”蝙蝠精对我摇了摇手指。“实际上，是芦苇先提出这个建议的，他其实是想给小轩一个家一样的地方吧。所以……后来小轩选择住在芦苇家里，我们也不奇怪呢。”

“家一样的地方……”我觉得我的喉咙被梗了一下。“小轩他没有家吗？”

“也许有，也许没有吧。”蝙蝠精咧咧嘴，脸上是一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我不知道他以前遇到过什么事情，我们也不会去问。这样的事情，小轩好像只告诉过芦苇一个人。不过我可以确定一点，就算他有家，他也不愿意回去了。”

我清清楚楚的感觉到，阿璨的身子轻轻的抖动了一下。蝙蝠精似乎也感觉到了，因为他马上改变了话题。

“说真的，小轩那孩子挺像你的。去年，芦苇带你去飞车玩的时候，我差点以为是他回来了。不过……”蝙蝠精似乎想摸摸我的头发，不过马上被阿璨一眼瞪了回去，所以他只好对我耸耸肩。“小轩可没有你那么胆大，飞车的时候还敢去抓树上的风筝。”

“那他现在在哪里呢？”我急急忙忙的问，我感觉到一种看不见的东西正在慢慢的向我靠近，心里都有点慌了。

“别着急，小岚岚，我马上就会说到的。”蝙蝠精吐了一口气，继续慢慢的说。“那样的日子持续了两年，那段时间，小轩还不肯和芦苇住在一起，因为那个时候，我们几个都是窝在一个小平房里面的，小轩大概觉得自己会添麻烦吧，不过自从四年前，我们搬到这里后，芦苇就把小轩接到自己家里了。”

“然后，我们的乐队也开始小有名气，小轩作为正在实习的乐队鼓手，同样的也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小轩他真的很可爱，也很有天分。”蝙蝠精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明显了，他好像在回忆自己记忆中最美好的那一部分。“然后，就这样过了一年，芦苇把当时已经九岁的小轩送去上学，而我也因为工作上的关系，不得不停止了乐队的活动。不过芦苇他们并没有因为人数的缺失而退步，相反，芦苇他是越来越努力了，我相信他都是为了……”

蝙蝠精的声音低了下来，他脸上的笑容突然消失了。他现在的样子就像那天晚上看到的哥一样，和雕像几乎没有区别。他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想把烟点燃，可是他打了半天都没有打出火来。我奇怪的看着蝙蝠精，然后又看了看阿璨，阿璨正在紧盯着蝙蝠精的手腕，他眼睛里面闪烁着一种我看不清的，细碎的光芒。那样的光芒我以前在小优的阳台上看见过。

“又过了一年。”蝙蝠精弄了半天后终于放弃了点火。他把嘴里的烟丢到了一旁，用一种不带感情的口气继续说着。“小轩已经习惯了正常的生活，他在学校里也交到了很多好朋友。那时，如果我有空闲，去看芦苇的演出的时候，我总是能看到小轩和他的朋友们在下面认认真真的看着芦苇他们。芦苇他还经常在我面前炫耀，说他这个小弟弟在学校里做了不少免费宣传。那时，不仅仅是他的同学，就连所有的老师都认识芦苇了。”

“小轩他上的哪个学校呢？”我问，声音奇怪的显得低低的。

“和你上的学校一样。”蝙蝠精沉默了一下才说。“像你一样，他确实很聪明。而且……也很努力。”

“然后……两年前，也是这个时候。小轩放学回来告诉了我一件事情，他说他的同学老是被奇怪的人跟踪，然后有的还莫名其妙的失踪，第二天全身是伤的回来。他问我能不能去保护一下他的同学，不让这种事情发生……他还说，不要把这件事告诉芦苇，因为芦苇那段时间很忙……”

“实话说，我没有意识到那件事的严重性，虽然从那个时候开始，这个城市里就已经有那种混蛋了——就是你们遇到过的那种混蛋。可是我当时以为那只是小流氓抢东西的小事件，而且我那个时候又在接手一件案子，所以……”

“所以你就没有管……所以小轩他就自己去了，是不是？”说话的不是我，而是阿璨。阿璨的嘴抿得紧紧的，他好像已经猜到什么了。

“是的，小轩他自己去了，他说他不放心他最好的，那个家住的有点远的朋友。”蝙蝠精虽然还在看着我们，可是他的眼神显得空洞无神，他说的话也像梦话一样。“那天他没有回来，然后……是我先发现他的……”

渐渐的，那种逐渐逼近的东西现在已经显现了，他像一只魔爪一样把我的心抓得紧紧的，我张开嘴想问蝙蝠精，可是我什么都没有问出来。

“他……死了？”

如果连我都已经猜到了的话，阿璨一定比我还要早猜到，可是阿璨还是问了出来。我抬头看看他，正好直视着他的眼睛。阿璨深深的瞳孔里面映出了蝙蝠精低着的头，他好像在祈求蝙蝠精不要说出来，可是……

“没错。”蝙蝠精无力的笑了一下。“现在我回答这个，都不会犹豫了呢。那个时候，我瞒了芦苇好久……我说小轩去上学了，马上就回来……叫他不要担心…………”

“小轩是怎么死的？”安静了好久——也可能只是几秒钟时间。一直在犹豫的阿璨终于咬了咬嘴唇，问了出来。

“………………臭小子，不要问了。”蝙蝠精的声音好低，低得像在说悄悄话一样。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我几乎都可以看到里面发白的骨头了。

“蝙蝠精……哥前几天，去那里，做那些奇怪的事情，其实就是去想小轩的吗？”我费力的问。胸口里面好像有一个泡泡在不断的变大，压得我好痛好痛……

“没错。”蝙蝠精终于抬起来头，看着我。“岚岚，芦苇不会告诉你这些的，他也不希望我告诉你这些，可是，我觉得告诉你是最好的。”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看着蝙蝠精。

“因为。”蝙蝠精好像猜到了我在想什么。“要是你的话，肯定不会让芦苇再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了。虽然他不会说，可是他还是很在乎的，特别是对自己现在的弟弟……岚岚。”

我不知道我是什么时候从蝙蝠精家出来的。当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已经站在了两栋楼之间的过道处。阳光好亮，亮得我眼睛都睁不开了，只能模模糊糊的看着前面的，车水马龙的街道。就在这条道路上，我一次次乘着哥的摩托车回家；就在这里，阿璨第一次说喜欢我，然后我犹豫着该不该告诉哥。其实……我也能想象到的，两年前的这个时候，小轩肯定也啪嗒啪嗒的跑过这条街道，想去陪伴他最好的同学，不让他们回家的时候害怕……

“岚岚……”身后，传来了阿璨那熟悉的，担忧的声音。

阳光突然在眼睛里面散了开了，变成了五颜六色的波浪。我转过身，看着阿璨，不知道，也没有想去说什么。

“你现在想和芦苇说这个吗？”阿璨抿抿嘴，看了看家里的窗子。“我能不能一起去呢？”

“哥现在不在家……”其实我知道，就算哥现在在家，我也拿不准要不要上去对哥说这个。我突然想起了第一次进哥的房间的时候，我问的那个问题。

“你为什么有小孩子的衣服啊？”

“上次也有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鬼走丢了，在我这里住了几天。我给他买的。”

不对啊……根本不是那样，我那个时候穿的，就是小轩的衣服吧。虽然小轩应该是１０岁，比我大了两岁。可是他的衣服我穿着正好合身呢，小轩是不是成为哥哥的弟弟之前，都没有好好吃过饭呢？

“阿璨……为什么哥他没有告诉我这些呢？“心里面好像压着沉甸甸的东西，使得我的声音都变得颤颤的了。我不得不把声音放大，让阿璨能听清楚我的问题。

“……他不想让你伤心吧。”阿璨似乎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含含糊糊的重复了一遍蝙蝠精的话。

“可是……那样的话，会很难受的。”像那个时候，阿璨说我们其实是孤儿那样。明明就在身边的，能清清楚楚的感觉到的人，一下子就不见了。那种感觉……真的很难受，很难受的啊。

“其实……”阿璨犹豫了一下，轻轻的说。“岚岚，其实你也没有把那些事情告诉他。就是我们和那些坏蛋……的那些事情，你也是担心他，不是吗。”

“我……”我本来想说那是不一样的，可是仔细想想……根本没有什么不一样的啊。我突然想起以前，我用担心阿璨的接口想远离阿璨的时候，小优是这么说的：

“岚岚不是害怕，岚岚其实是害羞呢。”

“对于喜欢的人，你当然可以把你想的全告诉他，不过，你也可以留一小部分放在心里当做秘密，等很久以后，你再挑一个合适的时间告诉他。”

小轩和哥哥的故事，对于哥来说算是一个秘密吗？其实也能猜到的，就像蝙蝠精说的那样，小轩最黏的就是哥哥，他肯定也小声的告诉过哥自己的小秘密，并且也拉了勾的吧。可是……虽然哥保守了秘密，没有说给别人听，可是哥一直在不断的告诉我关于小轩的故事呢，就好像这几天晚上，哥说的那个勇敢坚强的男孩子的故事，还有以前的……

“那个小鬼去的地方……恐怕是没办法和我们同时看见阳光的吧。”

“岚岚，你真的很像那个小子呢。”

“我以前认识的男孩子，他和你一样很喜欢自己的朋友。”

“还有……岚岚，这段时间，你要照顾好自己啊，别把自己弄伤了，我不想再看到那样的事情了。”

“我怕坐那个。因为上次和你坐那个的时候，我总有一种错觉，觉得那东西会把你带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会把你带到天上去。”

“我担心我会照顾不好你。”

“岚岚，你真的愿意和哥在一起吗？”

“听话，不要跑得太远了啊……”

……………………

“前几天……芦苇不想回家的事情，还有不愿意看见你……”阿璨的话打破了沉寂。“是因为他怕同样的事情再次出现吧？”

我没有说话，阿璨说的应该是对的，可是我说不出口。

“岚岚，别伤心了……”阿璨犹犹豫豫的走过来，把手臂放在我身上。“芦苇真的很喜欢你，确实很喜欢，所以他才会那样……所以他才不告诉你这些，要是我的话，我也不会……”

“我知道啊。”我喃喃的说。“其实我知道……”

很突然的，面前的景象一片模糊，好像是上次，就在眼眶里面打转的眼泪，现在终于掉了下来。阿璨呆呆的站着，手足无措的看着我。然后他的手轻轻的蒙住了我的眼睛。

“要是让芦苇看见了。”阿璨的声音从耳边传来。“他会说你是爱哭鬼的。”

我点了点头，感觉到阿璨暖暖的手心被我弄得湿湿的。

“说些别的吧。”阿璨的声音变得轻快了。“刚才我问出了蝙蝠精一个秘密：你知道他现在为什么不当警察了吗？”

“嗯……因为小轩的事情？”我在阿璨的手上擦掉了脸上的眼泪，抬起头看着他。

“是啊，听他说，他一直没有把伤害小轩的那几个家伙抓到手，所以觉得对不起芦苇，辞职不干了。”阿璨皱了皱鼻子。“哼……哪有这样想问题的啊……大白痴一个……”

“不要骂他白痴了……”我撅了撅嘴。“其实我觉得他对你挺好的啊。”

“那也改变不了他是白痴的事实。”阿璨翻了个白眼。“想想看，他现在要是做警察的话，那些小孩子就再也不用担心有人会袭击他们了……当然了……偷窥不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