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室了。
“贾仁!你跟我到办公室去一趟。”华老师走到贾仁面前,不客气的说。华老师是个五十多岁的老
头,削瘦的脸上戴着一副宽边的黑框眼镜,每天穿着古板的中山装,不知是否教政治的缘故,他总
是绷着一张脸,对谁都不带一丝笑容。不要说同学们在背后叫他“老古董”,就连一些年青老师在
背后也是这么叫他。
“干嘛?要上课了,我跟你到办公室干嘛?”贾仁望着华老师不高兴地说。
“你问我干嘛?我正要问你呢?你为什么威胁阮斌斌同学,他现在都不敢回教室上课了。你们一正
一副,都是班长,本该好好合作,怎么搞成这个样子?”华老师提高分贝,严厉地说。
“胆小鬼!”贾仁低着头,嘟囔了一句,“好吧,我跟你到办公室去。”说着,站起身,放好书包
后径直走出教室。
“你们好好复习功课,没几天就要考试了。林雨,这节自习课你好好看住他们,别再出乱了。”华
老师说完,背着又手慢慢走出教室。
“连人都不是,假仁假意的东西也敢威胁班长。我看他是活得不耐烦了。”郑强在华老师走出教室
时,大声的说,“最好连副班长也被撤掉。”
“闭嘴!郑强你最好不要多说话。别影响大家,开始自习了。”邱宇平听到郑强居然敢分开在班上
调侃贾仁,站起身,大声制止。
“哦!宇平帅哥,我怎么都忘了,你们是一伙的,见谅!见谅!”郑强油腔滑调地说。
“郑强同学,已经开始自习了,别打扰大家。你们可以等下课后再吵。行么?”林雨甜甜的声音如
一阵春风沐过。郑强和邱宇平狠狠的对望了一眼,都不作声。
在华老师的办公室里又是一番情景。贾仁站在窗户前,靠着墙,仰着头,眼睛望着斑驳的天花板,
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阮斌斌坐在靠墙角的木头长椅上,眼巴巴的望着华老师,仿佛一个溺水的人
突然遇见了一根救命稻草,眼中流露出惶恐不安的神情。
“贾仁,你马上给阮斌斌同学道歉,并握手言和。”华老师严肃地说。
“怎么道歉呀?你问问他,他都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贾仁不甘示弱地说。
“阮斌斌同学,你说过些什么?做过些什么?”华老师转过身,温和的望着阮斌斌语重心长地说。
“没有啦!我没说什么,也没做什么,贾仁误会了。”阮斌斌低着声,百般抵赖。他偷偷的瞧着华
老师,心里“卟通、卟通”直跳。他今天课间时讲的话,他怎么能让华老师知道,还有上次他和郑
强暗算贾仁的事。在华老师的面前,他一直都装成一派天真、乖巧的样子,是华老师眼中的好学生
。现在,他怎么能毁损一惯来的荣誉。“算了,华老师,没什么事的。”阮斌斌想就此把事情结束
。
“既然是误会,说清楚了,那就算了,都别记在心上,同学之间嘛,有什么说不清楚的,对么?贾
仁,你们俩都是班干部,要好好合作,以后可不能再这样了。算了,你们都回去吧!抓紧时间复习
,马上就要期未考了。贾仁,你半期考时成绩不错,希望这次期未考不会让老师失望。”华老师望
着贾仁,眼中流露出少有的慈祥。
“那就算了。我先回教室了。”说完,贾仁迈开大步离开了办公室。阮斌斌跟在后面,出门时还不
忘回头到华老师说:“华老师,我先回去复习功课了。”
(7)
平静的过了几天,期末考试就到了。贾仁按学校的安排来到初二(6)班。找到位置后才注意到和他
一起坐的是个眉目清秀的男孩。
“你好!我是贾仁,你怎么称呼?”贾仁边说边放下手中的笔和垫板。
“我叫蓝健,我认识你。上次校元旦晚会我看了你和一个女生表演的相声,还不错哟!”蓝健笑着
说,那张俊朗的脸上始终挂着浅浅的笑意。
“让你见笑了!赶出来的节目,没什么质量,对么?”贾仁不好意思地说。
上次校元旦晚会时,班上没有参赛节目,张琼老师就鼓励贾仁报一个节目参赛。当时,林雨也在边
上,她听后兴奋地怂恿说:“对呀,贾仁,要不我们合作?我们合讲一个相声。男女搭配,看着不
累。这种形式挺新颖的,应该会成功!就算不成功也没关系,重在参与,而且可以锻炼自己。”
“嗯!我想想,可是我没表演过呀?”贾仁红着脸,腼腆地说。
“没关系的。凡事都有第一次嘛!对了,你可要负责写相声段子。你的作文好,写相声段子应该没
问题的,对你来说,该是小菜一碟了,这件事就交给你办,明天我等你的大作。”林雨一本正经的
说。
“答应吧,贾仁,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再说,别人女生都先开口了,你总不能不给面子吧!要不
,人家林雨多没面子呀!”邱宇平趁机起哄,害得贾仁闹个大红脸。
“去去去!一边去,这没你插嘴的地方。旁边凉快去。”贾仁瞪了邱宇平一眼,边说边把邱宇平往
外推,低着头想了想,又抬起头望着张琼老师,他希望得到她的支持。张琼老师美丽的双眸盯着贾
仁,笑着点头说:“贾仁,试试吧!行不行,试了才知道。我相信你行的。”
“嗯!那我答应吧!张琼老师都说我行,我想我一定行的。林雨,晚上我的回去写相声段子,明早
给你。”贾仁有了张琼老师的鼓励,信心十足地答应了。
晚上回到叔叔家,贾仁吃过饭后就钻进房间,关紧房门,躺在床上冥思苦想。写什么好呢?要有趣
,又要有点知识性,还要新颖------想了半天,贾仁依旧理不出个头绪。坐起身,翻了翻书柜,想
从书中找到一点启发,可是偌大个书橱却没有一本有得上的书,贾仁懊恼地把书撒了一地。
“我有一个新爸爸!”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一晃而过。“对呀!我可以写这么个段子,希望自己
有一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的新爸爸。”贾仁心里暗暗拿定主意。贾仁坐在椅子上,重新理顺了自己
的思路。当今社会,世风日下,打麻将赌博的人四处可见,我就写一个因打麻将赌博而搞得倾家荡
产后来被抓的爸爸,在妈妈苦口婆心、眼泪加鼻涕的感化下,在警察同志悉心教育下重新悔过的爸
爸,有教育意义,也揭露了当今社会的这一丑相,让大家对赌博的危害有个新的认识。拟好思路,
贾仁提起笔“唰唰唰”地飞快写了起来。以前也看过一些相声段子,知道该怎么写。贾仁把现今流
行的音乐也溶入进去,改了歌词,唱起来好听、顺口。这样挺好,增添了趣味性,那些歌都是大家
平时随口张来就会哼两句的,既熟悉又陌生,应该会被同学们接受并认可。沉浸在创作的乐趣中,
贾仁得心应手。
第二天一到学校,贾仁就把相声段子拿给林雨看,指手划脚的告诉她什么地方该唱,什么地方该跳
,什么地方该流泪,俨然一副大导演的派头。“好啦好啦!大导演,我先看看吧,你上面不都写得
很清楚,排练时再说,OK!”林雨笑嘻嘻地说。
“我也看看。”邱宇平见林雨边看边笑,大步流星地跳跃过来凑热闹。
“别急嘛!人家又还没看完!”林雨不高兴的白了邱宇平一眼,娇滴滴地说。
“是!林雨小姐!小生这厢有礼啦!”邱宇平学着林雨娇羞的口气,提着鸭公嗓说。
“哈哈哈哈!”林雨突然捂着肚子笑得花枝乱颤。
“贾仁同志就是不同意凡响!笑死了,我肚子都笑痛了。”林雨一手拿着相声稿,一手捂着肚子,
笑得前俯后仰。
“笑笑笑!笑死你!快拿过来我看看。”邱宇平走前一步,说着话就想抢相声稿。
“江小梅,快帮我,拦住邱宇平。”林雨大声急呼救兵。
“本姑娘救驾来也!哪个不知好歹的浑小子想调戏我家小姐。”江小梅不成腔调的喊着戏文,从位
置上跳过来,张开双手,双目炯炯有神。一个踉跄,她差点就扑到邱宇平怀中。
“非礼呀!”邱宇平边逃边喊。
教室里的同学听到邱宇平杀猪般大叫“非礼”时哄堂大笑,起哄声四起。
“江小梅,逮住他,别让邱宇平跑了。那可是个大帅哥呀!”一个男生大声叫嚷起来。
“快来人啦!邱宇平被非礼啦!”一个女生刺耳的声音骤然响起。
“帅哥被人吃豆腐了,快来看呀!------教室里仿佛炸开了一锅粥。
“宇平,你干嘛!鬼喊鬼叫的,你知道什么非礼呀?真是乱说话。“贾仁看着满脸绽红的邱宇平,
笑呵呵地说。
“都是你害的。害人精,重色轻友。相声稿件也不让我先看。“邱宇平假装生气地说。
“林雨,把相声稿给邱宇平吧,要不这小子不知又要发什么神经了。“贾仁望着满教室乱糟糟的样
子,想赶快平息局面,过一会,老师就要来了,今天他可是值班干部。还好,老师来之前,教室里
已经恢复了平静,同学们拿出书本,准备上早读课了。
校元旦晚会前的一个星期,每天放学,贾仁都会和林雨一起到张琼老师的单身宿舍排练。张琼老师
在时,偶尔会给他们一些指导。有时,胡萍和邱宇平也会一起去,只是每一次,他们看似高兴,其
实一点也不开心。贾仁看在眼里,却想不清楚。
《我有一个新爸爸》在校元旦晚会上大获成功,贾仁获得了“创作一等奖”、“表演二等奖”。那
天演出时,望着台下黑压压一大片人群,贾仁紧张得不知所措。全校师生二千多双眼睛盯着他呀!
这可是破天荒的关一遭。雪亮的剧照灯、绛色的帷幕,喧闹的人群,如雷的掌声,贾仁脑海中空荡
荡的,眼前的一切仿佛一场绚丽的梦幻,可是这梦,能够持续多久呢?如果是梦,不要醒来该多好
!林雨这小妮子,别看她平时文静,上了舞台,讲相声时可是表演得有板有眼,惟妙惟肖。在林雨
的配合下,贾仁渐渐稳住心态,慢慢的进入角色,无意识的情况下发挥了自己的表演天赋。也许是
失去父亲特有的心态,贾仁把角色把握得很到位。几节煸情戏,他的眼泪说掉就掉。台下的观众欢
声笑语,潮水般涌动的掌声一阵接一阵。谁会想到,在表演的过程中,贾仁莫明的想起了自己远在
山西孤独的父亲,想起了在山寨母亲哀伤的眼神,他的眼泪是有感而落的。评委老师的评分还没有
结束,贾仁一个人偷偷的先离开了演剧院。走在喧嚣的人群中,贾仁觉得自己好孤独,尤如一只单
飞的大雁,又像是一条在人群中游来游去的没有终点没有余温的鱼------
“贾仁,你在想什么?快考试了。”蓝健推了推突然陷入沉思的贾仁,奇怪地说。
“没什么啦!不好意思,突然想起一些事,对了,谁是监考老师呀?”贾仁巧妙的转移话题。
“我也没在意,管他是谁,一会就来了,好像是两个老师。”蓝健笑着说。
“铛-------”清脆的考试预备铃响后,监考老师进来了,都是高中年段的老师,见过但不知其名。
(8)
两天的考试结束后,贾仁回到了山寨。
这个寒假,贾仁过得没滋没味。父亲在山西,他永远也不会回来了,每个月他都会按时把钱寄到堂
叔家。为了弥补心中的那份内疚吧,还是余心不忍,念子思家呢?贾仁不知,他也不想知道。他恨
父亲,恨父亲无情无意抛弃了他们母子三人,那是永远也不会愈合的伤口,想起这些,贾仁的心就
会痛苦,泪水会莫明的模糊双眼。贾仁想念父亲,那是他心中曾经的骄傲呀!可是现在,一切都已
成为过眼云烟,不复存在了。只有在梦中,父亲依然那么清晰的浮现在他的眼前,梦易逝,情难留
,爱恨悠悠。
贾母在短短的几个月时间内仿佛经历了一个漫长的世纪,头发花白了,眼睛因长期流泪浑浊而昏暗
,那双美丽的大眼睛再也散发不出一丝光泽,那是一双老人的眼睛,可是母亲才三十多岁,她不该
拥有这样暗淡无光、忧郁重重的眼睛。望着母亲忧伤的眼神,望着她呆呆静坐在门前屋檐下的石头
上长时间凝视着向北的天空时,贾仁的心就会痛苦得抽搐。母亲,她究竟承受了多大的痛苦?这凄
风冷雨的一生她该如何走过?贾梅似乎也在一夜之下间长大了,她总是低着头,不敢正视别人的目
光。她是个懂事的孩子,目睹着母亲一天天的沉默,除了尽可能帮母亲多干些家务事外,她不知道
如何抚慰母亲那颗受伤的心。半夜梦醒,发现母亲独自流泪时,她就紧紧抱着母亲急切地说:“妈
,别哭了,还有贾梅爱妈妈。贾梅会照顾妈妈一辈子的。”说着话,泪水就像断了线的珠子不停滴
落。窗外,山寨的夜风呼呼地吹,无情地拍打着破落的窗棂,仿佛招魂者时断时续哀伤的呼叫声。
蛙鸣虫叫在这瘳落的天地,在这寂静的夜里听起来显得格外凄凉,格外感伤。
这一年的春节,家里冷冷清清的。贾仁望着忧郁而忙碌的母亲,望着她愁苦的眼睛,心里莫明的涌
起种种酸楚。以前的春节,总有父亲忙碌的身影,父亲总会把家里布置得有条有序,挂年画、贴春
联、买鞭炮……所有的一切焕然一新,所有的一切都洋溢在热气腾腾中。现在呢?一切已经那么遥
远,一切都成为过去,只有在梦中,往昔依然那么清晰
……
窗外,“劈劈叭叭”鞭炮声此起彼伏,整个山寨迷漫在一股浓浓的硝烟味中,那是过年的味道。春
节的山寨是一年中最热闹的季节,家家户户张灯结彩,宾客盈门。只有贾仁家,人单影只。望着昏
黄、摇曳的灯光,听着窗外震耳欲聋的鞭炮声,邻家传来的阵阵欢笑声,贾仁怅然若失,听着、想
着,莫明的陷入沉思,泪水涌泉般无声流淌。
爸爸,你在山西还好么?在这除夕之夜,在这全家团聚的日子,你是否曾想起过我?是否曾想起过
我们全家人?是否曾想起过妈妈?你为什么要离婚?为什么要远离这个家到遥远的山西?山西,那
是什么地方?那是你生命的真正宿地么?贾仁躺在漆黑的屋子里一遍遍想念父亲,一次次恨着,一
次次落泪。
(9)
正月初三时,邱宇平在中午赶到了贾仁家。他知道贾仁父母离婚的事,知道这个春节他一定过得索
然无味,特意从县城过来陪他。从县城到山寨每天只有早上一班车,下午再从山寨开回县城。一路
颠簸,邱宇平终于来到了山寨。
大山深处,散落着两三百户人家。群山环绕,一条清澈的小河从山寨中间穿流而过。稍一打听,邱
宇平就找到贾仁家。
“贾仁,我来了,新年快乐!”邱宇平一到贾仁家门口,禁不住兴奋的大叫。
邱宇平来时,贾仁还躺在被窝里。这些天,贾仁哪也没去,他没心情找任何人,除了吃饭,看书,
就是睡觉。听到邱宇平的呼吁叫声时,贾仁愣住了,邱宇平?邱宇平怎么会来山寨?他在这有亲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