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上——钟南山上的狗
钟南山上的狗  发于:2010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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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苦神色一肃:“墨兄,这位悲摧阁的阁主孤黯夜,本是小弟旧友,然而道不同不相为谋,彼此疏离日久,可是他居然指使徒弟将令兄的心肝烹煮而食,小弟问讯后前去,可惜已然阻止不及,只好将他家的汤锅盗来,希望可以保存令兄一点遗物……”

眼见这唐苦居然明目张胆地搬弄是非,王小楼气得脸色铁青:“唐三,你放屁,明明是你弟弟唐五儿偷了墨寒竹的内脏,然后骗得小爷偷去,当成了猪下水……”

哎呦。

苏小羽用手肘撞了王小楼一下,王小楼才发觉自己失言,但是话一出口,收已不及。

墨寒笙须发皆乍:“你说家兄的……”

唐苦冷笑:“王小楼,说谎也要变得完全,如果是我们盗来,自然要千方百计地遮掩,怎么会让你偷去?而且如你所说,是骗你偷去?”

我。

王小楼一时语结。

孤黯夜不动声色地一笑:“凡事都有因果,三公子,天理昭昭,岂容而欺世瞒人?你骗得小楼偷去墨寒竹的内脏,是要嫁祸于人,将事情赖到我们悲摧阁头上,难道墨家的人,会不辨是非,入而圈套?十三公子,孤某让公子看看一个人,这个人,半夜潜入我们悲摧阁,掩护唐苦去偷回令兄的遗物。”

两个人各执一词,而且说得都和真的一样,神情都是一般镇定自若,墨寒笙更是不肯轻易下决断。

唐苦哦了一声:“孤兄?不知道是什么人,落入孤兄手上?成为孤兄入罪唐某的棋子?”

王小楼呸了一声:“唐三,你可别不见棺材不掉泪啊,到时候出乖露丑,就怨不了我们悲摧阁的人不厚道了,哎,不知道尊夫人现在何处?”

唐苦愣了愣,脸色似乎变了变:“拙荆现在内宅。”

冷哼了一声,王小楼用脚踢了被子一下:“是吗?”

说着话,王小楼蹲下身,一拽绳头,用力一扥,将绳子拽开了,被子也随着打开,可是当被子展开,被中人滚落出来后,王小楼不由得大吃一惊。

被中的那人,本来是不着寸缕,现在居然衣衫齐整,而且束发男装,却是一个少年,眉眼和苏怜倒是有几分相似。

昨天捉住了苏怜后,生怕她会逃脱,苏小羽把苏怜脱下的衣裳都给烧掉了,两个人就挨着被子旁边过了一夜,现在怎么被中人竟然换了?还穿了衣裳?

不但王小楼惊讶,孤黯夜一望之下,也大吃一惊。

唐苦啊了一声,怒上眉梢:“孤黯夜,唐某自念对尔不薄,若是尔对唐某怀恨,只管寻唐某的晦气,为何将我二弟唐悲掠去?”

只见唐七公子唐悲面色如雪:“大哥,救我……”

唐苦疾呼:“快,快请夫人过来。”

他说着话,几步冲过去,将唐悲抱在怀里,唐悲气色恹恹,手捉住了唐苦的手:“大哥,王小楼见色起意,连同他师兄苏小羽将小弟擒去,苏小羽已经将墨寒竹的心肺烹食,想用小弟之身,练成雌雄尸毒的转化神功……”

啊!

一声凄厉的嘶吼,墨寒笙发出狼一般的吼叫,十八条黑影从墙头掠过,扑了过去,墨寒笙挥手一指,指向了苏小羽,孤黯夜飞身去救,将苏小羽拽到自己身后。

王小楼在一旁气得大叫:“喂,喂,你不要上当,他们唐家兄弟狼狈为奸,我根本不认识唐悲,昨天晚上的那个明明是唐苦的老婆苏怜……”

可是现在,墨寒笙眼中都起了红线,哪里会听他所言,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剑,也加入其中,和那铁骑十八卫,联手缠斗孤黯夜。

环佩声动,苏怜已然云鬟鬓影地走进来,看到厅上情景,好像一惊:“呦,相公,这是……”

唐苦把二弟唐悲抱过去:“娘子,快看看二弟,他被王小楼他们暗算了。”

简直是一佛出世二佛涅盘,王小楼已经气得不会说话,大叫一声,长剑出鞘,就要过去帮忙,身形刚刚闪动,就被侍立一旁的唐五公子唐绝拦住,两个人也不说话,斗在一起。

可是王小楼并不是唐五公子唐绝的对手,虽然也拼了命,却岌岌可危:“师……”

这声师父还未叫出来,听到那边闷哼一声,王小楼惊觉转头,只见师父孤黯夜一手犹自护着苏小羽,胸口却血染衣襟,中了墨寒笙一剑,王小楼大惊失色,被唐绝一脚踢倒,踩在脚下。

噗。

一团五色雾气,逼得墨家的人身形一滞。

烟雾过后,苏小羽和孤黯夜俱都不见。

王小楼认得这是苏小羽惯用的伎俩,可是自己犹自被唐五公子踩在脚下,扯着脖子大喊一声:“苏小羽,回来,你这个混蛋,忘了我了?”

第 10 章

飞烟阁,在唐家花木最繁盛的地方。

一湾碧水潺潺而过,葛蔓青青,幽篁细细。

唐七公子唐悲就是喜欢那脉幽绿如蓝的流水,和翠滴回廊的杆杆翠竹,波光潋滟,竹影森森,飞烟阁里边凉意四起,寒从中来。

如意钩,相思扣,烟霞罗帐翠衾旧。

这里,香烟袅袅,药香馥馥,恍若广寒宫一般。

王小楼点中了昏睡穴,被扔在牙床上,仰面朝天地躺在那里,隆起的鼻梁,长而卷曲的睫毛,瑰润嫣红的唇,趁着白生生的脸庞,引逗得人心中不知不觉充溢着染指的欲念,这年头一旦砰然而得,就难以自己。而且王小楼的睡姿宛如襁褓中的婴孩,双拳紧握,齐于头顶,好像举手投降一般。

坐在窗前,唐七公子唐悲铺展桃花笺,用翡翠镇尺压着,风,带着翠竹的清凉,吹拂着他的发。

晶莹剔透的白玉小碗儿,里边的药汤已经凉了,唐悲眉头微蹙,手持湘管,若有所思。

看着微风吹动翠竹,枝叶披离,暗影婆娑。

唐悲一边吟哦一边在桃花笺上填词。

千篁窈窕露晶莹,幽香浅淡琉璃碧。花影月流光,个个玉染凉。

刚填了半阙菩萨蛮,心口一阵刀搅般的裂痛,昨天晚上,他奉了大哥唐苦的命令,扮成大嫂苏怜的形容,去引开孤黯夜师徒,而且在潜入王小楼和苏小羽的住处前,就燃好了一线迷香,叫做春催夜合欢。

这种迷香,乃是大嫂苏怜独门研制,无色无味,被迷香熏中后的人,神志清醒,但是欲念被催发,在蠢蠢欲动的欲求无法得到满足时,就会产生幻觉、幻听、幻嗅,并且可以以假乱真。

他眼看着中了迷香以后的王小楼和苏小羽,在被子里边滚来滚去,苏小羽还自言自语,说被子里边的王小楼不是王小楼,然后唐悲扮成苏怜进了屋子。

一切都如计划,顺利发展,被捆进被子之后,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有人往被子里边塞进了一身衣裳,在去悲摧阁之前,大哥唐苦告诉他,到了悲摧阁,会有人帮着他。

咳咳。

昨天晚上,更深露重,受了几分风寒,回到家中后,大嫂苏怜亲自为他煎药,叫小僮儿宓儿端过来。

因为自幼体弱多病,诊病的郎中换了好几个,可是唐悲的症候始终不见起色。

又是连声的咳嗽,唐悲雪白的脸上,涌起片片晕红,转头对着镜子观望,自羡压倒桃花,面如冠玉,发似玄绸,眉若蹙,眼含露,几分病恹恹的形容,自有楚楚可怜之弱,不食烟火之幽。

哎。

唐苦的叹息声里,总是带着殷殷关切。

听到大哥来了,唐悲站了起来,目光有些闪烁不定,垂着头,很是规矩地唤了声:“大哥。”

伸手在唐悲的身上捏了一把,见这样的天气里,唐悲里边还穿着棉夹袄,唐苦摇头:“怎么越来越消瘦了,换个郎中好好看看,天气都转暖了,还穿着这个?”

头越发垂得低了,唐悲的声音低欲不闻:“没事儿了,哥哥不要记挂着我。”

手,从唐悲的身上,复又摸了摸他的脸,唐苦皱眉,有些薄怒:“好像发烧了,你怎么都不吭声?还不叫郎中过来,你作死吗?”

死这个字,让唐悲眼中闪过一丝怅然,复又淡淡地:“人生百岁,终是虚空,到最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死了也就死了,免得牵肠挂肚。”

忽然一把拽过唐悲来,唐苦一抬腿,踩在凳子上,复将唐悲按在腿上,啪,举手就重重地在唐悲的臀上打了一掌。

唔。

痛倒不是很痛,唐悲脸上的晕红更重,声音更低:“这样不死不活,不是更拖累人?唔……”

啪,啪,啪。

听到如此倦怠颓废的话,唐苦怒意更重,也不说话,又挥手打了三下,比方才的力道重了些。

感知到了疼痛,还有羞惭,唐悲自小就是一个很乖觉的孩子,不向三弟唐绝,桀骜难驯,所以很少会挨到大哥的板子,偶尔犯了过错,唐苦怜其体弱,也不忍鞭笞。

记忆中,只被大哥打过几次,都是这样被按在腿上,唐悲越发脸上发烫。

看到唐悲不说话了,唐苦的力道反而加重了,狠狠地击打了好几下,叱道:“怎么不说话了?说啊?”

难道不是?

唐悲忽然恨道:“大哥,你费尽心血又有什么用?唐五儿可以为你杀人,大嫂可以为你研毒,我,我能为你做什么?扮女人?勾引人?”

忽然住手,唐苦松开了唐悲,唐悲顺势滑到地上,又忍不住咳嗽了两声。

看着地上的唐悲,唐苦神色黯淡:“其实,我的事情,本来就不该求到你,二少爷,好好休息吧。”

他说着话,几步走过去,从床上一下子拽起来昏睡的王小楼,甩手就扛在肩头,往外就走。

蓦地腾身而起,唐悲拦在门口:“大哥,你在怪我?”

唐苦冷冷地:“唐某不敢作践二少爷,让开。”

站着不动,唐悲咬着嘴唇:“王小楼是我的。”

不敢劳动。

唐苦漠然地吐出四个字,挥手一拳,就打在唐悲的肩窝上,要把唐悲推开,唐悲退了一步,依旧拦着去路,看了看唐悲很倔强地神色,唐苦一笑:“好,王小楼是你的?怎么让我相信?”

嘴唇都要咬出血来,唐悲神色凄然,从唐苦的肩头把王小楼给拽下来,咕咚一声,下半身就摔倒地上,唐悲双手抱着王小楼的腰,用力地往床上拖,他弯着腰,不住地咳嗽,到了床边,用力一掼,将王小楼给抛到床上。

王小楼此时犹自昏睡,和死狗一般,唐苦在旁边,双手抱肩,冷冷旁观。

咬了咬唇,唐七公子唐悲将心一横,三下五下,就将王小楼的衣衫尽数剥落,被来回翻动时,王小楼吧嗒吧嗒嘴,哼哼了两声。

手,摸到自己衣襟旁边的如意绦的时候,一颗晶莹的泪,从唐悲的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算了。

唐苦终是叹了口气,过来按住了唐悲的手:“小七儿,己之不欲勿施于人,哥哥知道这些事情实在难为你,算了,还是另外想办法吧。我叫大嫂过来为你诊脉,既然外边的郎中看了这么多年也没有看好,索性让你大嫂抓几副药煎来试试。”

心中郁结之气,在大哥唐苦的叹息声中,不觉烟消云散,唐悲本来的一点愤怨,此时变成了愧然,有些哽咽:“大哥,王小楼交给我,小七儿不会让哥哥失望。”

眼光落在那碗药上,唐苦语带责备:“还是怕苦?”

点点头,唐悲看着那碗药,眉头深锁,药汤苦涩的味道,让他畏之如虎。

亲手把药碗端到唐悲的嘴边儿,唐苦柔声道:“好了,喝下去,药凉了,会更苦。”

眼中还带着暖暖的笑意,唐苦笑起来的时候,春风化雨。

一口气将药汤喝下,唐苦拍拍唐悲的肩:“真的不要我把王小楼带走?”

唐悲没有吭声,低着头。

笑了笑,唐苦道:“是大哥啰嗦,如果连你也信不过,这个世间,还能有谁可以信任?”稍微顿了顿,唐苦又道:“如果没有意外,悲摧阁该办丧事了,你陪着王小楼去吊唁一下孤黯夜吧,好歹大哥和他也是朋友一场。”

是。

一丝灼热的哀伤,掠过唐悲的眸。

这丝毫的变化,都落入唐苦的眼中,他故作不知:“好好休息,有些事情,不用操之过急。”

只是点头,唐悲送大哥唐苦出去,站在门口,直到唐苦的身影,没入了竹林,这次转身回来,刚刚挑起帘栊的时候,忽然一阵剧烈的咳嗽,咳得他几欲窒息,身后有人递过一幅雪白的罗帕,唐悲接过来,捂住了嘴,有人为他捶打后背,动作轻柔。

好半晌,这口气才缓过来,拿开罗帕看,上边腥红点点,原来咳出很多血来。

没有回头,唐悲淡淡地:“多谢二嫂。”

身后的人,正是他原来的未婚妻苑泠泠。

每次当唐苦过来看望他以后,苑泠泠就会如影随形地出现。

等了一会儿,听到苑泠泠也淡淡地:“你没死就好。”

唐悲没有接她的话,看着手中带血的罗帕,心灰意懒。

可是,身后没有了声息,唐悲有些诧异,他在等着苑泠泠的下文,今天她居然没有接着说下去。

转过头,苑泠泠果真已经走远,摇曳如烟的身影,在幽篁碧草间隐约依稀,慢慢不见。

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唐悲进了屋子,床上的王小楼,睡得依旧沉熟。他的衣衫,凌乱地堆在床边,唐悲将衣衫移开,坐到王小楼的身旁,修长的手指,慢慢划过王小楼的眉眼,自言自语地叹息:“你到底是谁?可怜的孩子,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叹息声中,王小楼翻了个身子,双手依旧举在头顶,并与额齐,小狗一般趴在那儿,臀腿之上,鞭痕犹在,好几处都破了皮儿,有些血肉模糊。

唐悲起身,拿出止血消痛的药膏来,坐到王小楼的身旁,一边为他擦拭伤口,一边黯然道:“王小楼,从此以后,不会有人再打你了,孤黯夜应该已经死了。”

嗯。

穴道缓解的时辰也到了,王小楼从浑噩中渐渐清醒起来,只觉得身后凉丝丝地,被鞭笞的伤处不再针剜火烧般地疼,隐约地感到有人在旁边为他敷药,口里含糊不清地:“苏小羽,你这个没良心的混蛋,居然扔下我不管,以为帮我涂涂药膏就放过你?”

一只手按住王小楼的腰,唐悲轻声道:“不要乱动,还没有涂好。”

声音好像不对。

王小楼慵懒地舒展下四肢,转过头来:“你?”

看清楚身边的人竟然是唐悲,王小楼蹭地一声,从床上跳起来,然后往门口就跑,可是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时候,他又站住,发现身上冰冷,低头看时,原来不着寸缕,慌乱中,他把门帘拽下来,缠在腰上,可是唐悲已经纵身过来,捉住了他的双手,王小楼用力一挣,门帘就掉了下去。

王小楼大怒:“唐小七,你给少爷滚开,不然少爷对你不客气!”

唐悲微微一笑,懒懒地:“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无须客气。”

我的家?

一副吃惊不已的表情,王小楼忽然想起方才清醒时听到的话:“你,你方才说什么?孤黯夜应该已经死了?我师父死了?”

第 11 章

天快亮了,推开窗,天空是清清浅浅的玉青色。

负手站在窗前,阵阵郁热,袭上心头,唐悲静立无语。

昨天唐苦走后,真的让苏怜过来给唐悲诊脉,苏怜又写了方子,让小僮儿去认真熬来,直到看着唐悲吃了药才离开。

其实那无法下咽的苦水,喝不喝都没有什么区别,吃过药,只睡了三更一个更次,唐悲还是止不住咳嗽。

倚在引枕上,和往常一样,翻来覆去地睡不着,唐悲到也没有觉得怎样,但是同室而居的王小楼却气得捶床,恨得牙根痒痒,睡眼懵懂地坐起来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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