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上——钟南山上的狗
钟南山上的狗  发于:2010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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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得王小楼一呆,他也不知道师父孤黯夜这句话什么意思,是闲事听来,觉得有趣,不过今日一见,心里边也在嘀咕,唐苦这个老婆,漂亮果然是漂亮,女人能长得如此形容,也算是倾城之色,然这眉眼举止,魅惑之中,铁钩银划,别有一番风韵,若是生成个男人,该是何等绝美的尤物?

眨眨眼睛,王小楼缓过神来,眼珠儿转了转,忽然笑道:“苏夫人误会了,像是家师从唐三公子的口中,得知夫人乃是沉鱼落雁之容,羞花闭月之貌,奈何夫人豪门绣户,庭院深深,无缘相见,所以才发此感概,如果夫人是潘安宋玉一般的男子,家师也可一近芳泽。”

王小楼一边说,一边敛眉正色,暗中却笑得肠子都要断了。

听着他不伦不类的话,苏怜别有意味地笑道:“这么说,令师孤先生倒是有趣得紧,妾身不是七尺昂藏,足以为憾,王公子,不知此番前来,有什么赐教?”

谈到正题了,王小楼立时没精打采,把身旁几案上的锦盒拿起来:“这是家师在山中寻见的一样稀罕玩意儿,说出来也不值几个钱儿,不过是成了人形的何首乌。还是一雌一雄,那雄的连小鸟都有一寸长了……”说到这儿,王小楼才惊觉自己失言,不由得看了一眼苏怜,却见苏怜的眼光,有意无意地瞥向自己的腿间,看到自己看她,苏怜竟然把目光停在哪儿,嘴角儿一弯,汪着几分暧昧地笑容,王小楼的脸反而腾地一下子红了。

咳咳。

王小楼连忙接着话题:“师父说,成形的何首乌,和那千年的人参一样,也不过是年岁久远点儿,又不是仙丹灵药,可以起死回生,能有多稀罕?说出来也好笑,还真的有好几家生药铺来买,家师也没有卖给他们,讨价还价,没的淘气,上次三公子还和家师说,苏夫人擅长歧黄之术,所以让我把这个送过来,让苏夫人瞧瞧,有没有个用处。”

他的话,苏怜是一带而过,其实王小楼说得好听,不过是搪塞个冠冕堂皇的理由,那个悲摧阁的孤黯夜,常常弄来些山珍奇物卖给他们,开始的时候,唐苦是顾念以前的交情,也不好意思回绝,比市面上的价格,再高些个留下来,谁知道那个孤黯夜并不知趣,只拿着唐苦却不开情面,送过来的东西越发稀奇古怪了。

不过今天这样东西,苏怜心中一动,一招手,让小童儿宓儿把锦盒拿过来,宓儿不太情愿地过去,双手捧着锦盒过来,走到苏怜跟前,弯着腰,将盒盖打开,里边红绫子托衬着,果然是成形的何首乌,头颈四肢具备,连男阳女阴都清晰可见,这何首乌挖出来的时间应该不长,还带着泥土的腥气。

眼光一亮,苏怜可认着这个东西,比自己方才预想得还要稀罕得多,她伸手轻轻抚摸着何首乌,仿佛是不经意见,手指掠过那雄枝的鸟儿,指尖触到鸟儿的尖端时,点点热意从指尖传来,撩拨得苏怜有些心神驰荡,脸上晕红乍现:“宓儿,东西收下来,王公子,请跟妾身来。”

王小楼站起来,看情形苏怜是看中了这个东西了,这会儿该给自己付钱了,他心中还想呢,这次该在唐家给的银钱中扣下多少私藏起来,反正师父孤黯夜也不会和唐家对账,也没有告诉自己要弄回多少银钱去。

走了一段,一抬头,发觉自己跟着苏怜进了后园,平日都是该去书房那边付账,他就站住了。

手,在瞬间就被拉住了,苏怜的手,柔若无骨,绵软腻滑,王小楼不免瞠目结舌,先是楞楞地,任由苏怜牵到了诛心亭上,苏怜一只手犹自拉着王小楼,另一只手竖起一根春葱般的指头,在王小楼的额头上戳了一下:“听话也不能听成这个样子,让你来你就来,也不怕我吃了你?”

咽了下口水,王小楼也听出苏怜的弦外之音,只是一时之间,有点儿不知所措,这要是别个女人如此引逗撩拨,他早扑过去了,虽然不能把人家怎样,占占便宜,也是开心。

身子又弯了弯,苏怜的唇,贴在王小楼的耳边:“小白瓜,你等等奴家,一会儿有好东西给你看。”

说着,温软的唇,在王小楼的脸颊上亲了亲,蜻蜓点水般,然后一笑而去。

剩下王小楼一个人,坐在诛心亭里边,怎么琢磨都觉得诡异,等了等,也不见苏怜回来,王小楼坐不住了,这个女人毕竟是唐三公子唐苦的老婆,她敢爬墙,他却有点不敢接着,真要出了事儿,师父还不得揍死自己?

算了,还是先走吧,让师父自己到唐家讨要银子好了。

想到这儿,王小楼站起来就要走,但是双手空空,他又不太甘心,转眼就盯住石桌上的那个油布包袱,他并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唐五公子唐绝扔在这儿,顺手就抄起来,掂了掂,份量不轻,就藏掖到自己的腰后,转身就没入了花影。

等他的身影消失不见了,苏怜这才风摆杨柳雨润芭蕉地走出来,袅袅婷婷上了诛心亭,看看石桌上的包袱连同王小楼都不见了,淡淡浅笑,涌上眼底:“可怜的孩子,怎么傻到这般田地,唐家的东西,这么好拿的吗?”

第 4 章

回到悲摧阁的时候,王小楼可没有走前门,而是左顾右盼地从后角门溜了进来。

每天这个时辰,他师父孤黯夜都会在前边的书堂里给孩子们讲课,书声琅琅,随着微风花香传过来,吵得王小楼头大如斗,他就不明白师父到底是哪里搭错了弦,竟然有授业解惑这口闲瘾,别人家的私塾先生开馆收徒,为的还不是赚那几个束修钱?偏他家师父,白白地给人讲课,还浪费大好时光。

到了自己的屋子里边,看看和自己同住的师兄苏小羽没有回来,王小楼不由得心花怒放,手脚麻利地将门窗都紧紧地掩好了,这才把包袱放在桌子上边,将外边的油布给揭开了,里边还是一层油布。

连揭了了七八层油布以后,王小楼开始骂娘了:“奶奶的,藏的又不是你爹的屌,干嘛缠这么多层?”说话间,已然不耐烦了,用手捏捏,里边的东西软软地,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一气之下,顺手就把包袱扔向窗子的方向。

在他抖手扔东西的同时,只见窗子被推开了一条缝儿,人影一闪而入。

嘭。

看见师兄苏小羽从窗子外边翻身进来的时候,包袱已经脱手了,王小楼呀地一声,吐了下舌头。

这一下,正好打到了苏小羽的鼻子上,苏小羽哎呦一声,弯着腰,双手捂着鼻子,那包袱就落到地上了。

足尖一勾,苏小羽把包袱挑起来,一手依旧捂着鼻子,另一只手掂了掂包袱:“王小楼,你穷疯了?什么脏的臭的都往家里偷?”

王小楼几步过来,劈手就抢:“少废话,给我。”

闪身一躲,苏小羽绕到了王小楼的身后,在小楼的屁股上边踢了一脚:“老实说,你是不是去苏胖子他们家找晦气了?”

苏胖子住在是翠烟巷,翠烟巷和芙蓉街十字交叉,苏胖子在十字街口摆着猪肉铺子,王小楼第一次去那里买肉的时候,被苏胖子唬过斤两,所以王小楼始终耿耿于怀,有空闲的时候,就去寻人家的晦气。

猝不及防之下,王小楼呦了一声,苏小羽踢得还挺疼,不由得一瞪眼:“谁有时间理那个猪头?还给我?”

不给,告诉我哪里偷来的?

苏小羽笑嘻嘻地,拎着包裹在王小楼的眼前晃了晃,两个人施展轻功,紫燕穿帘般,一前一后,左旋右转,在屋子里边追逐起来。

这屋子就这么大,除了两张床以外,还有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以及衣柜铜洗等物,本来空间就不算宽敞,两个人传来绕去,王小楼连苏小羽的衣角都抓不到,追了一会儿,也就泄了气,一屁股坐在桌子上边,气喘吁吁地翘着二郎腿:“好啦好啦,累死我了,苏小羽,我们也算同门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你给我留一半儿总行了吧?”

一撇嘴,苏小羽哼了一声:“谁稀罕你的猪下水?”

说着,把那个包袱扔到小楼身边,小楼瞪了他一眼:“你才是猪,我啃着你的猪头,抱着你的猪腰,我……”他一边骂着苏小羽,一边腾出手来,终于扯开了包裹,那层层油布里边包裹的,却是半副下水,心肝肾都被切去了一半儿,难怪用油纸裹着,里边的血还是鲜红色,沾了王小楼一手,黏黏的。

呸呸呸!

王小楼连连啐了几口,心里感觉晦气,骂滋滋地:“什么狗屁唐家,真是能排场,半副下水也浪

费这么多层油布……”

本来看着王小楼一脸苦瓜相,苏小羽就开始在一旁笑,后来听他说这东西是从唐家偷来,苏小羽双手捂着肚子,咕咚一声笑倒在床上一边笑一边捶床:“王小楼,你居然跑到唐家偷下水,哈哈哈,要是让师父知道了,再挨一顿藤条,不知道唐家的人会不会笑死?”

王小楼悻悻地:“笑吧笑吧,算什么兄弟,不笑唐家的人,反而来笑我。”

想要忍着笑,可是哪里忍得住,苏小羽笑得脸上的肉都酸痛,勉强起身:“哎,你跑到人家厨房去做什么?饿了找东西吃?”

王小楼哼了一声:“是在他们家后园的诛心亭里边弄来,真是岂有此理,”他这边抱怨着,肚子里边咕噜了起来“别说我不够兄弟,去厨房煮汤,你要不要喝?”

一说吃东西,苏小羽也感觉饿了,他昨天晚上溜出去的时候就没有吃东西,现在已经错过了早饭时间,他们师父本就是个古怪的人,三餐定时,过了就不许吃。

两个人又重新包好了包裹,悄悄地出门,溜到厨房里边,好在他们这个悲摧阁,常住的就他们师徒三个,平日里连个杂役粗使的人都没有,全是三个人自己做。

厨房里边现在没有人,灶膛里边还有余火,掀开锅盖,里边只有一锅热水,王小楼嘴里边嘀嘀咕咕,抱怨师父孤黯夜实在刻板可恨,真的连一个馒头都不给他们留。

到了砧板旁,王小楼将包裹打开,把那半副下水放到木盆中清洗,转身时,看到苏小羽一只手正往嘴里边塞包子,另一只手的手里还捏着三个。

苏小羽也看到王小楼转身了,手腕一抖,把一个包子扔过来,小楼也不用手接,直接一张口,就叼在口中了,一边咬着一边含糊不清地:“没天理,师父藏的东西,为什么你能找到,我找不到?一样都是徒弟,你又不比我多只鸟……”

他口中说着话,手可没有停,拎着菜刀,把内脏都切好了,扔到了锅里边,又放了很多调味的香料,这些东西全是他们师父孤黯夜从山中采来,比市面上的东西味道好很多。

苏小羽笑嘻嘻地打断他的话:“喂,王小楼,连这个你都气?我跟了师父多长时间了?像你?三天两头就想溜,我就奇怪,悲摧阁有什么不好?”

嘭。

王小楼把菜刀摔在砧板上,白了他一眼:“悲摧阁有什么好?”

又扔过来一只包子,苏小羽这次很认真地:“做人要有良心好不好?要不是师父收养我们,现在我们早就饿死了,这里管吃管穿,师父还教我们读书练武……”

他的话,王小楼显然很不爱听:“如果是他勾搭了你娘,生下了你,是不是就更好了?”

苏小羽噗嗤一笑:“其实,如果师父是我爹,还真的是件值得期待的事情。”

滚。

王小楼气哼哼地,拽过抹布来擦手,却被苏小羽从后边伸开双臂抱住了,他用力挣开来。

嘴唇贴着王小楼的耳朵,苏小羽嘻嘻地道:“喂,小楼,你是不是喜欢师父?”

王小楼呸了一声:“我喜欢他个蛋。”

伸出两根手指,苏小羽在小楼的眼前晃了晃:“左边?右边?”

王小楼有些疑惑,不知道苏小羽在晃悠什么:“什么?左边?右边?”

忽然一脸坏笑,苏小羽促狭地:“蛋不是得有两个吗?”

啊。

王小楼气得叫了一声,追着苏小羽就打,两个人闹了半晌,看到锅里边的下水汤已然开了,这次嘻嘻哈哈地过去,各自拿了一只粗瓷蓝边儿的大海碗,慢慢地盛了一碗,也没有做到桌边儿,就站在灶膛旁,吸吸溜溜地喝了个饱。

热汤入腹,苏小羽忍不住问道:“王小楼,你不是属狗的吗?”

咋啦?

王小楼感觉这汤的味道,多少有点儿腥气,想是自己方才偷懒,没有把血水清洗干净,又抓了一把切好的姜蒜扔到锅里边去。

苏小羽白了他一眼:“你都没有闻到油布上的血腥气?我放出一进屋子,就闻到里边是下水的味道。”

哼了一声,王小楼没有吱声,他从小嗅觉就不够灵敏,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想到这儿,又忍不住摸了摸鼻子。

王小楼!!!

一个很沧桑的声音,从前厅穿了过来,声音里边满是怒气。

啪嗒。

两个人都不由自主地吓了一跳,手中的汤碗俱都扔到地上,这是师父孤黯夜在招呼小楼,听着动静,多半儿没有什么好事儿,火烧尾巴般转身就跑,可是刚刚迈步,就听到更真切的嘶叫声,而且脚步声过来了,两个人见无处可躲,十分慌乱,还是苏小羽急中生智,拉着王小楼一下子蹿到了房梁上。

他们两个刚刚蜷住身子,就听到师父孤黯夜怒气冲冲地到了院内,后边跟着的还有唐家的大爷唐苦。

孤黯夜站在院子当中:“王小楼,你快点儿给我滚出来!”

积于夙威,王小楼缩了缩脖子,又忍不住探头看了看,隔着缝隙,师父孤黯夜的手里,果然拎着那根让他多少次都痛不欲生的藤条。

唐苦连连劝阻:“孤兄息怒,孤兄息怒!小楼也是小孩子心性,其实也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

十分愧然地摇头,孤黯夜怒道:“三公子不用替孤某遮羞,这孩子从小就沾染恶习,养不教父之过,教不严,师之惰,都是孤某没有管教好他,这次一定不会轻饶了他。三公子,到底他偷了你什么东西?”

迟疑了一下,唐苦道:“东西真的不值钱,只是……”

他忽然脸色骤变,闻到了厨房里边飘出来的香气,纵身进来,一把掀开锅盖,看到锅里边尚且翻滚的汤水,不由得呆若木鸡。

孤黯夜也跟了进来,看到唐苦神色有异:“三公子?”

他看到锅里边煮沸了的汤,还有灶膛旁边摔碎了碗,就知道方才王小楼一定在这儿,不觉提神屏息,果然感觉到房梁上藏着人,还不是一个,他对这两个人的气息非常熟悉,除了他的两个宝贝徒弟,再也没有别人。不过这两个孩子的轻功内息都得自他的真传,此时那两个都屏气凝神,若不是他留了心,也没有注意到放上有人。

生怕被跟着的唐苦发现了王小楼和苏小羽,孤黯夜连忙说话打乱唐苦的思绪。

听到孤黯夜的话,唐苦露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孤兄知道墨寒竹吗?”

孤黯夜点头:“三公子说笑了,江湖上,谁人不知墨寒竹?他是卫城墨家的宗长,当年曾经独闯欢喜教,一个人,独斗欢喜教三千弟子,最后杀了欢喜教的教主,迫使欢喜教退出中原,匿踪藏南。”

脸色灰白,唐苦摇头:“英雄休忆少年时了,那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孤黯夜摇头:“就算是陈年往事,每每念及,也是热心沸腾,可惜孤某是江湖白丁,和这位英雄无缘相见。”

锅中的热气,不断地翻腾。

唐苦脸色阴沉:“怎么无缘,孤兄已经见到墨寒竹了?”

嗯?

孤黯夜环顾四周,并没有其他的人。

长叹一声,唐苦用手一指:“孤兄,墨寒竹已经在锅里了,这半副脏腑,就是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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