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泣的游戏——影君
影君  发于:2010年11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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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余的三人反应敏捷,两个扑出电梯,相互掩护,向不明的敌人反击。另外一个按下上升的按钮,电梯门关上,开始上升。
他们接到的命令大概是无论如何也要保护我的安全。
“一会你站在我身后。”我苦笑地说。
电梯还在上升,微微有些震感,留在我身边的队员听到这话,不明所以地看了我一眼,没有移动身体。
傻瓜,中了人家的调虎离山之计还不知道。
电梯停在五楼,门打开之前,我猛地扬起手掌狠狠切在他的后颈,而后把他拖到电梯的一侧。
好久没使用暴力了,手居然疼得要命,而且为什么受过特种训练的人都这么重得要命。
“我要出来了,一个人。”大声说着我举起双手,等待门的打开。
许多年之后回忆起那一夜那个时刻的心情,还能清晰地感受到松了一口气的轻松,一个等待着杀戮时刻到来的人,不论门外是什么人什么危险在等待,都会毫不犹豫地打开它,坦然接受死亡。
我似乎都能听见心底轻轻的笑声。
我大声说着话,告诉暗杀者自己的位置,这样的行动本身就挺可笑的。即使没有在眼球的表面安装微型的神经眼,便携的夜视仪应付黑暗也绰绰有余,根本用不着提醒方位。
谁都有先进的武器,方便更简单地杀人。
杀戮。死亡。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人用理性认真地思考问题,得出最终的结论是,杀死别人,自己活下去。
聪明的人们,聪明的结论。
我站在打开的电梯门前,等待死亡的到来。
熄灭的灯瞬间明亮,空气仍很寒冷。
不知下面的交火结果如何,即便是受到突袭,他,欧阳手下的人一流的,另外还有一大帮精于杀人的陆战队员,也能很快反应过来。
我只需要想自己就行了。

哒、哒、哒
死一样的寂静,轻微动静都听上去响亮。
小羊皮靴踩在平滑如镜的水磨石地面的细小声音传来。柔软的靴子是游牧民族最好的装备之一,抵御高原的寒冷,保护腿脚免受狡猾毒蛇的骚扰,跳起舞来无论男女都显得矫健有力,捕捉猎物时象猫脚垫一样无声。
有人也送给过我这样一双小羊皮靴,邀请我去参加夏夜的篝火晚会。
小羊皮靴的主人终于出现在我面前,颜色鲜艳的猎装和帽子,带有十足的闪族味道。
她说:“好久不见。”声调还是怪怪的,后鼻音的习惯仍没有改掉。
我回答:“好久没见,娜依莎,你还好吗?”
两个人象许久未见面的熟人一样相互问候,没有热情拥抱。
“你说呢,”她说,嫣然一笑间脸上青筋毕露,鼓起的水疱微微抖动,里面的脓液随时要破皮而出。
所有的语言都变得如此苍白,我讪讪而立不知说什么好。
“你为什么回来,又回到这该死的地方?”
她举起手中的枪,对准我的眉心,枪的光档已经拨到最强一级,从中射出的激光束就连三十厘米厚的合金墙壁也挡不住。
“想看看我们变成了什么样子?还是……”
“不是!”
“不是。”我截断她的话,再听下去会让人发疯的。“不是这样。我只是……”
我张开嘴,声音堵在嗓子里发不出来。
是不是眼睛出了问题,我好象看见她脸上的肉在脱落。一小块一小块地逐渐与其他的肌肉分开,慢慢地变着颜色,似乎虫子在上面爬。
“很吃惊吗?你看,就象这样一摸,”她用没有握枪的左手抚上脸颊,触摸之间,肌肉呈细小的块状簌簌落下。“跟墙皮一样,等掉完了,就能看见下面的骨头。”
美丽的闪族少女。会说话的骷髅。
我弯下腰,胸口喘不过气来。
她也弯下腰,揪着我的头发,迫使我抬起头,无法转移目光。
“真那么吃惊?”她笑着说,好像无所谓。
“军方的报告上没有提到受到zlius感染的后果吗?我不相信。要是没有实验过,那些都市的老爷们不会放心的让你们使用的。我说的对不对?啊,又在装模做样了,摆出一副天真无邪的脸,骗别人上当。”
刚才等待死亡的轻松心情荡然无存,没想到门后的是她。
她还活着。
可是,为什么还让她活着。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神的存在,神为什么就不能仁慈一点。
我绝望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满是怨恨。
世界上又多了一个恨我的人。
尽管两人之间曾经有过真挚的友谊。
“我没有说谎。”苍白的词语听起来是多么的无力。
她咯咯地笑着,我的心沉到海底。
“是吗?也许这句话你应该向地底下的人解释,他们会乐意在地狱里看见你。阿勒亚基地前任司令官大人。军队控制了言论,报纸、杂志、电视、广播还有网络,没人肯听我们的遭遇,那么就来听听也可以。这么多人死了,居然说什么遭到反叛分子的袭击而被杀的。军方的生化实验根本……根本只字……未提。啊……啊。”
她发出痛苦的呻吟,脸好象一张生动面具,扭曲着,随时破裂开。
她顾不上用枪指着我,双手捂着脸,跪在冰冷的地面上浑身颤抖。
她已经到了晚期。
Zlius病毒在人体后期的表现就是这样。
病原体侵蚀神经细胞,细胞核变形细胞液凝固导致细胞破裂,由此引起的剧烈疼痛,药物是无法抑制的。
一旦病原体在大脑中大量繁殖,感染者会痛不欲生,受尽折磨后死去。
一个声音冷冷地在我脑海中说,我想捂住耳朵,可是声音还是能听见。
有人告诉过我zlius,是的,我十分清楚zlius是什么东西。
“我很抱歉。”
我扶着她的肩,想把她拥入怀中。“我真的很抱歉。”
她大力挣脱我的手,退后几步,又举起枪“抱歉,呵呵呵……”
疯狂的笑声在走廊里回荡,地狱的使者也不过如此。
“不用说抱歉,只要你也下地狱就陪我们就行了。”
我轻轻的说,“好的。”伸手抓住她的枪抵在我的额头,“我会一直陪着你们的。”
她楞了楞,然后手指扣紧扳机。我等待她手指的松开。
能射穿三十厘米合金墙壁的强档激光束,带来的死亡是快速而精确。
然而,改变往往发生在瞬间。
她的身体向后飞起,从空中摔在地面,一切如同镜头画面的慢速回放。
飞起,摔下,面朝上,枪脱手飞出几米,脸上的脓包破了,液体流出来,粉红色的黏黏的。
镜头一遍又一遍地重放,好象过了好久又好象只有几秒钟,大脑一片混乱。
我回过头,看见了欧阳,他手上的枪还冒着烟,面无表情。被我击昏的陆战队员站在他身边。
我慢慢地又回过身,看着地上僵硬的尸体,猛地尖叫起来。
一幕一幕的过去不可阻挡地再现脑海中。
美丽的她把右手放在胸前行着民族礼节向我邀舞,不远处是欢乐的人群。
山中七月,野苹果林繁花似锦,赛马的好手在花瓣中穿行。
高空的飞鹰听见她呼唤的鹰笛,倏忽间从云端飞落在少女的肩上。
每一个回忆中都她。
美好的生机勃勃的笑容,快乐。
不会再看见那样的笑容了,她变成一堆腐肉,淌着脓水烂掉了。
我抱着头发疯地尖叫,仿佛这刺耳的声音能减轻心中的痛苦。
欧阳从背后抱住我,把我从尸体旁拖开。
“她死了。”他说,陈述着事实。
她死了。
她死了。
我拼命挣扎,想挣脱他的束缚,想到她的身边去,但是他的手臂收的更紧,几乎要把我揉进他的血肉中。
“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她?为什么不让她杀我。你不是恨我吗?你不是那么的恨我吗?为什么不让我死掉?”
我神经错乱地大叫,最终筋疲力尽倒在他的怀里。
而他一直默默无语,只是紧紧抱着我,直到我无力挣扎。

炉火红红的,翻腾的火焰象毒蛇一样摇摆贪婪吞噬着靠近它的一切。
一切都是按照国家防止生化恶性传染条例和军方的有关规定的程序进行,所有恶性传染源和传染物都必须销毁完全被销毁。
我站在房间的一角,注视着穿了防化服的人把她送进炉火里,面无表情。
火纠缠着她的躯体,炉门关上挡住视线。
无声无息的消失,冒着青烟化成灰,这就是她的命运吗?
名字不再被提起,记忆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在人们脑海中淡忘。所有人都对她的死缄默不言,直到灰尘把一切掩埋。
就象掩盖我另一位挚爱的少女。
历史惊人的相似。
不,不,我不要这样。
我不要她那么不明不白孤独地死去。
愤怒,那种早已被我摈弃的黑暗情绪,开始狠狠地搅动已经僵硬的心。
绝对不放过杀死她的人。

“你在想什么?”
他的声音硬插入我的思绪中,我悚然惊醒。他抓住我的手,他的手干燥温暖,我的手冰凉潮湿。
我在想什么?
我在想怎么才能为她报仇。
我低头看桌上凉掉的茶,茶叶青青却没了香味。
“你在想什么?”他坚持,语气缓和了些。
我抬头四顾,军官专用的小餐厅了除了我和他之外,只有七八个保镖,他们散立四周,目光炯炯,随时准备应付不测,餐厅之外的护卫人数大概也不会少到哪儿去。
针对我的袭击发生后,他大大加强了安全保护的力度。我的一言一行都在许多双眼睛的注视下进行。于是在隔天的早晨我发现自己成了笼中的一只珍禽,这并不令人愉快,可是我却需要,手无寸铁是没办法应付杀人者,即使那可能的杀人者是娜依莎一族的,我现在也不能死。
不知道敌人是谁,也不知道敌人在何方,但是确定无疑的是,他或他们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狡猾的对手。
我转过头直视他的眼睛:“你说过有人能证明我的清白,那个人现在在哪里?”
他没有回答,只是冷淡地看了我一眼。
“你不是说他当时也在现场吗?”
“我想见他。”
“我想问他一些问题。”
他招呼侍者更换茶水:“水太凉了。”
侍者急急忙忙跑去取来沸水。
两人无声地看着侍者换好新茶。他把我手上的那杯茶拿掉,把新沏的热茶推到我跟前。
我猛的站起来,手横扫过桌子,茶具和还没来得及撤下的碗筷飞起,乒乒乓乓落在地上,碎成片片瓷块。
“我要见他。”我的声音干涩尖锐,在餐厅中回荡。
周围的保镖面面相觑。
“不要太过分了。”他的脸变得僵硬,“你以为你是谁?”
他挺身站起,抓起我的右手,硬扯我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我的眼睛。
又是那种轻蔑的眼神。
“你以为你是谁?”他竖起右手的小指,晃了晃,“现在的你连这个都不如。”
他扭头对呆立一旁的侍者吩咐:“再沏一壶茶来。”
我浑身颤抖,右手的骨头好象已经碎掉似的疼。寒冷、疲倦、伤心、绝望、剧烈的身体疼痛还有尊严被别人踩在脚底下所带来的心理伤害交织在一起,我头晕目眩。
“你又是个什么东西?”
我口不择言地大叫,明明知道不应该说这样的话,明明知道要揭开阴谋的黑幕需要他的帮忙,我还是控制不住自己,我无法再保持微笑,我的心又裂开无法愈合。
“你又是个什么?踩在别人尸体往上爬的……”
打断话的是清脆的声响,我楞然地看了看他打在我脸上的手掌,又看着他冷酷的脸。然后发现周围的世界慢慢扭曲,先是声音模糊,然后是人影模糊,最后视线中的一切都变得白茫茫一片。
好痛苦。
好痛苦。
为什么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总是这么的难受?

那个人最终我还是见到了,只是不能被称之为一次会面,因为只有我看见他,他不可能再看见我。
见面的地点在停尸房。
能见证我清白和见证当时的情况的男人变成了一具没有知觉的尸体。
一个基地的医生拉出类似抽屉的金属大匣子,丝丝的寒气跟着冒出来,白白的雾气扩散开,消失在空气里不见了。
看见躺在里面的人,我打了哆嗦。
“你认识他?”
“不认识,”我犹豫了一下,“不过看上去有点面熟。”
感觉似乎真的见过这个死人,闪族在阿勒亚地区的人口有一万多,不可能每个人都认识,也许是几年前的某个时候擦肩而过留下的印象。
如果娜依莎还能满怀仇恨闯进基地来袭击我,那别的人生存下来的可能性也不是没有。就像现在躺在停尸匣的这个人,死亡的时间不会超过两天。也就是说或许还有别的幸存者存在。
或许真的是我判断错误,三年前的劫难并不如想象中那么严重。
但是当时的情形的确无法挽回,如果能有一点希望,按理不该逃过我的眼睛。
我身边的一切似乎都变得不合常理。
医生挤出僵硬的微笑,“死人和活人有很大差别。更何况……”
他的视线停留在尸体上,没有再说话。
很容易明白他话中含义。尸体的左脸和左半边躯体被打飞,确切一点说,一个完整的躯体只剩下一半,已经擦去污物的右脸残留丝丝血迹,眼睛睁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恐惧和惊讶扭曲了剩下的半张脸,即使保存在温度零度以下,颜色鲜艳的脑髓仍有部分流到停尸匣里。
夜半从地狱里逃出的厉鬼。他们总喜欢在梦里徘徊。
“可以根据颅骨在电脑里合成头像。”
站在背后的欧阳突然开口,说话气流吹到我的后颈,轻微的麻痒撩起深藏在身体中的回忆。
“我已经叫人赶过来了。”
我抑制住身体的反应,越加痛恨起自己。
他算是直接杀死娜依莎的凶手,本应该怒目相向、画地为界的我却无法阻止他的接近。
不止因为他的强势,还因为自身的软弱。
一种安心的感觉。就象受伤的野兽知道自己的同类就在附近时的反应。
十几年前的那个时候,人们惊叫着,五月的风清冷刺骨,他紧紧抱住我抖动不止的肩,身体的温度传给我没有生气的心。
那样的时刻,知道还有一个人在身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可以依靠是一种莫大的安慰。
在餐厅中的发怒与其说是急于知道真相,还不如看成是一种对软弱的自己的本能保护。
太过靠近的他,只有用爆发的愤怒隔开距离。
我无法象悠然一样,爱就爱,不爱就是不爱,干脆利索,决不拖泥带水。
厌恶着这样软弱的自己。
医生作势要关上停尸匣,移动之间尸体的手突然吸引了我的目光。
奇怪?
我抓起那支手,俯身仔细看。明亮的灯光下,的确有一些我不愿看见的东西。
好想呕吐。
我希望是被他打了一耳光的后遗症所引起的错觉,我希望恶心和眼睛焦距不准是看到不该看东西的原因。
非常非常希望是自己看错了,但是如果没有错呢?
我抬头瞪视两人,“你是从哪儿找到他的?”
虽然对着两个人,话却是问向欧阳的。
“你最好把生化部队再叫来,也许又要有大规模的zlius爆发了。”
他的脸色变了,“什么意思?”
“这个人可能感染了zlius三型的病毒,已经到了晚期。”

三型的是zlius生物基因病毒的一个亚变种,从某个人的说明中我知道它和原来的纯型病毒种外在表现有很大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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