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遗松开了那大汉,退后一步,笑道"英雄,你可服输了?"
"输就输了,有甚么服不服的。老子输了就认了,不必在这儿夹枪带棒的怨报人!"
沈长遗哈哈一笑"既然你认输了,就得留下件东西作表证,免得他日见了你家将军说本王诈你!"
"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西北军营右骑都尉鲁元是也!"
沈长遗抱着肚子大笑道"哪个问你的名字?"
鲁元一愣,豪气的脸上露出不解的神色"那你不是说要留下件东西作表证?"沈长遗神色一凛,鲁元在旁瞅着一阵心惊,心道"他这黄毛小子怎就有了傲视天下的神态?"
永阳王不快道"你在装什么糊涂,你用右手碰了我的落花,自然是要把右手留下来了,难道还要我亲自动手不成?"
鲁元白了脸,惨笑两声"也罢,不就一只手吗?老子给你!"说着,捡起了佩刀砍向右手。落花大叫一声,捂住了眼睛。忽听铮的一响,鲁元只觉手上剧震,却是一枚铜钱从上方飞下,将刀击在地上。
沈长遗也不慌,顺手点了鲁元背心处的灵台、至阳两处大穴,随即把他丢给了身边的侍卫,笑道"是啦,早就该出手了,阁下在上面看了这半天,真算是能屈能伸哪!"
话音儿未落,一白袍青年人已从树上飘身落下。鲁元见他合中身材,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而若笑,正是镇远将军的贴身护卫陈遥之,忙大喜叫道,"陈大哥,快救我!"他的穴道虽被制住不能动弹,但沈长遗未封他的哑穴。
那白衣人向沈长遗轻施一礼,道"这位小公子的武功着实是不凡,在下好生的佩服。只是我这兄弟莽撞懵懂,不知礼数,得罪了公子,还望海涵包容!"
沈长遗环手而立,挑眉斜目看着来人,满面不屑道"本来,你要早下来一说,兴许我一高兴就放了他。可你躲在树上偷偷的瞧着,我倒要请教,这是哪家的规距?"
陈遥之听了满脸通红,垂首不语。
"你是七尺的男儿,做什么学个姑娘家扭捏作态,不过你这相貌倒是真像个女子!"沈长遗说罢,笑盈盈地看着对方。果不其然,陈遥之的脸是更红了,他心中叹道"这样秀美绝伦、满身贵气的少年怎地这样刻薄不留情面!枉我刚刚对他..........."
被扔在地上的鲁元听了这话,大骂道"你要打要杀冲我来,做什么作贱我陈大哥!"
沈长遗耻笑道"瞧你一部落腮胡须,还一口一个大哥的叫着,羞也不羞?"
众人哄声大笑。落花趁机上前,轻轻地拽了拽沈长遗的袖子,俯在他耳边小身道"小王爷,算了,让他们去吧!"沈长遗点点头,刚要说声好。谁知那陈遥之从腰间掏出了一块玉牌,郑重道"小公子,我们是镇远将军府上的人,你还是早早让开吧!"
沈长遗大怒,脚尖点地,飞身到陈遥之的近前,一把夺过玉牌用内力掰成了两半,丢在了地下,冷冰冰道"镇远将军府上的人,你们好威风啊!若是有人在金銮殿上参你家将军纵容属下滋扰建康城的百姓,一样会治他个御下不严之罪,你们就给我好好的等着吧!"
"谁要治我御下不严之罪,说出来听听!"一人轻摇着折扇已站在了沈长遗身前。沈长遗不由一惊,暗道"好麻利的身手,能悄没声的近我的身!"再细一打量,来人二十岁上下,身长体削,俊眼修眉,顾盼神飞,文彩精华,见之忘俗。陈遥之连忙跪下行礼,叹道"将军,这位公子他..........."
沈长遗退步笑道"你就是镇远将军徐宗明了?"那日在朝上,沈长遗一听说兵符给了徐宗明,心中恼恨不已,就直去找刘昭算帐,因而错过了见徐宗明的机会!
徐宗明笑道"正是在下,不知公子有何见教?"
"也没什么,不过是这粗糙的猪头得罪了我。"沈长遗指了指被撂在地上的鲁元,"我只要他一只手,不为过吧!"
鲁元眼看在自家将军前丢了脸,自觉受辱甚深,只不想活了,一味大叫道"你杀了我吧,你杀了我吧!"
沈长遗被他吵得怒了,冷笑道"你当我不敢吗?再吵上一句就活剐了你!"陈遥之听了忙上前点了鲁元的哑穴,他虽咕咕噜噜,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
镇远将军徐宗明摇摇头,叹道"你年纪小小,怎如此地狠辣?"
沈长遗笑道"你若大的年纪,怎如此地胆小?"
徐宗明恼道"好,今日就向公子讨教、讨教。" 他一按扇上的硝隍,折扇就成了一把长剑,长剑挺出,直刺沈长遗。陈遥之一看将军动怒,心中大急,叫道"将军,莫要伤了他!"
沈长遗见他持剑刺来,忙向右闪去。徐宗明手腕一抖变招横削,沈长遗腾身向后掠去,右手从左手腕处摘下一圆环,一摁机关也变成一柄长剑,剑身通莹剔透,轻轻一颤,嗡嗡铮铮,竞是隐有龙吟之声。
徐宗明看得真真切切,不禁朗声赞道"好一柄透龙剑!"
沈长遗大笑道"好眼力。"一剑刺向徐宗明的手臂,两人又斗在了一处,来来往往,二人翻翻滚滚互拆了四十几招,仍未分出胜负,这时,徐宗明也收了轻慢小看之心,剑法忽变,自快转慢,招式虽然比前缓了数倍,剑上的劲力却也大了数倍。初时剑锋须得避开沈长遗之宝剑,此时威力既增,反而去削斩透龙剑。只听"叮"地一声,两剑相磕,徐宗明手臂发麻倒退了十几步,沈长遗也没讨到便宜被震得手臂酸麻,胸口隐隐作痛,暗叫道"不好。"再收手看剑身,已被克了个月牙大的口子。
沈长遗气得长眉倒竖,冒火叫道"徐宗明,我今日定不与你善罢甘休!"
19
长遗这声怒吼把林子中的鸟儿、雀儿全都惊得扑扑楞楞的飞了出来。众侍卫在旁看着,心道这回小王爷是真怒了!
徐宗明听那铛地一响,也知沈长遗那柄透龙剑是完了,不禁惋惜道"可惜了这把名剑,天下怕是再难找出第二把来!"
沈长遗气得浑身轻颤,大骂道"不知死活的东西,你还有脸说?"
徐宗明尚未答话,陈遥之忙抢道"小公子,刀剑本无眼,没伤到你已是万幸,何苦再计较别的,你还是快快回家去吧!"
沈长遗渐渐平静下来,轻笑道"怎么?难道还要多谢你们高抬贵手,没有杀我不成?"
陈遥之叹气"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徐宗明心下也是好生后悔,暗道"我干什么跟个孩子较劲?"当下把剑交左手,轻稽一礼,温言道"这原是我一时的失手,非故意为之,还望这位公子大仁大量........."
沈长遗一挥袍袖,讥笑道"你说这两句就算完了?"
徐宗明眉一皱脸一沉,问道"你想怎样?"
"不如你我再过过招,你若赢了,人你带走,这剑我自认倒霉。不过,你要是输了,这人归我。"沈长遗指了指陈遥之,含笑道"他也得归我,你说怎样?"
徐宗明气道"这鲁元你要带走就罢了,怎么陈遥之也得罪你了吗?"
"你这人好不没趣,怎么还未打就先认输了?再者说了,谁说他得罪我了,我是喜欢他,愿意让他陪着我!"
"你............." 徐宗明被气得说不出话来。旁人知道前因后果不由掩嘴失笑。
沈长遗也不理他,径自把透龙剑交给侍卫,脱去外袍,只穿着金丝的软甲,更显得其俊俏洒脱,又拎过一口朴刀,叫道"来、来,咱们再来比过。"
徐宗明虽不认得沈长遗,但这件金丝软甲他是可认得的,当年西域进贡了两件,一件在三皇子身上,另一件皇上赐给了永阳王,本以为他就是一般官家的贵公子,没成想眼前这个少年竟是四年射前杀了两位北羌单于的永阳王...........想到这儿,徐宗明直冒冷汗,早就听三皇子说这是个小煞星,今日一见果真如此,这该如何是好?.............................
沈长遗见徐宗明默不作声,以为徐宗明是瞧他不起,不由大怒,唰一刀就向他砍去,徐宗明无奈,只好横剑相挡,可这次徐宗明只敢招架却不敢还手了,一边施展轻功展转腾挪拖延时间,一边绞尽脑汁苦思苦想"这可怎生收场,这可怎生收场?"
就在这时,忽听有人大喝道"太子殿下在此,还不快住手!"
沈长遗抬眼看时,只见身旁的众人忽忽拉拉跪满了一个山坡,齐声叫道"臣等见过太子殿下,三皇子殿下,颖王五殿下!"再向稍远处看去,就见一排并站三人,居左那人头戴金冠,身穿淡皇的四爪龙袍,面若冠玉,儒雅温和,不是太子还有哪个。居中那位神采飞扬,头上絻着金丝八宝攒珠冠,身上穿着缕金二色紫缎袍,面若中月,鬓若刀裁,鼻腻鹅脂,气度不凡。笑时风流倜傥,冷时不怒自威。最右边那位年纪略幼,一派皇家装扮,头上戴束发嵌宝紫金冠,身着金百蝶穿花大红箭袖袍,腰束着五彩丝攒花结长穗宫,俊美脱俗,正是颖王。
沈长遗看这情景不由心中叹道"今个儿是个什么黄道吉日,做什么都跑到这荒郊野外来了!"
颖王刘恪最是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沈长遗,三两步跑到跟前,一把拽住他,笑道"长遗,你做事好没道理,一个人偷跑出来快活也不说叫上我!让我白白闷在宫里!"这颖王是明帝的第五个儿子,他的母妃赵贵妃早早的就过了身,因此从小就在皇后的宫中长大,皇后待他如亲子,自然也就跟沈长遗很亲近了!
沈长遗笑道"五哥说哪里话,前个儿你外公赵国公还给你送去只会说话的巴哥儿,你还会白白的闷着?"
太子刘衡也走了过去,笑道"恪儿,你可说不过他,你说一句他有十句八句等着你哪!长遗,你好端端的,怎么和镇远将军打起来了?"
沈长遗笑得牵强"这个,倒也没什么,不过是近日无事来散散心,不料就碰到了徐将军,因此我们..........."
一语未了,只听三皇子刘昭冷冷道"就比武切磋?"
沈长遗正想找个好借口,一听这个,忙道"正是如此!"
三皇子大怒道"你把我们当瞎子吗?你们根本就不是比武切磋,只怕我们晚来一步,你二人就有一人要血溅当场了,有本事去战场上杀敌去,在这儿逞什么英雄?"
徐宗明忙跪地请罪,沈长遗哼了一声,把刀扔在了地上。
太子咳了一声,道"好了,好了,事过去就算了,三弟,饶他们一回吧!"
刘昭道"有太子讲情才饶你们,下次再犯定要重罚!"
沈长遗冷冷道"殿下这次也不必留情,该怎样就怎样,不然他日怎能服众?"
刘昭气结,心道"我百般给你开脱,你半点也不领情。"陈朝律法,百姓不得私下殴斗,违者必重惩,若是官员互殴,不论品位高低一律送往刑部查办!万一沉长遗被送往刑部,皇上再动了杀机,他可就没命了!
20
四月里的天还是很凉,轻风吹过,刘昭身上一冷,脸上也寒了几分,心中自嘲笑道"不是再也不会对他留半分情吗?还有什么割舍不了的!"
徐宗明见情景不对,忙禀道"殿下,这原是臣一时的意气,并不干小王爷的事,还请殿下明察!"
刘昭的脸色这才好看了些。沈长遗心里憋了口气,怎肯让他搪塞过去,冷冰冰道"徐将军也不必这样讨好卖乖地充人情,该受的罚我自会去领,你替我遮遮掩掩也抵不了你治下不严之罪!"徐宗明脸上忽青忽白,一下子僵住了。刘恪拽拽沈长遗,打了个眼色,他的意思就是,算了吧!真要撕破了脸,谁也下不了台。沈长遗有时想起那一幕,心中苦道"若是当时后退一步,可是会换个结局?"
刘昭听了反而轻轻笑道"你倒说说徐宗明怎么个治下不严了?"
沈长遗命侍卫把鲁元抬了上来,解开了他的穴道,笑到"让他自个儿的右骑都尉说岂不是更好!"
鲁元被解开了穴道竟拔出侍卫的腰刀就要自尽,旁人刚要惊呼,沈长遗一下就踢飞了他手中的兵器,淡淡笑道"你就是死也得与我把前因后果说清。"
鲁元无法,只好把事重说了一遍,心中又气又愧,恨不能一头撞死!
沈长遗清正的眼神扫过刘昭,说道"殿下,为将者,智、信、仁、勇、严缺一不可,故知兵之将,人之"司命",徐将军统领三军怎么能纵容属下无故滋事?"
徐宗明哪知有这一段,当场就呆了。刘昭张了张口,半个字也没说出来。太子忙道"先把他押起来,让他反省反省,别败坏了徐将军的名声。"
沈长遗心中一叹"就你这个性子,拿什么跟人去争皇位,我是管不得了,听天由命吧!"
总算是闹完了,众人不由松了口气,心道"这几位龙子凤孙,个个都是不好惹的。"
刘恪拉着沈长遗闪在一旁,笑道"你这些日子可忙得很啊!想找你都难。"
"再难不也被你找见了,还说嘴。"沈长遗笑道"还不是你拉着太子跑这儿来的,仔细回去讨打!"
"你还说,你可好,把病了的折子一扔就跑了,害我以为你真被气病了,干忙拉着太子去你府上看你,结果碰上了三哥,再一问你根本就是放风筝去了。这不是,又跑来了西郊,谁知你压根儿还不领情!我知你心里头不舒服,兵符平白无故地被个......"
沈长遗把他拉远些,叹道"说话小心些吧!"
"你让我小心,怎么自己倒不知小心。"刘恪伏在沈长遗的耳边悄声道"你知道吗,父皇要改立刘昭为太子啦!听说谁要拦就杀了谁,还说........."
沈长遗笑道"还说沈长遗手握重兵是留不得的。"
刘恪惊道"你也知道啦?"
沈长遗淡淡笑道"早就料到有这一天啦!"
"你知道还跟刘昭顶撞,不怕死啊你!"
沈长遗一笑"北羌还没灭哪!杀了我,他就等着改朝换代吧!"
刘恪担心道"你可别大意了,还有个徐宗明哪!"
沈长遗道"三皇子又不是傻子,稍去西北问问也知徐宗明是靠不住的!骗几个莽汉吧!"
刘恪问道"那太子可怎么办?"
沈长遗叹口气,心道"对他,我除了叹气还能怎么办!"
回了平南王府,沈长遗心中烦难,相梦见了也只好劝道不要再争气斗狠了。沈长遗便每日里规规距距的上朝、下朝,理卷宗、写折子,倒比没病前还勤快些,人人见了无不称奇的,太后更是欢喜,当着皇上把永阳王好好的夸了一番,又赏了好些东西。
这一日, 忽有管家来回:"镇远将军府里有人来,要请小王爷过府。"
沈长遗心下疑惑,暗暗思忖道"去瞧瞧也罢。"命人备了马,一路急弛就到了镇远将军府。徐宗明把沈长遗接进厅上坐了献茶,长遗一眼就看见了宁德小侯爷锦熙也在右下首垂着头坐着,心中奇道"怎么把他也找了来?"
未及叙谈,那徐宗明先就说道:"下官此番请小王来,并非有心烦扰,皆因有一件事相求。看在同殿为臣的面上,敢烦小王爷作主,下官感谢不尽."
沈长遗听了这话,抓不住头脑,笑问道: "大人不知有何见谕,望大人宣明,本王也好承办。"